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诵摸了摸物理书,心里有些痒痒。这可是桩好买卖!
可惜,这桩买卖已经被一只恶虎盯上了。
带着惋惜的心情,殷诵中午直接拎着饭盒,去了司天监。
殷诵到的时候,姜子牙正在烹煮殷诵送他的“雨前龙井”。
商人没有喝茶水的习惯。人们吃茶是真的把茶叶塞进嘴里咀嚼,吞咽下去。这种吃法,导致喜欢吃茶的人很少。茶叶在这个时代,通常被当做药材使用。姜子牙这手烹茶工艺,还是从殷诵这里学来的。
姜子牙现在煮茶的水平已经远远高于殷诵。
姜子牙看到殷诵,立刻倒了两杯茶水给殷诵和他后面跟着的小尾巴。殷诵掏出饭盒,放在自己跟前。
殷诵打开饭盒,和姜子牙客气了一句:“师叔,要吃午食吗?”
姜子牙摆摆手。这年头可没多少人在中午吃饭。姜子牙更加不会添上这一顿。他虽然被师父赶下山,修仙的心思还没死。姜子牙在昆仑山混了四十年,好歹把辟谷术修炼到手。这人间的五谷杂粮,他能不动绝不动。
殷诵没有继续客气,自己美美地吃了起来。
黄天祥早早学了殷诵,中午武成王府就会送饭给他们兄弟吃。
不止是他,学堂如今但凡有点家底的子弟,都吃起了午饭。旧园那边的主管甚至上了奏折,想让朝廷出钱包了学生的午饭。这道折子被下大夫费仲当场驳了,认为这样做会助涨旧园骄奢的风气。
纣王也觉得,国库不必多出这笔支出,拿“勤俭”两个字直接打发了旧园的主管。
殷诵吃完午饭,趁着小憩,和姜子牙说起了纣王要起鹿台这件事。
姜子牙连连皱眉,哀叹君王骄奢,民生艰难。
殷诵手里端着茶,好整以暇地将之前的盘算和姜子牙说了一遍:“学生想着,若是工具先进一些,材料先进一些,便能少用许多民脂民力。”他要是做了包工头,肯定能在此基础上,大赚一笔。
姜子牙不是很乐观:“你这左先进一些,右先进一些,说得真是轻巧。你小孩子不知道,世上的物件,但凡比以前的好用一点,都需要工匠们几十上百年的琢磨。”
殷诵翻出物理书,十分自信地说道:“我觉得只要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能做出这些东西。”他有金手指,连这都办不到,就太无能了。
殷诵微微蹙眉,神情变成苦恼:“可惜,北伯侯已经盯上了这份差事。与他做生意,无异于与虎谋皮。”
殷诵摇摇头,不想和这种人接触,岂有不闻“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乎?
殷诵想起崇侯虎的为人,不由得叹息:“这桩事真落到北伯侯手上,他肯定要狐假虎威,如同豺狼恶虎,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崇侯虎这几年在朝歌办的差事不少,就没有一件是干净的,真真是大商吃人血馒头第一人!
姜子牙细细端详殷诵的神情变化。他面带微笑,欣慰地夸赞了殷诵一句:“难得你年龄小小,已经明白要近善远恶。你不愿意与虎谋皮,却又为百姓将来的苦难忧心。如果,王室子弟都同你一般,大商何愁……”
姜子牙顿住了话头。他想起下山前,师父元始天尊说的八个字——“商汤数尽,周室将兴”。元始天尊为此特意吩咐姜子牙,要他往西岐去,辅佐明主。
姜子牙十分尊敬教主师父,但他本心不希望“周室代商”发生。旧王朝的覆灭、新王朝的新生,两者之间必然有一场连绵数年甚至数十年的战火。不知道多少户因此家破人亡。
商汤再烂,好过“生灵涂炭”四个字。缝缝补补,还是能凑合过的。
姜子牙没有修成仙身,他有的只是一颗“人心”。
姜子牙下山后,立刻把元始天尊的话抛到了脑后,非常任性地来到朝歌,并且没有丝毫抵触地在大商做了官。
姜子牙一度天真地期望,纣王会像他的先祖太甲那样,迷途知返,重振国运。
只是这两年里,姜子牙亲眼看到太多纣王办的非人事,桩桩件件令他失望至极。即便如此,姜子牙依然没有改变初衷。他现在转而盼望纣王早日马上风,死球换人坐那个位置。
姜子牙现在看殷诵,就觉得这个小孩儿很不错。姜子牙原本是死活不肯收殷诵做徒弟。如今两个人相处了一个多月,姜子牙已经喜欢上了这个机灵,还带着许多古怪的小宗亲,将殷诵视作自己的学生。
虽说,殷诵这个小子,在相术方面的天赋是真的差劲。学到现在,跟没学一样。姜子牙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教学水平了。
姜子牙原先在朋友宋异人家后院,收了五个作怪的精灵做徒弟。这五个弟子已经被姜子牙打发去岐山搬泥巴了。姜子牙奸猾,权当完成了元始天尊要他辅助西岐的命令了。
现在,姜子牙看着殷诵,心中不禁生出感慨:只怕老朽这一生徒弟会有很多个,学生却只有这一个。
仅有的一个学生,当然比很多个的徒弟,更让人稀罕。
姜子牙现在就很稀罕殷诵。
姜子牙正稀罕着殷诵呢,就看到这个小鬼头笑嘻嘻地对上他的眼:“师叔,你去‘竞标’鹿台吧!你就说你能建起四丈九尺的高楼。大王听了,肯定高高兴兴地把这件差事交给你的。”
姜子牙又不想稀罕这个学生了。
姜子牙没有答应殷诵。
监造鹿台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整个大商,除了混不吝的崇侯虎,没人会去主动沾手。姜子牙敢打包票,就是费仲、尤浑这两个又奸又贪的,都不敢碰这个差事。
可惜啊,崇侯虎有心栽花花不开,姜子牙无心插柳柳成荫。第二天,姜子牙下朝归来,手里多了一道旨意。
中午,殷诵刚刚踩脚进门,姜子牙一把把圣旨扔给自己一生唯一的学生:“喏,你要我抢的差事,我与你抢来了。”
殷诵面上一窘:可拉倒吧。这道旨意明明是苏妲己进谗言,怂恿纣王强行将监造鹿台的差事委派给姜子牙的。他在旧园都听说了。
第022章 堂堂一个修仙人,这么不要脸
按照姜子牙的性情,纣王将这门差事,交给他,他一定会严词拒绝。他不仅严词拒绝,还要力谏殷寿,劝阻商王启动这桩劳民伤财的大工程。
当然,撞柱死谏是绝对不可能的。姜子牙有他自己的圆滑。他能为理想献身,但是绝对不能献命!
真把姜子牙逼急了,他能在朝堂上大放厥词,把纣王从头骂到脚。能把纣王骂醒是殷商运气,骂不醒姜子牙也有后招。他在昆仑山修行四十年,五行遁术不说精通,至少熟练。一旦纣王要捉拿他,姜子牙第一时间跑路。
这样一来,朝歌他肯定蹲不住了。姜子牙只能出逃。反正元始天尊说了,西边有明主,叫他去辅佐,赚个人间顶级富贵。到了这份上,遵从师尊的命令,姜子牙也不是不行。
也就是前一天,姜子牙刚和一生唯一的学生讨论过这件事。这就让这个大工程在姜子牙心底烙下了印象,可以不那么劳民伤财。
没办法,当你身边有个人一直拿出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时,是很容易遐想翩翩的。姜子牙见过不少殷诵从商城兑换的东西,老道人对自家勤奋刻苦的学生寄予厚望,太正常了。
前提是,他不能推辞这个差事。
崇侯虎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瘟神,让他做监造,鹿台绝不止是劳民伤财。指不定能成压死大商的最后一根稻草。
姜子牙思来想去,决定委曲求全,替百姓和殷诵接了差事。
“你可是说了,你有法子改进建造的材料和设备。”姜子牙将圣旨扔给学生,一脸“都是你的错,可是害惨我了”的受害人模样,油条得很。
姜子牙警醒殷诵道:“纣王好大喜功,恐怕没那么多时间,让你慢慢研究。我今天接到圣旨,明天就要开始筹备动工了。”
“奸妃故意把烫手山芋摁在我头上,必然时时盯着找我错处,拿我动刀。”姜子牙皱着眉头。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还在奇怪,苏妲己这恶妇怎么跟自己做起对了,他跟她没结仇啊!
姜子牙哪里想得到,当年死在他手上的玉石琵琶精,竟然是王后苏妲己的结义姐妹。非但他不知道,其实整个大商,没有一个人族知道这件事。因此这件事,成了姜子牙心中一个谜。到苏妲己被射杀,姜子牙老死,这个谜题都没解开。
姜子牙抛开心头疑虑,给殷诵出主意:“你求求你表哥,让他找他师父想想办法。昆仑山中,太乙真人制作法器的本事,只比云中子差一点儿。”姜子牙掐出小拇指尖尖,示意给殷诵看,太乙真人比云中子差的一点点,是多少一点点。
殷诵真没料到姜子牙,真能虎口夺食,拿到鹿台的工地承包权。昨天他和姜子牙聊起这件事,多少带点“口嗨”的成分。
他也没有撒谎,他是真心觉得承包鹿台这个大工程,是一桩好买卖。
殷诵摸摸下巴,打开光屏商城,查看需要的建筑材料和设备:水泥、砖头、推土机……
殷诵算了算积分,幸好掏空了太庙,狠赚了一笔积分,足够这一波消费。
殷诵胸有成竹、从善如流:“师叔放心,我现在就去找表哥,把东西都给你备齐了。不过师叔,这么多好东西,我不能白给你吧?”
姜子牙心领神会,却委实为难:“我倒是想立刻把款项拿到手呢。但是钱袋子在下大夫费仲手上。我搞不定他。”工程款不留下一成做贿赂,费仲这个贪官根本不可能松开拨款。
殷诵摸摸自己智慧的脑门,笃定道:“师叔可以找我曾祖啊。有曾祖出马,费老二肯定不敢捣鬼。”
姜子牙微微摇头:“亚相正因为我爽快接了这份差事,看我不顺眼呢。我去他门上,肯定自讨没趣。”
殷诵想了想,还真可能这样。他和姜子牙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姜子牙听到殷诵主动当说客,立刻打蛇随棍上,一口答应。
比干三代单传的孙子子吾的年龄根本做不成殷诵的父亲。亚相明明可以将殷诵丝毫不打眼地挂在独子尹鹏名下,偏偏比干没有这么做。
姜子牙神鬼心思,阐教十二金仙加在一起都没他一个人的心眼多。姜子牙早就对殷诵的身世有了猜测,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个答案。
赶早不走晚,姜子牙等两个小鬼吃完午饭,立即带着殷诵乘驴车去了亚相府。
姜子牙没猜错,比干真的在生他的气。看到姜子牙领着殷诵登门,比干更生气了,后悔放纵殷诵跟在这个老道士身边求学。
比干决定把殷诵送到更适合的人那里,接受教导!
姜子牙厚着脸皮,把年幼的学生推出去,声称他是听了殷诵的话,觉得有道理,才接了造鹿台的活。
殷诵脸黑了黑。他不曾想过,姜子牙堂堂一个修仙人,竟然这么不要脸,拿他一个小孩子当挡箭牌。他这个做学生的,都要臊死了。
比干的脸色也很黑。不过,他不得不承认姜子牙说的一句话:与其将这件差事落在崇侯虎那等穷凶极恶的恶徒头上,不如他们自己揣在手里,怎么都能少祸害一些百姓。
比干被姜子牙说动,改变了心意。但他完全不相信,殷诵小小儿童能改进建筑材料和设备。只是事已至此,比干只能配合姜子牙,帮他把“工程款”拿到手,免得事情变得更糟糕。
姜子牙拿着比干的帖子,去找费仲要经费。殷诵这边把黄天祥送回武成王府后,独自一人回到了皇华驿馆。
殷诵把随从梧子叫到身边,问他能不能租到空地大大的宅子,他有用处。
说来真是凑巧。梧子前两天和他那个当了西伯侯家仆的同乡一起喝酒聊天,正好谈起朝歌的房产。
因为纣王暴政,七年前开始,朝歌这边陆陆续续逃了不少户。越到近年,这种情况越严重。人少了,田却没有多出来,都被贵族豪门直接吃掉了。
另一方面,朝歌城内空出了很多民宅。贵族们竟然没有看中这些民宅,以至于都荒废了。梧子和同乡对此可惜了好久。想当年他们逃难,从北域出来,想都不敢想到朝歌来,占一间屋舍。眼下更加只有从朝歌逃出去的,没有难民往朝歌进来的。
如今大商国都,有暴君连年大兴土木耗费民力;北方有个不逊色暴君的崇氏家族搜刮民脂民膏;东面和南面连年战火纷飞。都是人命如草芥的恶地。只有西面安安定定的。凡有逃民,自然而然都往西边岐山的方向逃命。
西伯侯心善,凡是逃去西岐的百姓都被收留了,还将周地西面的荒地划出来,供这些难民开垦,作为养家糊口的本钱。
为了保证这些难民的安全,西岐二世子常年领兵驻扎在荒地一带,保护这些百姓不受西荒羌蛮的祸害,帮助他们开垦多多的荒地。
在这些外来难民的辛勤劳作下,周地的版图向西扩张了六分之一。勤劳发家,莫过于此。
梧子将这种情况如实告诉了殷诵,然后问道:“表少爷要多大的宅子?朝歌城里的宅子大多狭窄。城外的宅子面积更大,光是院子就抵得上两三处城内的宅子。”
殷诵想了想,改变主意:“你捡最大的没主宅子挑出来。不计较在什么位置。回头看中了,我们一起去官府购买房契。”这年头,逃民等于犯了谋反大罪。罪民的土地都划归公有,常人想要把这些房产、地产落到自己名下,明面上需要到官府花钱购买。
但是,如今这世道,像殷诵这样走正规途径获得房产的,还真不多。不管贵族平民,大部分人都优先选择“私占”。朝廷不怎么管这档子事。
梧子领了差事。
殷诵回到房间,打开商城。殷诵稍作思考,兑换了一袋五公斤的水泥。然后他出门打水,在驿馆的院子里挑了个不显眼的空地角落,按照使用说明就地和起水泥。
哪吒不知道殷诵提前放学。此时,他正在街头凑热闹,看五个壮汉聚众斗殴。哪吒自己是一身高绝的本事。他却不嫌弃五个壮汉格斗技巧为零,纯靠一把莽撞力气,互相摔来甩去。
五个壮汉斗得热火朝天,围观群众一片叫好。哪个壮汉占据上风,他们就为哪个壮汉叫好,大声赞一声“英雄了得”,鼓舞他再接再厉。
哪吒正握紧双拳,给中间一个搭红肚兜的壮汉加油鼓劲,忽然有东西冲他的后脑勺砸过来。哪吒何等机敏?脑袋一偏,躲过了偷袭。
哪吒立即转身,没看清袭击他的是谁。他回头,往地上找去。就看到一块竹简委屈地被周围看热闹的人踢来踢去,竹简上刻了一行字。
哪吒推开拥挤在前面的人群,捡起竹简。
竹简上的字迹十分丑陋,看得哪吒眼睛都要瞎了。
哪吒忍着眼疼,迅速地扫过竹简上的字,原来是通知他,殷诵提前回了皇华驿馆。
短短一行字,没有落款。哪吒无从判断,竹简出自何人之人。
哪吒干脆不去想了。丢开眼前的热闹,哪吒跑回驿馆。
哪吒找到殷诵的时候,小表弟刚刚小心地量了水,倒进水泥,谨慎地搅拌,唯恐哪个步骤错了。哪吒走过来,伸手接过殷诵拿来搅拌用的木铲。
殷诵退到一边,忙不迭地告诉哪吒,姜子牙那边的事。
其实昨天晚上,殷诵已经和哪吒聊过这件事。当时两个小鬼都认为,纣王更倾向委任亲信监造鹿台。
殷诵手上戴着手套。哪吒拿走木铲后,他就蹲在边上用另一把小铲子在水泥上戳戳扒扒,想要研究出水泥的成分。
哪吒搅拌了一会儿,询问殷诵看出什么没有。
殷诵张开手,望着手套上被水泥凝固住的指头。
殷诵摇头:“我看不出来。”
殷诵看到哪吒尚有余力,立刻从商城兑换了一包粗砂和碎石。按照说明,殷诵倒了等比例的砂石进水泥。哪吒加快了搅拌。
得到充分搅拌的水泥,在太阳的暴晒下,很快凝结成了硬实的混凝土。哪吒用手摸了摸水泥结块,判断硬度相当不错。哪吒没忍住手痒,毫不犹豫地朝着混凝土一掌拍了下去。
掌力刚刚落到,混泥土瞬间崩碎,化成粉末,平铺到地上,十分的均匀。
殷诵瞪大眼睛,脸上满是折服的赞叹。六岁的小布丁蹦蹦跳跳,围着表哥吹嘘、赞美:“哥哥太棒啦,哥哥无敌。天不生表哥,谁人能称雄!”
哪吒拍拍沾灰的手,得意洋洋地两只小手往腰上一插,看不见的小尾巴翘到了天上:不是他表弟吹,他是真的牛逼!
哪吒虽然一巴掌拍灰了辛苦做出来的混泥土,但是对混泥土给与了高度的评价。哪吒拿闹市见到的五个壮士举例,他们就是拿了破城工具,全力之下都很难对混泥土造成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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