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行到西城门,游冉带着一千禁军正等着,老梁也在,似乎和游冉很熟悉的样子,谈笑间见到傅云到了,便都正经了起来。
浩浩荡荡一群人轻车疾行向西北赶去。
唐景天问道:“王爷,你怎么没带敏慎?”
“欸——”裴温茂追上敏慎,拽住他的袖子,哭丧着脸道:“敏大人,你这就走了,这李府围了之后呢?王爷还交代了什么?”
在这之间,传圣旨的公公来了。
敏慎皱眉道:“裴大人,陛下的圣旨到了,你放心围着就行,我现在有事儿先走了。”
“欸,敏大人,你,你别走啊……”
敏慎见到宫里传旨的,总算是得到了救星,就这过来的一路上,裴温茂问东问西,生怕王爷丢下他不管了,到时候一推二五六赖他头上。
宣旨的公公和裴温茂见礼之后也未多说,直接进了李府,一盏茶之后,那公公带人将卧床的李阁老抬了出去。
裴温茂傻眼了。这李家两个关在他的大理寺,如今又抬出去一个。所以,怎么个事儿?
贤王这是要踏平李家啊!
“我也没听见你和敏慎说别的话,敏慎怎么知道的……”唐景天一路上都没想明白,难道傅云和敏慎会“传音入耳”?
游冉插话道:“唐侍卫,你这不行啊?王爷想什么都不知道,将来恐将地位不保啊!”
唐景天:“……”你这个人真的抽象!
第76章 但愿一辈子也用不上这些人
李府被大理寺的人围了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朝中都人人自危了起来。
杜泽又在朝堂上狗叫,“微臣有本要奏!”
“杜爱卿,”陛下道:“你这是揪着贤王不放了?”
杜泽义正言辞道:“陛下,微臣并未揪着贤王不放,而是贤王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发指!李阁老好歹是贤王的老师,如今就这么派大理寺将阁老的孙子和孙媳关押起来,又围了李府,这成何体统!总要给李家和朝臣一个交代吧?今早微臣听说陛下昨日还派了禁军给贤王带出城了。”
“禁军的职责乃是护佑皇城的安危,如此做实乃不妥。现下应当立即将贤王召回朝都,让贤王交代清楚缘由啊!”
“臣附议!”
“微臣也觉得杜大人说的甚是!”
霎时间站出几位平时就和贤王不对付的大人争相附议起来。
陛下却没有生气,淡淡问道:“怎么?朕的旨意已经下了,诸位大人这是都想造反了?”
“臣不敢!”站出来指责贤王的臣子立即下跪,有个头铁的大臣颇有“文死谏”的精神,声音高亢,道:“臣等为了陛下的江山社稷,愿意死谏!求陛下召回贤王,交代清楚李阁老一家到底所犯何事,若是有证据,也该呈堂证供才是,如今这无凭无据就将阁老一家像犯人一般又是关押大理寺,又是软禁在府上,岂不是让臣等人人自危啊!”
“是啊!”
“是啊……”
“此事贤王回来自会有交代,朕也着人在查,诸位大人就这么着急按死贤王吗?”陛下冷笑道:“此事容后再议!”
旁边的大太监高声道:“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陛下拂了拂袖子便走了,杜泽还想追上去,谁知那名大太监叫人将他拦在了朝堂上。
下了早朝之后,陛下来到一处偏殿,里面的太医见了陛下便跪下行礼。
陛下摆摆手,问道:“阁老如何了?”
一名老太医道:“阁老中毒日久,如今已经神志不清了。”
“还有多久?”陛下对着一旁的小公公道:“快将苏太医扶起来。”
老太医已经非常年迈了,瞧着比李阁老还大些,颤颤巍巍被一名小公公搀扶起来。
苏太医接着道:“这毒不解还能多活个一年半载。只是会一直神志不清,这毒……”他摇摇头,“解不了,但是老臣有法子让阁老清醒几日,几日后便神仙难救了!”
陛下的瞳孔微缩,低头思忖了会儿,道:“阁老是朕的老师,阁老一生好强,如此苟延残喘他知道也定是不愿意的。苏太医,你无论用什么办法,先让阁老清醒过来。”
陛下出了偏殿后回到勤政殿,一众宫女太监全都退了出去。
青山带着面具从角落中出来,抱拳单膝跪地,“回陛下,青玉已经跟杜大人出宫了。”
一旦杜泽放消息出去,跟在他身后的青玉便直接将人秘密拿下。
陛下点了点头,青山转身消失在殿内。
与此同时,前往西北的一行人早上天刚亮便从驿站出发了,行到午时才停下略作休整。
游冉嘴里叼着一块饼,手里拿着地图指给傅云,道:“王爷,您看这儿,田将军的大队人马是从官道走的,咱们要不要分散人手,抄小路过去?”
傅云朝游冉指的地方看去,摇头道:“不妥,朝都里的变故很快就能传出去,若是能抓住前后传递消息的时差,按现在的速度,能赶在田将军抵达前将其拦下。九皇叔收到消息后定会派人来阻拦,人散开了,反而容易让他们逐个击破。”
“好,那就按王爷的意思,下官这便去让大家休整好,一炷香后继续出发。”游冉收起手里的图纸转身回到队伍里去。
傅云去看唐景天,他靠在树边睡着了,手里还捏着块方才游统领给的饼。
傅云刚走近,唐景天便惊醒了,问道:“怎么了,要走了吗?”
“没有。”傅云将唐景天按了回去,柔声道:“你再睡会儿,一会儿本王叫你。”
这时老梁从树林间跃了下来,扭了扭他的老腰,道:“王爷,属下刚去打探过了,田将军确实走的这条路,他们人多,带了不少辎重,比我们要慢不少。”
游冉吩咐手下人送来一些吃食和净水,老梁席地而坐,啃了口饼,接着道:“老喽,跑两步就不行了。”
傅云笑了笑,唐景天的瞌睡也没了,坐起身问道:“梁叔,上次你也没和我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老梁嘿嘿笑起来,看了一眼傅云,道:“别问老夫,问你的王爷去。”
傅云将水囊递给唐景天,道:“梁叔以前是禁军统领,被人诬陷抄家流放了,本王在外游历时行至梁叔的流放地,意外结识,就将梁叔带回了朝都,陛下继位后给梁叔平反冤案,梁叔不愿再当官,便留在王府替本王掌管人手。”
傅云将这“人手”说的隐晦,唐景天料想是当时傅云留下自保的一支人数比较多的亲兵,毕竟当时他还处于和陛下针锋相对的状态。
“呦,这都告诉小唐了。”梁叔一副吃了“狗粮”身体不适的样子去找游冉了。
唐景天道:“我,我不是想打探你的……”
傅云笑道:“本王将调令这些人手的扳指都给你了,又怎会怕你知道。”
唐景天从怀里将脖子上挂着的扳指取下来还给傅云,道:“你这东西这么重要,你交给我,我万一弄丢了,岂不是把你这支队伍都送给别人了。”
傅云握着那带着唐景天体温的扳指,想也没想就重新戴在唐景天的脖子上,“本王已经下令,除了本王,只有你拿着这枚扳指才能调令他们。”
“你……”唐景天怔住,低头瞧着那枚扳指,道:“我就当替你保管,但愿一辈子也用不上这些人。”
“你在担心什么?”傅云和他十指紧握。
唐景天叹了口气,心口惴惴不安,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就是莫名其妙心慌,一个月后咱们真的能回到朝都吗?对了,你说还有件事儿要耽误一个月,到底是什么?”
“景天,”傅云伸手抚上他的耳边,目不转睛瞧着他,“太后那日到底……”
“王爷!小心!”
老梁暴喝一声手里快速射出一枚飞镖,打落了差点正中傅云胸口的箭矢,四周的密林之中鸟雀惊起。
午时的烈日穿过茂密的叶片正好照射在打落的银色箭矢上。
鹰啸嗥声随着几匹骏马奔驰而过惊起周边树林中的鸟雀。
一辆马车驾得飞快,里面一位锦衣华服的……圆润男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行了半日后,马车方停下来。
前方奔驰的队伍停下,一人拐回马车旁,问道:“王爷,前面有个村子。”那人抬头看了看日头,道:“今夜咱们先在这儿歇脚,再行下去就只能露宿野外了。”
马车内的人掀开车帘,露出一张胖脸,无奈道:“九阙,你赶着投胎吗?本王看你是活腻了!”
马背上的九阙扣了扣头,面带疑惑,翻身下马,上前将傅修齐扶下车。
傅修齐只是面上有些生气,“明日你亲自给本王驾车,哎哟——快快,本王的腰……”
九阙:“……”
九阙扶着傅修齐进入村庄,其余人手早就进了村子打点。不多时便空出一户村子里最富贵的人家,傅修齐踏进农户的家中,捂着鼻子道:“什么味啊——”
九阙道:“王爷,这附近就这儿能住,要不咱们晚上睡外边?”
“哎!”傅修齐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本来就是赶路,走的时候记得将村子里的人都处理了。”
“知道了。”九阙将王爷扶到刚铺上新床褥的土炕上,傅修齐叫道:“阿姮呢?叫她把葡萄端上来。”
“王爷,您真想好了要去拦贤王带的禁军?”
傅修齐躺在土炕上,只觉得哪儿哪儿都硌得慌,皱眉道:“不是,这床是人睡的吗?!”
“傅修齐。”
傅修齐翻了个身背对着站在地上的九阙,道:“九阙啊,开弓没有回头箭。”顿了顿,又道:“若是将来本王败了,你,你就自己走吧,阿姮那个小丫头和你挺般配的……”
“傅修齐!”九阙将手指紧紧攥着,指尖发出“咯噔”的声响,他低垂着头,道:“都说是我救了你,可是只有我心里清楚……”
“九阙。”傅修齐一骨碌坐起身,推了一把九阙,不耐烦道:“滚,滚出去,本王不想听你说。”
九阙攥紧的手慢慢松开,他自嘲地苦笑一声,转身毫不留情地走了。
出门之后一声鹰啸再次响起,朝着九阙急冲而下,他张开一臂,空中那只鹘鹰落在手臂上,腿上缠绕着一只小竹筒。
他将那小竹筒中的纸抽出来,打开扫了一眼,冷笑一声,鹘鹰随着他抬臂再次展翅而飞。
树林中鸟雀最先散了个干净,随后从不远处砸来箭雨。
傅云将唐景天拉起来,高声喝道:“快躲起来!”
禁军们迅速反应,都提刀朝傅云围聚而来挡下箭矢,不多时箭雨停止,密林中钻出不少黑衣人。
唐景天原本躲在树后,见来了不少刺客,连忙冲到不远处自己的坐骑上去取佩刀,关键时刻掉链子,佩刀被卡住了,一名黑衣人已经斩了过来,再来不及伸手去拔刀。
唐景天大骇之时,游冉喊道:“唐侍卫,接住!”
间不容发之时,根本来不及思考,唐景天矮身滚了出去,那黑衣人的刀直接砍到了马鞍上,随后调转刀锋砍在缰绳上,一支利箭正中马腿,马受了惊吓撩起前蹄,唐景天堪堪接住游冉扔来的佩刀,还没来得及起身,眼见着马腿就砸了下来。
就在这时,傅云脱出禁军的保护圈冲过来将唐景天从马蹄下拉了出来,随后一刀将那黑衣人斩了,滚烫的鲜血立时喷洒而出,溅到傅云的脸上也来不及擦。
周围已经厮杀在一片,黑衣人来的数量不算多,但各个都能与禁军匹敌。
游冉带着人护到傅云身边,问道:“王爷,怎么突然来人了?”
“本王果然猜得不错,来人就说明,他们就是打的西北兵权的主意。”
游冉道:“就算田擎去了西北,哪儿还有胡将军,怎么可能轻易让田擎带着西北军反了?”
“田擎是名正言顺接管西北边军,官阶又比胡将军大,到时将胡将军随便找个由头关起来,他又没提前得到消息。”傅云道:“若是田擎打着回朝都护驾勤王呢?”
“艹他奶奶的!”游冉大骂一声,“老子抓到田擎那老匹夫,一定扒了他的皮!”
游冉是个莽汉,又力大,如今突遭袭击,一肚子火气,提刀将那些黑衣人一个个斩得七零八落。
大二带着众暗卫躲在附近,没有得到傅云的指令,他们不敢轻易暴露出来。
小七有些着急,“二哥,王爷怎么还不下指令。”
大二的目光紧紧盯着王爷的背影,压着嗓子道:“有禁军和游统领在,大家先隐匿好,只怕暗处还有人。”
游冉几乎以一当十,那群黑衣人见他是个狠角色,于是抽出腰间的绳索,想将游冉先制服。
由于唐景天穿着和他们都不同,也上了黑衣人先撂倒的名单里,这群黑衣人对视了一眼,都集中朝唐景天过去。
森·晚· 唐景天心中一惊,头皮发麻,暗骂:艹!他们是想捉我牵制傅云。真是狗!
傅云也瞧出来他们的目的,于是紧紧握住唐景天的手,周围的禁军将他们二人护在中间。
就在此时,黑衣人发狠地集中在一侧朝里面冲,禁军护着前面,后面少人后,突然间又窜出不少黑衣人从后方提刀朝二人中间劈去,瞬间将二人分开。
唐景天只觉不能坐以待毙让人护着,手里提着刀便迎了出去,禁军反应极快,立时便又和后方的黑衣人缠斗起来,唐景天和其中一名黑衣人打在一处。
老梁将游冉身上的绳索解决之后,那些黑衣人有退去之势。
而唐景天只觉得和那黑衣人对砍,虎口都震得发痛,傅云斩杀了几名黑衣人后想过去帮忙,禁军围着傅云,“王爷,那边危险,您还是不要出去的好。”
傅云紧皱眉头,冷声道:“退开!”
无人敢违逆贤王,于是众人护着傅云朝唐景天那边去。
唐景天这时才后悔起来没有好好将大一的武功都熟悉起来,就算是身体有肌肉反应,可他自己毕竟没有真刀实枪干过一场。
握刀的手臂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发麻,他一咬牙横刀削去,黑衣人冲来时,小腿让腾出手的老梁用飞镖击中,脚下趔趄欲倒,被唐景天一刀横削到了那人的脖颈。
还要追的禁军也被游冉叫住。
唐景天这边,那名被割喉的黑衣人颈项喷洒而出的鲜血溅了他一身,他顿时呆立当场,方才手中利刀刺破皮肉入骨的感觉让他身上起了热意,直冲天灵盖。
随后寒意袭遍全身,手臂一抖,刀掉落在地上。
傅云扒开禁军冲过去扶住唐景天,问道:“你怎么了,哪儿受伤?”
“没有。”唐景天只觉得耳鸣,脑中天旋地转,他呆呆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鲜血还不断地往外冒,随后便晕了过去。
附近守着的暗卫散开,将周围又清理了一遍,抓住几个还没离去想再度偷袭的黑衣人,黑衣人当场便咬破牙齿中藏的毒死了。
大四蹲下捏着那黑衣人的下颚,道:“都是一群死士。”
小七这时跑过来拉着大四问道:“四哥,老大为什么杀了一个死士,然后晕了。”
小七心慌起来,想冲过去看唐景天,大四拦住小七,其他的暗卫也瞧见了方才唐景天晕倒的场景,都围了过来。
小七问道:“四哥,自从老大去过李阁老府上回来后,你就对老大的态度不一样了,到底为什么,老大是中毒之后有不妥,所以王爷才会将老大留在身边吗?二哥,你说呢?”
大二露出的眼睛,眼尾动了动,他瞧向大四,道:“我不知道,你也别去找老大了。”
“什么叫我不要去找老大!”小七有些激动,大四目光寒厉地看向他,小七顿时闭住嘴巴,低头后退了几步,随即跃上树林中。
大四转身刚要走,大二拦住他,问道:“咱们六人中,只有小七不知道,难道真的不告诉他吗?”
其他三个也不知道说什么,他们所有人或多或少都察觉到了什么,现在这个人空有他们老大的样貌,实际为人处事方式和大一却截然不同。
他们都警觉地发现了端倪,只是刚刚在大二的话里得到了确定的回答。
大四冷漠道:“我们是暗卫,都做好自己本分,其他的……劝你们不要去找他问,他现在是王爷身边的红人,你们就当大一这个人不存在吧。”
大四说罢便走了。剩下三个看着大二,如今这支暗卫都是大二在调配,大二伸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道:“谁也不要多事儿。”
唐景天醒来时是已经是深夜了,屋内亮着灯,傅云不在身侧,他揉了揉眉心,发现自己白日里沾血的衣裳已经让人换了。
他第一次杀人,心里害怕是肯定的,只是就这么晕过去了,确实有点丢人,还耽误了大家的行程,不免有些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