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王走近山洞,向洞口深处望去。
武王估算了一下地道的深度,与四弟答疑解惑:“我曾问过哪吒将军,魔礼寿的花狐貂极为刁钻,几位将军虽能行土遁,但只在地面之下两三丈处行走。这貂鼻头灵敏,地下两三丈的异动逃不过它的鼻子。”
四公子闻言,了悟地点点头。脚边这口地道,深度至少有二十丈,别说貂,就是狗都嗅不到气味。
真是难为他的大侄子,没有半点消息,竟也能做得这般周到,将地道挖得这么深。
姬旦站起身,向兄长询问道:“事后,这口洞要填埋吗?”
武王摇头:“倘若地道坚固,就留着吧。说不得于后人亦能派上用场。”
武王吩咐侍从,将寝宫中的东西,尽数搬到隔壁宫殿去。
吩咐完,武王抬头向悬挂殷商太子画像的那面墙上看去,想要亲自将画像取下,带走。结果,自然是发现画像已经不翼而飞。
武王:“……”
不必侍从们禀报,武王立刻就猜到,画像是被谁顺手牵羊带走的。
武王忍不住扶了扶额,暗闷:这小孩儿动手得也太快了!
两刻钟后,丞相姜子牙带着金吒跑了过来。
姜子牙路上已经从辟疆口中得知,殷诵是如何把武王寝宫钻出一个大洞,又是如何交代侍从,说明这口洞的用场。
姜子牙晓得殷诵手上有不少机械设备。对殷诵干成这件事,姜子牙一点都不惊讶。
姜子牙就是疑惑,武王哪里得罪了殷诵,叫他偏将洞口开在王府寝宫内?
不多时,姜子牙领着接到军令匆忙跑下城墙的金吒,来到王府。
金吒得了武王的命令,没有二话,当即跳入地道。
金吒是炼气士,速度不是殷诵能比的。饶是殷诵前头已经跑了两刻钟,还是眨眼功夫就被金吒逮了个正着。
殷诵地道挖得够大,金吒在后头瞧见殷诵的身影,一个偏身贴着洞壁就从殷诵身边超了过去。随即,殷诵被跑到前边的金吒拦住去路。
殷诵瞧清楚追上来的人是谁,轻轻松了口气。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亲热地冲金吒喊了一声“大表哥”。
“你可吓死我了!”殷诵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瞧了瞧。
金吒轻哼一声,奚笑殷诵:“别看了,只我一个来了。你小子好胆大,竟然往武王的寝宫开洞口。”
殷诵心道,我要不是把洞开在武王的寝宫里,还不知道这厮又画了一幅父亲的画像,挂在他的寝宫呢!
殷诵笑道:“这不是刚好路过西蛮,遇见了辛甲将军。我和老将军是旧相识。我见他有为难的地方,我又有解决的办法,怎好不出手相助呢?”
金吒收起奚笑之色,告诉殷诵:“我不是来抓你的。武王宽宏大量,没有怪罪你。你若是肯同我去面见他,定然还会有大大的奖赏给你。”
殷诵不为所动:“我还有事要去办呢。”西岐都快吃不上饭了,武王能有什么好东西奖赏给他?
金吒没有继续劝说,他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往前边跑去。他虽然有储物袋,但是储物袋的空间是有限的,并不能一次性将西岐需要的粮草全部装回。金吒预估自己至少要来回跑上十几二十趟。
在金吒看来,这件事合该让他家三弟哪吒来做。一来哪吒和殷诵关系亲近;二来哪吒的豹皮囊可是真正的储物宝贝,可以无有止境地收取事物。
但是师叔姜子牙偏偏叫了他来做这件事。
金吒直到跑出地道,出现在将军辛甲面前,才将这件事琢磨出了味儿来。金吒知晓,是姜子牙忌惮哪吒和殷诵的关系,不愿给殷诵机会哄走哪吒呢。
金吒顺着地道跑走后,殷诵站在原地,摸起了下巴。他两眼忽然一亮,整个人都雀跃了起来。刚刚他和大表哥金吒站在一起,金吒的个头分明比他矮了一点五公分。
意识到自己终于不是兄弟几个里最矮的那个,殷诵脸上立刻挂起了得意的笑,整个人钻起地道来,脚下都是轻飘飘的。
殷诵嘴里直接哼出歌来:“我高我高啊,我一米八八。总有一天,我比哥哥还要高。我高出一个头,我高出两个头,我把哥哥举高高~”
远在西岐东城门上守岗的哪吒,猛地打了个喷嚏。
哪吒皱皱眉,然后跳上城头,和下面叫阵,体长足足八米的魔礼青对骂了起来:“呸,你个死蟹精!今日就剁你一根螯红烧下酒!”
三年前,殷诵用大豆发酵,做出了大酱和酱油。因为殷诵没有将这两样的制作方法流传出去,所以整个西岐只有豆腐店有大酱和酱油出售。豆腐店的产出有限,大酱和酱油已然成为西岐城中首屈一指的“奢侈品”。
整个西岐也就只有哪吒能说出“红烧蟹脚”这么豪横的话来!
魔礼青并非螃蟹精,他只是长得像螃蟹。哪吒就拿他当螃蟹精来骂,丝毫不与他客气。
不说地道里,金吒来回二十余趟,差点儿累趴下,才将西荒备下的救急粮草全部送入岐城。殷诵这边爬出地道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辛甲,寻他兑现诺言。
辛甲正感激着殷诵呢,哪里会想到出尔反尔?
辛甲将殷诵引入营帐内,亲自给身姿挺拔的青年泡了一壶珍贵的茶叶水。
殷诵喝了一口茶水,感觉辛甲泡茶的手艺出乎意料的不错。
殷诵将茶杯放下,和辛甲说起正事。
殷诵询问老将军,王府可有女眷,于十九年前出现在西蛮。
辛甲想都不想,直接摇头。他向殷诵解释道:“十九年前,西蛮这片开荒不足十年。条件艰苦得很。莫说王府的女眷,就是武王的兄弟都没有到这儿来的。那时只有身为兄长的武王领军驻守在西蛮。”
“当年正是老臣奉命,陪在武王身边,与殿下做了副将。”辛甲说起这一段往日峥嵘,不禁骄傲地挺起了胸膛。
殷诵闻言,眉头一皱。他进一步询问辛甲,也是在说服自己:“许是有哪一位小姐出于好奇,偷偷来过。只是没有让你们发现。”
殷诵接下来就准备询问辛甲,那一年哪一位姬家的女儿怀了身孕。不想,辛甲直接否定了他的假设:“万没有这样的情况!”
“王孙殿下不知道武王治军之严。但凡她们敢来,就没有不被发现的道理。只要被发现,武王会第一时间将她们送回去。”
十九年前的西蛮,要什么没什么,所有人在这块地上就是为了开荒,为了生存,为了尽快种出粮食。
“十九年前的西蛮,是干正事的地方。哪位王姬、公子敢跑来西蛮胡闹,武王绝对狠狠地惩戒他们。”
殷诵想说,或许那位姬氏女子并不是过来胡闹,而是想感受一下民风民情呢?
但是他反念一想,大约在那时的武王眼里,西伯侯府中的千金大小姐跑来西蛮体验民情,与胡闹是划上等号的。
十九年前,且不说迁居西蛮的都是外来的难民,就说领地被侵占的羌人会时常骚扰这块土地。西岐的军队与羌人交战是时常的事。无论如何,那时的西蛮,都不适合一位贵族女子前来“体验生活”。
殷诵顿时觉得自己被公子乾给骗了。
但是殷诵很快发现,自己走进了死胡同。
他本就没有把所有希望都压在公子乾所说的那番话上。这大半年里,千里眼和顺风耳一直在帮他打听,十九年前五彩神石附近的人家中,谁家女子怀孕产子,最后孩子又消失不见的。
结果是,当年怀孕的女子一共找到七个,其中一个难产身死;一个孩子未满月便夭折;两个孩子在八岁和十二岁时或病死或失足落水而亡。剩下三个,孩子都安然地养在家中。
千里眼和顺风耳着重打听了前两者。最后确定,这两个孕妇都不可能是殷诵的母亲。
前者的确没能产下胎儿,是一尸两命;后者夭折的孩子被埋在“夭儿堆”里。
这个年代,孩子夭折概率极大。这些孩子不能被埋进祖坟,好一点的火葬后家人找个地埋了,差的直接扔在野外,任由豺狼吞食。
这“夭儿堆”其实是一处专供埋葬夭折孩子的陵园。顺风耳打听过,是年少时的武王体恤身边未成年就折在战场上的同袍,特意划出地建成的。
除了五彩神石附近有一座,西荒其他地方还有八座。如今,西荒的平民将夭折的孩童送进“夭儿堆”埋葬,已经成了当地的风俗。
殷诵思来想去,摸索不出来一点能用的线索。他干脆破罐子破摔,问辛甲道:“还记得去年我遇到你们的时候,身后挖的大坑么?”
辛甲点头。
殷诵问道:“老将军可记得,十九年前,那一片发生过什么奇特的事情吗?”
辛甲闻言,立即笑道:“说起来,当真凑巧。殿下挖坑的地方,当年正是我们西岐驻军的地点。至于奇特的事情,倒是没有过。”
第082章 我二哥全能
殷诵从老将军辛甲这里已然得不到新的线索。殷诵只得悻悻地离开了辛甲的营帐。
出了营帐,殷诵离开驻扎的军营,另外寻了一处偏僻的山坳。
殷诵盘腿坐在背风处,就着漫天的星光月色,陷入了思考。
殷诵在思维上完全进入了死胡同,百思不得答案。这让他十分的烦躁。
明明已经无限接近真相了,正确的答案却始终不可得!
最后,殷诵干脆将“舅舅”公子乾从养鬼瓶里呼唤了出来。
公子乾先出来的是他的脑袋,然后才是他的身体。殷诵站在山坳后边,双手叉腰冷眼瞅着公子乾追着脑袋跑。
公子乾好不容易搂住自己的脑袋,手忙脚乱地安装了回去。他刚把脑袋安装好,对上的就是“大外甥”质疑的目光。
“你老实回本王孙的话,你是不是骗了我?”殷诵气呼呼地走到公子乾面前,一副要找对方算账的模样,“你何必如此?就算你不说这些,我看在老师和你大哥的面上,也会帮你们抹去姓名的!”
公子乾眨眨眼,依旧坚持地说道:“我没有骗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去把父王找来。父王总不会骗你吧?”
殷诵没想到公子乾一开口就抬出了文王。公子乾能说出这等话,殷诵这回是真的确认了,公子乾没有骗他。
本欲迁怒的殷诵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烦躁地用力揪了一把脆嫩的野草。
殷诵烦恼道:“可是,你的姐妹、堂姐妹,根本没有一个来过西蛮!”
“还是说,你的这些姐妹里,有谁十分擅长乔装之术,不仅躲过了武王的眼线,还混进了军营?”可是正如辛甲所言,谁家贵女闲的没事混进军营啊?
公子乾走到殷诵身边坐下。他们在养鬼瓶里,其实能够听到外界的一些动静。今日,殷诵与辛甲的几番对话他们都听在了耳里。
公子乾习惯性地将脑袋摘在手里,反应过来,又连忙装回脖子上。
此时的公子乾已非一年前被拘在百灵幡的公子乾。此刻他觉得殷诵是完全掉进了思维误区。
公子乾指出这一点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母亲是我二哥?”
殷诵猛然回头,震惊地看向公子乾:“你在说什么鬼话呢?你二哥?武王可是个男人!”这公子乾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想告诉他,武王其实是“姬二姐”?
公子乾扶了扶脑袋。这位武王姬发的十二弟一本正经,隐隐透露出一丝与有荣焉的骄傲:“我自然知道二哥是男子了。”
“那是你们姬家的男丁……竟有亲身孕育子嗣的本事?”殷诵一脸惶恐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公子乾连连摇头,差点把脑袋甩出去:“我们家的男人确实不会生孩子。”
公子乾话锋陡然一转,让刚刚松了口气的殷诵直接瞪大了眼睛:“但是二哥和我们不一样。二哥是完美的,无所不能的。”
“这可不是只有我这么认为。大哥、三哥、四哥……就连姬奭都这么说!”
“而且,男身生子前朝就有先例。大禹正是他的父亲鲧剖腹而生。二哥这么完美,他像鲧一样会生孩子,一点都不奇怪。”
公子乾骄傲得小小抬起了下巴。
他二哥是谁?武王!
什么叫武王?
一个字叫牛!两个字叫牛逼!四个字叫尧舜禹汤!八个字叫“文韬武略,经天纬地”!
养鬼瓶里的“土著鬼”崇姑娘说得好:像他二哥这样完美的男人,会一个前人展示过的“技能”怎么了?很难理解吗?
难道他的二哥还能比不上一个治水失败被砍头的鲧吗?
这绝无可能!
公子乾越说越是理直气壮。他劝说殷诵不要做井底之蛙,俨然一副殷诵否定他二哥能生孩子,就是在恶意污蔑他二哥——武王姬发完美无缺的形象!
殷诵瞪直了眼睛,惊奇于公子乾明明说的是“鬼话”,竟然还把他自己说得神采飞扬、眉飞色舞起来了!
殷诵吃惊不已,殷诵不能理解,殷诵啧啧称奇:这老姬家的“兄友弟恭”多多少少有点奇怪吧?
谁家弟弟在旁人面前鼓吹自家哥哥牛逼,会拿兄长别具一格能生孩子说事的啊?
公子乾还拿人家夏朝的老祖宗做例子!
那大禹是从鲧的肚子里刨出来的吗?
“鲧复生禹”确定不是“天降玄鸟,降而生商”一样的政治宣传吗?
公子乾将自己说得无比神气,这一刻他为二哥骄傲,亦为自己是二哥的弟弟而骄傲!
公子乾站起身,一脸笃定地对“外甥”说道:“如今可以肯定的,是你的父亲是殷商太子,你的母亲是我的兄弟姐妹。十九年前,只有二哥一人来过西蛮荒地。除了我二哥,别无其他人选!”
殷诵仰头望着公子乾深信不疑的神色。他蹙眉,直接跳到另一个问题上:“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殷诵分明记得,去年在封神台时,公子乾一口咬定他的母亲是姬家的姐妹或堂姐妹,半点没提他的兄弟们。只不过那时候,公子乾分辨不出是哪一位族妹偷偷跑去了西蛮。
现在,公子乾在养鬼瓶里小住大半年,竟然换了口径,甚至将这口“锅”栽到了他最景仰的武王姬发头上。
这要不是有人……有鬼在这两百九十二天里,对公子乾进行长久而深入的洗脑,殷诵根本不能信!
这公子乾的情状,根本就是被人……被鬼给“玩”成脑残了啊!
殷诵很确定,干得出这种缺德事的,绝对不会是自己的祖母,或是商容、比干这两位先祖!他们都不是这么无聊的人。
公子乾没料到,殷诵这么敏锐,几句话就抓住了他背后有鬼在指点。
刚刚还在神气的断头鬼,气焰瞬间低了下去。
公子乾重新蹲回了殷诵身边,支支吾吾不肯回答:“我答应了人家小姐,不能把她是谁告诉你。君子重诺,我不能没有信义。”
殷诵无语地看着公子乾。好一会儿后,殷诵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以为你不说,我就猜不到吗?养鬼瓶可是我的东西。”
公子乾只当殷诵在诈他。他直接手动将自己的脑袋转到另一边,逃避地不肯和殷诵的视线对上。
殷诵撇了一下嘴角。他想起一年前,商容拽着比干进入养鬼瓶时,瓶子里爆出的女子惊叫声。殷诵脑子快速运转,瞬间过滤了一遍所有可能性,迅速锁定了发出叫声的女人的身份。
殷诵问道:“这位小姐,是不是姓崇?”
不必公子乾回应,殷诵已经确定这个偷偷藏在养鬼瓶中的女鬼是谁了。
当年崇丹凤这位姑奶奶就说过,她和苏妲己是年少闺蜜。殷诵猜测,肯定是当年他夜入朝歌王宫给崇丹凤搬尸体的时候,苏妲己怜惜这丫头死得忒惨,擅作主张将她收进了养鬼瓶。
殷诵更是肯定,是崇丹凤搞鬼,苏妲己才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这个养鬼瓶的主人!
公子乾一愣,难得聪明了一把,没有答复殷诵,而是直接化成一道袅袅的鬼烟,钻回了养鬼瓶。
殷诵将养鬼瓶解下,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他眯眼瞅着养鬼瓶乳白色的瓶身。
但凡他的祖母、曾祖这会儿不在养鬼瓶里,他非用力“晃”死崇丹凤和公子乾这两个死鬼不可!
竟然敢拿他的身世“说笑话”,这两个家伙是连鬼都不准备做了,想让他宰了做聻吗?
殷诵气哼哼地将养鬼瓶收回腰间,就地搭了帐篷,钻进去准备万事莫急,先睡一觉养饱精神再说。
结果,殷诵在帐篷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许是不甘心生母的线索再一次断在眼前,殷诵竟然开始认真思考崇丹凤这套“武王能生子”的说法的可能性。
被困在“死胡同”的殷诵,不禁假设武王是自己生母,以此进行逆推,将父亲殷郊和武王姬发之间的种种蛛丝马迹窜连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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