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现在非常想立刻冲去王府,问问这两个人究竟在干什么!
不论这两个人的回答是什么,他都要将殷诵拖走,送回乾元山……送去终南山……看管起来!
哪吒想了想,还是把殷诵送去殷郊的师父广成子那里比较妥当。鬼知道云中子的徒弟雷震子有没有八块腹肌!
但是哪吒此时只能在脑子里想想。他今夜需要把守城门,根本不能擅离职守。
自从李靖在陈塘关做下弃官私逃的骚操作后,李家的名声在大商官方,尤其是军中早就烂透了。哪吒三兄弟进入西岐为将后,行事颇多忌讳,根本不敢有半分任性妄为,叫自己在将士们心中丢了信誉。
自从九龙岛四圣加入大商阵营后,师叔姜子牙就告诫过他们这些师侄,切勿有懈怠的心思,日后少不得要与截教修士作对。
哪吒如今深知,在军中为将,信用比什么都重要。他一点都不期望日后上了战场,自己在天上与大商派来的旁门左道鏖战三百回合,下边西岐的士兵却因为不信任他的人品,早早地溃败而去。
哪吒凶神恶煞地握紧双拳,冲着空气挥舞了两下,以此发泄心头的郁闷与恼火。
然后,哪吒一脚踏在城墙上,忿忿却难掩焦虑地重新开了一面玄光镜,紧紧地盯着殷诵的一举一动。
殷诵全然不知自己查证武王是自己亲妈的一幕,被表哥亲眼目睹,更不知道对方已经深深地误解了他和武王之间的“互动”。
此刻,殷诵站在床边,挠了挠脸颊。殷诵感到十分的尴尬。同时,他想着,反正这么尴尬的事情都做了,不妨一做到底,省得日后回想后悔。
指不定,武王是从仙人或者姜子牙手中拿到药膏,抹除了疤痕呢?
据殷诵所知,姜子牙炼药的技术,是相当不错的。
他忽然想起来般,立刻从储物袋里取出人皇伏羲给他的手工编织篮,又将文王送给他的玉佩掏出来,将这两样东西和黄帝给的金令一齐堆在武王面前。
殷诵一一介绍这些东西的来历:“我与殿下说实话,我还是无法信服你不是我母亲。”
殷诵厚着脸皮,大言不惭道:“这样吧,请武王对着这三样东西起誓,你若是我母亲,就给我生五个同父同母的弟弟妹妹!”
“只要你起誓,我就信了,再不纠缠殿下。”
哪吒刚刚打开玄光镜,便听到了这样两句话。
正在气头上的哪吒一腔恼火瞬间一窒,转瞬间变成了满满的疑惑。
哪吒不禁纳闷,殷诵这话听着,怎么像是在向武王求证,姬发是他的……“母亲”?
哪吒非常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半刻钟前,叫他看了一眼差点长出针眼、恨不得跳起脚来的画面,然后他非常确定武王是个男人。
哪吒不禁盯着玄光镜歪了歪脑袋,他已经看不懂这“剧情”发展了。
男人还能生孩子?
虽说三界之内无奇不有,哪吒还是觉得武王是殷诵母亲这个事太莫名其妙了。
太过困惑下,哪吒直接将刚刚恼怒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玄光镜内的画面。
玄光镜内,武王一时哑然。半晌后,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是五个?有什么讲究吗?”
殷诵心道哪有什么讲究,不就是顺口随便报一个数字么?他本意想说的是“五百个弟弟妹妹”,这样才能让这个誓言具备恐吓的效果,让武王不敢撒谎。但是他终究良善,真正出口的时候,嘴巴一秃噜,数字直接缩小了一百倍。
五个就五个吧,总比没有强。
殷诵瞧着武王俨然是要接下自己的要求,心下嘀咕了起来:这武王未免太好说话,表现得太平静了些吧?
寻常位高权重的男子,听到这样的要求,不是应该恼羞成怒,立马叫他滚吗?
哪里会如武王这般,竟是应了下来?
别说殷诵觉得古怪了,盯着玄光镜的哪吒比他还惊奇于武王的反应。
殷诵眼眸不由得一暗,多思了起来。他信口胡诌道:“加上我,正好六个,凑个六六大顺的吉利。”
然后,他看似好心提醒,实则试探武王道:“圣人之物,不比寻常灵宝,十分的灵验。母亲你千万三思,不要为了一时欺骗孩儿,胡乱起誓。”
武王眼角微微抽了两下:这个小子为了达到目的,当真称得上“没脸没皮”!这一口一个“母亲”喊得如此“熟练”、顺嘴!
好在他不是殷商太子,并不怕在圣人之物面前起誓。武王只希望,殷诵千万不要脑子转过弯来,跑去要求殷商的太子殿下立下一模一样的誓言。
武王十分确定,倘若殷诵这般做,殷商太子一定招架不住,而后叫殷诵抓住破绽、勘破真相。
武王举起右手,按照殷诵的要求,一字一句清晰明了地起了誓言。
武王发完誓,放下右手。他看向殷诵,就看到即将成年的青年垮了两边唇角,一张俊气的脸上满是失落和沮丧。
武王心下叹息,只当自己看不见,生生地硬下心肠,声音清冷地询问:“殿下,这样足够了吗?”
殷诵抿起嘴唇。他微微垂眼,耳朵因为窘迫烧得通红。
殷诵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俯下身,将玉佩、金令和藤篮捡起,收回储物袋。做这些的同时,殷诵脑中快速过了一遍所有与身世关联的信息。
殷诵将武王与自己第一次见面开始,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与公子乾的说法结合在一起,然后他的大脑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
这其实是一道十分简单的题目:抛开他与殷商太子的关系不谈,假设他的确是武王的儿子,但是武王不是他的母亲,那么武王是他的什么人呢?
答案显而易见。
当年他送给父母的两箱金子,光屏并没有出现bug,送错对象。
伯邑考正是支线里的“短命大伯”。若不是他在朝歌西郊阻拦伯邑考去路,这位大伯大约会死在王宫中。
殷诵心脏不由得发紧。这一设想,已然是推翻了他自幼建立起来的认知。
他抬眼,眸光在黑暗中闪了闪。此刻,他多么想冲动地多问一句,武王敢不敢再发一个誓言来否定他们是父子的关系?
但是殷诵忍住了,没有这么做。今夜武王种种的反应表明,对方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武王并不愿意承认这层关系。
意识到这一点,让殷诵真正地感受到难堪。青年不禁想:他今天在这间寝宫中已经丢脸丢得够多的了。万一他再次猜错了,大商王族的脸就要被他在武王面前,丢得一干二净了!
最重要的是,殷郊曾经被武王囚禁过。他绝对不能犯下这等错误,让殷郊在武王面前抬不起头!
人要脸树要皮。不论他是不是武王的儿子,他都不能继续在武王这里丢脸了。
殷诵烧烫着脸,硬着头皮,生硬地向武王道歉,向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武王轻声叹息。他掩下眸色,同时掩去对独子的怜爱。心下狠了狠,武王开口道:“既然这样,殿下就离开吧。再过一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殷诵眨了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当做没有听见武王“逐客”的话语。
他借着落在床榻上的手电筒的余光,望着武王坚毅的脸庞,忽然难以遏制地问出了一句:“殿下,你喜欢我父亲吗?”
武王闻言,轻讪一笑,没有舍得否认:“孤确实喜欢太子殿下。”
殷诵眸中的光芒在夜色的掩饰下,幽幽地变幻着,忽而跳跃了一下,又悄然隐藏了起来。
青年不禁带着一丝期望,问道:“那你愿意为了父亲,不与大商争夺天下,不去坐那把龙椅吗?”
武王心脏一痛,英俊的脸庞都似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他强忍着心中的难堪和愁闷,轻轻摇头:“孤不愿意。”
“殿下,在其位谋其政。孤与殿下都有自己的责任。”
殷诵瞳孔中窃窃跳跃的火苗倏然熄灭。他直直地盯着武王的眼睛,声音冷硬道:“哦,我想也是。”
殷诵不等武王有所回应。他终于受不了一连叠的窘迫和羞耻,还有隐隐生出的一抹怨憎,急忙转身跑去后窗。
殷诵贴在窗户上,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见王府守卫不在附近,他立即打开窗户,逃也似的跑走了。
直到殷诵跳出窗外,跑远了,武王方才起身。他撩开床帐,走到窗前。
姬发看着殷诵仓惶逃走,忘记关合的窗户,轻轻地叹了口气。
武王回到床边,弯腰将青年忘记带走的手电筒从床铺上捡起。
武王手指在开关上滑动,手电筒的光随之熄灭,而后又点亮。
他的儿子,他的血脉,他的希望……
站在城头上的哪吒,迎着深夜不那么燥热的夜风,渐渐皱紧了眉头。殷诵最后问向武王的话,让哪吒暗暗心惊。
哪吒恍然明白过来,三年前殷诵离开西岐,抱着的目的从来不是他与殷洪说得那般冠冕堂皇,他们根本不是在为武王拉拢东鲁!
殷诵虽然在昆仑山上生活了七年,同他一起喊着众位仙长师叔,但是殷诵从不是阐教的炼气士。
自然,殷诵也不必如他们这些阐教弟子,遵从教主的法旨,一心辅助武王成就大业。
哪吒唏嘘自己早该明白的。在殷诵被记上殷商王室宗牒的时候,在比干将殷诵认作玄孙的时候,殷诵就不再只是他的表弟,殷诵已经将他自己和殷商的命运绑定在了一起。
哪吒现在疑虑的是,殷诵可还记得他的祖母姜王后、曾祖比干是如何悲凄地离开人世的。
殷诵可还记得要为他们报仇雪恨?
哪吒没有追去殷诵面前,一来他要为身后营地里休息的士兵负责,绝不能擅自离去;二来武王这位未来逐鹿天下的帝王都不去追究这件事,他又何必着急?
哪吒虽然不能勘破武王和殷诵两者关系的真相,却也敏锐地察觉,武王对殷诵的态度透着古怪的友善。
且看看殷诵日后如何做吧。哪吒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伏羲、黄帝两位老爷能将宝物赐给殷诵,想来殷诵所做之事,当不会祸害人族。
在哪吒看来,当今天下大势,便是周室代商。这不是殷诵凭借一己之力,或者加上他背后的殷郊、殷洪,凭他们三人之力能够阻挡的。
哪吒亦不认为,伏羲、黄帝这两位老爷,会与天下大势为敌。
哪吒心想,若是真的强行将殷诵送去昆仑看守起来,只怕殷诵会心有不服,进而怨恨自己。
哪吒一想到此,便难过非常。他想,与其这般,不如放手让殷诵去做他想做的。等到殷诵失败了,他自然懂得了“大势所趋”的道理。到时候自己再出手,将殷诵从殷商这潭泥潭漩涡中拖出来,与他一同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这般想着,哪吒便觉得自己的实力还不足够,当即盘腿打坐修炼,不敢荒废时光。
殷诵原路返回,顺着地道跑回西蛮。
在地道里,一直追随的千里眼和顺风耳悄悄告诉殷诵,今天晚上他在武王寝宫干的事情,都被哪吒看见了。
殷诵的思绪兀自沉浸在武王那句“不愿意”里,既伤心又难掩愤恨,甚至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自己哪里想差了,自己和武王确实没有一点关系。自己实在不必要为了武王的一句话这般“矫情”!
殷诵脑子里一团乱麻。陡然惊闻两鬼的话,殷诵心头一惊,脚底一个打滑,差点扑到地上去。
殷诵赶紧稳住心神。
殷诵询问两鬼,哪吒都看到了什么。同时他心里纳闷,哪吒大半夜的怎么会用玄光镜查看自己这边的情况。
千里眼说道:“他开了三次玄光镜。第一次打开,就看到武王解了衣带给你瞧。”
行走在地道里的殷诵,身形再次趔趄了一下。他连忙停下脚步,看向两鬼。
殷诵脑中不可遏制地浮现出,哪吒瞧见那画面时的表情会是多么的生气。
殷诵顿时捂住了心口,鸵鸟似的闭上了眼睛:他完全不敢想,表哥当时的反应和想法。虽然理智告诉他,哪吒一定会误会他。
顺风耳仿佛看不见殷诵脸上的尴尬,继续道:“他几乎立刻就关闭了玄光镜,但是稍后他又重新布置了一个更加隐秘的。这第二回像第一回一般,很快就关闭了。”
“那位殿下再次打开了玄光镜,殿下正在要求武王起誓。这一回直到殿下钻进地道,玄光镜才关闭。”
千里眼接过话头说道:“当时,殿下与武王正在交谈交谈,我们兄弟二人实在不敢打搅。还望殿下原谅。”
殷诵万没想到,今天晚上在西岐王府干的窘事都被表哥看在了眼里。他脸上涨得通红,简直比站在武王面前,将脸丢了一次又一次还要尴尬。
那武王毕竟可能是他亲爹,儿子在亲爹面前怎样闹笑话都能算作“小孩儿闹事”,大人怎好认真计较?但是表哥那边……啊!啊!啊!他不活了啊!
这叫他以后怎么有脸见哪吒啊?
殷诵已经情不自禁地动起了脚指头,恨不能立刻在地上抠出一整座朝歌王宫,加盖十座摘星楼。
殷诵艰难地开口:“我表哥……有追来吗?”他会不会被哪吒打死啊?
殷诵已然意识到,他不仅丢脸丢到了哪吒面前,还顺道曝光了自己一直以来的真实想法!
不等两鬼回话,殷诵再次逃避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千里眼摇摇头:“这倒没有。三殿下盯着这边瞧了一会儿。起初瞧着情绪十分激动,但是现在已经平静了下来。现在三殿下正在打坐修炼。”
说到这里,千里眼不禁敬佩起哪吒的勤奋来。寻常人,听到、看到今夜的事,哪里能有这般的淡定和从容?
两鬼不约而同在心中赞叹:不愧是黄帝老爷的后辈,这性情真真的不同凡响!
殷诵听到哪吒没有追过来,万幸地拍了拍胸口。他心底有些奇怪,却是半点不敢主动跑去西岐东城门,找哪吒解释。
他能解释什么呢?
他总不能告诉哪吒,自己跑去封神台改写榜单,被崇丹凤、公子乾两个坑了一把,才会傻里傻气地跑去武王那边求证,姬发是不是他亲妈吧?
亦或者,向哪吒狡辩,自己半点与西岐为敌、重振大商昔日雄风的心思都没有?
殷诵很心虚,他实在没法子当着哪吒的面,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样一番谎话。
论脸皮厚,他还是差了叔叔殷洪一大截的。
殷诵回到西蛮,寻了一处僻静的所在,稍作休息。然后,他张开翅膀向游魂关的方向飞去。
两个多月后,殷诵回到东域。
殷诵在东鲁军营最大的校场降落。殷诵第一时间吩咐从身边走过的士兵,将殷郊、殷洪以及东伯侯请到了帅帐。
等到这三人接到消息,陆续回来帅帐,殷诵将姜王后和商容、比干的魂魄从养鬼瓶中放出。
自是一番母子、祖孙相见,哭诉一番思念之情。良久,各人情绪都稳定了些,老丞相商容拍着大腿,告知太子,他与比干已经商定,要为大商再拼一把。从明日起,他们就要给殷郊开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郊懵逼,而后竭力反对。
殷郊一再向两位先祖解释,自己已是方外之人,一心修仙,根本不想和俗世的权力纠缠在一起。
当大王再快乐,能和成仙比?
但是没用,殷郊的反对被两位先祖强势镇压。在场,只有他的母亲姜王后眼中流露出几许同情,却是不敢为他说话。
比干见太子一脸的不服气,干脆将封神榜一事抖搂了出来。
“凡是在那封神榜上的人,最后都是要死的。”姜王后轻轻掩着自己血淋淋的右眼,为自己苦命的两个儿子啜泣。
殷郊陡然听到这等真相,如遭雷劈。太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明明很疼爱他!
殷郊不禁在心中求问:难道往日在山上,师父对自己的细心教导,都是伪装出来的么?
殷郊着实难以相信,那些关切的话语,都是为了取信于他,为了取走他的性命布下的谎言!
既然如此,当年何苦多此一举,在朝歌午门外救下他们兄弟两人的性命?
殷洪同样震惊。二王子双眼微微放空,喃喃自语:“难怪师父一定要我发下重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殷洪说着说着,两眼通红起来。他急忙掩下眼帘,扭头看向一边,不愿叫别人看见自己的伤心。
第084章 发誓的时候一定要神情坚定
东伯侯听明白了封神榜的用途,登时顾不得对仙家的忌讳,直接破口大骂起来。
自殷郊进入帅帐,殷诵就有些神思游离。
此刻,舅姥爷姜文焕骂骂咧咧的骂声忽然传入耳中,殷诵猛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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