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一秒(棠兜兜)

程昙愣住了，看着手中的画和画架上残留的小猫脚，心中只剩下懊悔与无奈。
“日云啊！少爷和夫人喊你下去，说是给你带了些什么东西让你去挑挑。”就在他把画藏进怀里的下一秒，画室的门从外面被推开，陈姨的声音传了过来。
程昙像个刚刚做了错事的、心虚的孩子，脸上的红晕还没有褪下，说起话都有些磕巴：“那、那个······我马上、马上就下去！”
······························
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程昙看着眼前一堆造型奇怪的石头，整个人的脑袋上都浮现起一串串的黑线。
什么嘛，这些石头有什么可挑的？这不是路边随手一捡就能捡一整袋的那种最普通、最正常的石头吗？
还是说他不识货，这是什么名贵的宝石？就像那种什么翡翠之类的？
程昙就差把问号直接写在脑门上，眼睛在一堆平平无奇的石头上转来转去。
最奇葩的是，这一堆石头少说也有几十斤，听Matteo在一旁吐槽，好像还是荀乐自己亲自搬回来的，宝贝得别人连碰都不让碰。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程昙向后退了一步，专门给荀乐空出了个位置出来：“要不还是您先挑吧，这毕竟是您的劳动成果·······”
听见“劳动成果”四个字，Matteo差点儿没憋住。
只见荀乐揉着肩膀，笑得像个单纯的孩子：“不不不、还是你先来！你跟待霄呆的时间最长，我俩都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肯定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你快再想想，我可是挑了好久的，上面的花纹都是独一无二纯天然形成的，到时候给待霄送过去他肯定喜欢！”
送什么玩意儿？
就这玩意儿？送给宋待霄当生日礼物？就这些从路边随手捡来的破石头？这人不是宋待霄的朋友吗？就送个石头过去不会直接被宋待霄拉进黑名单吗？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和侥幸，程昙不死心地接着问道：“是我孤陋寡闻了，请问这是什么种类的石头呢？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者有什么特别的功效吗？”
“啊？”听了程昙的问题，荀乐张着嘴想了半天，“没什么种类吧·······我也不知道，我就觉得好看就捡回来了。至于什么意义和功效啊······”
“用我滚烫如火的友情和一颗对艺术永远热忱的心，温暖他的整个寒冬算吗？”
得，他就不该对这个人有什么期望·······
程昙揉了揉自己发痛的额角，这个宋待霄究竟每天都交的什么奇葩朋友啊？哪有送人礼物用在路边随手拣的石头啊？
一旁的Matteo把程昙的表情看在眼里，趁着程昙彻底崩溃的前一秒，赶紧开口打断了这场越来越荒唐的对话：“你别听他瞎扯，他就是喜欢成天捡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礼物什么的，我已经派人去准备了。”
虽然自家媳妇儿已经开了口，可是荀乐似乎还想做一次最后的挣扎：“没有吧·····明明我之前送的礼物待霄他都说很喜欢来着······”
“之前在新加坡上学的时候，我还送过他一只科莫多巨蜥呢！也没见他不喜欢啊！”
这场荒诞不经的对话终于在Matteo那如刀割般的锐利目光中画上了句号。荀乐默默地将那些形状怪异的石头一一放回袋子，他的脸上写满了可惜，重新坐回沙发上，整个人如同一只被霜打的茄子，失去了往日的活力与光彩。
“今天你自己在家，对礼物的事情有什么头绪吗？”
程昙原本以为，既然Matteo已经表示礼物会托人去准备，自己便可以安心置身事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Matteo竟然突然征求起了他的意见。这突如其来的询问让程昙的神经瞬间紧绷，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怀中的画作紧贴着他的皮肤，纸张粗糙的纹路随着他每一次细微的移动，缓慢而清晰地摩擦着他的肌肤。画中的人物似乎也在这种隐秘的接触中，与他紧紧相依，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在这一刻，程昙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焦虑。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Matteo的询问，也害怕自己的回答会让对方不满意。画作的存在更像是一个无形的负担，让他无法轻松面对这一刻的紧张氛围。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慌乱，但心跳却仍然不由自主地加速着。
“还没有······我也没、没想好·······”
程昙把脑袋低了下去，手把衣服的下摆扯了又扯，只希望不要被Matteo发现他内心的慌乱，和那张根本没法见人的画。
Matteo的眼神在程昙的身上流转了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可以拖长了声音说道：“这样啊——那可麻烦了，我和乐都以为你对霄很了解来着。”
“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毕竟霄一直都挺好说话的，送什么离谱的礼物应该他都会收下吧。”
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过往，Matteo皱了皱眉毛，话锋一转，一脸嫌恶地说道：“总比他那个废物弟弟强，就那个熊孩子，怎么就一点儿不像宋待霄的性格？真的烦死了·······”
废物弟弟？
程昙还没反应过来Matteo说的什么，就听见Matteo接着说道：“算了，不说他了，我这次主要是是要跟你说。关于你想回后城的事儿，我帮你问了宋待霄了。”
“他说，最近他已经处理好尚城那边的事儿，你下周应该可以赶回去给他过一次生日。”
····················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到了宋待霄生日的前一天。
Matteo和荀乐因为生日礼物的事儿吵了好久，Matteo坚持觉得既然是生日礼物就该正儿八经地选，好不容易他们两个平时忙得脚不沾地的大忙人，能有机会一块儿去一趟后城，再说，宋待霄这些年都不知道能不能好好过一次生日，说什么也不能在礼物上出岔子。
荀乐倒是相反，坚持送礼物就是要“创意”，既然这么多年没怎么见过了，就更应该送点儿让宋待霄印象深刻的。
关于这个争论一直从荀乐在路边捡石头那天开始持续到今天，但就是强势如Matteo，最后在这个问题上也拗不过荀乐的倔脾气，只能以防万一，在荀乐的计划之外又重新准备了一份礼物。
而对于程昙来说，这几天就像是梦一样，记忆仿佛还停在Matteo告诉自己能够回到后城的那一天。
说到礼物，他实在是没什么送的，在这里的一切都是荀家的东西。他没有钱，也没有任何的东西能送给宋待霄。直到昨天，才终于下定决定把那张画重新找了出来。
不管怎么想，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选择。
被撕烂的一角，无论他试了多少次，都还是没办法彻底恢复成原样。不仅如此，因为那天把画藏在身上，一番折腾下，上面现在全是各种各样的褶皱。就算夹在漫画书里压了一晚上，看上去也依旧是有些惨不忍睹。
好在画上的人物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被折叠撕扯的只是些边角的地方······
楼下的两个人还在就行程的安排争论不休，程昙独自一人躲在房间里叹了口气。
他知道这段时间Matteo想尽了办法，就是猜不到荀乐那家伙到底准备的什么“奇葩”礼物。
不过就算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用脚趾都能想到以荀乐的送礼眼光，再加上他那副连Matteo都不愿意告诉的模样，肯定没安什么好心。
不过也多亏了荀乐，反正肯定是比自己准备的离谱了不知道多少倍的东西，至于自己准备的，只要不是最差的就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天总觉得自己右眼皮跳个不停，但愿不会出什么岔子就好。
“日云，来，你过来，”晚饭之后，程昙正打算回到画室里再研究研究荀乐给他安排的“作业”，却看见荀乐神秘兮兮地朝着自己招了招手，“嘘，小点儿动静，别让我媳妇儿发现了！”
程昙下意识顺着荀乐指向的地方瞥了一眼，Matteo站在露台上，手里握着手机，眉头微蹙着，像是在给电话那边叮嘱什么。
一脸问号地看向荀乐，程昙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随着荀乐的指示进了书房。
刚进去就看见书房正中间的桌子上放了一个极其粉嫩的盒子。
这·······不会就是荀乐给宋待霄准备的······礼物？
程昙感觉自己的嘴角，不自觉地抽动了几下。
要不是他见过宋待霄本人，都要以为荀乐的送礼对象是个小姑娘。
更炸裂的是荀乐神秘兮兮地把盒子打开，程昙一眼便瞥见粉红色少女心的下面，是怎样的“庐山真面目”。
等一下，
不、不是，
是他眼花了吗？他怎么看到荀乐从盒子里面翻出来了一条裙子？！
而且这是裙子吗？怎么布料这么透？隔着薄薄的一层，要是穿在身上，怕是连布料下面的轮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快快快！你来看看，这个尺码怎么样？我就上次见了待霄一面，就按着Omega偏大一点的尺码买的，这件裙子我挑了好久的！”荀乐一脸激动地看着程昙，等着程昙能多少给自己一些建议，却只能看到程昙一脸石化的表情。
这家伙是认真的？拿着这玩意儿送人啊？
宋待霄就算是个Omega，但也是个男的啊！这东西怎么都是送给女性才对吧？
而且这个尺码······
程昙想象了一下这件裙子，啊不，完全已经能算得上是QQ内衣的东西套在宋待霄身上的模样。
很奇怪的联想能力，宋待霄的皮肤是那种健康的白，并不算单薄的肌肉线条再配上总是不离手的咖啡杯，旋转着，看不见的热气从咖啡杯上端升腾，那件裙子的长度，就算是他也许只能勉强遮到自己的大腿。
而那家伙······大腿上线条似乎每次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都会更明显，轻薄的面料似有似无地裹着男人的轮廓，只要稍微有一些起伏怕是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尤其在阳光下·······
不怪他联想过多，而是这个礼物实在太过离奇了些。只见程昙的脸庞瞬间变得如同熟透的苹果，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双颊仿佛被火焰轻轻舔舐，热度从皮肤深处蔓延开来，整个面部都洋溢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羞涩与尴尬。
为了不让荀乐发现自己的异常，程昙的眼神不停地躲闪，生怕被荀乐窥见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幸好荀乐本来没往奇怪的方向想，还以为是因为程昙没有见过这样的裙子所以才会有些不太能接受，看着这孩子都快说不出话，荀乐上去照着程昙的肩膀上拍了一把。
“害，没事儿，也不一定让他穿嘛。我俩经常这么开玩笑的，之前在国外的时候，那家伙还送过我更离谱的呢！不过你可千万别跟Matteo说哈，他要是知道肯定得把我给剁了！”
程昙说不出话，只能半懵半醒地跟着点了点头。
····················
坐在回后城的车上，明明是同样的路，在程昙的记忆里却似乎有什么变得不太一样。
后城的不同居民区之间都被高墙隔开，远远的，像是棋盘上的一块又一块。而里面的人，就像是移动的棋子，大部分一辈子都离不开棋盘的限制。
程昙的视线从车窗不断延申。心中默默地想，那他呢？他又应该落在哪儿？
远远地看到了居民区的入口，主驾驶上的荀乐把车停在路边，从车上下来伸了个懒腰。
“好久没来了，后城怎么还是这种破样子？”边说着，边在水泥墙上比划着，“你说我要不要和这儿的管理者商量商量？这墙空着也是空着，好歹画点儿什么上去，说不定能好看点儿？这光秃秃的，怪不得气氛这么压抑呢！”
Matteo也从车上下来，他们两个需要去做登记，毕竟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像尚城那个神经病一样直接就带人闯进去，不过也多亏那家伙一向不长脑子，所以这段时间他被尚郡看着，他们也算是能找到机会带着程日云来一趟。
把自己的长发重新束好，Matteo打了个呵欠：“真是闲得，人家可不一定能欣赏得来那些东西，”说完敲了敲后排的车窗玻璃，“是不是啊，小麻烦精？”
车窗原本就是开着，两个人的对话清清楚楚地传进程昙的耳朵，因为在这里的规定，未满20岁的就不用提供身份证明来申请进出，所以程昙也就没有下车，只是从敞开着的车窗往外面看去。
思绪不知道飞到了什么地方，Matteo的声音突然飘过来让他有些适应不来。
Matteo看着程昙完全不在状态，挑了挑眉：“怎么？是在想什么呢？”
程昙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荀乐截了过去：“是太久没回来了吧，再说还是给霄过生日，指不定在盘算什么惊喜吧。”说完还冲着程昙眨了眨眼睛。
荀乐不插这一句还好，一说完程昙就又想起来那个“礼物”，好像还摆放在后备箱里。
看着程昙倏然通红的两颊，Matteo心中的疑惑又被加深了几层。这两个家伙，在搞什么东西？
目光还没移到后备箱，Matteo就已经被荀乐揽了过去：“行了媳妇儿，咱们赶紧去吧，一会儿太阳要下山了。”
看着两个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程昙松了口气，视线移向身侧的背包，就在侧边的口袋里，一卷画纸被丝带捆住，里面是他的画。尽管已经很尽力地压平上面的褶皱但仔细看的话还是有些痕迹。
手在粗糙的画纸上不断摩擦，程昙轻轻闭上了眼睛。
希望，他，会喜欢吧·······
作者有话说
感谢喜欢！！好久不见了！！！

第三十一章 - 生日快乐（中）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宋待霄拿着水壶站在阳光下，任由风吹过耳边的发丝。今天店里的活儿也不算多，但那几个孩子说什么也不愿意让寿星做事，好说歹说才勉强允许他去门外帮忙浇花。
白天的待霄花总是显得无精打采，宋待霄站在花坛前，凝视着这些与自己同名的花朵，阳光下，它们的花瓣低垂着，而在一旁的自己也像是感同身受一般，仿佛自己的内心也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抑着。
最近，自己好像越来越容易陷入沉思，就像是一个没有目的的旅人，在心的荒原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他常常在不经意间开始发呆，手里的水壶始终倾斜着，直到花坛里的水溢出，湿润了泥土，才猛然惊觉自己的失神。
是因为那个小家伙要回来了吗？真是的，他现在更应该打起精神来才对啊·······
···················
荀乐的车里放着欢快的爵士乐，就这样响了一路，Matteo虽然平日里对爵士乐不感冒，但是意外的没有去管荀乐，只是安安静静地呆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
车子停在咖啡店的门前，天边的夕阳已经有些泛红，荀乐和Matteo虽然之前也都来过后城，但是去的也都是一些相对来说发展比较好的居民区，说句实在话，虽然眼前没有落后到没法下脚的程度，但还是和他们想象中的情景还是差了一大截。
再次回到熟悉的地方，程昙在车上就远远地看见了那一花坛的待霄花，和他离开时的那天一模一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变过。
“你们来的也太快了，”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程昙一时间还没回过神，再回头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店门已经从里面被推开，“幸好我今天关门关得早，不然要是知道你们两个大驾光临，店里都不一定能不能挤得下那么多人。”
宋待霄的头发似乎比原先要长了一些，但是五官轮廓倒是没什么变化，尤其是笑起来嘴角的幅度，和自己还留在这里时一模一样。
他们有多长时间没见了呢？
几个月？
那他呢？侧过头看向一旁的玻璃，透过玻璃上的倒影自己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模样。之前在荀家的时候，陈姨好像说过自己比最开始来的时候长高了一些？
那······宋待霄还能认得出自己吗？
“日云，看什么呢？外面风大，别吹感冒了！”名字被对方又一次喊起，明明是虚构的，但是从宋待霄的嘴里说出，就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扔下了一颗石子，在原本伪装好的风平浪静之下荡起了层层涟漪。
····················
见过尚郡之后，宋待霄没再做停留就直接回了后城。毕竟，如果不是因为程昙的这些事情，他实在是不知道除了荀家夫夫，他在前港还有什么可探访留恋的。
回到店里之后，一切也都像是往常一样，咖啡店的生意还在继续，但好像又有什么地方和往常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