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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罪者2(吕吉吉)


“然后……我……我就将她……吊了起来……”
杀人后巴克才感到了后悔和后怕,他不想自己被捕,于是想到了把岫岫伪装成畏罪自杀。
当时他甚至还想过要在岫岫的手机里留遗书,只可惜现在的指纹和生物电技术已十分成熟,他想起来的时候岫岫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不管是颜面识别还是指纹都无法给手机解锁,巴克只得放弃。
在伪装了现场后,巴克又烦恼起了怎么解释这一屋子死人的问题。
于是他干脆连夜跑路,将来等警察来问时,就像现在这样推说自己早就走了,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巴克以前应该没录过刑侦题材的有声书或者广播剧吧?”
听完前因后果,柳弈如此评价道:
“不然他就该知道,岫岫反抗时抓过他的手臂,肯定会留下皮屑和血迹啊!”

这一趟旅行下来,两人可谓是身心俱疲。
好端端的旅游变成了荒野求生、灾害避险、命案现场勘察、无场地尸检……反正像什么就是不像一场正常的旅行。
戚蓁蓁提前知道两人回家的具体时间,早早就在他们的公寓里守着,还做好了晚餐,慰劳可怜的哥哥嫂子。
戚家一直以来都是戚山雨掌厨,戚蓁蓁少有锻炼厨艺的机会,做出来的饭菜通常只能算是凑合能吃的程度。
戚蓁蓁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知之明,于是选择了失败概率最小的咖喱,她把一大堆食材——大虾、鸡腿丁、洋葱、土豆、西蓝花、青红椒全倒进锅里,用黄油炒熟后再加上咖喱块、椰浆和淡奶油,就成了一大锅香辣浓郁的咖喱乱炖了。
柳弈和戚山雨进门时就闻到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知道定然是戚蓁蓁算好了他们到家的时间,提前将晚饭做好了。
“哥、柳哥!”
听到开门的声音,戚蓁蓁抄着饭勺从厨房出来,欢快地招呼道:
“洗洗手就可以开饭啦。”
柳弈和戚山雨原本出门时是带了不少东西的,只是后来遭遇了车祸,装衣服的箱子扔在了中巴的行李舱里,就拿了随身的背包。
后来两人滞留在赣省配合调查,因为惦记着晴乐庄的命案,无心重新购置衣服,贴身的就用一次性的凑合着,外面穿的就叫外送从附近的优衣库里带两身基础型的衬衣裤子,回来时干脆也懒得拿了,直接就在当地捐出去了,倒是省了他们机场托运行李的功夫。
戚山雨将自己的包放在了玄关的矮凳上,一边卷袖子一边走进厨房,“是咖喱吗?”
“嗯。”
戚蓁蓁往三只深盘子里盛入满满的米饭,回头朝哥哥吐了下舌头,“哥你知道我就只会这三板斧了。”
戚山雨笑了笑,掀开锅盖看了看咖喱里的配菜,然后打开冰箱拿了两颗鸡蛋,又从放干货的柜子里拿了包紫菜,给大家加了个紫菜蛋花汤。
餐桌上,柳弈和戚山雨给好奇得要命的戚蓁蓁说了他们在赣省碰到的事情。
戚蓁蓁听完以后,一下子没忍住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想:“哥、柳哥,你们俩真的好死神小学生啊……”
戚山雨的童年不怎么幸福,没怎么看过《名侦探○南》,平日里也不太沉迷网络,自然不知道死神小学生的梗。
但就算听不懂,只听蓁蓁说话的语气,戚山雨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于是抬手在妹妹的脑门上轻轻叩了一下,“就你贫!”
“……可是不管是谁都会这么想的嘛……”
戚蓁蓁压低声音嘟哝:“随便出门一趟都能碰上这种‘无人生还’的案子,不是死神小学生那就只能是金田一了……”
柳弈在一旁听得好笑,给自己舀了一碗紫菜蛋花汤,“其实这次也不能算是‘无人生还’,起码司机和巴克还活着呢。”
“确实。”
戚蓁蓁点了点头,先王婆卖瓜地夸了一下自己这次超常发挥煮出的香浓咖喱,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也算巴克倒霉,如果没碰上你们,他说不准就真的能躲过惩罚了。”
姑娘已经关心了好几天“赣省遭遇特大暴雨,多处地区灾情严重”的新闻了。
她知道救援力量用来救助受灾地区的灾民尚且紧张,估摸着大约是暂时管不上晴乐庄里的死人们了。
等到救灾结束,当地腾得出人手去清理坍塌的晴乐庄时,死者们的遗骸在如此盛夏里搁置了不短的一段时间,估计早就腐败得厉害,即使验尸也不一定能查得清死因了。
若是没有柳弈和戚山雨赶在洪峰前做的那些努力,在缺乏证据也看不到尸体的情况下,说不准就真让巴克蒙混了过去,谁也不会知道晴乐庄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好在天网恢恢,巴克终究还是没能躲过法律的制裁。
三人又就案情的细节讨论了一会儿。
戚妹妹表示虽然你俩这次的旅游经历真的很倒霉,不过听你们俩总结当时的经验实在很涨见识,让志在成为一名人民警察的她自觉获益良多。
“对了,哥,柳哥,我下周要开始军训了。”
戚蓁蓁这才想起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向两人交代,“从31号开始,到下月30号结束,要训上一整个月。”
一般的大学军训通常都只是走个过场,在自己学校的操场操练一下就行了。
然而戚蓁蓁的公安大学可不一样。
他是真的会把大一新生全拉到军校里,借用他们的场地,封闭式往死里操上一整个月的。
作为戚蓁蓁毕业多年的校友和学长,戚山雨很高兴公安大学还维持着这个优良的入学传统。
他犹记得当年全班同学□□了一个月后乘车回校,下车后众人集体飞奔进KFC,一人叫了一个全家桶,无论男生还是女生都吃了个一干二净,连根玉米棒都没剩下。
“知道了。”
他接过蓁蓁吃空的盘子,给她又盛了一大勺米饭,再往上面浇了满满的咖喱。
“多吃点。”
戚山雨端着餐盘朝妹妹温柔微笑:
“因为之后的一个月,你只能每天靠操场上那把印着可乐广告的遮阳伞望梅止渴了。”
吃完饭后,戚蓁蓁知道哥哥嫂子刚刚回家肯定很累了,替他们将碗筷放进洗碗机,然后就拎着包包坐地铁回她现在住的公安宿舍的老宅去了。
送走戚蓁蓁,柳弈和戚山雨直接往沙发上一瘫就不想动了。
“东西还没收拾呢……”
戚山雨到底是勤快惯了的人,没法心安理得地摆烂,挣扎着要起来。
柳弈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人又拖了回去,“就那两背包的零碎,先搁那儿吧!”
反正明天后天是周末日,两人又提前请过假了不用轮班,等休息够了再慢慢收拾也不迟。
“可是……”
戚山雨还想再挣扎一下。
“别忙啦。”
柳弈拉住戚山雨的胳膊不放手,“就当陪我了,今晚什么活儿都别干了,全丢那儿也没关系。”
他侧头在戚山雨的唇角啄了一下,双眼弯成月牙状,满满盈着笑意。
戚山雨拿他这个表情最没辙,一秒都没坚持住,当场就屈服了。
两人头靠着头在沙发上赖了足有半小时,期间什么都没做,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一些闲话,气氛安逸得不得了。
“……你们学校军训真那么严格啊?”
柳弈屈起膝盖斜搭在沙发上,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
两人一起挑的这一套布艺沙发很宽也很深,质地柔软,若是身材纤细娇小的女生能直接当床睡,换成柳弈这种在男性里不算矮小的个头,也能很轻易地把自己整个人舒服地陷进去。
只不过现在恋人在身边,柳弈就不肯乖乖的挨着靠背,反而要半靠半窝在戚山雨怀里,姿势无比亲密,只要一抬头就能呼吸相闻。
“嗯,我们大学的军训是出了名的严格,真训的那种。”
怕柳弈滑下去,戚山雨揽住了他的腰,“年年都有军训撑不下去,开学就直接不来了的。”
“哇哦!”
柳弈发出一声感叹,随即低声笑了起来,“不过我们也没差,半斤八两。”
戚山雨:“没听说你们学校军训有多严格啊。”
“军训是还行,普通大学的程度,倒是不至于劝退。”
柳弈摆了摆手,笑着解释:“但我们法医系,劝退的地方可就多到数都数不清了。”
戚山雨好奇:“比如呢?”
“从大一接触解剖开始,就会陆续有人发现自己不合适学医。”
柳弈回答:“就算局部解剖不用见血,光是福尔马林泡过的标本味儿就让一些孩子受不了了。”
柳主任虽本科毕业多年,但还是要回大学带教的,且不仅是法医系,医学相关专业也有他的课。
鲜嫩的新生们年年走马灯似的在他面前一茬一茬的轮,多么不靠谱的突发事件他都见过。
晕福尔马林的,晕血的,晕针的,晕刀片镊子一类的锐器的……年年总有一些心怀梦想的孩子一头扎入学医这条天打雷劈的不归路,然后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发现自己实在不合适悬壶济世,只能黯然退出另觅赛道的。
说到这里,柳弈笑了笑,继续说道:“其实不止是刚入学的时候,就算坚持到毕业,也有相当一部分学生选择转行的。”
戚山雨:“因为找不到理想的工作?”
毕竟从医的门槛很高,而要当法医,光是如何达到入职条件就够呛了。
公安系统的法医归属于公安编制,必须参加公务员考试;而在第三方鉴定机构或者保险公司工作虽然不需要挤那千军万马的独木桥,但通常要求已具备执业资格,从业年限的硬性条件摆在那儿,刚毕业的学生压根儿连报考执业证的资格都没有。
“一部分的原因吧。”
柳弈朝戚山雨一摊手,“还有一部分是等到真正接触到法医实务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做好心理准备的。”

戚山雨眨了眨眼。
虽然他们公安大学的毕业生也有很多不当警察的,但毕竟学生基数摆在那儿,而且再如何他们的择业面感觉也比法医系的学生要宽泛一点,改行似乎也合理一些。
“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
柳弈抬头朝戚山雨笑了笑,往他肘弯里一缩,脑袋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恋人的胸膛上。
“我大学实习那会儿,第一个星期就碰到了一个案子……”
当年柳弈还是个生嫩的大学生,大五的时候被分配到刑事技术中心实习,他和班里另外一个成绩很好的男同学被分在了同一组,还被其他同学笑称强强联合的学霸组。
然而没想到这个学霸组第一周就差点儿要翻车。
事情的起因是当天他们接了个案子。
一个年仅十九岁的工厂女工未婚先孕,男朋友跑了,她没钱又怕让其他人知道,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同寝室的一个大姐说自己以前是当村医的,可以偷偷帮她做人流。
小女工同意了,大姐就将衣架里的铁丝拉直了,用火灼烧“消毒”后就直接在工厂女寝宿舍动手了。
而这么干的后果就是捅出了个子宫底穿孔大出血,所幸报警和送医及时,靠着整整一万毫升的输血才没有闹出人命。
当时出警处理这桩案子的警官提着一只大水桶走进刑事技术中心,里面满满都是血水。
而柳弈和他的同学则需要在这桶血水里打捞出胎儿的残肢断臂,将它们重新拼成人形,从而确定其是否完整,并通过胎儿的体长推断小女工的具体孕周。
“说实话,那个场面是挺冲击的……”
哪怕多年之后,柳弈已成了华国知名的法医骨干和精英,再回忆起那段经历时,还是得承认印象特别深刻。
那小女工已经怀孕二十多周了,血液处于高凝状态,加之桶里的血水也搁置了得有个把小时,已经成了暗红色的半凝固果冻,挂在网上一坨一坨的往下滴,血腥气中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发酵般的臭味扑鼻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我那时候还是只菜鸟嘛,整个脑子都是懵的。”
柳弈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抬手比划了一下,“手里拿着个捞网伸进桶里就这么一搅和……”
戚山雨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感觉胸中隐隐有股郁气,让他有点儿反胃。
“……然后呢?你真的捞出来拼了?”
他强作镇定,但语气听着还是略有些颤抖。
“嗯。”
柳弈痛苦地点了点头,“其实我那时真的很想直接跟带我的老师说我干不来的,可你知道我的性格,认什么都行,就是不肯认输,所以硬着头皮折腾了一个小时,终于把桶里的固体物全捞出来了。”
饶是见多识广,小戚警官也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那……你那个同学呢?”
“他啊……”
柳弈笑着摇了摇头,“他看到桶里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就很难看了,等到我把网捞伸进桶里他就受不了了,用手扶着墙往外走,坚持到爬出解剖室才在门外大吐特吐。”
戚山雨:“然后呢?”
柳弈一摊手,“然后啊,经过这么一遭,他就认为自己不合适当法医,放弃这条职业道路了呗!”
戚山雨:“……”
虽然很可惜,但设身处地想象了一下,刚接触法医实务就碰到如此炸裂的场面,但凡承受力弱一点儿的确实可能因为冲击过大而直接跌破了心理阈值,并因此认为自己“不合适”,就此改变了自己的职业选择。
“那你那位同学,后来去干什么了?”
小戚警官很好奇。
“他啊……”
柳弈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他后来考研二战了一年,考上了哲学系的研究生……”
戚山雨:“什么系??”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没错,就是哲学系。”
柳弈幽幽地回答:“后来他一路念到博士,现在应该在T市的党校里当老师吧。”
柳弈和戚山雨两人一直窝在沙发里聊到九点多。
感觉歇过劲儿来之后,又一起进浴室洗了个澡。
柳弈当初决定入手这套公寓,其中很大一部分因素就是它有两个浴室,且都十分宽敞,主卧配套的浴室不仅有漂亮的大浴缸,还大到能泡进去他们两人。
比起耗时又耗水的泡澡,戚山雨平时基本上都是用淋浴的。不过现在既然是恋人要求的,他也很愿意配合柳弈,一同享受鸳鸯浴的快乐。
柳弈将水温调得比平常要高两度,给浴缸放满了水,又扔进去一个香草味的泡澡球,将气氛调节到满点之后,才笑盈盈地拉着戚山雨的手下了水……
他们足足在浴室里折腾了一个小时,完事儿的时候,浴室里已经到处都是湿漉漉的了。
戚山雨将浑身绵软到连手指头都要使不上力的柳弈从浴缸里捞出来,用大浴巾裹好,打横抱起,抱到了外面的大床上。
“明天不止要收拾行李,还得把浴室清理一遍……”
戚山雨一边给柳弈擦头发,一边小声嘀咕,提醒自己还有没干完的活儿。
“别管那些了。”
柳弈抓住戚山雨的手,拿到嘴边,然后张嘴在他的指腹上轻轻咬了一口,末了还伸出舌尖,舔过自己留下的牙印,“再来一次?”
他挑起眼梢去看自家对象,哑着嗓子,含笑建议道。
戚山雨的眸光变得更深了。
“不知道刚才是谁在喊累的……”
他掀掉盖在柳弈身上的浴巾,用自己灼热的手掌去触摸恋人同样滚烫的身躯。
“先说好了……等会儿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停了……”
8月22日,星期一。
尽管柳弈这个休假过得堪称一波三折,好歹最后还是舒舒服服地和自家小戚警官在家里宅了个双休日,既没有突发事件,也没有意外情况,多少算是补偿了假期的遗憾。
早上差五分钟到八点,他照常回到法研所,先去他们病理科的大办公室看了看。
知道老板今天会回来上班,江晓原同学十分乖觉的比平常提早了十分钟到岗,柳弈进来时,他已换好了工衣,端着杯速溶咖啡,一副认真工作的架势在电脑前填表了。
“小江。”
柳弈打了声招呼。
“哎呦老板,您回来啦!”
江晓原回头瞧见柳弈进来了,立刻站起来,“对了老板,所长叫你今天有空上去他办公室一趟呢。”
柳弈闻言挑起了眉毛,“所长找我?”
江晓原猛点头。
作为病理科的科主任,所长有事找他简直再正常不过,但一般的公事通常会在例会上当众说明,若是有文书或是报告需要他提交的,则会用工作群组通知他。
像现在这样让他学生传话的十分不正式的通知方法,倒是让柳弈有些意外,“他老人家有说是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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