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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王孝子,纣王贤孙(儒墨刀刻)


姜王后感慨,这也就是这个孙儿足够坚强,才能够如此镇定自若地面对这样任性、不负责的双亲。换做性情柔弱一点的,怕是已经胡思乱想,甚至自我厌恶、破罐子破摔了。
殷郊哑然,神情愣怔。太子转身,安静地在母亲身边坐下。
良久,殷郊呐呐出声,话音中充满迷惘和彷徨:“母后,为人母实在太难了。”他觉得自己永远也扮不好这个角色。
姜王后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责备之意倏然在她眼中消失,只剩下一片慈母对爱子的怜惜。
姜王后无声地叹了口气:她首先是殷郊的母亲,而后才是殷诵的祖母。孙儿固然可怜,他的儿子何尝不是品尽人世的磨难与艰辛?
“罢了,反正诵儿的生父不认他。看诵儿反应,以后他是不会再追究这件事了。”
“只是以后,你要多体贴诵儿一些。”
姜王后对长子说道。
殷郊连连点头,应承下母亲的嘱咐。
殷诵走出营帐,抬头往刚刚跳出地平线的旭日望了一眼,而后低下头,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将自己从情绪中摘出来。殷诵冷静地分析了一番后,不得不承认:他的母亲是真的不喜欢他的生父。
而武王那日的答案,亦是表明他的父亲没有那么喜欢他的母亲。
殷郊在武王心中的地位都不过如此,他这个“拖油瓶”不受待见,委实正常。
殷诵摇摇头:原本就不是每一篇“带球跑”都会配上“他逃,他追,他们插翅难飞”的文案的。
殷诵很快收拾好心情,放下“一家团圆”的心结,做下决定,日后绝不在母亲……父亲面前,提起与身世相关的话题,叫他为难。
殷诵将脑子放空,在军营中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
往回走的时候,殷诵恰好遇上姜文焕和黄天祥。殷诵从两人这里得知,半个月前昆仑山先后派出了韩毒龙、薛恶虎、黄天化三名三代弟子。
韩毒龙和薛恶虎是十二金仙,金庭山道行天尊的徒弟。东鲁这边没有打听到这两个年轻修士入了西岐后,有什么特别的作为。
黄天化则是短短几天就闯出了名头。
黄天化借助师父清虚道德真君授予的法宝——攒心钉,竟然全歼了魔家四将!这等战绩着实辉煌,让殷诵的舅姥爷止不住地夸赞黄天化“虎父无犬子”、“年轻有为”、“未来大有可期”。
黄天祥此时已经从殷诵口中得知,黄天化早被阐教安排进了封神榜。
黄天祥现在是既为长兄闯出名头高兴,又为对方以后的命途担忧不已。道德真君对他兄长的严厉,黄天祥不止一次见识过。
倘若说,在殷诵眼中,广成子、赤精子两位仙人对殷郊、殷洪还有一分真挚的师徒情。黄天祥却不敢奢想道德真君也有这份真心。
黄天祥看见殷诵,立即快步走到他的身边,脸上的郁郁之色半点不因东伯侯的夸赞而掩去。毕竟他们家,除了祖父黄滚、三哥黄天爵,其他人尽数上了封神榜,连他早死的母亲、姑姑都没有放过。
黄天祥真的很怀疑,他们黄家祖上是不是得罪过三教教主。黄家被如此安排,与斩尽杀绝有什么差别?

第085章 计划从未改变过
黄天祥现在无比庆幸,当年父亲将他送到殷诵身边。他更是感激,殷诵将他们一家子从封神榜上抹去。
殷诵哪里不知道小光头在忧虑什么?他抬手,在黄天祥的肩膀上拍了拍:“你写一封信给你堂叔,让他警惕一些,多提醒一些武成王与黄天化吧。”
黄天祥苦恼道:“我正在想这封信怎么写呢。”
黄天祥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思索,要如何小心措辞地写信给堂叔,却不会暴露殷诵为他们做的事。
黄天祥十分清楚,殷诵抹改封神榜,肯定会妨碍仙家的大计。他半点不敢大大咧咧地将这些情况,全部如实告诉堂叔黄明。
东伯侯如今听了封神榜的事,也是颇为焦躁。他有心询问殷诵,他们究竟要忍耐到何时,才能闯过游魂关,向那纣王索命去。
只是此时他们身边来往都是士兵。人多口杂,姜文焕不敢在此时将问题抛出来。
黄天祥向殷诵讨教写家书的技巧。殷诵没有写过家书,但是在光屏的“鞭策”下,小作文写了不少,隔个五六天就要写一篇。
殷诵与黄天祥讨论了一番,回头看见舅姥爷欲言又止的模样。殷诵稍稍一想,便猜到舅姥爷这副模样为的哪般。
黄天祥还要去游魂关叫阵。很快,他同殷诵道别一声,向辕门走去。殷诵则是跟着舅姥爷回到帅帐。
姜文焕退下随从将领,迫不及待地向殷诵询问起来。
与焦急得快要暴躁起来的舅姥爷不同,殷诵先是不急不慢地倒了一杯清水,递给舅姥爷。待姜文焕饮用下清水,焦躁的情绪缓和了一些,他才开口。
殷诵没有遮遮掩掩去挑动东伯侯那颗躁动的心。他直白地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舅爷爷,稍安勿躁。游魂关破不破从来不是我们的目的。东鲁当年起兵为的是替曾外祖和祖母报仇、洗刷冤屈。”
“如今,青龙关张桂芳、佳梦关魔家四将已经尽数折在西岐。成汤布置在西路的三把尖刀已然折损其二。孙儿琢磨,闻太师对西岐已然恨之入骨,恨不能除之后快。”
“闻太师绝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继续派兵征讨西岐。只是,朝歌城中得用的将领早被纣王与妖后糟蹋殆尽。从朝歌到西岐,一路上各处守关的大将,也不能再做调动。”
“北域自崇侯虎父子惨死,明面上是西岐的辐射区,崇黑虎父子对朝歌完全是面和心不和,朝歌根本调用他们不得。”
“东面有我们东鲁牵制着,闻太师一样不能调动窦容这些将领。”
“如今,闻太师唯一能调度的就是南边几处关隘的将领。”
“但是,鄂顺如今只是龟缩,手上少说十万兵马。闻太师怎敢真拿他当病猫?”
“孙儿猜想,闻太师很快会亲自领兵,出征西岐。”
姜文焕一听闻太师要亲自出征,不由得啧啧出声,为西岐捏了一把冷汗。
“如此说来,西岐处境可就不妙了。”姜文焕不禁担忧道,“自纣王登基做王,闻太师一直在各处镇压反叛之军,至今未尝一败。”
殷诵想到封神榜上许多来自截教的弟子,唇角微卷,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申公豹与他分别之时,可是复刻了一份封神榜的名单带走的。
截教弟子根脚混杂,多是不服管教之徒。用申公豹的话说,便是截教教主颁下的法旨,若是不合他们的心意,也是面服心不服,阳奉阴违者不少,甚至有在背地里对着干的。
“师叔通天教主行事多有糊涂,在上被我师伯、师尊糊弄且不说。便是在下,师叔也是时常被他的那些弟子三言两语欺瞒和挑唆。”申公豹向殷诵讲述三教如今形势时这般形容截教现状:“看似万仙来朝,鲜花团簇,不过是烈火烹油。”
殷诵当时便想到,截教若是真如申公豹所言,正是需要去粕取精的紧迫时刻。封神榜于截教未尝不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机会。
只是可惜,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机会观览政治书,不懂得事物从来都是具备两面性。所以,如殷诵这样想的人,只怕一个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和他没关系。
想也知道,要截教这些教徒上天庭当差,给昊天上帝做下属,整日照章程做事,他们肯定是一千一万个不乐意。
殷诵听着申公豹的形容,就知道这些人非是什么好鸟。因此,他半点没有回头将他们名讳从封神榜上抹去的念头。
“西岐有昆仑山仙人相助,与寻常叛军不同。”殷诵同姜文焕说道,“好在闻太师出身东海蓬莱岛。想来两方能斗个旗鼓相当。”
姜文焕微微皱眉,瞧着殷诵。姜文焕神色有些阴郁地试探道:“你是要东鲁继续这般,佯攻游魂关不求寸进么?”
出乎姜文焕意料,殷诵朝他摆了摆手。
殷诵说道:“孙儿准备,在闻太师亲自出征西岐时,与父亲、叔叔一同前往西岐,投靠闻太师。”
姜文焕闻言,睁大了眼睛。他一直以为,殷诵这小子是想借助东鲁的兵马,替他父亲争夺王位。
东伯侯万没想到,殷诵根本不是这么计划的!
姜文焕郁闷道:“你是不信舅爷爷能帮衬你们父子,助登上那位置么?”
东伯侯的话语变得酸溜溜起来:“舅爷爷是你自家人,才会这般信你,帮着你们。那位老太师说到底是朝歌重臣。他见到你父亲、叔叔,难保不会先将他们拘住,送去朝歌,要他们向纣王谢罪呢!”
殷诵听出姜文焕话中的不满意与一丝酸味。他开解姜文焕道:“闻太师性情暴烈刚硬,对纣王诸多不满。他看见父亲与叔叔安然,并且回到大商的阵营,只会高兴和欣慰,竭尽全力保护他们兄弟。”
“闻太师断然不会做出伤害父亲和叔叔的事。”
殷诵话锋一转,语气沉重道:“如今,朝歌与西岐都掺合了仙家势力。阐教更是力保西岐武王成为新朝旧主。”
“舅爷爷,东鲁如何与他们相争,与仙人作对?”
“与其逆流自困,不如顺势而为。”
姜文焕不得不承认,殷诵所言无错。仙家仙术都是雷霆手段。东鲁纵有千军万马,于仙家面前算得了什么?不过是随手灰飞烟灭。
姜文焕越发痛恨起了这些肆意掺合到人间权势斗争的仙家教派。
他道:“闻太师便是护着你父亲与叔叔,又怎会容许他二人报仇,容许老夫报仇?”
殷诵安慰道:“那纣王整日与妖物为伴,如今卧床已近六个年头,只怕他的日头不多了。”
姜文焕恨恨道:“真是便宜他了!”
姜文焕恨意满满,十分可惜不能手刃暴君人头。但他知道局势不由人。东伯侯只能满心晦气地认了这个结果。
姜文焕不禁向殷诵求证道:“你可是已经确认了,那谢绛容是妖精变的。”
殷诵摇头:“还未拿到证据,但是我的判断应当不会错。即便错了,她也要与纣王一起为他们共同做下的恶赎罪!”
姜文焕立即听出了殷诵的画外音:即便谢绛容不是妖精,祸害不了纣王。殷诵也一定会以别的方式送这两个祸害去死。
姜文焕这才得到一些宽慰。只是,他们东鲁在游魂关下驻兵十三年,始终未能攻破这道关隘。姜文焕深思,现在殷诵要带着殷郊、殷洪投靠闻仲,东鲁哪里还能继续攻打游魂关?
姜文焕叹了口气,好心地出声道:“舅爷爷这就手书一封降书,与你们带去西岐,与闻仲做一个投名状。”
殷诵没有接下舅姥爷这份好意:“怎能让舅爷爷做出这般的牺牲?父亲是储君,便是投靠闻太师,也没得拿着投名状去的道理。”
“舅爷爷且放心,我必会说服闻太师,给东鲁一个大面子。舅爷爷就等着窦容亲自打开城门,迎接东鲁大军入关吧。”殷诵做出承诺道。
姜文焕听说不必写降书,还能叫窦容亲开城门,他心中的郁气总算散去了一些。但他心里依旧是不爽利居多。
姜文焕知道,殷诵这番计划已经是如今局势最好的破解之法。他还不至于为了心中的郁闷,就去为难这个懂事的外甥孙。
姜文焕伸手,在坐在自己对面的殷诵的肩膀上拍了拍。
姜文焕叮嘱道:“这件事,你还需要说服你父亲与叔叔。他们两人有多憎恨纣王,你心中清楚,不必我多言。他们多半是不乐意的。”
姜文焕这句话,殷诵是同意的。但是,他是一定要说服殷郊和殷洪,陪同他一起投靠闻太师的。
只要有闻太师作保,他的父亲殷郊就能名正言顺地回到大商,参与到王位的角逐中。
正如他刚刚与姜文焕说的那样,纣王的时日不多了。他的父亲必须在纣王死前夺回王位的继承权。
若是让别人抢先继承了王位,他们父子俩就真的只有“造反”一途了!到时候,整个大商的权贵都会与他们为敌,视他们为乱臣贼子!
这样属实麻烦了点。殷诵选择走捷径。
殷诵走出帅帐。恰在此时,殷洪一脸狡黠地从帅帐前经过。
殷洪瞧见殷诵,脚下立即调转方向,向殷诵走来。
殷洪特意来到殷诵面前,与他说道:“首相商容、亚相比干,他两位老祖宗是你放出来的么?”
殷诵点头:“昨日,曾祖他们就与父亲‘约好’,要给他‘开小课’,教导他帝王之道。”
殷诵热爱学习,深知一日之计在于晨——学习这个事情,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早上的效率更高一些。
今早他离开殷郊的营帐后,约莫半个时辰两位老祖宗就敲响了养鬼瓶,打招呼要去给殷郊上课。殷诵立刻就同意了。
殷洪嘴角微微抽搐,心道好一个“约好”!大侄子这个语言艺术,就不是一般人能学得了的。
殷洪伸手抹下嘴角的抽搐,似笑非笑地对殷诵说道:“你爹爹现在可谓痛不欲生。他托我带话给你,既然你一心要当大王,就该同他一起学习这些。免得你日后当上大王,两眼一抹黑。”
殷诵歪了下脑袋,稍作思考后,点头同意。虽然他看过很多政治书,连《黑厚学》都翻过。但是朝堂之事,他确实从来没有接触过。日后他要成为大商的君王,理当在这方面补补课。
殷洪没想到殷诵二话不说,就同意了。他方才反应过来,这个侄子和他不一样,十分的爱好学习。但凡空闲的时候,殷诵的手上都会拿着一本书。
殷商好武,殷洪作为大商的二王子,对文科方面的学习向来不感冒。所以,刚刚他看到殷诵才会幸灾乐祸,以己度人以为殷诵听到要去陪殷郊上课,会十分的不乐意。
殷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他装出一副正经的脸孔,说道:“既然如此,你便去你父亲营帐吧。两位先祖正在那里给他上课。”
殷诵再次点头,向负责传话的叔叔表达了谢意。
殷洪挥挥手,让殷诵赶紧“上学”去。
殷诵按照殷洪的指路,回到殷郊的营帐。他刚刚掀开帐门,就看到殷郊趴在案上,生无可恋地抱着自己的脑袋。
商容与比干一鬼一边飘在殷郊身侧,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要好好学习。
早先就在殷郊营帐内的姜王后,一脸无奈地看着长子。
殷郊听到脚步声,立即扭头向门口看过来。
殷郊看到走进来的是宝贝儿子,两眼登时亮了起来。三十几岁的修仙人,像个孩子一样从席子上蹦起来,跑到殷诵跟前,然后绕到儿子身后,想要把自己躲藏起来。
“诵儿,你可算来了!为父的脑袋都要炸了!”殷郊苦哈哈地贴在儿子的耳边卖惨。
殷郊是真的觉得自己很惨——惨极了!
可怜他一个在昆仑山修行十几年的炼气士,一门心思都在提升修为上,早就与世俗权势斗争格格不入。现在,商容和比干强行要他上这个赛道,真真是为难死他了!
今天的殷诵,已经不是昨日的殷诵。殷诵今天早上才立下心愿,绝不再叫殷郊为难。此刻,他看着殷郊惨兮兮的模样,立即改变了主意,不再支持商容和比干教导殷郊帝王之道。
殷诵反手在可怜的父亲的头顶摸了摸,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来到两位相爷的灵魂面前。
被摸了脑袋的殷郊愣了一下,他抬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摸了下。
殷郊: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殷诵向两位相爷深深地鞠了一躬,向两位为大商鞠躬尽瘁的老者请求,让他与殷郊单独相处一小段时间。
两位老者只当殷诵要说服殷郊,便点点头同意了。
两位老祖宗与姜王后一起回到了养鬼瓶。
殷郊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他揽住儿子的肩膀,将人带到席边坐下。殷郊耷拉着眉毛,十分坦诚地苦逼道:“我实在对这些起不了兴趣。为父就不能当一个炼气士么?”
殷诵语气温和地询问父亲道:“父亲是打算,报完仇就回去山上修行吗?”
殷郊听出儿子有松口的迹象。他不禁有些惊讶地看了殷诵一眼。殷郊想起母亲的嘱咐,不禁伸手在脸颊边挠了挠:“诵儿若是不愿意,父亲也可以留在凡间。如今我于修行已经初窥门径……”
殷诵微微摇头:“再过几日,孩儿就成年了,哪里还能如此依赖父亲?”
殷郊不禁愣怔,他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本就没有好好地陪伴过殷诵。若是殷诵想要依赖他这个父亲,他只会十分的高兴。
殷郊却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他颇为愧疚和丧气地低下头去:“是为父做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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