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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罪者2(吕吉吉)


周围一片黑暗,柳弈眯着眼看向床头放着的荧光电子钟,居然已经是晚上九点十五分了。
“……我还真能睡。”
他掀被子爬下床,感觉腹中空空,寻思着不然叫个外卖,翻开订餐软件,手指划拉了好几下都没找到自己想吃的东西,干脆将手机揣回睡衣口袋里,晃悠着进了厨房。
他翻出戚山雨炒好的酱料,微波炉解冻了一些鸡腿肉,又切了些椰菜丝和胡萝卜丝,然后开火给自己做了个毫无技术含量的炒码,往烫好的细面上一浇,就是一顿很有恋人味道的盖浇面了。
柳弈把自己的劳动成果端到吧台上,一边嗦面,一边翻手机。
戚山雨傍晚给他发了两条微信:第一条告诉他,在小林的帮助下他们确实查到了点东西;第二条则很老妈子风格地叮嘱他记得吃晚饭,别饿坏了胃。
柳弈笑了笑,给对方回了条迟到了将近三个小时的:“知道,在吃了。”
除此之外,列表里还有俞远光俞编剧给他的几条微信。
柳弈点开了,唰唰浏览完。
俞远光告诉他,自己已经和公司联系上了,请公司提供团队,他会用自己的剧本自费拍一出小短剧,计划租用杏滘村的那片山坡连带废弃的陶窑作坊,今天已经草拟出租用协议,提交给杏滘村的村委了。
【估计很快就能批下来。】
明明明天俞远光早上还会去法研所,但平常经常不在状态,偏偏某些事情上非常急性子的俞编剧一天都不愿意等,几乎是一会儿就给他发一条微信汇报进展,只恨不得明天就能拉着他们以“拍戏”的名义进去搜查那几间陶窑作坊了。
戚山雨自然是柳弈的微信置顶,而俞远光也是他开了未读消息提示的。
接下来就是被他收入不提示列表的一串消息了。
半天没看微信,各种杂七杂八的群聊和乱七八糟的推销促销商家推广加起来,不提示列表也积累了好些数量。
他一边清消息一边划拉列表,忽然瞅见了朱箐箐的信息。
柳弈这才想起这几天太忙乱了,自己居然还没把人家小朱主编的信息设置改过来,心中十分抱歉,连忙点开来。
出乎意料的,朱箐箐告诉他,自己竟然真的说服了杜鹃的表姨一家,正式由警方和家属双方一同委托,明天就会将姑娘的遗体送到法研所进行司法解剖了。
“啊呦。”
柳弈忍不住低声感叹,“这姑娘,还真不错。”
他的“不错”不止是称赞朱箐箐社交能力满点外加口才了得,居然能在几乎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说服杜鹃的远亲表姨一家;更重要的是,她不止熟悉好友的性格、喜好和家庭情况,而且在杜鹃身亡之后,仍然坚持要调查案子,并不惜为此花费了巨大的心力,对朋友尽心至此,真真是没得说的!

戚山雨一直忙活到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才回到家。
因为他回家前给柳弈发过微信,所以他刚站在家门前准备掏钥匙,柳弈就替他开了门。
“我算着你差不多该到了。”
柳弈笑眯眯地将恋人拉进了屋。
戚山雨知道自己的动作很轻,柳弈能把点儿掐得这么准,一定是站在客厅的窗户前看着他走进公寓大楼的。
“那案子,我们今天还挺有收获的……”
戚山雨一边将包挂到玄关处的衣帽架上,一面对柳弈说。
“不忙、不忙。”
柳弈打断了小戚警官的陈述,“先去洗个澡换身松快的衣服,歇口气儿再说。”
他笑着将人往浴室推,“换洗的衣服已经帮你搁架子上了。”
戚山雨点了点头,垂下眼睛,朝柳弈浅浅一笑,“知道了,谢谢。”
恋人这难得一见的乖巧又腼腆的样子看得柳弈心痒,忍不住就很想调戏一把。
他伸手压住戚山雨的后颈,将他的脸压下来,给了对方一个过分缠绵的亲吻。
戚山雨被亲得有点懵,分开时又还有些恋恋不舍。
考虑到明早两人都还要上班,若闹开了别说一时半会儿没法收场,待到完事儿的时候,一向体力不怎么样的“文职人员”柳主任就算想跟他聊案情怕也有心无力了,于是自控能力很优秀的小戚警官往后退了一步,表情认真、态度端正:“我要洗澡了,你别撩我。”
“想什么呢你!”
明明是他故意撩的骚,这会儿柳弈倒是一副正人君子得不行的模样,坚决不认账,“我去泡个茶,你洗好了快点儿出来。”
说罢,身影一闪就出了浴室,还很贴心地替戚山雨关上了门。
戚山雨洗漱的速度一向很迅速。
当他把自己收拾妥当了走出浴室时,正好闻到空气里弥散开的清苦茶香。
小戚警官对茶的了解仅限于柳弈经常泡给他喝的那几个品种,其他的喝进嘴里最多能区分出这是红茶绿茶还是普洱乌龙的程度。
这种清香中带着点辛苦味的茶香他以前没闻过,于是立刻就判断出来:“是新的茶?”
“对。”
柳弈笑道:“俞编剧难得送我的金骏眉。”
他招呼戚山雨坐到吧台旁,从茶壶里斟出两杯深红的茶汤,“尝尝。”
戚山雨不怎么会喝茶,茶和咖啡对他而言都是提神用的。
不过即便是不擅品茶如他,也喝得出这茶汤醇厚清苦,香味浓郁,口感润而不涩,品质应该相当不错。
“好喝。”
戚山雨很认真地评价道。
柳弈笑了,“那就好。”
他给戚山雨的空杯续上茶水,然后将茶壶放到一旁去,神情从闲聊状态转换成了工作状态,“怎么样,今天你们查到了什么?”
“杜鹃的姨妈王乐娟有心脏方面的问题……好像叫心肌……心肌什么来着?”
戚山雨将一叠纸张搁到吧台上。
今天他和林郁清忙活了一个下午,打了不知道多少个电话,又接连跑了三个地方,好不容易才收集到了面前的这些资料,又因为时间不早了没空慢慢整理,只能这么乱七八糟地一股脑儿混在一起,这会儿要找出来实在不太容易。
不过柳弈已经很眼尖地看到了一张格式很眼熟的纸张,抽出来一看,果然就是出院小结。
“心肌桥。”
柳弈瞅了一眼病名,替小戚警官补完了诊断。
心肌桥全称冠状动脉心肌桥,是一种先天性的冠状动脉发育异常。
作为负责供给心脏血液的血管,冠状动脉的主干及其分支通常行走于心脏表面、心外膜下脂肪中或心外膜深面。
然而因为冠状动脉发育过程中可能出现的畸形,冠状动脉或其分支的某个节段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心肌内走行——这种情况就被称为心肌桥。
心肌桥平常没什么,患者可能就跟正常人一样,完全没任何不适。
然而当心脏收缩明显时,被心肌桥覆盖的这段冠状动脉就有可能受到压迫,出现收缩期狭窄,继而使心脏出现节段性的供血不足,引起心绞痛,严重时甚至会引起心肌梗死。
王乐娟女士今年四十九岁,心肌桥十分严重,整条前降支都爬进了心肌内。加之以前因为很少出现症状而未曾重视,身边没有备药,结果就是一旦症状明显,后果就严重到险些致命了。
今年5月12日,王乐娟在参加社区活动后回家突然感觉胸口疼痛,连忙给姨甥女杜鹃打了个电话。
当时杜鹃正在单位写稿,接到电话后连忙请假赶回家中,却发现姨妈已经浑身冷汗倒在地上,意识不清了。
送医后,医生诊断为广泛前壁心梗,需要立刻做介入手术。
好在手术很成功,王乐娟在医院里住了十二天的院,就出院回家修养了。
“嗯,直到这里为止,都没有问题。”
柳弈一边听戚山雨叙述事情的经过,一边对照出院小结看王乐娟女士的病程,没有看出疑点。
“对了。”
他忽然抬起视线,问戚山雨:“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细节的?”
戚山雨回答:“我们找到了当时照顾王女士的保姆,从她那儿了解到了很多情况。”
小戚警官解释,王乐娟和杜鹃两人相依为命,自王乐娟生病住院后,杜鹃一边上班一边照顾重病患,实在忙活不过来,于是从家政软件里聘了一位姓潘的全职保姆,聘期一个月,月薪为一万块。
这薪资虽贵,但保姆潘阿姨人不错,热心又认真,跟王乐娟也相处愉快,杜鹃和姨妈商量过后,又多续了一个月的约。
然而没想到,杜鹃才刚和潘阿姨续约不满一周,王乐娟就死了。
为了了解情况,戚山雨和林郁清还特地跑了一趟保姆潘阿姨的家。
当时那位中年阿姨在自己家里做汉服童装的配饰加工,据说一件计价一块钱,做一天下来也就百来块钱的加工费,比她当保姆时的收入低得多了。
当时戚山雨便多问了一句:“为什么不继续当保姆了?”
结果潘阿姨一听这话连忙摆手,说前任雇主就死在自己眼前,她实在是被吓得够呛,一时半会儿心理阴影消不了,暂时不想再去当保姆了。
“哦?”
听到这里,柳弈很惊讶:“这么说,王女士死在她眼前了?”
戚山雨:“准确地说,她是王女士死亡现场的第一发现者。”
6月27日,保姆潘阿姨出门买菜归来,发现王乐娟不知何时从床上滚了下来,双目圆睁,双手捂着胸口,人已经没有呼吸也摸不到心跳了。
保姆吓得半死,连忙打120叫来了医生,同时也打电话通知了还在上班的杜鹃。
120比杜鹃先到。
医生到现场发现王乐娟已经双眼瞳孔固定,心跳呼吸皆无,失去了抢救的价值,结合死者的一个月前的心肌梗死病史和心脏介入手术史,认为死因是冠心病引起的心血管循环衰竭,死因没有可疑,遂出具了死亡证明。
戚山雨在单位系统里查到了王乐娟的户籍注销记录,里面就有死亡证明存档。
他扒拉了一会儿,从资料堆里找到了那份死亡证明的复印件,递给了柳弈,“你觉得怎么样?”
“嗯,医生的判断其实挺合理的。”
柳弈一边看死亡证明一边评价道:“毕竟心肌梗死很容易出现心脏损伤后综合征,多发生在急性心肌梗死后的两周到四周内,再加上随时可能出现的心衰或是二次心梗,猝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随即,他抬眼看戚山雨,“可是你却觉得她的死亡有可疑,对吗?”
“嗯。”
戚山雨点了点头。
“那位姓潘的保姆告诉我,王乐娟出院回家修养的那段时间经常发低烧,双脚肿得穿不下鞋子,人没什么力气,胃口也不好,整个人显得很虚弱的样子。可她的心情却一直很好。”
柳弈奇怪了:“哦?为什么?”
通常情况下,人们在病痛的折磨中都会情绪低落,保姆却说王乐娟看起来心情很好,不能不说这实在十分反常。
“潘阿姨其实也说不准。”
戚山雨轻轻地摇了摇头,“她只说,隐约觉得王乐娟女士好像谈恋爱了。”
当时潘阿姨用的措辞是“好像找到了第二春”。
根据那位年纪与王乐娟差不了多少的保姆所言,王乐娟经常躺在床上玩手机,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看起来很幸福的样子。
潘阿姨当然也问过对方是不是有对象了,王乐娟只是笑而不语,很含糊地回答了一句“说不准”。
柳弈:“听着确实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苗头。”
“嗯,还不止那样。”
戚山雨继续说道:
“潘阿姨还说,王乐娟女士出事那天,是她吩咐的让她去超市买菜,还要多买一些东西,晚上做得丰盛一点,有客人要来。”
柳弈:“客人?什么客人。”
“我们问了,潘阿姨说她不知道。”
戚山雨再度摇头,“因为王女士没告诉她。”
他顿了顿,问自家柳法医:“很可疑,是不是?”

第121章 5.Mulholland Dr.-28
王乐娟和杜鹃住的是一个老小区有三十年楼龄的老式公寓楼,家附近有一个小菜场,虽然摊位和菜式的选择比较少,不过平常买菜做饭是够的。
然而6月27日那天,王乐娟对保姆潘阿姨说自己晚上想招待客人吃饭,要亲自下厨做个猪肚包鸡。
小菜场买不到新鲜猪肚,王乐娟只得拉着小拖车坐地铁到五站之外的某个大型超市去采购。
“去程四十分钟,购物一小时多一点,回程也要四十分钟,她说自己那天吃完早餐差不多九点出门,十一点半回到家,离家一共两个半小时。”
戚山雨对柳弈陈述当天的时间线:“潘阿姨平常很少出门那么长的时间。”
柳弈点了点头,神色凝重,手指轻轻在死亡证明的日期上点了点,“偏偏就是那一天早上,王乐娟女士猝死了。”
他垂下视线,“而且她在死前甚至没来得及给姨甥女或者120打一个电话。”
说到这里,柳弈忽然停住话头,想了想,又问戚山雨:“对了,王乐娟女士的手机呢?里面应该可以找到有关他‘约会对象’的信息吧?”
“这也是我觉得很可疑的其中一点。”
戚山雨说道:“潘阿姨说,杜鹃确实检查过王乐娟的手机,但她的手机不知道是坏了还是没电了,一直黑着屏,开不了机了。”
柳弈蹙起眉,“……确实很可疑。”
他想了想,又问:“那所谓的‘客人’呢?说好了晚上来吃饭的,有上门吗?”
“没有。”
戚山雨摇了摇头,随后又纠正道:“哦,不对,准确的说法应该是——潘阿姨说她不知道。”
接着他解释道,因为那王乐娟急逝,家里忙活地不行,等医生出具了死亡证明后,还要联系殡仪馆出车接人,跟车到殡仪馆后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忙活,不管是杜鹃还是潘阿姨都焦头烂额,压根儿想不起来还有访客要登门这么一件事。
当戚山雨和林郁清向潘阿姨问起那“客人”是否有上门时,保姆只无奈地一摊手,回答说她和杜鹃那天在外头折腾到七八点才回家,客人来没来她也不知道,反正她回家后没见到有访客上门就是了。
“嗯……”
柳弈单手支在桌上,“这虽然说是稍微有点可疑吧,倒也不算解释不通……”
“还不止如此。”
戚山雨显然还有话要说,“潘阿姨看杜鹃一个刚出社会不久的小姑娘要操持姨妈的葬礼不容易,就多留了几天帮她的忙……”
他顿了顿,“然后,她注意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就在三个小时前,潘阿姨告诉戚山雨和林郁清,王乐娟的事儿之所以让这位阿姨觉得“害怕”,以至于产生了心理阴影,至今都提不起勇气再去做保姆,除了被王乐娟的凄惨死相狠狠惊吓到之外,还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位稍微有点儿迷信的阿姨觉得王乐娟死得“邪门”,让她越琢磨越后怕。
而令潘阿姨觉得“邪门”的点,是她在帮忙处理丧仪的时候,顺便收拾了一下王乐娟的房间,结果注意到,王乐娟放在床边的一个闹钟居然也停了。
柳弈:“停了……是指没电了吗?”
“我们一开始也以为是这么个意思。”
戚山雨说道:“但潘阿姨说,那钟好像停在了王乐娟的死亡时间。”
“哦?”
柳弈这下子更疑惑了:“她是怎么确定的?”
早期的侦探小说或者刑侦故事经常有这么一个细节:受害人被凶手从高处推下去,手表和人一起掉到地上,表盘时间就定格在落地的刹那;又或者凶手抄起一个座钟往被害人脑袋上招呼,开瓢的同时也砸坏了时钟,于是钟表上的时间就成了确凿的证据,帮助侦探或是警官排查嫌疑人的不在场证明。
然而不久之后,这套路就被反向利用,比如凶手杀人后故意调了死者的手表什么的,更甚者还有调一次两次三次的,各种套路叠套路,因为太容易出BUG了,所以很快就褪去了流行。
柳弈虽没跟那位姓潘的保姆阿姨打过交道,不过他猜对方应该不好侦探推理那一口,所以她说的“钟表停在了死亡时间”,应该是别的意思。
“潘阿姨告诉我,那钟的时间停在了早上九点五十八分,差不多就是她离家去买菜的一个小时后。”
戚山雨回答:“而且那时钟下面还有一个日期,正是6月27日当天。”
柳弈:“……难道是王乐娟女士胸痛挣扎时,把那钟扒拉到地上了?”
假如真如同潘阿姨所言,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性。
“我们一开始也是这么猜的。”
戚山雨却摇了摇头“可是潘阿姨非常肯定,那钟外观完好,只是却坏掉了,就算换了电池也一点都不带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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