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修仙吧(花色满京)

他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声低吼，道道血丝浮现在眼珠里, 紧缩到极限的瞳孔如同两根针竖在眼中。
“石头？”铁山看着这样的石头, 忍不住后退半步，手本能去摸到挂在腰间的斧头。
石头心中燃烧怒火大大刺激了体内那一半虎妖的血脉, 让他的外表短时间内显现出了许多兽化的特征。
石头“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大吼道：“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我也是妖！”
“如果都一样，那大哥被熊吃了, 不如被我吃了！”
说着石头弓起背，双腿肌肉紧绷蓄势，如同猛虎扑食般扑向铁山。
离这两人不远处的一颗巨树上，何不见正坐在横出的一根粗枝上。
他正按照古月给出的地图，准备从这个方向离开十万黑山，路过这里时正好听见石头和铁山的对话。
何不见一时兴起，就干脆找了根树枝坐下，想听听看这两人谁能说服谁，结果听着听着就看到了石头扑倒铁山这一幕。
“你猜石头会不会吃掉铁山，彻底妖化，如同那罴大王一样，走向吃血食修炼的道路上去？”
何不见本是想这么传音出去讨论一番，紧接着突然意识到师弟没在身边。
唉……何不见瞬间就没那么大兴味了。
之前无论是太元世界还是问心秘境，都是两人同行。
越荒州虽然不爱说话，但何不见主动传音给他，他还是会有回应。
何不见习惯了主动跟身边人说话、身边人再给些回应的生活。
何不见只能转而把这些话说给系统。
但系统，无情的存档读档机器兼搜索引擎、机缘导航，显然没兴趣和关注这件事，干脆装死不回答。
其实不用系统回答，何不见也看到了结果。
兽化特征显现后，石头出击的速度让铁山完全来不及反应。
石头那小山一样的身躯瞬间扑倒了铁山，紧接着石头的两手掐住了铁山的脖子，数息间将铁山掐晕了过去。
铁山晕过去后，石头松开手却没有起身。
他大张着嘴、不停喘着粗气，此时他连猛兽才会有的獠牙都长了出来，额头上和侧颈上青筋鼓起，脸色狰狞，似乎陷入了极度痛苦的挣扎中。
一段时间后，石头脸上的挣扎退去，转而成了迷惘。
他站起身颓然地看着铁山，口中的獠牙慢慢消去，脸上手上疯长的兽毛也退了回去。
石头喃喃自语着说：“不一样的，就是不一样的。”
“大哥，我不能看着你去送死，我也不能看着村子里的人死。”
“那你想要怎么做呢？”
一道清冷的声音突然从离他不远的上方传来。
石头猛地抽出随身的大刀，随即抬头，竖瞳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下一刻，他握着刀的手却一松，眼中的凶光转而成了怔忪。
十万黑山如它的名称，不光山石土壤是黑色的，连生长的树木外皮都是黑色的，且树木的树叶也大多是深紫、黑、紫褐等暗沉的颜色。
在离他不远的一颗巨木所横出的树枝上，正坐着一位赤发白衣的男子。
他五官生的浓艳华美，神情却冷若冰霜。
尤其他坐在树枝上，本就本就居高临下，上挑的眼尾配合上俯视的视角，更给他添上了十分傲气。
狐妖的容貌本就自带魅惑，石头一时看傻了。
他长这么大，无论男女还是幻形的小妖，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
何不见冷哼了一声，以灵力卷起树枝上的叶子，甩手扑向石头。
纷纷扬扬的深紫色叶子组成了一道帘幕，暂时遮挡了石头的视线，也让他自被魅惑状态惊醒了过来。
随即石头就握紧了手中的刀，出了一身的冷汗。
依照他在山间多年打猎的经验，他知道，无论是妖还是精怪，往往越漂亮的越是恐怖。
这个坐在树枝上的人，别看这么漂亮，没准比罴大王还要厉害！
刚刚何不见卷起的那阵风吹动了他雪白的衣袂，他冷下口吻又道：“我问你想怎么做？”
“不吃了地上的人，像妖一样修行强大起来，又想要救下村子里的人……”
“你要怎么做？”
石头本能地咽了口口水，有种被猛兽盯上不自在感。
石头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妖要问，反正对方没出手，他就老老实实答道：“我想把大哥藏在山里，回村子顶替大哥去斜屋山。”
“我要把自己刀上、身上都涂上剧毒，杀不了那头棕熊，我就是被他吞了，也要毒死他！”
竟然是打算替铁山去死吗？
何不见心中一动。
何不见之前见石头扑倒铁山，原以为他会顶不住体内妖血和外事的刺激，走上十万黑山中许多妖族都会走的路。
那样，尽管石头或许有朝一日能比那罴大王更强，吞掉罴大王，他自己也不过是成为了下一个罴大王罢了。
没想到石头不仅能克制兽性，且竟然是打着代替铁山的念头。
普通的毒对于享受过血食、有修为的妖来说，既然没什么大用。
石头只要去了斜屋山，见到了罴大王，就一定会没命。
“毒没有用，你只是去送死。等你死后，他也活不了多长，你还要代替他吗？”
何不见正在戏瘾上，想假扮成一个冷傲的狐妖，因此口吻偏冷。
何不见话如同宣判了石头的死刑，石头脸白了，却还是道：“要，让我换大哥多活一段也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再也忍受不下去了！”
何不见陷入沉思之中，被他抱在怀里的小狐狸拱了拱他的袖子，发出“嘤嘤”的轻松哼叫。
何不见不由得又从头到尾撸了几把小狐狸。
说实话，斜屋山附近的这些事，与何不见并无什么干系。
但半妖石头却能止住心中的凶念，能察觉出十万黑山生存法则的一些异样，且最最重要的是——恰巧被他听见。
修仙一直讲究缘法，恰如古月当初遇见月华流浆，恰如何不见在这个世界被古月所救，也恰如此刻石头遇见何不见。
帮石头一把，对何不见来说很轻易。
他选择从这个方向离开十万黑山，就是因为这附近没有化形期的大妖，那个所谓的罴大王顶多是筑基大圆满的妖族。
对如今借用古月内丹，能发挥出下品金丹力量的何不见而言，杀了罴大王也是轻而易举。
但问题在于，没了一个罴大王，还有下一个。
斜屋山这处领地，总会被其他妖族发现并占领。
甚至下一个“大王”都不一定会有罴大王的圈养耐心，没准直接把周围所有村子都吃个干净。
何不见感到头痛，十万黑山的问题就在于它已经形成了“势”，所有在黑山里生存的生灵都遵循着铁山所说的“相食法则”。
除非踏平黑山、灭掉这个法则，否则很难解决问题。
光一个斜屋山的事，就让何不见感觉到了难处，他不由得又撸了撸小狐狸。
古月想要踏平黑山，中止这样“相食”的法则，等同于改天换地、重整乾坤，这又是何其难又何其大的事业。
思来想去，何不见从树枝上飞身而起，凌空踏步走到石头身前不远处。
他仍悬在空中，没有踏在黑山的土地上，靴底都不染纤尘。
“哪怕你真能杀了罴大王，也救不了斜屋山周围村民的命。”
“还会有狮大王、象二王、鹏三王……”
“我这里有两个选择。”
“一，既然你自己忍受不了这样的命运，我可以带你一个人走，离开十万黑山，去外面闯荡，生死由你。”
“二，我可以在斜屋山附近为你们造出一小片净土，那里不会被任何妖怪找到，但进去了不能出来，不过不一定有人愿意跟你搬去那里。”
“这两个选择，怎么选在你。”
听了面前妖的话，石头渐渐忘了恐惧，不由得跟着思考。
“选了二就不能选一了吗？”石头瓮声瓮气地问道。
“我放不下村人，但不想跟着一起去‘净土’。”

何不见看了他一眼, 道：“你不是说自己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吗？”
“你选了二，你想保下的村民就都能保下了，你也可以和他们在净土里一起生活, 为什么还想要离开十万黑山？”
石头半仰着头，看着悬空而立、不染纤尘的赤发之妖，道：
“去净土，然后不能离开，虽然不会被吃了，但一样是被圈养在那里。”
“我、我想像你一样。”
石头最后那句话说的有些磕巴，但说完之后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说出的话铿锵有力。
“对, 我想像你一样。”
石头把这句话重复了几遍, 他也说不清到底想和何不见哪里一样，只是执着地重复这句话。
何不见倒是明白了，面前这个半妖石头也想要修行，想要离开十万黑山，想要拥有力量，想要不再被他人、环境和命运主宰。
“好, 我可以布置净土的同时，带你离开黑山。”
“但你有没有想过, 也许黑山之外的世界, 与黑山并无太大的不同。”
“你想要像我一样修行、拥有力量，但在追求力量的途中, 也可能陷入厮杀争夺、互相吞吃的境地中，更可能死在外面。”
“这样, 你还要离开十万黑山吗？”
石头对何不见说的这些话，也只是听得似懂非懂, 但对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他却是坚定的。
石头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总要到了外面才知道。”
“生也好、死也好，石头不想一辈子都在这十万大山里，愿意去外面闯荡。”
何不见看着石头面上的坚定，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我会在斜屋山附近设下净土、解决了罴大王，再带你一起离开十万黑山。”
石头听了，小山一样健硕的身体扑通一声给何不见跪下，学着村里老人祭拜祖先的样子，给何不见重重磕了几个头。
“多谢大王！”
石头一辈子见过最厉害的大妖就是罴大王，他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何不见，只觉得面前的妖怪比罴大王还厉害，那肯定也是一个“大王”。
石头这一声“大王”，差点让何不见维持不住冷傲狐妖的样子笑出声来。
何不见绷住了自己冷漠的样子，淡淡道：“我名古见越，不必叫我大王，唤我古前辈就好。”
石头傻傻一笑，跟着叫了声：“古前辈。”
何不见看了眼地上的铁山，道：“你背上他，回村子。”
“是！”
石头背起铁山，向着村子的方向快速走去。
石头也不是没想过带古前辈回村子，万一古前辈要吃了村子里的人怎么办。
但他本能觉得古前辈比罴大王还厉害，要吃人根本不需要他带路。
石头身上有一半虎妖的血脉，天生体格壮硕，又常年在外打猎熟悉山路，哪怕背上背着个人也前进地飞快。
何不见则没想着用遁术带那两人前行，他又不赶时间，干脆慢悠悠飞在石头身边。
同时他也没忘给两人身上都施展一个幻术，遮蔽两人的身形，防止被野兽或一些小妖小怪发现，这也同样是为了防止途中横生出什么事端来。
赶回村子的途中，石头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问道：“古前辈……为什么帮我？”
这个问题何不见之前也想过，除了机缘巧合外，其实还有一些原因。
“因为你坚持‘不一样’。”
“啊？”石头回想起之前与铁山的争执。
铁山一直坚持人吃兽、兽吃人都是一样的，石头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坚持其中有什么不一样。
“虽然你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你能感觉到不一样，这就足够了。”何不见道。
说完，看石头仍然是不解的样子，何不见换了个方式，道：
“在我的家乡有一种鱼，他们在淡水河流中出生，随即顺着河流而下，游到大海中生长。”
“在长到足够大时，在某一年秋天将要来临时，它们又会逆着河流而上，回到它们出生的地方交|配、产卵。”
“繁殖完成后，它们就会死去。”
“顺流而下还算容易，逆流回到出生的河湖中又是何其艰难。这一路上有大大小小的瀑布和激流险滩，它们每一次跃起都必须用尽力气。尽管如此，有的鱼还是被急流冲走，或是撞在石头上惨死。”
“不仅逆流而上的路途艰难，途中还有无数猎食者在这个固定的季节，等待着它们按照固定的路线回流。猛禽、野兽，无不在沿途下口享受这场盛筵。”
“哪怕这些鱼千辛万苦回到了出生地，在最后一道关卡上，还有棕熊等着它们。”
“当那些鱼逆着急流奋力跃起时，宛如迫不及待地将自己‘送’入熊口。”
石头听到这里，皱紧了眉头，他想到了村民，也想到了罴大王。
罴大王就是等在最后关卡上，等着村民一个个把自己送入他口中。
石头忍不住道：“它们冒着这么大的凶险回到出生地，就是为了产卵繁殖？而且繁殖完就会死去？”
“为什么？这么做真的值得吗？”
何不见也是在地球的纪录片中看过这个故事。
“它们只是按照千百年来的本能这样行事，也是本能告诉它们这样值得。”
“但古往今来、无数条这样的鱼中，也许会有一条鱼像你这样思考，会跳出那条既定的河流。”
“这就是你意识到的那个‘不一样’的意义，哪怕你说不清那个‘不一样’究竟是什么。”
“而我，不过是看到了你，帮了你一把。”
顺带想看看这条跳出河流、跳出熊口的鱼，在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后，究竟会前往何方。
石头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还是执着地又问了一句：“那‘不一样’究竟是什么呢？”
何不见瞥了他一眼，道：“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寻吧。”
石头被何不见瞥地那一眼看得浑身一冷，不敢再多嘴，只闷头赶路。
古前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想告诉他罢了。
石头的脚程快，他们很快就走到了村子附近。
何不见没有跟着石头一起进村子，道：“我周围寻找合适的地方，你先去村里问问有谁愿意跟你走。”
说完何不见也不管石头背着铁山回村子里怎么说，他化为一道遁光向着天上飞去。
何不见如今虽然因借用古月的内丹能发挥出下品金丹的力量，但到底不是自己突破至金丹，因而灵觉还是灵觉，没有化为灵识。
不过何不见因引用过地乳，灵觉能探查的范围更广，同时也更敏锐。
何不见绕着斜屋山飞了一圈，在灵觉的辅助下，看到了一处合适的地方。
斜屋山之所以叫斜屋山，是因为它整体山势如同一座向西倾斜的房屋，西侧陡而险、多峭崖，东侧缓而长、多台坡。
在东侧山麓处有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这条河的神奇之处在于，它不是由山上流下的，而是自山体内部流出。
何不见飞在空中才发现，东侧的山体不知为何中间凹了下去形成了一片山谷，就好像有谁在东麓上挖了一个巨坑。
那条河的真正源头是山谷内的一处活泉，泉水自地下涌出形成了河流，河流又穿过山谷一侧的山体。
在外部看来，这条河就是自山体内流出来的。
何不见用灵觉仔仔细细探查了一番，他觉得这处山谷怎么看都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很像是两方大能在此交手，一击打穿了山体，甚至挤压了大地，使得地下河上涌形成了活泉。
何不见越想越是觉得可能，毕竟斜屋山所在是十万黑山的外围，也许妖庭的大能的和黑山里的大能曾经在这里交手过。
不过何不见没在山谷四周看出太多的痕迹，山谷形成应该已经很久了，其内长满了花草树木，同时也有许多精怪和小妖生活在这里。
在小妖和精怪的巢穴周围堆积着不少白骨，其中有人骨也有兽骨。
这处山谷向上不远处就是罴大王的老窝。
何不见觉得这个地方正适合当“净土”。
至于罴大王，何不见不打算杀了他，他是这片领地的主人，杀了他万一来了个更凶残的不划算。
正好这片“净土”缺个守门的，他打算抓了罴大王来守门。
何不见落在山谷里，将自己气息压制到筑基大圆满，随即放开了气势。
那些盘踞于谷地的精怪小妖，一感受到筑基大圆满，纷纷一跃而起，疯狂向着四周逃窜。
有熟悉出山谷小道的直奔小道而去，一溜烟就没了影。
能飞的扑扇着翅膀向着天空飞去，有会打洞的当场开始打洞。
等会打洞的小妖钻进洞后，又有不少不会打洞的小妖跟在它们屁股后钻进去想捡个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