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平放下两个小家伙,凑近一看,果真他与圆哥儿已经画好...
他坐在葡萄架下,圆哥儿坐在他左腿上要去扑蝶,而他的右腿上已经画出了满哥儿坐着的下半身。
栩栩如生的画像,充斥着父子间的温馨。
“程哥儿,你的画像我来画如何?”
程哥儿想着平平那中规中矩的画技,他摇头:“不要,我要自己画。”
许泽平听到这回答,有些许的遗憾,他还想和祥儿共创一幅画日后流传给孩子们。
但看着程哥儿这坚定的神色,知道目前是达不成自己这愿望了。
“好吧,那你自己要画在哪个位置?”
“这是个秘密。”程哥儿眨了眨眼睛:“好啦,我们该用晚膳了,明日画出来,你就知晓了。”
“阿父,饿饿。”
“饭饭。”
两个小家伙摸着咕咕响的肚肚,催促着两个家长去吃饭饭了。
许泽平虽说好奇,也只好作罢。
走出书房时,许泽平瞥到了夏天发髻上那一支荷花簪头,恍然想起了小虎拜托自己的事情。
又想到年节那日他们结伴出去看花灯节的事情,许泽平心中了然,怪不得这小子不追着自己要答案了,看来好事将近。
等到晚膳过后,许泽平向程哥儿问起了夏天和小虎的事情。
程哥儿看着坐在罗汉榻内侧玩弄着玩具布偶的两个小家伙,见他们玩的尽兴,这才回答许泽平的问题:“平平,三月初九我们才出孝期,我的意思是,等到三月底在给他们办上一场喜事,冲冲喜。”
“甚好。”许泽平算算时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前院如今也还空置,等到他们婚后,就将前院的南厢房以及后头的倒座房拨给他们夫夫吧。”
前院的事情,程哥儿向来只了解个大概,余下都是平平去做决定,他自然也不会反对许泽平的安排:“可以。”
“那你这边的人手可还够?”
“等到夏天成婚后,我这边人手是不大够的,因为我决定将厨房采买这一块教给他全权负责。”程哥儿一边说着自己的安排,一边注视着两个小家伙。
婚后,夏天是真正的大人了,程哥儿自然是要将他培养起来,做一个合格的管事。
这样,他的身边就只有秋月这一个一等侍童。
因为有两个小家伙要看顾,那他们二人自然是忙活不过来的。
许泽平也明白程哥儿的顾虑,出了孝期,他要下乡普查人口这事,程哥儿也是知道的,到时候有少了一个帮衬的人,要看顾两个孩子、又要打理中馈,程哥儿自然吃不消。
“后日休沐,我们去牙市买两个顺眼的侍童如何?”
“好!”程哥儿虽然也想平平守在两个小家伙身边,但他知道这是不现实的,平平是一方官员,要做得事情太多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已经来到了三月初九。
夫夫二人简单的办了一场出孝仪式,脱下了素缟换上了常服。
孝期结束,程哥儿开始着手操办夏天的婚礼了。
看了下黄历,三月二十六是个好日子,于是程哥儿就将夏天的大礼定在三月二十六。
夏天和小虎都是奴,要说三书六礼这自然是不可能的。
但是热闹的大礼,主仆一场,程哥儿自然也是要补给他们的。
从一月十八到三月初九,五十天的时间,陈灵带着周捕头终于将县城四千五百人登记完成。
这比他们现有的黄册上多了将近一千人,这一千人中有外县迁徙过来的商人、有大户人家买卖的奴才、还有流浪黑户的流民、从乡镇移居县城的百姓...
陈灵等人将登记出来的一百多流民领到了县衙,等待县令大人安排。
许泽平第一时间是检查他们的身份文书,看这些流民是来自哪个地方。
又细细盘问了一番,确定这些人都是良民,这才想着给他们编攒户籍。
从这些流民的嘴里,许泽平也了解到他们的来历,原来去年河东省大旱,百姓民不聊生,而当政者又腐败,朝廷拨下来的赈灾粮基本上都剥削完了...
河东多数百姓都受不了这样的日子,朝着各地逃命去了。
流落到岭北的这一百多百姓,有八成来自文州、二层来自化州。
文州和化州都是隶属河东省。
听闻百姓遭遇,许泽平也不经叹息,当政者腐败,苦的只会是百姓。
按着许泽平对大景的地图印象,河东省隶属中北部、和河东与辽河中间只隔着河北省。
河东省上面是河北省、下面是安南省、左边是幽州、右边是凉州。
百姓四逃,首选的是这两省两州。
而幽州与凉州是直辖州,隶属燕京管辖。
若是有流民逃到幽州和凉州,两州知州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幽州和凉州还有皇室郡王压在头上。
那剩下的只有一种可能,通往幽州和凉州的道路,已经被河东官员封死。
流民只能够向南或是向北逃亡...
许泽平看着面前这瘦骨嶙峋的流民,心中的思绪万千,向北、向南逃亡的流民还没有将这个事情暴露出来,只有一种可能,安南、河北、河东这三省的官员早就勾结在一起了。
“尔等可还想回归故乡?”许泽平温和的说道:“若是愿意回去,本官可向上峰递折子,让衙役护送尔等回去。”
“大人,草民们愿意留在岭北县。”
他们这些人一路北逃,吃了很多的苦,也见了很多事情,只有流落在岭北的这半年中,让他们感觉到了安定。
官府会在冬日布施,给贫苦百姓发放粮食。
托着岭北官府的福,让他们蹭了好些吃食...
“求大人不要将草民赶回河东。”
许泽平见众人这么坚定,于是给他们编赞户籍,分到了七个镇。
而转身,许泽平就书写一封书信,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信告诉了许泽礼。
阿兄已经在户部站稳了脚跟,若是这件事阿兄能够利用得当,再往上爬一两个品级绝不是问题。
户部郎中已经是燕京的实权官员,而在往上,那就将是中流砥柱。
姐夫在阿兄的运作下,如今已经是苏灵县令。
苏灵隶属苏皖省华湖府,亦是出了名的上等富县,县内将近十五万的人口,对于寒门举子来说,是很高的起点了。
因为苏灵与前领相邻,是很多人争相前往的富县。
在盘查出流民事件后,岭北上下官吏原本还有些的疑虑彻底打消,彻底的服了县令大人这人口普查的政策。
针对于岭北下面的七个镇,许泽平分成了三块——
第一块是大吉、大利两镇,地势平坦,是岭北的中部,交给杨县丞去普查登记。
第二块是大喜、大顺、小吉三镇,是邻北的南部,交给陈灵去普查登记。
第三块是小利、小满两镇,岭北的北部,许泽平负责。
按照黄册记载,大吉、大利两镇生活着近四万人口;大喜、大顺、小吉三镇生活着近三万五人口;小满、小利两镇生活着将近一万八人口。
至于是否属实,就要看这次普查了。
如今已经三月,许泽平至多在岭北呆上半年。
若非这时间紧迫,这次普查许泽平也不会亲自上阵。
程哥儿知道许泽平要下乡的事情,所以在三月初十的白日就为他收拾起了行礼。
等到许泽平下值回来,就看到了内室里摆放的木箱中整整齐齐的衣物。
“祥儿,辛苦你了。”许泽平看着还在忙碌缝补鞋子的程哥儿,蹲到他的身边,感动的握住了他的手。
程哥儿将绣花针插在鞋垫上,摇了摇头:“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做夫郎的失责。”
今日收拾衣物的时候,程哥儿才发现平平已经很久没有添置新的鞋袜、衣服这些了。
若是他能够早些发现,不至于临时赶着做靴子。
小利镇、小满镇的路况不是很好,平平长途的跋涉,自然需要几双好穿舒适的靴子。
“没有,”你做的很好了。
许泽平的话还没有说完,程哥儿就打断了他的话:“圆哥儿、满哥儿被春月、冬月呆在花园中遛弯,你要不要去陪陪他们?”
“我想跟你呆会儿。”许泽平拒绝了程哥儿的提议。
许泽平就这么认真的看着程哥儿为他缝制着靴子,二人没有交谈,气氛却是十分的温馨。
一直到秋月来提醒他们用晚膳,二人才走出卧室,走向用餐的正厅。
“阿父,花花~”
“阿爹,花花~”
圆哥儿和满哥儿一人捏着一朵鲜艳的冰凌花,在春月、冬月的看顾下,欢快的跑进正厅。
“好看。”
两个小家伙分别扑进许泽平和程哥儿的怀里,胖乎乎的小手捏着冰凌花向他们展示。
两个小家伙吐字清晰、走路稳固,身高将近三尺,四十斤重,是两个胖墩墩的糯米团子。
若是不知他们的真是年龄只有一岁半,说出去是两三岁的宝宝,都无人质疑。
当然了,这也侧面证明,夫夫二人把这两个小家伙养的极好。
“阿父,给你把这花花别到毛毛里好不好?”粉白的糯米团子,让许泽平看了就欢喜,他接过圆哥儿手里的冰凌花,眼里是藏不住的慈爱。
“好哒。”
许泽平将冰凌花别进圆哥儿的包包头上,赞美的说道:“真好看,是好看又香香的宝宝!”
满哥儿一听就急了,他激动的将花塞到程哥儿的手里:“阿爹,别、别花!”
等到程哥儿把花别进他的包包头上,他昂起圆嘟嘟的小脸,迫不及待的追问:“阿爹,好看吗?”
“好看好看,我们的满哥儿和哥哥一样,好看又香香。”
得了夸赞,两个小家伙这才说道:“饿饿、洗手,吃饭饭。”
玩闹了一日,两个小家伙洗漱完,在挨到架子床后,就止不住的犯困。
许泽平听着耳房的水声,按捺住心里的躁动,素了一年多,现在好不容易出了孝期,他又是一个健康的成年男子,说没有想法那肯定是骗人的。
“阿父就在这里,快些睡觉觉。”
许泽平半躺在床上,轻轻的拍着两个小家伙的背脊,哄他们入睡。
不到片刻中,两个小家伙就已经睡着了。
“咳咳。”
许泽平走到耳房门口处,故意的清了清嗓子。
顿时,耳房中的水声停止,传来程哥儿有些不自在的声音:“怎么了”
程哥儿白皙的小脸被热气蒸的有些绯红,夫夫二人之间的那点事说不期待也是假的,只是一年多没进行了,这让他又有些臊意,捏紧了手中的澡巾。
“程哥儿,我想给你搓背。”许泽平这个大尾巴狼开始套近乎,“我进来啦。”
三息过后,许泽平没有听到拒绝,直接推门而入。
看着屏风内朦胧的背影,许泽平只觉的鼻腔一热,有两道液体流了下来...他下意识的用手去挡,只见手背上流淌着猩红的血液。
程哥儿听着脚步声进入耳房,又没了下文。
他还是忍不住的将头从屏风后探出,然后就看见了许某人狼狈的在找手帕擦鼻子。
看到这一幕,他也顾不得什么了,着急忙慌的将澡巾围在身上,取下屏风上干净的棉布,趿着鞋子就往许泽平扑。
幽静的桃香扑入许泽平的鼻腔,再加上在这光洁的肩头,让他的鼻血流淌的更汹涌了。
程哥儿急的团团转,拿着外衣披上,就要去请大夫。
许泽平昂着脖子,艰难的说道:“别去,我就是有些火气旺。”
折腾了片刻点,终于是止住了鼻血。
许泽平没大好意思的背过身子,十分的狼狈的坐在小圆墩上。
这时程哥儿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他忍不住笑意,从背后抱住了许泽平的脖子,亲昵的蹭着某人的耳畔,柔声的说道:“我去让秋月重新送热水进来好不好?”
“程哥儿,你是不是在笑话我?”
约莫三息,许泽平才从窘迫中出来,他闷闷的掩面,真是太丢人了。
“春宵苦短。”程哥儿忍住臊意,光洁白皙的手指揉着许泽平的耳垂:“平平,你要跟我浪费这时光吗?”
暧昧的声音,让许泽平的眼神一暗,他从苦恼中清醒过来。
仅仅一个转身,程哥儿就已经落到他炽热的怀中。
看着祥儿粉中带羞的脸颊,许泽平忍住了自己冲动,扬起了嗓音,让秋月换热水。
秋月也是十分的知趣,将滚烫的热水送到屏风外,然后低着头离开耳房。
甜腻的声音混着呼啦的海浪声,在热切的夜空谱写出一曲不停歇的乐章。
从亥时一直折腾到丑时,许泽平还将软成一滩水的小夫郎抱到架子床上。
程哥儿真是累的手都不想抬一下了,他挨着床就进入了深度睡眠。
倒是得到了餍足的许某人,还把玩了他白皙的柔夷小半盏茶,才吹灭蜡烛,抱紧他进入梦乡。
等到次日程哥儿从睡梦中醒来,架子床上只剩下他一人。
程哥儿将旁边的枕头揽入怀里,嗅着上头熟悉的气息,他才觉得圆满。
许泽平最先到达的是小满镇,到达小满镇以后,他也就是吃了一顿午膳的功夫,下午就带着周捕头、曾捕快开始挨家挨户的普查登记。
许泽平为小满镇做出的贡献,小满镇的百姓们都有目共睹,所以关于这次的普查,他们也是相当的配合。
花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许泽平将小满镇上将近二千百姓普查完毕。
看着手中黄册上涂涂抹抹的名单,许泽平心里充满了欣慰,小满镇上除去迁入的村中百姓以外,没有拐卖发生。
四月初二,许泽平三人踏上了前往小王村的路途。
“许大人来咯!”
“许大人,普查来咯~”
许泽平三人乘坐牛车刚到达小王村的村口,就见一群村民热情的迎了上来。
关于人口普查,他们都已经有所耳闻。
“许大人吃晌饭了没有?要不要上草民家去吃上一顿热乎饭?”
“去去去,许大人,您来我家,我家特意杀了只鸡,老根他家没啥吃食。”
许泽平看着争相邀请他去吃晌饭的百姓,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百姓们吃喝不愁,这才是父母官的骄傲。
“感谢感谢,本官是吃了饭来的,现在还不饿。”许泽平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等下本官挨家上门登记。”
“是啊,你们可别妨碍大人办公了。”小王村的村长站了出来,帮忙劝说。
在村长的劝说下,这些百姓方才离开。
小满镇二十七个村子,黄册上记载的小王村是九十三户,三百四十人。
许泽平第一家普查的就是村口的老王头家,他们一进去,就见到老王头一家五口整整齐齐的候在院内。
“草民王老头/草民王贵/民妇王乔氏/民妇王李氏,见过县令大人。”
“都起来吧。”
许泽平让他们都起来以后,瞧了一眼王李氏抱着的襁褓婴儿,随口说道:“这孩子多大了?”
王贵道:“托大人的福,三个月了。”
前些年日子苦,他们两口子也不是没有生养过,但因为粮食短缺,老大和老二生下来吃食不足,都没有养住。
说着王贵就从婆娘怀里包过小儿子,递到许泽平的面前,憨厚的说道:“正好还没有取名,大人,您知识渊博,还请给小儿取个名吧。”
许泽平看着襁褓中睡得香甜的胖娃娃,还时不时的砸吧一下舌头,看着这可爱的模样,许泽平道:“旭日东升,霞光盈空,就取名王旭光。”
旭,太阳也。
光,耀眼也。
希望这个孩子日后如太阳般,耀眼光芒。
“草民替小儿谢过县令大人!”
“老伯,大名叫什么?”
许泽平拿出厚实的黄册,找到小王村的户籍,开始搜查。
“就叫王老头。”王老头有些拘谨,他憨厚的笑着:“我阿父说我出生的时候像个小老头,索性就叫老头。”
离谱而又炸裂的取名方式,贯穿在许泽平的脑海。
他翻阅了一番,果然在户籍上找到了王老头一家的信息。
王老头,配偶王乔氏,招娣。
儿子王贵,儿媳王李氏,翠花。
许泽平看到招娣这个名字,又停顿了一秒,他想到初次来这里时,王老头不经意的说过,他老婆子年轻时候有过不好的遭遇,害怕见到生人...
许泽平不敢多想,只怕是与原生家庭有关。
他在户籍后面添上了其孙,王旭光。
更新了黄册以后,他又拿出了鱼鳞册比对:“老伯,你名下在你们村尾有五亩中等水田、一亩旱地是吗?”
王老头忍不住的吸了一口旱烟,“现如今只有二亩中等水田、一亩旱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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