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前一秒(棠兜兜)

尚郡向来性情温和，鲜少有大发雷霆的时刻。即便是在尚城惹出惊天大祸之时，她最多也就是在一旁念叨两句，最后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然而，今日的情况却截然不同，她的怒火似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眼神中闪烁着熊熊怒火，只怕是快要直接冲进去掀了自己亲弟弟的头盖骨。
但算起来，这事儿也不能怪尚郡脾气不好，属实也是尚城自己偏偏要大张旗鼓地闯进去那个居民区，后城和前港不一样，每个居民区里有自己的管理者和负责人，他们那样大摇大摆的进去，不仅在人家店里大闹一通，甚至还差点儿伤到店里的几个小孩。要是真事出有因也就罢了，可偏偏他们该抓的人也没抓到。不管怎么说，也是他们占不住理，带着人在别人的地盘上闹事儿还丢了脸。
尚郡这几天不仅要处理集团的事儿，还要跟后城居民区那边的负责人协商，就是害怕因为这件事儿伤了后城与尚氏之间的和气。
就算这样，也还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次去后城是因为程昙那小子，要只是寻衅滋事还好说，就怕尚郡一查，把这些年他们在后城干的事儿全都抖出来，就算是彻底完了。
一想到这儿，这些Alpha的额头都浸出一片冷汗。
这一整天下来，尚郡感觉自己比从前熬夜和国外的合作方开会还要疲惫。
从寻衅滋事，到信息素伤人，再到销声匿迹多年却突然出现的宋待霄，以及他口中的那个“小昙”。
最后，又回到她这个不省心的弟弟身上。
金丝雀······
尚城······
程昙······
每一个名词都在尚郡的脑海里不停地翻滚着，而关于这一切的结果，她既想要知道，又害怕等真相水落石出后，招致而来的是她无法承受的结果。
下意识地，她总觉得尚城是这些事情的关键。只是，凭他对那个疯子的了解，她不相信尚城这个家伙会乖乖交代。
可如果尚城不愿意告诉她，那她又该去找谁？又有谁愿意告诉她所有的真相？
宋待霄吗？
尚郡沉思着，脑子里又浮现起今天所见到的那张脸，恍惚间和多年前的青涩重合在一起。
她不相信什么Alpha生来就是人上人，Beta和Omega生下来就注定是要受尽Alpha冷眼的角色。不仅是因为她自己，也因为曾经一个xue淋淋的例子就出现在自己眼前。
曾几何时，在她的眼里，宋待霄是一个优秀到无人能敌的存在，至少到现在，她见过无数的人，但没有一个能够和当年的宋待霄比拟。
只是可惜，宋待霄是幸运的，但同时也是不幸的。
幸运的是在分化之前，他的天赋早早地展现了出来。甚至在曾经的学生时代，抛开所谓的“婚约”，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曾经对这样的一个天才少年有过超越友情的好感。
但或许，宋待霄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不幸会来的那么快，快到几乎是从分化的那天开始。宋待霄就不再是宋待霄，而是一个不成为Alpha就永远无法结束生命的实验品。
现在想来，而宋家的那群人妄图通过所谓的“技术”让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改变第二性别，甚至差点就要把宋待霄的腺体生挖出来，再重新移植一个Alpha腺体进去，真是可笑。
原本应该叱咤风云的宋家大少爷，如今却变成了一个只能在后城Beta居民区摆弄咖啡豆的咖啡店老板，这世上，还真是没有比这更让人唏嘘的人生。
尚郡把被风吹散的头发重新别回脑后，视线回到眼前，皱着眉抬手让自己面前这些碍眼的Alpha退下去，自己一个人走进那扇高大的门。
快要推开时，一旁的管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出言劝道：“大小姐，小少爷他今天状态不太好，已经砸了好多东西了，要不还是让人陪您一起进去，要是小少爷的信息素······”
“砸东西？这小子在我这儿倒是耍起威风了？”一听尚城在自己家里发疯，似乎已经料到了这样的结局，尚郡冷哼一声，“我自己进去就行了，实在不行就给老头子捎句话，让他把自己儿子领回去随便关在哪儿·······”
尚郡话还没说完，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了，看着里面漆黑一片，一旁的管家缩了缩脖子，不自觉向后缩了一步。
从小见惯了尚城那小子的臭把戏，这小子生下来就是个流氓无赖，从小到大没少用自己的那点儿信息素捉弄别人，但好巧不巧因为尚郡是个Beta倒是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成功过。
摆了摆手，没有在意管家的阻拦，尚郡抬脚便踏了进去。
大门在她走进之后又重新关上。下一秒，室内的灯光倏然亮起，把整个屋子照得像是白昼。尚郡被突如其来的灯光闪到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视野才终于恢复正常。
屋内的景象终于展现在眼前。
破碎的花瓶，各种各样早已辨不清原先形状的餐具和被揉烂的花瓣，甚至还有已经被撕成碎片的不知道前身究竟是什么的画·······
就在今天早上，自己离开的时候屋子里还是一片整洁，现在却俨然已经变成了一个垃圾场，那些已经散落一地的，许多都是些价值连城的收藏品，如今也在蛮力的破坏下变成了一摊一文不值的垃圾。
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响声，尚郡走近那些“垃圾”的中央，才看到尚城就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一个瓷瓶，脖子上的项圈连着一串寒光熠熠的锁链，锁链上有些红色的xue迹，再看尚城的手心也是一片血红，手在洁白的瓷瓶上摩擦留下一个又一个血手印。
听见来者的声音，尚城抬起了头，平日里嚣张狂傲的气势在尚郡面前减了几分。
尚城看了看尚郡，想站起来，但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头扯了扯自己脖子上的铁链，过了好一会儿，才把视线又转回地上那些散落一地的“杰作”，最后又重新低下了头。
“差不多行了，”有时候连她都觉得自己的弟弟，完全是个天生自带戏瘾的演员，“这只有我一个人，收起你那副装可怜的样子。”只有真的被他恶心过的人才会知道，尚城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神jing病、疯子。
尚郡看了眼那仍在不断低落的血珠，冷哼道：“怎么？我这点儿东西不够你发神经的？这还玩儿上自can了？你这Alpha的血多珍贵啊，可别滴在我这地板上了，我可承受不起。”
“我不是自己要······”尚城很小声地反驳道。
还没有说完，就被尚郡直接打断道：“不是自己要什么？你可别跟我说，你是不想自己把我家搞成这个样子的。怎么？难不成是我家的那些人拿着你的手去砸伤他们的？”
“我听说你还不愿意吃饭？虽然说，饿个一两天的，也的确饿不出什么事儿来，但是我劝你最好别再在我这儿作。”
“我没有把你这个疯子关进地下室，已经是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给你的最后机会。还有这些东西，明天我让人过来数数，你砸了多少，就给我赔多少。”
······················
尚郡也是意外，如果是平时，她敢把这小子锁起来的时候，这小子就已经要跳起来咬自己。但是到现在，这小子还能这么乖乖地呆着，属实是让她没想到。
都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她现在倒是感受到了。
但按兵不动也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尚郡干脆就放弃继续跟尚城扯皮。不管怎样，现在这个小子被链子拴着，任他再大的能耐也不会翻出多大的浪花来。
就当尚郡转过身打算直接回到房间的时候，只听见身后，沉默了许久的尚城终于开了口：“你······今天见谁了？为什么身上会有Omega的味道？”
还以为这家伙是要跟自己服软道歉，没想到这小子反倒来质问起自己了，尚郡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回道：“你总算是疯了？我在店里呆着，什么东西碰不到？你以为全天下就你尚城一个人有那什么信息素？”
今天的尚城属实是有些莫名其妙。末了，尚郡又补了一句：“我见谁关你什么事儿？你最好还是好好呆着，想想为什么被栓在这儿。还有，我知道你对我没什么好感，既然我们两个相看两厌，就井水不犯河水不行吗？我好好开一个店，好好在家里招待你，你就给我老实呆着，要是下次再像只疯狗一样乱砸东西，这辈子都当条狗被拴着算了。”
说完，尚郡没有给尚城回答的机会，转身就拿着还没有处理好的文件进了房间，留下尚城一个人仍旧在客厅孤零零地呆着。
直到门彻底关上的声音响起，过了两秒之后，陶瓷碎裂的声音随之响起。
掌心中，顷刻间那个刚刚还完好的瓷瓶此刻已经变成了齑粉，尚城的眼睛变得通红，就像是掌心的鲜血一般，眼神恢复回以往的野性和近乎极致的疯狂，在黑暗中，Alpha露出凶狠的獠牙，目光锁定着眼前的一地碎片，整个人的五官都变得狰狞。
一字一句地，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嚼碎了咽下去：“凭什么······又是Omega？”
“Omega······Omega就该si！”
“垃圾一样的东西，就不配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大家的喜欢！！！

第二十七章 - 小白鼠
楼下响起来乒乒乓乓的杂响，不知道尚城又在客厅里搞什么。懒得搭理客厅里那个疯子，尚郡从包里翻出来一张纸，上面写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和一串陌生的号码。
Sun rise······
她记得许多年前，在那个青涩的学生时代，她和宋待霄曾经约定过要一起开一家店，宋待霄负责做咖啡，她就负责做甜品。
那时候的他们，明明知道这个约定可能永远都无法实现，却依旧兴致勃勃地计划着，甚至连店名都吵了好久好久。
躺在床上，尚郡闭上眼睛，任由回忆不断在脑海中翻转。这些年过去了，最后他们倒是真的彼此没有忘记这样的约定，但却与最初的试想相距甚远。
她在前港，宋待霄在后城，终究是陌路。
关于程昙，至少从今天的情况来看，宋待霄倒不像是真的知道当年那件事的一切，至少不是尚家在其中所做的一切。
换句话来说，如果昙儿真的在他那里，暂时应该也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但是关于尚城······
尚郡一想到她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就只觉得头疼。思虑许久，还是打开手机，拔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过了几秒，电话那边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喂？”
尚郡没有过多寒暄，说出的话像是往常一样直截了当：“尚家这些年在后城都干了什么？”
电话那边的女声顿了两秒，回道：“奇了怪了，后城那块儿的业务不都是你弟在管着的？这事儿你不去问他，反而来问我了？我每天到处跑，怎么知道这些？”
电话对面的声音很乱，噪杂的音乐和各式各样的叫嚷声交杂在一起，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但能听出来那些人的热情依旧不减，都在齐声高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像是被旁边的人不断地催促着，女人懒得跟尚郡扯皮，不耐烦地接着说：“尚城那家伙向来就是个疯狗，什么东西都懒得跟我说。你知道的，那家伙向来不把我们这群Omega当人看，要不是你们家那些人逼他硬要找一个Omega放在身边，我都怕他一个不高兴把我给sha了。”
柳柳长得美艳，人又伶俐，这些年也只有她这种八面玲珑的Omega能在尚城身边呆上这么久。客厅里又响起锁链的嚓嚓声，柳柳的听力极好，接着问道：“乖乖，咱们尚家小少爷这是又惹您不高兴了？我说您也别天天把他拴着吧，每次都这样，别哪天真成狗了。”
见风使舵，这个女人向来熟悉。
尚郡现在还没什么精力去想尚城的事儿，如今后城的那些就已经够她焦头烂额：“你去后城那天，尚城那边是不是丢了个孩子？”
“啊······敢情是因为这个啊。害，就是个在手底下打杂的小Omega，听说是偷了两支营养剂，那两支是实验品，还在试验阶段呢，那个小家伙也不知道把那东西带到哪儿去了。我还听说尚城带着人找了半天，估计是怕那个不怕死的拿出去出什么意外吧。”
电话对面的嚷叫声越来越强烈，也许是那边催得急了，柳柳匆匆挂了电话，只留给尚郡一串嘟嘟嘟的忙音·······
························
在荀家的这些天，也不管程昙是不是愿意，荀乐倒是为了教他画画这件事，每天忙得不亦乐乎。
宋待霄虽然中间也打过几次电话来，但几乎每一次程昙都只是在荀乐和Matteo的双重逼迫下，匆匆编了几句客套话就挂掉。
尽管如此，荀乐每天还要像个老父亲一样，趁着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把每天自己的练习稿都一张张拍下来，发给远在后城的宋待霄。
美其名曰，作业汇报。
虽然Matteo对自己的态度依旧好不到哪儿去，但是总的来说在荀家的生活比起原来在后城时要自由得多。
晚上，程昙站在窗前，外面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见一条路向着远处不断延伸，直到浓雾的尽头。
看着那面落地窗，总是想起那天，宋待霄将自己送到这里来，然后再独自一人离开。没有多余的解释，也没有多余的叮嘱，他甚至都不知道当初的宋待霄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离开。
而他离开之后，又去了哪里？
是直接回了后城的咖啡店？还是又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
他通通不知道。
“什么啊，说是要查那家伙的弱点，结果被人给打发了。”看了一会儿，程昙重新把窗帘拉上，整个人倒在床上。
手机屏幕上不停地推送着各式各样的消息，程昙翻了一遍，果然，还是那些各式各样的评论。
原本最开始注册社交账号是Matteo的建议，说是如果把作品都发在网上，能让更多人看见，说不定他多看看别人的意见，也能进步的更快一些。
程昙其实不知道为什么都说自己有天赋，明明自己也没怎么接触过。
不过，也许荀乐说得有几分道理？他只是在主页上更新了几张练手的草稿图，没想到居然真的引来了十几万的讨论度。
其中不乏有一些帮他指出问题的“大佬”，真才实学也好，还是说风凉话也好，程昙还是第一次在网络上找到所谓的被人关注的感觉。
对方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画画的人，而那些看自己作品的人也只能透过纸张尝试解读他的内心。
通过网络，他可以不再是程昙，也可以不再拥有那些痛苦的、晦暗的记忆，他可以变成另一个人。
当然，评论区里也有很多喜欢他的作品的人，他们对自己的喜欢之情每次都能盖上一楼又一楼。程昙看着那些评论，不知为什么又一次回想起宋待霄的脸。
宋待霄最擅长和别人交际，要是他也跟自己一样······说不定吸引来的“粉丝”只会比自己多得多吧。
学着宋待霄的语气，程昙一条一条认真地回复着：“谢谢，我会继续加油的！”、“嗯嗯，我觉得您说得有道理，我会再多练习一下这个部分的。”、“不喜欢吗？可能是我的问题吧，希望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作品。”
····················
没一会儿，他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空气的气球，整个人的精神都瘪了下去。果然，这个活菩萨不是谁都能装出来的········
重新躺回床上，程昙长叹了一口气，手指依然在社交平台的浏览界面上滑来滑去。
突然，一个帖子突然出现在程昙的眼中。蹭地一下从床上蹦起来，又仔细看了一眼，程昙这才松了口气，只见那个帖子的标题是“各界名流为前港宋氏集团公子宋凌霄庆生”，配图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穿着一身西装，表情倒是装得像个小大人，身旁站了许许多多程昙不是很能叫得上名字的“名流”。
害，吓他一跳，这新闻猛一看还以为是“宋待霄”呢。
看了好几遍，才发现原来是“宋凌霄”，再仔细一看人家才十岁，怕是跟宋待霄根本是两个世界的。
程昙看着手机上的图片松了口气，但又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
等一下。
前港宋氏？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程昙赶紧点进去，把那个“宋凌霄”的照片不断放大好几倍。
两张脸的相似度更是印证了他的猜想，尽管这个猜想实在是有些过于荒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