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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罪者2(吕吉吉)


有警官找附近的商店店员问了问,得到的结果是明明昨天还看到琳琅小斋那个表情很木讷很不讨喜的小哥了,不知道今天怎么忽然就没来上班了。
“大概是看老板不在偷懒吧!”
对面一家古着店的老板对此似乎很有经验,“所以说嘛,就算你请了人又怎么样,还不是地自己来盯着!要不然鬼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然而问话的那位警官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刑警,以前大案小案经历得不少,对抓捕犯人时不起眼的风吹草动十分敏感,听古着店老板这么一说,心中立刻警铃大作。
他快步走出店门,给坐镇专案组的沈遵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他们这边的情况。
【知道了,八成是那姓夏的察觉到自己暴露了,赶紧风紧扯呼了!】
沈遵听了警官的报告后,没有表现出生气或是沮丧的样子,很平静地吩咐道:
【你们留一半的人继续在园德路蹲点,其他人先撤回来。】
挂断电话后,沈遵继而转向专案组里留守的其余几个警官。
“好了,既然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嫌疑人的名字了……应该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了。”
事实证明,沈遵沈大队长能混到现在这个级别绝不是浪得虚名的。
虽然疑犯还没逮到,但这一点都不妨碍他利用夏天的名字做点儿什么。
他让警官们将开车撞死简一端的货车司机和两个“人证”分开带到审讯室里,再分别告诉这三个人,“夏天已经落网了”,同时观察他们的反应。
货车司机听到这个消息时,表现得十分茫然,第一个反应就是脱口而出,反问了一句“夏天是谁?”
负责审讯的警官们都是见惯了世面的老江湖了,看司机的神态就知道他确实没有说谎——他并不认识夏天,或者说哪怕知道这个人,也不晓得他的名字,所以对这两个字毫无触动。
但两名证人的反应就有趣得多了。
两人一听到“夏天”的名字,脸上霎时流露出惊恐、不安和惶然的表情,焦龙甚至还下意识地整个人往后一厥,背部牢牢地贴在了椅背上。
这反应,还有什么好说的?
审讯的警官们顿时双眼一亮,深知那个看着毫不起眼的木讷店员小哥在这个案子里八成非常重要,才会让二人只是听到他的名字就不受控制地露出了这么一副如遭雷亟的表情。
“坦白吧,夏天跟你做了什么交易?”
警官继续诈他们:
“不然等会儿他要是抵死不认说都是你‘自愿’的,那量刑可就跟你自己交代的差得远了。”
“量刑”二字,怕是所有心里有鬼之人最害怕听到的必杀技了。
果然,在以为夏天已经落网,而自己继续嘴硬的话,唯一的结果就是替他背锅的时候,焦龙和贺利群的心理防线双双崩溃。
两人在不同的审讯室里先后交代了自己知道的事情的详细经过。
焦龙告诉警察,他以前做过一段时间开坟掘墓的生意。
只不过跟的“师傅”没什么水平,做不来“大买卖”,多半也就是在古墓密集的那几个省份转悠,瞅着哪个小城小县开发时挖出了古坟就赶紧凑上去,怂恿人家不要“报官”,并且塞给对方一笔钱,私下里替他们把墓地给“料理”了。
“哦?”
听他交代到这里,审讯的警官追问:“怎么个‘料理’法?”
“就……还能怎样,连夜铲平了呗……”
焦龙垂着脑袋交代道:“值钱的陪葬品带走,尸骨收起来烧了……干干净净,不留一点麻烦……”
根据焦龙所言,他们怂恿的事主也是有选择有技巧的,专门挑那些文化程度不高、道德意识不强的乡间农户,或是抠抠搜搜就怕停工耽误工期多花钱的小开发商下手,成功率还挺高的。
“不过我们也是怕死的啦……不敢打那些‘老东西’的主意的……”
焦龙嗫嚅着,声如蚊讷:“一般倒腾得比较多的也就民国和清朝的玩意儿……连明朝我们都不太……呃……那啥的……”
后来有段时间,好几个古代墓葬密集的省份下大力气联合打击了一番与盗墓和走私文物相关的各类犯罪活动,把他们这些挖坟的铲地皮的土耗子狠狠整治得不敢吱声儿,焦龙怕被扫进局子里,于是跑来了鑫海市,去找他们的“买主”。
而夏天,正是以前经常从他们手里“进货”的买家。
在焦龙口中,夏天是个神通广大、手眼通天的狠角色。
他父辈好像就是干这行的,不止人脉很广,而且多少识得点“大人物”,于是行事横行无忌,什么货都敢收进来,同时什么货都敢卖出去。
焦龙本来想在夏天那儿找个送送货跑跑腿的杂活儿,钱少不要紧,主要指着多认识点儿人脉就行,等混过这几年的“不景气”,或许还能东山再起。
先前的一年多,果然就如他料想的那样,自己只是帮夏天做点儿不疼不痒的类似古代镖师一样的活计。
他隔三差五会跟车押点儿值钱货色,或是陪着鉴定专家去收土夫子手里的新鲜货,过程并不像□□片里演的“交易”那样剑拔弩张、惊险刺激,反而一直都挺轻松也挺无趣的。

第262章 8.After Life-48
焦龙后来有一段时间经常给于弘业于老板当保镖,甚至就混在他店里当起了店员,更是如鱼得水,逍遥得很。
只是他天生就是个惹祸生非的糟糕脾气,因为跟进店的客人一言不合动手把别人门牙打断了一只,不止赔了人家医药费,还就此留下了案底,于弘业也为此不肯再留他在店里干活儿,把他又还给了夏天。
于是焦龙一招打回原形,从此又变成了帮夏天夏老板跑腿儿的小跟班。
不过为了养一群关键时刻得用的亡命之徒,夏天对他们这些人还是挺好的,吃穿用度从来不短了他们的,平常的“零花钱”也给得大方。
只是焦龙自问挺有事业心的,不甘心一直就做个不起眼的小跟班。
他知道夏天手里一定有赚钱的大门路,也想很赚一笔下半辈子找个南方海岛躺平,于是当夏天忽然说要给他安排个重要任务时,焦龙答应得那叫一个迫不及待。
然而夏天交代给他去干的事,竟然是看着一个老人在他们面前被一辆货车撞死,然后向警方作伪证,说是他自己冲出马路来的。
“所以那天的真实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
这是专案组里所有人最想知道的问题。
“是……是夏天哥……还有大钧和土蛋……”
焦龙结结巴巴地交代出了三个人的名字。
他怯怯地瞅了面前审讯桌对面的神情严肃的刑警们,又心虚地移开目光,嘴唇嗫嚅,“我……我其实也没看到开头的部分,只看到他们……他们压着那老头子到了、到了马路旁……”
根据焦龙所言,那日清晨,他和大群,也就是另一个证人贺利群按照夏天的吩咐等在那条僻静的马路边,顺便充当望风的哨探,若有闲杂人等经过,就立刻用手机给“做事”的三人通风报信。
西苑镇里人本就少,简一端本身也住得偏僻,加之时间确实又早,焦龙和贺利群守在路口放哨的时间里,果然没见一辆车或是一个路人打他们前面经过。
大约十分钟之后,焦龙便看到夏天等人戴着口罩和手套,压着不知为何竟然不挣扎了的瘦弱老人来到了马路牙子旁。
“我、我当时听夏天哥对大钧说……‘可以了,叫司机开车过来’……”
对于匪首的这句话,焦龙不知为何记得格外的牢,复述时脑中甚至能浮现说话的青年当时那个冷若寒霜的恐怖眼神。
“然、然后大钧就打了个电话……车……就来了……”
为了在交警调查现场时不因车辙不连续而露出破绽,所以夏天等人安排小货车司机停在了大约一公里外的一个路口处,等人带到了才一鼓作气开过来,以便于造出一个逼真的车祸现场。
果然,小货车很快就飞驰而至,夏天等人则挟持住简一端站在路边,瞅准了机会,等到车子已经开到不足十米时,猛然将老人推到了狭窄的马路上。
“那……那老头子摔倒了,跪地上了……”
说到关键处,焦龙紧张得直舔嘴唇,声音微微地发着抖:
“那车就这么直冲冲地朝他撞了过去,把人撞飞了好几米……然、然后……”
他连抽了几口气:
“然后那老头子就这么嗝屁了……”
焦龙说到这里,五官扭曲,眉毛眼睛挤成一团,表情那叫一个痛心疾首。
“那附近明明没监控啊,你们是怎么知道他……他……”
像焦龙这般目无法纪的亡命之徒,自然不会因为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人被车撞死或者作伪证而产生任何一点儿负罪感。
他想不通的是,明明他接的只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任务,却偏偏不知哪儿露出了马脚,让警察怀疑到了他们的身上,还要一审再审、死死抓住不放了。
毕竟焦龙自少年时代起就是不学无术混迹江湖的真.九漏鱼,他贫瘠的知识水平自然怎么也无法想象,法医居然能仅凭简一端身上的骨折痕迹就判断出他被车撞时的具体姿势,从而断定他们这些“人证”的证词半点不值采信的。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焦龙自知自己再嘴硬装傻也没用,就算他不招,剩下的司机,还有贺利群也大概率会坦白一切,而他这个不肯主动认罪的,会被重判不算,一个搞不好还容易变成替罪羊。
盗墓和伪证罪的量刑和杀人有天渊之别,焦龙觉得自己还远不至于对夏天忠心到替他背锅的程度。
在焦龙交代情况时,贺利群也在另一间审讯室里依样画葫芦,将自己的过往和当日所见所闻抖搂了个一干二净。
他的情况和焦龙有些相似,也是沾了不干净的文玩生意,但自己没门路也没本事,好几年没混出个名堂来,又机缘巧合让“业界大佬”的夏天给“收编”了,当了他的跟班。
而贺利□□代的简一端的遇害经过与焦龙基本相同,连细节都能一一对上,基本可以证明当日的情况确实就是那样了。
至于小货车司机申平春,情况则与焦龙和贺利群有点儿不太一样。
因为他确实不认识夏天,他是那个化名“大钧”的黑痦子男给找来的。
根据申平春的自白,他胳膊上一直有一块足有两个硬币大的黑痣,他也从来没当一回事,直到半年前黑痣无缘无故开始溃烂发炎,不管涂什么药都不见好转,去医院一检查,才知道自己得了恶性程度很高的皮肤黑色素癌,医生说就算做了手术再加上积极治疗,预后怕也不会很乐观。
申平春当时就懵了。
他之前只是一个开长途货运的司机,赚得虽然不算少,但拖家带口外地务工,一个人要养活一家子老小,积蓄并不多,估计用来治病也只是将将够用的程度。
而且他病得这么重,又要手术又要放疗化疗,已经没法正常工作了,医生还说预后不好,能苟多久实在没个准数。
如果他耗尽了积蓄后就这么死了,以后妻子小孩靠什么维生?
就在申平春焦虑万分的时候,化名“大钧”的黑痦子男给了他一个生财之机——替他们开车撞死一个人。
与本来就一直在违法乱纪的焦龙和贺利群不同,申平春从前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司机,一听要杀人,当时差点吓跪了。
然而黑痦子男完全捏准了他人都要死了缺的只是钱的弱点,给了个高到离谱的开价。
加之黑痦子男保证会把现场伪装成意外事故,没人知道你是故意撞死人的,交警判下来你也不用担多少责,再力劝他你要撞的那人本来就是七老八十的没几年好活了,用他的命给你妻儿赚个后半生的生活费,也算是变相为社会做贡献了云云,很快便成功说服了申平春,让他答应了这桩“生意”。
撞死人的过程很简单。
他只在收到了黑痦子男的电话后一脚踩下油门,朝着约定好的路口驶去,并在看到忽然被推到马路上的老人后不减速不刹车,无视路上的“障碍”,径直开过去就行了。
事实上,申平春撞了人之后是非常忐忑的,生怕交警从现场痕迹里看出不对劲的地方,发现他是故意杀人。
不过就如黑痦子男先前向他保证的那样,他们事先安排了“托儿”,两人力证是老人自己冲到路上的,交警也初步将其定性为意外事故。
最煎熬的一关过去后,司机申平春顿时将杀人的负罪感和恐惧感抛诸脑后,满脑子都是黑痦子男承诺的一百万了。
然而没等一百万到账,仅仅过了一晚上,警察就又找上门来了,而且来的不是交警而是刑警。
他在警局里被拘了几天,已经差不多要撑不住了,全凭“人为财死”那一口气嘴硬着,如今一听主犯落网,隔壁俩人证都招了以后,顿时破了大防。
申平春在审讯室里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嚎,一边断断续续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交代了。
在取得了司机和两个证人的供词后,沈遵把留守在市局的专案组的警官们全都喊进会议室。
根据三人交代的情况,专案组很快锁定了嫌疑人的身份。
疑似本案主犯的夏天,还有他的两个跟班,鼻翼上有一颗黑痦子的“大钧”,以及听说儿时是个兔唇,就算做了手术人中旁仍然有一个很明显的疤痕的“土蛋”。
“这个‘大钧’,真名应该叫陆平钧。”
戚山雨对这个人的长相特征和名字都有很深刻的印象,很快从既往的档案里搜到了他的身份证存档,并将其打印了出来,放到了诸位同僚面前。
“就是我们追捕区云泽那天,那个‘不小心’开车撞了他的司机。”
经他这么一提醒,先前侦办过那桩鑫海大学龙湖校区旧校舍双尸案的警官们都想起来了。
“我们已经让申平春、焦龙和贺利群都分别辨认过了。”
林郁清在旁补充道:
“虽然他们三个人都不知道陆平钧的真实姓名,不过申平春指认说这就是给他钱让他撞死人的‘大钧’,而焦龙和贺利群则说他平常老跟在夏天身边,似乎经常会帮他做一些‘扫尾’的工作。”
小林警官顿了顿:
“焦龙还说,他以前在古董店当店员时,曾经听于弘业喊过他‘清道夫’!”

1月22日,深夜十一点四十五分。
夏天藏身在一辆冷冻货车的后车厢里,身周堆满了大箱小箱,仅剩的空间里还挤了鼻翼有一颗黑痦子的陆平钧,以及人中旁边有一条明显的唇裂整形术后的疤痕的“土蛋”。
与平日里故意装出的那副不通人情世故的面无表情的I人店员形象截然不同,他沉着一张脸,眼神阴鸷,手指在手机上狠狠按了一下,然后将它举到耳边。
电脑里传来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
夏天咬牙切齿骂了句脏话。
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第几次打这个号码了。
然而每次得到的结果,都只有这句冷冰冰干巴巴的【无法接通】而已。
“怎、怎么样?”
虽然看夏天这表情就知道九成九又是没能联系上对方,不过土蛋还是壮着胆子轻声问了一句:“……‘那位’还能不能……?”
“不能!”
夏天粗暴地打断了他。
现在他的心情既烦躁又焦灼,整个人像在火上被烤着,浑身上下难受得冒烟。
他知道自己这次栽大了。
十八年前他还是个中学生,但也是亲眼看着他爸和他哥如何轻而易举地就“料理”掉当年那些碍事的人——杀人、灭口、找替罪羊,一整个流程下来轻轻松松易如反掌。
当年那事儿虽称不上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破绽,但除了那烦人的死老头这么多年来仍在穷追不放之外,至少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这是一桩杀人灭口。
可现在“生意”交到了他手上,事情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该死!于弘业那傻逼,真是该死!”
夏天越想越恨。
于弘业是他爸和他哥留给他的“旧部”,在古玩生意上很有两把刷子,识货且懂行,嘴皮子也利索,确实帮他做成过几桩大买卖。
然而也正是这么个“能干”的于老板,嘴上没把门,将车荣华家里藏有贵重古董的事透露给了店里的小工知道,才会引来后续诸多的麻烦,以至于他最终只剩下“跑路”这么一个选择。
“或、或者……”
土蛋仍然试着想要提个改善他们目前处境的建议:
“夏天哥,要不然跟、跟夏老板说说……或者他、他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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