日出前一秒(棠兜兜)

其他孩子们在店里忙碌着，只有宋待霄总是看着窗台上的昙花出神。
良久，才缓过来，那个总是在自己身旁添乱的小家伙，已经不在这里了。
程日云，不对，现在应该叫那个像刺猬一样的孩子“程昙”才对吧。
都说刺猬是很胆小的动物，但是异常的敏感和精明，放在这小子的身上，还真是一点儿不夸张。
从再一次见到这个小家伙的时候，宋待霄就一直在想，他们现在的关系究竟该如何定义才好？
程昙在所有人面前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自己的过去。这一切伪装仔细回想来，其实并不算精明，只是自己总是选择视而不见。
宋待霄也想问问自己，站在自己的角度，又是怎么想的？或许是他已经习惯了以简单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以至于不愿再牵扯进那些复杂的真相？又或许是，他怕自己真的探寻下去，会揭开一个和自己的过去一样的、充满伤痛的秘密？
不管怎么说，他承认自己还是陷进去了，陷进了一个本有机会规避的陷阱。
这个总是带着警惕眼神的小家伙，从一开始就对周围的人抱有怀疑，他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在努力让自己在人群中变得透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宋待霄反思着，意识到也许程昙曾鼓起勇气，对一个人放下了戒心，但那个人——可能就是宋待霄自己，却在不经意间让他感到了被遗弃，这种行为，的确和那些用情不专的渣男没有两样。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刺，深深扎进了宋待霄的心里。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和自责。每当看到程昙在自己面前，那么乖巧、那么努力地帮忙，宋待霄就感觉自己的内心就充满了矛盾和挣扎。
不过这样的情况，也许后面会慢慢改变的吧。
“霄，祝你生日快乐！”看着荀乐一进门就只知道到处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像是进了什么稀奇地方一样，连最开始说好的招呼都忘了打，Matteo虽然头疼，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替荀乐先把这些过场走完。
外面那一后备箱的礼物，店里的孩子们还在帮着一个个搬进来。虽然宋待霄早就说过，他们来这儿给自己过生日根本不用带什么，但是一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基本上也能想到，恐怕大多都是荀乐那家伙的主意，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特别突兀的粉色盒子，放在一堆包装简约的奢侈品里显得尤其突兀。
Matteo注意到宋待霄的视线，往那一堆礼物里一瞥，也是看到了那盒东西，嘴角都不经意地颤了两下。
他就知道······
怪不得荀乐那家伙这几天这么老实，事出反常必有妖，只是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等着他呢。
还好宋待霄虽然注意到了，但因为已经习惯了荀乐总是异于常人的脑洞，也只是笑笑，并没有怎么在意。
···················
“芜湖！干杯！祝咱们老板24岁生日快乐！！”
“有没有来掐我一把啊，天啊，有生之年我居然能和Matteo老师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是啊！Matteo老师你上次那场秀真的太神了，在视频网站上都刷屏了，我们班里有好几个Omega都超级喜欢老师您，上次我看见他们几个还把老师你那张神图当壁纸来着！”
“还有荀老师！我们上次上公选课的时候，老师还给我们介绍了您之前在意大利留学时候的画呢！真的太厉害了！”
“真是羡慕啊，老板怎么能跟你们两个老师关系这么好的？要不是老板过生日我们根本都不知道的哎！”
饭桌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品，宋待霄原本计划得好好的，特意留意着不让这些刚成年的小朋友饮酒过量，毕竟他们对于酒精的耐受力有限。然而，事与愿违，这些年轻人的酒量比他预想的要差得多。除了在场的Omega们，在他和杨翡翡的紧密监控之下没敢碰上一口以外，其他的几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趁自己不注意偷偷倒了好几杯，等他注意到的时候，舌头都已经快要捋不直了。
再看看一旁的荀乐根本没有一点儿做长辈的样子，明明年纪上要比这几个孩子都大，结果只要氛围熟络起来，就扯着几个孩子发起疯来，要不是Matteo在一边拽着，马上就要跟其他几个男生表演“桃园多结义”。
角落里，程昙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只是刚回来的时候跟其他几个店员打了招呼，看着几个人在那儿搬东西也只是闷着头帮忙。忙活了这么久，两个人之间还一句像样的话都没说过。
这么长时间不见，中间好几次自己和荀乐视频联系的时候，那孩子也是在一旁一副不冷不热、爱答不理的样子。
“我看了你的账号，最近的作品都挺不错的。看来，荀乐那家伙还是能教人一点儿真东西。”
宋待霄的声音从桌子的另一旁响起，多少让正在发呆的程昙有些不知所措。
他原本已经做好了宋待霄不会让他回来的准备。尤其是他回来之后，发现这个咖啡店和原先一模一样，几乎没有任何的变化，甚至好像还要比之前更好了。就好像其实他并没有任何回来的意义，他回来与否，对别人的生活都不会有任何或好或坏的影响。
“那当然了！你算是有眼光了一回，这小子相当都天赋哎，要是能一直这么练下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办自己的展子了，”荀乐喝了不少酒，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但是一听见宋待霄夸自己的学生，瞬间像是打鸡血了一样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不过，年轻人嘛，多少还是有点儿浮躁，跟我比还是差了点儿！”
“乖啊，你别说话了。先喝点儿汤醒醒酒，实在撑不住就去休息哈。”凭宋待霄对Matteo的了解，也就是现在还有外人在，要不然估计早就抬手给荀乐一巴掌了。
程昙虽然没喝一杯酒，但是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几分红，不知道是因为屋里太暖和，还是因为被荀乐夸得有点儿害羞：“只是练的多······”
“练的多就对了，熟能生巧嘛！”一会儿没管住，荀乐又大剌剌地插起话来。
Matteo彻底无语了，向在座的人们道了歉，就赶紧把荀乐给拽到楼上休息去了。
过了一会儿，也快到了学校寝室关门的时间。虽然那几个孩子都有些晕乎乎的，但好在没怎么耽误事，宋待霄也就干脆叫来出租车把那几个全给送走了。
“翡翡，等你们几个到学校之后给我发个消息，你们几个女孩子到时候坐一辆车，车上有什么异常的话也及时跟我联系。”
“行啊，老板，那你今天也先休息吧，我明天喊着他们几个来早一点收拾，您和日云也别再忙活了。”
···················
各种事情处理完之后，偌大一个咖啡店最后只剩下宋待霄和程昙两个人。说的是明天让那几个孩子帮忙，但是明摆着都不知道今天回去之后，明天要睡到几点了，怎么想都不像是能托付的情况。
好在自己酒量不错，荀乐在一边闹着，也算是转移了些视线，罕见的没多少人来劝酒，总体来说还算是清醒。
宋待霄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开始收拾起面前的东西来。
“宋······待霄。”微弱的声音软糯糯地哼着自己的名字，宋待霄一回头才看到程昙就缩在角落里，怀里像是抱着什么东西，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
现在尚郡那边把尚城盯着，短期内都不会再让尚城出前港。
之前和荀乐也聊过这些事，他们都一直同意这段时间让这小子回到自己身边更稳妥些，只是想着荀乐和Matteo估计还没来得及跟这小家伙提这件事。不过，等明天程昙稍微清醒一些了，再跟他说也来得及。
楼上的房间，前几天他又收拾出来了两间卧室，要是程昙想继续画画，他倒也能再腾出来一间给程昙当画室用。
边想着，边走到程昙的面前。这小家伙折腾了一天，也该是让他早点儿休息的好。
宋待霄伸出手刚想着把这孩子给扶起来，就看见从程昙的怀里掉出来了两个东西，一个是那个粉色的礼物盒，另一个是一瓶酒。
好家伙，不是不让这小子喝酒吗？怎么还自己偷偷喝上了？
宋待霄把礼物盒从地上捡起来，看着那种少女气满满的盒子挑了挑眉毛：“怎么？这是你送我的？”
程昙因为醉意，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不·····不是，那、那是荀乐送的。”
把程昙软绵绵的身子打横抱起来，宋待霄的声音如风一般拂过：“哦？那······里面是什么？”
“是惊、惊喜，是秘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未成年不能饮酒哦！

第三十二章 - 生日快乐（下）
怀里的孩子软绵绵的，像是什么刚出炉的小团子，也不知道程昙这孩子究竟是背着他们喝了多少，整个人迷迷糊糊地窝在自己怀里，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脸颊时不时地轻轻蹭着衬衫上的纽扣，痒痒的让宋待霄都有些难为情。
宋待霄属实也是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会这么黏着自己，就算此刻脸都已经红成熟透的苹果，小小的手掌也依旧把自己的衣角紧紧攥住，怎么也不愿放开。
“小昙？还没醒吗？”温厚的手掌拂过脸颊，程昙感觉身下的沙发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另一种极为柔软的质地，整个人像是陷进了夏日阳光下的草地，一切都是温暖又柔软的。
微微睁开眼睛，宋待霄的轮廓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柔和。
“真是的，叫了你那么多次‘日云’都没搭理我，只叫了一次‘小昙’就醒了？”宋待霄笑着把程昙扶起来，“还以为你小子多有能耐，不知道小小年纪不能乱喝酒吗？”
“我煮了点儿醒酒汤，坐起来喝完再睡，胃也能舒服一点。”
程昙刚刚还在迷糊，这一下子有些清醒过来才后知后觉脑子里乱嗡嗡的一团，丝丝缕缕的痛感缠上神经。
这就是喝醉之后的结果吗？程昙也没想那么多，就只是好奇而已，但没想到这种东西喝了之后会这么让人难受，现在还要让宋待霄照顾自己，真是糗大了·······
宋待霄看着程昙的样子像是还在处于神志不清的阶段，自顾自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该让Matteo把酒都放起来，或者自己也应该把和孩子给看好的，怎么就一个不小心······
明明都想好了，以后要好好照顾这孩子的，结果刚回来第一天就闹成这副模样。
越想越觉得自己一点儿长辈该尽的责任都没有尽到，宋待霄叹了口气，把汤匙递到程昙嘴边：“来，喝了这个就没那么难受了。”
程昙点了点头，默默凑了过去，良久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似的问道：“生日······生日过去了吗？”
宋待霄听完程昙的话有点儿失笑：“没呢，还有······”边说着边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五分钟。”
五分钟？
听见这话，程昙直接从床上弹了起来，差点儿把宋待霄手里的醒酒汤撞洒······
····················
宋待霄那边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程昙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外，出门时还差点儿被自己绊倒，没一会儿就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只是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卷皱巴巴的画纸。
宋待霄看着面前这卷还没展开就已经能看出来是备受蹂躏的画纸，挑了挑眉毛。
“这······这是我、我给你的礼物。”程昙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不是还清醒，也不知道宋待霄会不会喜欢自己的礼物，但是总有一种如果现在在不送出去自己就会后悔的预感。但又担心宋待霄会嫌弃自己把“礼物”搞成这副模样，只能心虚地盯着地板，不敢看宋待霄的表情。
画纸展开，这还是宋待霄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到程昙画出来的实物，线条看上去比后来荀乐发给自己的那些练习稿要生涩许多，但还是能一眼认出来自己的轮廓。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画下自己的模样，宋待霄的手指缓缓拂过纸上的纹路。
原来······在别人眼里的自己居然是这样的吗？
宋待霄几乎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画上，全然没注意到程昙的脸色正在随着沉默的不断拖长而急剧变化。
这幅画除了他以外谁都没有看过，他也不敢放在荀乐面前问他有什么意见，再加上自己画好之后也没保护好，不仅画上一堆褶皱，还一个不小心被自己扯烂了，连纸张都没能保护好。他不敢想象万一宋待霄不喜欢，甚至如果是讨厌别人这么做的话······
程昙始终低着脑袋，实际上还是不敢看宋待霄的眼睛，直到那只成日游转于咖啡杯间的手指拂过脸颊，最后在最柔软的地方轻轻捏了两把：“可以啊，这几天不见，看你跟着荀乐学的还真是不错，这画的比我长得都好看吧。”
说完，手掌附在头顶揉了揉淡色的发顶：“谢谢，我很喜欢这个礼物。”
听到宋待霄说“喜欢”，程昙的眼睛猛然睁大。
他、他说他喜欢！他没想到宋待霄真的会接受自己的礼物，高兴得差点儿控制不出自己的信息素。
昙花Omega信息素和待霄花Omega信息素缠绕在一起，慢慢蒸腾于空气中，彼此之间即使相遇也并不呈现攻击的状态，反倒很融洽地狭小的空间中流转着。
感受到昙花信息素的变化，宋待霄在心底也默默松了口气，比起刚刚离开Sun rise的时候，程昙的信息素的确稳定了不少，看来去到前港之后，荀家的人也有好好在培养程昙的信息素潜力，自己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很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水土不服，现在看来倒是自己多虑了。
等到空气中的昙花信息素慢慢淡下去，宋待霄开口问道：“之前荀乐跟我说他们的家庭医生有在定时观察你的腺体恢复情况，也有定时给你注射腺体营养素，之前出现的排异反应，后面还有再出现过吗？”
说到这个排异反应，像是想起来自己当初为了留在Sun rise撒了不少的谎，程昙的脸瞬间红了：“我······我给您道歉，其实一直都没什么事儿的，之前、之前那件事也是我的借口。”说完悄悄抬起眼观察宋待霄的反应。
宋待霄早就从荀乐嘴里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不过他倒也的确没有生气于程昙的隐瞒，毕竟那种情况下，对他这种陌生人有点儿警戒意识也好：“没事，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你只要现在健健康康、开开心心的就好。”
程昙默默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是不是酒精起了作用，今天的他格外地想要靠近面前的这个人：“医生说我的发qing期迟迟没来，可能是因为现在的腺体还没彻底恢复好，如果突然······突然发qing的话也要做好准备。”
Omega的发情期的确重要。宋待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件事他原先听荀乐也说过，程昙的情况特殊，毕竟之前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之下，腺体多少还是有些损伤，也因此影响到了发qing期的到来。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像医生说的那样，可能比第一次见到程昙那天的反应更为严重。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还是决定把程昙带回来的原因，毕竟自己是个Omega，虽然帮不到什么忙，但发qing期期间信息素敏感度飙升，再怎么样也比在荀乐那个正儿八经的Alpha身边强。而且如果一直让程昙在前港，万一哪一天真的又被尚城那小子撞上，程昙本就对Alpha的信息素极为敏感，如果到时候因为那种情况导致恶化，稍有不慎就会有性命危险。
看宋待霄一直紧锁着眉头，程昙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老板你是不是生气了？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说完，脑袋又一次低了下去。
回过神，宋待霄赶紧摆手，正想开口，但看着程昙依旧支支吾吾的模样，转念又想着逗起孩子来：“怎么？难不成是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事儿，还是惹了什么事儿不敢让我知道？”
程昙想起来那个粉色的包裹，整个人猛地一哆嗦：“我、我······我没什么，都是荀、荀乐的主意！我真没有！”
“荀乐？他怎么了？”宋待霄不知道程昙在说什么，顺着程昙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那个被他抱在怀里一起带上来的粉色盒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突然想起来当初他和荀乐在国外留学的时候，那家伙都送过自己什么奇葩玩意儿。那家伙的脑洞，自己一直都是不敢恭维，只求不是什么特别离谱的、不会让自己太难堪的就好。
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宋待霄正要去碰那个盒子，就被程昙从另一边按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