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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只想篡位(楼见溪)


江怀允面色平静,眼中波澜未起,只是定定地望着下首跪伏在地的礼部尚书,久久没有出声。
晨曦初至,放榜的消息依旧没有传来。福来客栈的大堂内聚满了学子,很是热闹喧嚣。
冯易起身洗漱,打着哈欠也想去凑凑这个热闹。
冯五挡住他的去路,道:“小的已经派了人去盯着放榜,少爷不必担心,”
“我知道。”冯易觑他一眼,边绕过冯五往外走,边警告道,“本少爷在这间小房子里憋闷了这么久,如今终于能出去透透气,你可别拦我。”
冯五一噎,无奈道:“皇榜未出,形势不明,少爷暂且再忍一忍。”
“忍忍忍,本少爷忍了这么些时日,难道还不够?”冯易躁郁地抓了把头发,想了想,道,“我姑丈不是已经将骆修文送回了梓州?他定会处理妥当的。”
一提到那位大人,冯五的神情骤然间复杂起来。
他从少爷口中听到过不下万次的“姑丈”,可这“姑丈”姓甚名谁,官居何位,少爷一无所知。就连前夜里那位“姑丈”的手下来谒见,也看不出那人对少爷的半分尊敬。
科场舞弊并非小事,若是连那位大人都自身难保,又如何会顾及到少爷生死?
冯五觑了眼外头的天色,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看了眼满脸不耐的冯易,抿了下唇,安抚道:“少爷稍安勿躁——”
“你不要总是杞人忧天……”冯易边说边打开门,刚要抬步,瞥见楼下的情景,登时话音一顿。
冯五叹了声气,刚要再劝,就见冯易“砰”地关上门,神色惊慌地靠在门上:“冯、冯五……”
“怎么了?”冯五茫然不解,想要开门一探究竟,冯易却死死抵住门,颤着声音道,“下头,下头有好些士兵……”
冯五心里“咯噔”一声。
见他面色一沉,冯易心底的不安迅速扩散,手臂滑落,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一般抓住冯五的手,急促道:“怎么办,是不是来抓我的?你快想想办法……”
恰在此时,楼下中气十足的高喝声顺着门缝挤进来:“……奉命捉拿梓州冯易,若有知情不报、窝藏包庇者,同罪论处。”
话音落地的同时,刀剑甲衣的碰撞声轰然作响,声声似惊雷,令人心跳如擂鼓。
冯易紧张地吞咽了下,求助似地望着冯五。
冯五沉出一口气,动作迅速地冲到衣柜前,随手扒拉出冯易的一套华服开始换,边换边道:“少爷在屋里躲好,不管外头发生什么,千万不要出去。”
冯易呆楞半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冯五是打算以身代他入狱。他呐呐道:“可是,我怎么救你出来啊……”
冯五笑了笑,避重就轻道:“待这些兵士离开,少爷要立刻赶回梓州。银两在衣柜的匣子里,马匹要另买,切记一路小心,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少爷的名姓……”
冯易听着他事无巨细的叮嘱,莫名从他的笑容中窥出几分“一去不返”的悲壮。可是回梓州说得轻松,他自小没受过苦,又不识路,孤身一人如何回去?
恍惚片刻,他像是下定决心一般握紧双手,强忍住不安,颤声道:“冯五,你一定要记得救我啊。”
冯五头也不抬,信誓旦旦道:“少爷一定会安然无恙——”
“吱呀”一道开门声打断他的话。冯五声音一滞,下意识抬头,瞳孔骤缩。
冯易握着拳向外迈出一步,佯装镇定地喊了声:“谁找本少爷。”
同一时间,恭顺王府。
谢祁不必上朝,却也早早起了身。洗漱完毕,照旧斜靠着暖塌读书,手指捏着书页许久都不曾翻过,目视虚空,着实有些心不在焉。
康安打门外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道:“王、王爷,不好了……”
谢祁回过神来,觑他一眼,气定神闲道:“慢慢说。”
康安匀了口气,语速飞快道:“今日早朝,礼部尚书告发冯易有科场舞弊之嫌。摄政王命三法司会审舞弊一案,如今涉案的冯易和骆公子均被下狱。”
谢祁笑容一顿,慢慢蹙起眉:“礼部尚书是如何知道这桩事的?”
康安道:“据探子回报,说是他昨夜闲暇,翻阅今岁举子的文章集册,发觉冯易的字迹与会试、殿试的考卷字迹大相径庭,心中惊骇。于是又连夜调来了梓州乡试的考卷,对比之下,才知端倪。”
谢祁面色变了几变,“啪”地一声合上书,不假思索地朝外走。
康安忙跟上去,急声道:“如今骆公子将将下狱,眼下满潮上下都盯着,断不是去探望他的好时机,王爷——”
“本王不去刑部。”谢祁步履不停,面色沉沉,“去摄政王府。”
谢祁马不停蹄地赶到摄政王府,至门口,正见江怀允迎面而至。
按时间估算,他约莫是一下朝便从皇宫赶了回来,墨色朝服着身,阳光下,封边的金色丝线更显熠熠生辉。这不是谢祁第一次见到他穿朝服,却依然难掩惊艳。
江怀允面无表情地走近,看到谢祁,目光停了片刻。
谢祁回过神来,笑道:“早朝的事我都知道了。”
江怀允眸光动了动,似是为他的坦诚感到惊讶。顿了下,他移开视线,淡道:“进来吧。”
谢祁抬步跟上去。
一路无话。
直到书房,小厮奉茶后关门退下,谢祁才问:“周大人说的那些话,阿允可信?”
自是不信的。
江怀允沉默片刻,道:“他发现的时机太巧了。”
谢祁深有同感。
再迟一步,骆修文便会上殿检举,既因为检举有功,名正言顺地减了刑罚,又能给江怀允借此彻查朝堂的机会。
礼部尚书这一检举,直接将这件事的影响缩小到春闱的范围里,断绝了江怀允更进一步的意图。若说他是有意如此,偏偏说辞无懈可击,检举有功来减轻自己罪责的动机也合情合理。
可若说他无意为之,时机又巧妙到让人难免心生怀疑。
不论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礼部尚书这一动,既定的谋划都要翻盘重来。
谢祁慢慢晃着瓷杯,沉吟道:“若是能找到昨日的刺客,说不定能有些思路。”
他出声的同时,江怀允问:“昨日击杀骆修文的刺客你可有头绪?”
谢祁愣了下,笑道:“看来我与阿允是想到一处了。”
从谢祁这里约莫是得不到什么消息了,江怀允敛目思索,没有出声。半晌,他起身朝外走,淡道:“你回吧,本王去刑部。”
谢祁几乎是立刻道:“我和你一起。”
江怀允脚步一顿,朝身侧望去,视线略带打量。
谢祁神色坦然,举起双手,温文尔雅道:“上回阿允去天牢不是有些害怕?我去给你壮壮胆。”
【📢作者有话说】
好久不见[心虚.jpg]
走剧情,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无聊QAQ
不用担心我跑路,虽然我这本断更且鸽,但一定会好好完结的,这个大家可以放心!
(毕竟后面他们两个有多甜不能只有我知道)

第64章 天牢
江怀允去天牢的次数寥寥,几乎是谢祁一提起,就立时回想起他曾带着谢祁去天牢的过往。
那时江怀允初来乍到,对周遭一切都适应良好,唯独天牢,两入两厌。那股厌恶之情,在他踏入天牢的同时无端生出,扰得他心神不宁。
江怀允不知道那种下意识的反应从何而来,却深知这种情绪同他和原身都毫无干系。
原身同他性子相近,素来不会对无关紧要的事情关注太多。
左不过是关押刑犯的地方,不值得浪费太多精力,江怀允早将其抛在脑后。却不料当时转瞬即逝的情绪竟被谢祁察觉到,还让他误把厌恶当成是害怕。
江怀允一阵失语,他看了眼笑意温然的谢祁,并不打算多费口舌解释。
谢祁见江怀允不语,便当是他默认了。顿了片刻,他声音温和,复问:“阿允意下如何?”
江怀允别开视线,淡声道:“随你。”
话音落地,率先朝外走。
谢祁压根儿就没想过惨被拒绝的可能,是以江怀允话音将落,他就立时抬步跟上,颇为自觉地同他并肩而行。
江怀允好似未察,径自上马,扬长而去。
刑部天牢外有重兵把守,江怀允举了令牌,带着谢祁畅通无阻地进去。
门内照旧漆黑一片,两侧烛火昏黄,映在墙壁上,影影绰绰,显得有些可怖。
江怀允面色如常地踏进去。
大门闭合的瞬间,熟悉的抵触情绪如影随形般袭来,江怀允心中已然有了准备,并不觉得意外,他游刃有余地将这股情绪克制下去,分毫异样都没流露出来。
谢祁落后他半步,见他身形如常,不知想到什么,唇畔轻轻一勾。
普通牢房以木头相隔,间有缝隙,私密性极差。为防隔墙有耳,江怀允假借审讯之名,命人将骆修文带到了审讯室。
室内狱卒皆退,只余三人。
江怀允示意骆修文坐下。
后者朝二人行礼后,从善如流地坐在一旁,神色难掩惊讶:“两位王爷怎么来了?”
江怀允也未寒暄,开门见山地问:“昨日你于京郊遇刺,可看清了刺客模样?”
骆修文没料想他居然问的是这桩事,错愕之后,立时认真思索起来。半晌,他蹙眉道:“那人裹得极严,又带了面罩,相貌委实看不清……”
唯一的线索又断了。
谢祁下意识朝身侧望去,江怀允面色淡淡,没露出多少情绪,只是问:“刺客身上可有不同寻常之处?”
“不同寻常之处……”骆修文苦思冥想。
时间在沉默中走得极为缓慢,江怀允耐心等着,并不催促。
半晌,骆修文惭愧道,“刺客遮掩得密不透风,委实瞧不出异常。”
这个答案在江怀允的预料之中,倒也谈不上失望。只是线索一断,再要深查就不容易了。
江怀允敛回心神,刚要开口。
就见骆修文忽然一锤掌心,带着几分激动道:“有了,那刺客身上带着一块令牌,藏得隐蔽,但打斗间还是露出了些许真容。”
江怀允沉声问:“是何图案?”
骆修文边回忆,边描述道:“露出的部分并未篆刻字迹,只有图案,大约是……”顿了下,骆修文道,“大约是骏马的头部和前蹄。”
江怀允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打量了眼骆修文,又道,“此次事出突然,要劳你在狱中待些时日。”
骆修文一怔,继而摇摇头,笑道:“王爷严重了。科场替考原就是在下之罪,有此一遭,是在下罪有应得。”顿了下,他不好意思地微垂下头,踟蹰道,“只是,有桩事想请王爷援手。”
江怀允见他顾虑重重,心下已然有了几分猜测,他问:“你是担心梓州的家眷?”
“正是。”骆修文赧然一笑,“我离开梓州多时,一直未能收到家眷音信,担忧不已。如今科举舞弊一事摆上台面,若是冯家人收到消息,在下担心家眷恐会遭遇不测。”
江怀允闻音知意,不待他出口恳求,便摆手道:“本王会派人去梓州照看你的家眷,你尽可放心。”
“多谢王爷!”骆修文满面感激地朝他拱了拱手,由侯在外面的狱卒带回了监室。
去时安静到令人心慌的监室如今哭嚎不止。
骆修文循着声音一看,才发现旁边原本空无一人的监室如今新添了位“狱友”,正抱着木柱哭个不停。
骆修文下意识蹙了下眉,脚步一转,就要往离这位狱友最远的角落挪去。
“狱友”似是被狱卒开门的动静打断,仰头望了过来。
骆修文余光瞥见那人的相貌,登时一顿。
“狱友”面上很是狼狈,可他尤自不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来想和骆修文打个招呼,却在近前的时候,隔着雾蒙蒙的一层水意,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
“狱友”眨了眨眼,脸上的委屈一瞬间悉数变为茫然。半晌,他犹豫着问:“你……是骆修文?”
骆修文抿了下唇。
来人似是根本不需要他的回答,不等他张口,便惊奇感叹:“原来你居然真的长得这么像我!”
审讯室的两人并不知道监牢情形,二人不约而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此行目的既已达到,江怀允便不多留,循着原路离开。
谢祁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侧,轻笑道:“子平带人去了梓州,阿允无需另派人手。”
江怀允思绪一滞,抬了抬眼,侧目望去:“你方才怎么不提?”
似是没料到江怀允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谢祁眉梢微扬,好整以暇地反问:“阿允怎么不问问我因何派人去了梓州?”
“没必要。”江怀允惜字如金。
韩子平中途回过盛京,如今被派往梓州,左不过是和科举一事有关。谢祁本就心智过人,他能有此未雨绸缪之举,是情理之中。
江怀允言简意赅,谢祁却是准确无误地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噙着笑道:“也是,阿允知我甚矣,何须多问。”
话中带了几分调侃,江怀允充耳不闻。
谢祁见怪不怪,他负手徐行,边侧眸望向江怀允,言笑宴宴道:“那方才一问,阿允不妨猜猜看?”
江怀允敛回视线,不再多言。
谢祁轻笑着问:“阿允怎么不说话?”
江怀允声音淡淡:“本王不喜强人所难。”
他有此问,原本就是临时起意。谢祁几番迂回,将他为数不多的兴致败了个干净,顿觉索然。更何况,谢祁所言惯来真假难辨,与其穷根究底出一句假言,不如从一开始就不问不听。
两人沉默着朝外走,谢祁原是同江怀允并肩而行,兴许是走得慢,不消片刻,又被落在后面。
江怀允没有察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半晌,听到谢祁喊:“阿允。”
江怀允未曾开口。
似是料到了他定然会无动于衷,下一瞬,耳边响起一道急促的脚步声。江怀允神色不变,听到将将追上来的人温声询问,“方才一问,我有真话假话,阿允想听哪一个?”
江怀允心中升起些许古怪,照谢祁的性情,此时应该顺水推舟地揭过方才那个话题才是,怎么忽然又旧事重提?
他侧过头,定睛看了片刻,对方笑意盈盈,仿佛方才良久的沉默都不曾发生过一般,很是自如。
江怀允懒怠去细究异常之处,只转回头,淡淡道:“都不想听。”
谢祁没露出多少意外的表情,反而意料之中地低笑了声,意味不明道:“阿允错了。”
这话委实没头没尾,江怀允倍感莫名其妙:“什么?”
“阿允那日说,我不曾让你看透过。”谢祁徐徐开口。
经他一提醒,江怀允想起来了。他朝身侧看了眼,委实不明白眼下的谈话怎么又和昨日的话有了牵扯。
谢祁不避不让地迎上他的视线,语气轻缓:“可是,究竟是我不曾让你看透,还是从一开始阿允就不想睁眼去看。”
江怀允脚步一滞。
谢祁也停在他身边,声音极轻:“诚然,我一开始接近你确然是另有所图。可时过境迁,眼下已然不是往昔。我早前便说过,只要阿允问,我就坦诚相告。如今亦然。”
身前不远处是紧紧闭合的天牢大门,身后是被远远抛在后面的监牢,他们二人就站在仅容三人并肩通过的过道里,两侧墙间嵌了灯烛,哪怕烛火旺盛,映在不露分毫阳光的天牢里,也不觉明亮。
江怀允转身望去。
因着打小生病,谢祁素来清瘦,轮廓一向分明。可这烛光昏黄,映在他脸上,反倒将他轮廓间的锋利消弭了些。
江怀允抿了下唇,面上露出几分怔然。
失神间,谢祁不待他问,便主动道:“假话是忘了,至于真话——”顿了下,他轻轻一笑,续道,“阿允的幕僚,自然要阿允来管。”
不消他多言,江怀允也能领会到他的言外之意。
骆修文如今投靠在摄政王府,若是他的顾虑皆是谢祁所解,经年日久,又和谈对摄政王府忠心耿耿?
江怀允回过神,良久,缓缓开口,想要道谢,却见谢祁一摆手,道:“我可不是为了听你一声谢。”
江怀允难得耐着性子问,“那你所图是何?”
谢祁笑意深深,状似认真地思考片刻,沉吟道:“大约是日行一善?”
江怀允:“……”
原本带着些温情的气氛被他一句话驱得干干净净。江怀允神色已然恢复如常,回过神,继续朝外走。
谢祁提步跟上,边道:“阿允可曾听过一个说法。说是人有轮回,饮过孟婆汤,尘缘皆了断。但若曾经历过刻骨铭心之事,即便是孟婆汤,也无法让人骨子里的习惯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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