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迩打开通讯手环，给尤金拨了个通话过去。
“喂？狄长官？”对面的声音很疑惑，“这个时间，您不是应该在许家宴会吗？”
“我问你，”狄迩重重吐出一口气，“你之前从审判庭拿出来的那些东西，对omega罪犯真的有用？”
“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尤金小心寻找着措辞，“不过，如果不是罪大恶极，真的没必要使用。”
狄迩眉心一跳：“审判庭都在用。”
“哦，我拿给您的是黑桃皇后研制出来的新品，连对omega最苛刻的审判庭都觉得太过头了 ，尤其是那个信息素冰冻剂，简直堪比——喂？喂？长官？”
通讯被猛然掐断，尤金不明所以地盯着手环，几秒钟后露出了一个古怪的表情：“不会吧？难道老大给omega用了？？”砰！
门被狂暴地撞开，脆弱的门板再也承受不住，整扇掉落下来。
“沈南！！”狄迩冲进去，慌乱无措地抱起缩在墙角的omega， “沈南……”
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当啷。
一枚胸针从沈南被血水浸湿的手掌间掉落在地上。
Omega的手腕被割开了，鲜血淋湿了大半块地砖。
“不！”狄迩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声音中充满了恐惧。
他迅速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最高级的伤药，一股脑全倒在了沈南的伤口上。
伤口像是排斥外来物，一点都没有吸收。
“怎么没有用？”狄迩的双眼通红，嘴唇不断地发抖，“为什么没有用？”哒哒。
一双黑色皮鞋走到他的面前。
来者是什么时候来的，慌乱的狄迩竟是一点都没发现。
“信息素冰冻剂起效期间，他的细胞会自动行成屏障，像冰墙般挡住所有外来物。”
那人蹲了下来，将手掌在狄迩面前摊开：“试试这个，喂他嘴里。”
狄迩的眼里已是一片血色，他看不见来者的长相，只能死死盯着那枚躺在对方手心的红色药丸。
“相信我，”那人声音温和，“我没必要害人，而且我就在这里，要是出了事，你拿我赔命好了。”
狄迩才不在乎这人的命，但他能感觉到沈南越来越冷的身体。
他一咬牙，将药丸塞进了沈南的口中。
“好啦，别紧张，”那人轻笑一声，“等个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果然如他所说，药丸下去的即刻，沈南手腕上的出血口就不再渗血。
五分钟后，沈南的身体逐渐恢复温热。
正好十分钟，脆弱的omega睁开了眼睛。
十年前的事情，沈南有许多都记不清了。
那些属于许念穆的光环，就像一根横亘在他喉咙里的刺，吞咽都是疼的。
沈南偶尔会想起一些画面，其中就有狄迩。
少年时的狄迩，还没有分化成alpha，他避开许念穆的一堆追求者，偷偷潜入营帐，执拗地要将一盒巧克力塞给仰慕的学长。
沈南还能记得少年狄迩的眼睛，那里面全是对未来的野心和憧憬。
如今，当年的狄迩就在眼前，沈南却再也找不到过去的影子了。
“沈南……”狄迩的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沈南……”
除了重复地叫omega的名字，狄迩根本说不了其他的话。
“呼——”沈南吐出一口浊气，“哦？没死成？”
“不能死！我不允许！”狄迩发丝凌乱，衣服上沾了大片的血渍，他的五官因扭曲而变得狰狞，瞳孔彻底变成了墨色。
狄迩把沈南紧紧地抱在怀里，近乎神经质地低喃：“你怎么可以寻死……不，你不会的……”
沈南心头一颤。
他确实是不会主动求死的，那样的十年都熬过去了，没道理现在就受不了要放弃。
信息素冷却液带来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但还远不能将他击溃。
他单纯是在赌。
他的身体被山洞里的粉色不明物改造过，好不容易找到了他这么个宿主，那东西肯定不会让他这样轻易的死去。
果然，他猜对了。
沈南清楚地感觉到，之前被狄迩一触碰就会躁动的信息素，再度沉寂下来。
他的体内好像生出了一层保护膜，alpha的信息素再也影响不到他。
身体轻飘飘的，沈南觉得自己就像是躺在云朵里。
“对不起，”狄迩声音很低很闷，“我不知道信息素冰冻剂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沈南低低地呵笑，伸手去推狄迩：“长官，您玩够了吗？还要去见城主吗？”
“不去了，我们回家。”
狄迩弯腰准备抱起沈南，动作间让出了空隙。
沈南猝不及防地与他背后的男人对上了视线。！
沈南瞳孔骤然一震，眼底掀起惊涛骇浪。
虽然只是短短数秒，还是被狄迩捕捉到了。
狄迩心下一凛，后知后觉想起这个人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
如果说之前他是因为沈南的事情乱了心神，无暇去顾及洗手间内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人。
那现在的情况就很有问题了。
SSS级的alpha，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背后还站着一个陌生人。
对方就好像隐匿了气息一样，叫人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狄迩摆出警戒的姿势：“这位先生，你不是希望城的人。”
“别误会，”那人举起双手，“我的异能属性是隐藏，所以你们没察觉到我。”
他伸手撩了撩火红的长发，温声浅笑：“我绝对、绝对没有恶意的。”
狄迩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之前没在希望城见过你。”
“我刚到不久，”那人除了头发以外，连眼眸都是红的，“这位朋友，你还好吗？”
后面一句话问的是沈南。
“没有大碍。”沈南睫毛微微颤动，“狄长官，可以走了吗？”
他的声音有些不稳，嗓子似乎因为紧张而绷住了。
狄迩若有所思地看向红发红眼的陌生人。
这人知道自己用了信息素冰冻剂，那他是不是一直都藏在厕所隔间里？
沈南的omega身份，对方知道了多少？
不知不觉间，一股杀气从狄迩墨色的瞳中浮现。
“别紧张，”对方轻轻向后退了一步，“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毕竟，我还想在希望城做生意呢。”
“走吧。”沈南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垂着视线，浓长的睫毛挡住了眼里的动荡。
他瘦削的肩头在难以抑制地颤动，刚刚走了一步就腿下发软，狄迩赶紧接住他，将越发抖得厉害的omega打横抱了起来。
“失礼了。”狄迩留下一句话，就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穿过狄迩的肩头，沈南看了回去。
红发红眸的男子不知什么时候跟到了门口，他正对着沈南浅笑。
鲜红的舌尖一点一点滑过嘴唇，那人就像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
“找到你了。”
他在无声地说。
沈南十指紧紧揪着袖口，掌心处留下了鲜红的甲印。
他认识这个危险的alpha。
——涂秋溟，涂冷山名义上的儿子。
在冷山会的十年，沈南见过他一次。
那是涂冷山六十岁寿宴，对方从国外赶回来祝寿。
“这是你小妈，”涂冷山搂着沈南的腰，像炫耀玩具一般掀起他的衬衫下摆，“看看，多漂亮。”
衬衫底下，一圈一圈的红色细绳紧紧捆缚着白皙的肉体，因为反复的摩擦和长时间的捆绑，有些细绳已经嵌进了皮肉，渗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迹。
涂冷山勾着一截绳头，故意挑伤得最重的部分拉磨：“念穆，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可以叫他小溟。”
当时的许念穆还是一身傲骨，哪怕冷汗湿了背脊也没有发出一声求饶。
他不给涂冷山好脸色，涂冷山自然不放过他，于是，他被逼到台上表演舞蹈。
之前的许念穆当然不会跳舞，可是分化成omega以后，他的肢体变得柔软，涂冷山专门给他找了最好的舞蹈老师。
那天，沈南跳了整整一个小时。
等他从舞台下来，白衬衫上已经开出了满片的红梅。
当夜，涂冷山让涂秋溟去给沈南上药，高清摄像头下，涂秋溟好似很老实，实际上却趁机把omega玩了个够。
沈南还记得他在耳边的轻哼：“我是A洲最好的荷官，手指功夫很好吧？小妈。”……
不堪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沈南颤抖得更厉害了。
狄迩的外套将他整个包住，连头发丝都没有露出一点。
有各种不同的人上来询问，都被狄迩冷酷地挡了回去。
在即将走出许家时，许婷婷冲了过来：“狄上将！”
许婷婷是今晚宴席的主角，狄迩礼节性地停了一下脚步。
“狄上将，宴会还没开始，您要去哪里？”
“沈秘书有点不舒服，”狄迩的声音低沉又紧绷，“我们先走一步。”
“那怎么行？”
又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沈南浑身一僵。
即使已经年过半百，她依旧是风姿绰约。
她挽着许婷婷，笑容得体：“狄长官可是我们的贵客，您要是提前走了，别人可要笑话咱许家招待不周。”
她的视线转到被狄迩抱着的沈南身上：“沈秘书若是哪里不舒服，我们许家就有不错的医生。”
“不用。”狄迩的声音比方才更冷硬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狄迩要走，没人能拦得住他。
别说是舒娟许婷婷之流，哪怕是城主亲自过来，他也不见得会买账。
许家别墅二楼，花团锦簇的大露台上，许云海一改人前的趾高气昂，躬身给旁边的红发alpha倒酒： “涂少，您尝尝这酒。”
涂秋溟轻快地敲击着玻璃杯，眼露愉悦。
“哼。”
背后传来一道不满的冷哼，接着就是皮鞋的踢踏声——有人过来了。
许云海赶紧端上谄媚的笑脸，迎了上去：“城主大人，您怎么亲自上来了？我正打算下去呢。”
“那个狄迩——”城主是个四十来岁的壮年alpha，长相粗犷，一道刀疤横贯整张脸，看起来狰狞可怖。
他的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个瘦竹竿似的beta，那家伙跟应声虫一样，点头哈腰地附和着：“没错，简直目中无人！”
许云海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城主没理会一脸疑惑的许云海，倒是在看向涂秋溟时，换上了和煦的表情：“涂少也在啊。”
涂秋溟彬彬有礼地问好：“江城主还是跟当年一样威武。”
“哈哈哈，”江城主笑得豪放，“我就是喜欢你这样懂规矩的后生，有本事，还不骄傲。”
应声虫跟着捧哏：“没错，都是SSS级的alpha，哪儿像那个狄迩，恃才傲物，目中无人。”
“咳咳。”江城主假意干咳两声，眼角瞥向涂秋溟。
后者的俊美面容上没有半分波动，甚至连唇边的弧度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江城主沉吟片刻：“涂少真的不打算留在希望之城吗？东方城虽然大，但是势力都被顾臻捏死了，发展空间极小，不如我们希望城，只要你有本事，就绝对有你的一席之地。”
他的如意算盘是打得好，只要涂秋溟愿意留下，那希望之城就会有两个SSS级alpha，不再是狄迩的个人舞台。
可惜，这个涂秋溟看不上希望之城。
“好。”
“如果涂少有其他想法，我们可以再商量——”江城主后知后觉地瞪大双眼，“你说什么？？”
涂湫冥红眸中闪耀着极亮的光：“我愿意留下。”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那只迷路的小猫，这回，谁也别想阻止他。……
希望之城即将风起云涌，沈南仿若能预知一般，忧心忡忡地凝望窗外的天空。
狄迩坐在床边，安静地削水蜜桃。
沈南不喜欢吃软烂的桃子，狄迩找出来的是一颗爽口的硬桃。
Alpha劈杀怪物刀术了得，削桃子却生疏得很，一枚好端端的水蜜桃，愣是被他削成了坑坑洼洼的多边形。
狄迩看不下去这手里的“变异魔方”，干脆把它切成了正好入口的块状，放在一只水晶碟子里摆好，插着签子送到了沈南手边。
“要放点沙拉吗？”狄迩拿出一小瓶番茄酱，“我看他们都爱吃水果沙拉。”
沈南看了一眼还没有打开包装的番茄酱：“千岛酱有吗？”
狄迩本人对食物没有任何要求，营养补充剂就能满足。
每次分配物资的时候，除了一些必须的食物，狄迩不会拿多余的。
更别说是这些甜甜酸酸的酱料。
就这一小瓶番茄酱，都是狄迩到邻居那里买来的。
可是难得沈南提一次要求，狄迩说什么也讲不出“没有”两个字。
“……你等等，我去找找。”
能跟狄迩做邻居的，本身就是他军队的下属。
一天之内，顶头上司两回上门，还都是为了买酱料，可够让人浮想联翩了。
“狄长官，”那名下属在拿千岛酱的同时，还给狄迩带了瓶蓝莓果酱，“沈秘书喜欢吃甜的话，这个应该也会喜欢。”
“谢谢。”狄迩冷厉的眉宇似乎温和了下来。
这句礼貌性的道谢，在狄迩看到沈南拿勺子挖果酱后，彻底变成了歉意。
“抱歉，下一次出任务，我会优先收集果酱还给你。”狄迩提着一塑料袋的瓶瓶罐罐，态度温和又不失强硬。
“没事，沈秘书喜欢就好。”
下属表面上没有任何动静，关上门后却火急火燎地打开通讯手环，挨个给朋友圈发消息。
【我相信狄长官和沈秘书绝逼是真爱，因为狄长官把我家的果酱全都扫荡干净啦。】
果酱事件流传出去的第三天，沈南回到行动中心上班。
休假的这几天，狄迩没有说起任何有关许家的话题，沈南也没有提到宴会上的信息素冰冻剂。
两人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当天的事。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是狄迩却清楚的感知到，沈南与他之间的隔阂正在逐渐扩大。
在彻底标记对方后，沈南会在熟睡时无意识地寻找alpha的怀抱，那是一种源于omega的臣服本能。
然而，从许家宴会回来后，沈南看起来没有明显地抗拒狄迩，却会在对方拥抱过来时浑身僵硬发冷。
哪怕是无意识的状态。
他在抗拒狄迩，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
因为这层认知，狄迩变得愈发暴躁。
譬如今天早上，他只是想要帮沈南盖好被子，熟睡的omega却在他手指碰上来的瞬间，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想做？”沈南慢慢松开了揪住衣襟的手指，机械又顺从地解开了睡衣的扣子。
“沈南！”狄迩喉咙里滚动着低吼，“你就一定要惹我生气吗？”
睡衣的扣子已经被全部打开，瓷白的肌肤在晨光中镀上了一层细腻的光泽。
“我没有，”沈南的手伸向狄迩的裤子，“我只是在满足您的要求，狄长官。”
说完，他便就着半跪的姿势，把嘴巴凑了上去。
“你！”狄迩很想一巴掌拍开沈南，可是omega的唇舌是那般柔软，只不过片刻，他就忍不住抓住沈南的头发，把他更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掼。
沈南被塞了满嘴，吞咽都来不及，他埋着头，似乎在忙碌着口下的工作。
没人看见那双藏在阴影下的眼睛，又是如何的清醒明亮。他做到了。
哪怕是标记过他的alpha，也再无法用信息素控制他！
哪怕只是短短几天，食髓知味的alpha都忍得难受。
沈南就像是世间最甘醇的琼浆，喝一口便叫人欲罢不能。
疏解过的狄迩浑身舒坦，他看到沈南唇边挂着的薄白色，忍不住伸手过去。
沈南不着痕迹地退开半步。
他计算好了角度，狄迩的手因而只落在了他的肩头：“我帮你——”
“不用，”沈南很平静，“时间不早了，我去洗洗。”
狄迩望着Omega单薄的背影，努力压下了心口的躁动。……
沈南刚迈进指挥中心大楼的门，就与站在前厅的涂秋溟不期然对上了。
沈南不自觉收住脚，一连退了两步。
涂秋溟将沈南的动作收进眼底，随即微微勾起嘴角：“早上好啊，沈秘书。”
狄迩握住沈南的手，将他往身侧拉了一把。
“你来这里干什么？”
“别那么严肃嘛，狄长官，”涂秋溟耸耸肩，“以后……我们可就是同事了。”
“什么意思？”
沈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城主体恤狄长官辛苦，特意调派我来给您打个下手。”涂秋溟的目光再一次落到了沈南身上，“以后我就是副执行官了。”
“谁允许的？”狄迩的声音冰冷，如同山巅的积雪。
“狄长官啊，”涂秋溟的背后钻出来一个人，正是此前跟在江城主旁边的狗腿子，“是这样的，最近受污染的范围正在扩大，城主怕您忙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