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不许去。”顾夫人微一沉面,晓棠就不吱声了,嘴巴却嘟起来。
门外有人喊顾西元的邮件,本人签收。
拿了信,一边拆看一边往回走,站在院里只看了两眼,顾西元便将信折好收进兜里。
“谁的?这么晚了还来信?”顾夫人问。
“哦,没什么,前些日子给家美术社去了求职信,人家的回函。”
“同意了?”
“没有。”
顾夫人便不再问,华人在西人区原本差事就不好找,起身去厨房端汤,默默地叹了口气。
晓棠忽然扭脸问张庭威:“你们唐人街到底有几个唐先生?”
张庭威下意识回道:“就一个……”
望着晓棠颇为疑惑的眼神,张庭威眨巴了下眼,改口道:“应该不止一个吧,我又不是管理户籍的,怎么都知道?”
晓棠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前些日子来我家的东升姓唐,有个唐琛也姓唐。”
张庭威迅速瞟了眼顾西元,支吾着:“是,是啊,怎么了?”
晓棠的目光在哥哥与张庭威身上打了个转:“我听很多同学说,那个唐琛就是白老大的女婿,人长得很出众,只是不像白老大上过报纸,没人见过他的照片,不知究竟如何出众?你应该见过他本人吧?”
说完盯着张庭威的脸,张庭威去抓下一个凤爪:“哦,见过吧。”
“如果唐琛长得像上次来我家的唐东升,那倒是的确很出众,你们唐人街还真是人杰地灵啊。”晓棠又看向顾西元:“噢,哥哥?”
晓棠明显是话里有话,顾西元不愿她真的计较起来,只好拿出当哥哥的架势来:“我看妈说的对,你们上学整天不好好读书,一群女孩子总对男人品头论足的干什么。”
“我不管,明天我要去唐人街看游龙旗,谁也别想拦着我。”
顾夫人端汤出来,听见这话又皱了皱眉:“不许去。”
顾西元这时却说:“妈,您是拦不住她的,总不能把她绑在家里哪都不让去吧,放心好了,明天我陪她一起去,一定替您看好她,正好再从那边带点腊肉回来,咱家好久没吃辣子炒肉了。”
晓棠终于笑了:“谢谢哥哥,呵呵,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张庭威也忙笑道:“伯母放心,还有我呢。”
晓棠白了他一眼:“有我哥呢,要你管么。”
顾夫人只得作罢,真是没一个叫人省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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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大家多留言,祝节日快乐!
第12章 游龙旗
东方传统的哀乐好似人深藏在魂魄里的悲鸣,此时由西洋乐器演奏出来,莫名地多了一份激昂,回响在横七竖八的招牌字号串成的大道上,龙凤祥饼、大华洗衣店、瑞福祥钟表……
加长的灵车通体全黑,随着前面两排笔直粗壮的灵幡缓缓而行,打幡的皆是臂力惊人的威猛壮汉,幡旗上的银铃被风一吹,发出哗铃铃的脆响。
一张巨幅黑白照片竖立在灵车之上,照片上的人横眉怒目,面相乖戾,自带一股凶悍之气,远远望之,依然令人不敢直视。
灵车后十几辆车静随其后,队伍两边人人高举蓝白大旗,车上也都插满了小旗,旗面上均绣着一条形态各异的五爪神龙,旗旗相连,迎风招展,宛如一条见首不见尾的素色巨龙,缓缓游动在人满为患的唐人街。
走在灵车前的七八个人,一水的白西装、黑领带,左臂缠黑箍,唯一一个女人一袭白裙,鬓坠白花,低眉垂目,摇摇欲晃,不得不靠她身边的年轻男人半扶半就才能继续支撑下去,在男人的相衬下,更显得她姿容平庸,神采黯淡。
男人依然戴着墨镜,脸上一派冰冷,走在最大的一面龙头旗下,在哀乐、幡旗的缓行中,偶尔将目光投向四周,藩市派来了大量的西警维持秩序,用粗绳将围观民众拦截,不让一人靠近长长的送殡队伍,两旁矮楼的露台上,也站满了人,望着灵车,望着龙旗,望着鸿联社的这几名堂主,都不年轻了,岁数最大的朱雀堂堂主杨启年也已满头华发。
也望着他,唯一一名年轻又出众的青龙堂堂主、白家的女婿——唐琛,身姿挺拔,微扬着下巴,神情俊冷,漂亮的宛如一只猎豹,与狼同行,迈着优雅又危险的步伐。
这是顾西元第一眼在送殡队伍里看到唐琛时,便挥之不去的感觉。
仿佛第六感,唐琛的目光忽然调转过来,在拥挤的人群里一下子就发现了顾西元,就像他们每一次的相遇,都犹如初见,猝不及防,又刹那惊艳。
在人头攒动中,顾西元被挤到了拦截线的最前面,妹妹晓棠也趁机甩开了还有点瘸腿的张庭威,挤到了最前,唐琛平静地收回注视,继续踩着礼乐的鼓点,优雅的前行。
“果然是他,我就知道你们合起伙来骗我和妈妈。”顾晓棠为自己能揭穿哥哥的谎言而微微得意着。
“恐怕你肩上的伤跟这位唐先生也不无关系吧?否则他这样的人为什么平白无故地来咱家看你?”
顾西元扶着她的两臂,尽量不让别人碰到她:“我也没想瞒你,知道你迟早会发现的。”
晓棠轻哼一声,目光随着唐琛,扶着绳子往前蹭,对于游龙旗看来看去也失去了兴趣,一路跟着唐琛,倒成了她此行最大的目的。
一名西警将绳子往里拽,推了人群一把,晓棠踉跄了一下,顾西元连忙揽住妹妹,瞪了那西警一眼。
不远处传来几声哨音,几名西警按着哨音的指挥,又将弯曲的绳子再度拉直。
顾西元一抬头,便望见哨音的来源,一个骑在马上的巡逻警也正望着他。
面熟,认识,是那位给了顾西元背后一警棍的乔伊,隔着老远,顾西元都能感到他下拉的嘴角一抹讥笑。
赛伯格广场那一带警署的人马居然也派到唐人街来执勤吗?顾西元正想着,张庭威却用手杖很不厚道地为晓棠拨开一条路,他们很快又赶上了灵车,看到唐琛正将白茹玉半落的白色头花重新戴好。
便在此时,有两个人钻过了拦截绳,冲进了送殡队伍,一个西人女记者手持麦克风,话筒杵到唐琛面前,跟拍的摄影师紧随其后,镜头也对准了唐琛。
没有一个西警过去阻拦他们。
“请问你,关于白先生突然遇袭被害一事有什么要说的吗?”
唐琛不予理睬。
“刺杀事件已经过去了三天,到目前为止鸿联社居然没有一个人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作为白先生的家人和鸿联社负责人之一,你有什么可以解释的吗?”
鸿联社有人过来想要驱赶这两名来自西人媒体的记者。
唐琛看了他们一眼,那几人虽然愤怒却很服从,又都退回了原位。
“请问唐先生,白先生的过世是否会引发唐人街未来发展的走向?鸿联社之前对民众以保护、安家为名收取各种费用的习俗也会随之结束吗?新一代的鸿联社继承人据说是要在你们几个堂主之间产生,可不可以透露一下这方面的信息……”
唐琛的脚步没有停,神情也没有丝毫的改变,身边的白茹玉盯着那摄像头,呆滞的两眼忽然生出一股恨意来,当镜头转向她时,女记者还没开口,白茹玉突然向摄像机扑了过去,唐琛反应极快,一把抱住了她,一个眼神,早已有人按耐不住地冲过来,去夺摄影师手里的机器,女记者对着麦克风大喊:“新闻自由,你们不能干涉我们采访报道的权利。”
唐琛陡然停住了脚步,令得灵车在内的龙头也随之停了下来,摄像机已经被阿江几人抢过来,利落地拆下影带,递给了唐琛。
围观的人们议论声起,发出嗡嗡的巨响,更多的人在惊讶之余,屏息观看这则来自唐琛和两名记者之间正在发生的即时新闻。
“唐先生,还我带子,你们这么做实属野蛮,是在干涉新闻报道自由。”女记者义正言辞。
几名叔伯也围了过来,怒目而视女记者,也在冷眼旁观唐琛又该如何。
唐琛瞅了眼手中的影带,又看向愤然声讨的女记者,声音很平静,但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可闻,顾西元只听他讲过粤语,想不到洋文也这么好。
“我们华人历来都是礼仪之邦,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是我岳翁出殡之日,我们在为他举行最神圣的仪式,不仅是鸿联社的大事,更是整个唐人街的大事,我相信不管是西方人还是东方人,都会尊逝者为大,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断我们,你的新闻可以自由,但你的行径不仅冒犯了我们的尊严,还伤害了我们的感情,这不是自由,而是一种真正的野蛮。”
啪——手中的影带一撅两半,唐琛将它丢给了目瞪口呆的摄影师,清冷地瞥了眼张着嘴巴的女记者,一挥手,乐队再度奏乐,送葬队伍继续缓缓前行,唐琛依然沉静冷峻,没有任何表情,扶着几欲崩溃的白茹玉,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在簌簌而响的龙头旗下。
那名女记者被挤到了路旁,眼里燃烧着不甘的火焰,冲着唐琛的背影,忽然高声大喊,居然是十分蹩脚的粤语:“唐琛,陈浩林究竟是怎么死的?他可是你们华人的记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要向全天下人控告你,你才是真正的凶手!”
唐琛的脚步略一凝滞,又不为所动地继续向前行去。
陈浩林?
顾西元心里微微一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却一时也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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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本章内容,我按捺不住地建议,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尊龙先生演的电影《龙年》,影片开始便是我所描写的唐人街这个盛大的场面(但游龙旗是我原创),我相信,看过之后,所有的画面会生动可感起来,以弥补我笔力不足的遗憾,另外,先生之风采,也不是我的笔墨所能描绘得出来的。
“哥哥——”
晓棠一阵风似地冲上阁楼,顾西元连忙盖住了画板,唬的顾夫人也跟了上来,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晓棠气喘吁吁的说,昨天跟她一起去唐人街看游龙旗的两个同学,索拉和祁娜不见了,今天他们的父母来学校找人,同学们才知道他们一夜没回家,也没来学校上课。
索拉和祁娜是对恋人,父母都是很早就侨居在藩市西区的泰裔,昨天去看游龙旗的同学很多,看完陆陆续续的也都散了,唐人街有吃有玩的,不少同学又去逛其他地方,顾西元兄妹俩也是买完腊肉才回的家,索拉和祁娜去哪了谁都没有留意,没想到两人一夜都没有回家。
顾西元听完倒也不着急了,年轻的恋人,背着父母偶尔偷偷摸摸一回,也不是不可能,当着妹妹的面,又不好明说,顾夫人也轻嗐一声,转身下楼去了。
晓棠跺脚诅咒的发誓,索拉不好说,但祁娜跟自己很要好,绝对不是那种女孩子,从来没有夜不归宿的时候,现在祁娜的父母都快要急死了,在学校里就跟索拉的父母吵了起来。
顾西元为了安抚妹妹,只好给张庭威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问问有没有看到这么一对泰裔的恋人。
晓棠却笃定祁娜不会和索拉在外留宿,连午饭都吃得不安生,匆匆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筷,一抹嘴又要往外跑,说是张庭威瘸着个腿做事慢吞吞的,要亲自去唐人街找祁娜。
顾夫人这次抓住她,说什么也不许她再往外跑。
顾西元只好说,让晓棠在家等消息,他去唐人街找找看。
唐人街里人来人往,除了偶尔还能看到昨天游龙旗时散落在街面上的一点银纸碎屑外,人们各行其事,生活又恢复了原有的样子,并没有因为鸿联社走了一个赫赫有名的白老大而有丝毫的改变,至于将来谁当这个家,那也是大人物们的事,至于营营小民,该交的费用一毛都不会少,照样打开铺子做生意,婚丧嫁娶生孩子。
顾西元找到张庭威的时候,这位医药世家的大少爷歪在自家一张藤屉子春凳上,腿上敷着他爷爷祖传的膏药,啃着雪花梨,正和一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说笑呢,逗得人家抿嘴直笑,见顾西元来了,才转身走开去给客人沏茶。
“你倒是清闲,让你帮忙打听的事怎么样了?”顾西元抓起桌上的梨子也啃了起来。
“什么事?”
嗯?顾西元颇无奈,这人除了吃喝上心,别的事还真是不走脑子。
张庭威想起来了,指了指自己的腿:“你看看我都什么样了,昨天还不是因为陪你妹妹逛了一天腿才疼的,家里不让出去呢。”
“晓棠很着急的,总不能叫我就这么着回去交差吧?”
“诶呀,小情侣还能怎么样,肯定是跑到哪里偷欢去了,要你们乱急。”
说的也是,顾西元原本心里也是这个意思,便不再提,张庭威唤来刚才的小丫头,叫她找来药房的掌事先生,既然顾西元拜托了,总要过问一下才好,便说了索拉和祁娜的一些特征,叫他派几名小伙计出去打听打听,特别是酒店旅社这些地方,问的仔细些。
唐人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转上一圈也要个把钟头,张庭威又死活留顾西元用晚饭,说是边吃边等消息。
饭吃了一半,伙计们也都陆续回来了,没打听到什么,只有一个伙计说,昨天在惠芳里一带有人见过貌似索拉他们一对年轻男女,但是之后去了哪里便没人知道了。
张庭威听了冲顾西元一摊手:“你看,我说的没错,惠芳里那边都是小酒店,他们肯定找地快活去了,说不定人俩早就回家了。”
只好作罢,顾西元赶着回家给晓棠报信,用过饭便匆匆告辞了。
索拉和祁娜直到第二天礼拜天,依然没有回家。
家里都报了警,顾西元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晓棠说什么也不在家待了,拉着顾西元陪着祁娜的父母,从西人警署一直跑到了唐人街,西人警署说,人是在唐人街不见的,报警也应该去唐人街那边的警署。
没想到接待他们的警察居然是乔伊,不知什么时候被调到了唐人街警署,还提升当了警长,见了顾西元,奉送一个皮笑肉不笑。
祁娜的母亲总是哭泣,祁娜的父亲只好不停地劝慰他,晓棠迫不及待将祁娜他们失踪的事情讲给乔伊听,乔伊边听边简单询问了几句,顾西元见他没有做笔录,便提醒了一句。
乔伊索性合上了本子,翻着半垂的眼皮说:“像这样还不到48小时的失踪,原则上不够立案的资格,我是看在顾先生的面子上才接待了你们,昨天唐人街里那么多人,搞不好两人就跑到哪里去玩了,还是先回去等几天,等他们玩够了,自然就回家了。”
“警方什么时候派人去找他们?”晓棠紧追不放地问。
“这里的人手向来就少,现在基本都派出去巡逻了,如果有谁碰到这对小情侣,也会劝他们赶紧回家的,好了,顾先生,麻烦你带着他们先离开吧,这位女士都快要哭晕过去了。”
乔伊说的倒也没错,唐人街警署小到只有一间房,连警长都要坐在外面办公,几张空位,有人来报案还得他这个警长亲自接待,看来真是人手不足,何况,索拉和祁娜不管怎么说,的确没有超过48小时失踪。
顾西元也不愿与他废话,劝说晓棠先陪祁娜的父母回家去,他去找张庭威再想想办法。
身后的乔伊低声叫住了顾西元,走到近前,依然皮笑肉不笑:“顾先生,看在我们曾经打过交道的份上,有句话送给你,要想在唐人街里找人,来我这里是没什么用的,我想你应该比谁都清楚,该去找谁帮忙。”
顾西元看了他半晌,神情冷淡地回道:“多谢。”
索菲亚教堂是唐人街唯一一家保留下来的教堂,小而古老,但是到了礼拜天依然有不少生活在唐人街而信奉上帝的人们前来做礼拜。
张庭威也是听别人说,唐琛不拜鬼神也不去庙宇,只是偶尔会来这家小教堂做礼拜,至于他是否真的信奉上帝,没人知道。
找唐琛很难,鸿联社总社压根不让进,门外重重把守,有人认得张庭威,快速地甩来一句,唐先生不在这里,今天是礼拜天,去教堂碰碰运气。
运气还是不错的,教堂外的树荫下,顾西元一眼就看见了一辆新款的黑色轿车,里边没人,阿宝死后,也不知现在谁在给唐琛开车。
等了片刻,顾西元不想再等了,张庭威也拦不住,眼瞅着他拉开教堂沉重厚实的木门走了进去。
高圆的拱顶,碎花的彩窗,将阳光投射下来,令尚未适应光线的顾西元不由得眯了眯眼,眼前一排排长椅上,坐满了自诩为上帝儿女的信徒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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