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星球(十一月十四)

可能因为室外温度还是比较高，陶西的脸颊变得红红的，鼻尖和额角都沁出来一点汗，看向姜序的目光永远单纯、永远诚挚，永远让姜序心动。
姜序看着陶西，对他说：“外婆当然不会骗你。”
但陶西说：“不是的。”
不过说完之后，他好像并没有想要对姜序讲述外婆什么时候骗过他，自顾自又开始往前走了。
姜序加快了速度，两步就追上了陶西。
晚上9:21，他们出门3小时4分钟后，陶西终于完成了他对新环境的考察，与姜序返回了他们自己的家。
一个晚上，陶西走了太多的路，体力消耗巨大。
回到家里，陶西立即奔向饮水机，喝了一大杯水才像是缓了过来，对姜序说：“姜序，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不要搬家了。”
等姜序看过来，陶西就又说：“考察环境实在是太累了。”
姜序也拿杯子接了水喝，笑着答应了陶西，对他说：“好，都听你的。”
陶西喝完了水，将杯子放到饮水机下面的柜子里，坐到沙发上去，又挣扎了玩了一会儿他的游戏，不过任务做到一半，他就开始头一点一点的打起瞌睡来，手机差点从手里滑下去摔了。
姜序洗完澡出来，看见陶西这样，帮他把手机救下来，放到茶几上，拍了拍陶西的肩膀，告诉陶西：“去洗个澡就睡觉吧。”
陶西困得迷迷糊糊，挣扎着又把自己的手机从茶几上拿了回来，告诉姜序：“这个任务还需要看12个广告，共计6分钟，我做完就去洗澡。”
“明天再做也一样。”姜序劝说他，“你都困成这样了。”
“这个任务明天就没有了。”陶西耐心地向姜序解释游戏规则，“这个是夏日限定任务，给的金币非常多，如果我今天能够把任务全部做完，就可以攒一万块钱金币，将房间里的单人吊篮椅升级为双人款。”
姜序看他又努力又执着的样子，伸手去要他的手机，说：“我来帮你做吧。”
陶西已经点开一个广告在看了，听见姜序这么说，就将手机递给姜序，等广告播放结束，告诉姜序应该点哪里，要怎么操作，而后又非常谨慎地嘱咐他：“你没有玩过这个游戏，不要乱点其他选项。”好像这个游戏的界面非常难懂。
姜序答应了他，陶西才从沙发上爬起来，走进了浴室。
十几分钟以后，陶西洗完了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一边走路一边打呵欠，先走到茶几边拿到了自己的手机，查看了他的账户金币，确认姜序的操作无误后，倒是没有着急去升级双人吊篮椅，而后将手机又放了回去，去拉姜序的手。
“我很困。”他说，“该睡觉了。”
姜序原本的计划仍旧是睡沙发，虽然房子里的两个卧室都放了床，但姜序默认一间房间是外婆的，一间房间是陶西的，外婆今天不在，他也不想要去占据属于外婆的主卧。
陶西拉着他，但姜序没动，提醒一样对陶西说：“去睡吧，记得把头发吹干。”
“你不睡吗。”陶西很呆地看着姜序，没有太多情绪起伏地对他说，“已经十点钟了，在学校时这个时间宿舍已经熄灯了。”
“我在沙发睡。”姜序就又说，“你忘记了吗？住在绿城公园小区的时候，我就睡在沙发上。”
陶西头发上的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滴，一般情况下陶西非常讨厌这种感觉，一定要立刻用毛巾将头发擦干，但这一次陶西没有理，固执地去拽姜序的手，对姜序重复自己的要求：“不要，你和我睡一起。”
“不可以的。”姜序躲避了陶西的目光，然后又说，“不是很困了吗？快去睡吧，明天起床就可以挑你喜欢的吊篮椅了。”
陶西固执地拉着姜序的手，像是在闹脾气了。
不够姜序已经足够了解陶西，知道陶西应该是想要对他说什么，只是没有想好应该怎么说，就很有耐心地等着。
但隔了一会儿，陶西还是只是重复：“你和我睡一起。”
他显得有些焦虑，用力想要把姜序拽起来，告诉姜序：“我想要。”
“陶西。”姜序顺从陶西的力道，跟着他站起来，安抚陶西的情绪，声音很轻地问陶西，“还记得我告诉过你，只能和很亲密的人睡在一起吗？”
陶西慢慢地点了一个头，忽然靠进了姜序怀里，声音含混地问姜序：“这样不是很亲密的人吗？”
又说：“我看电视剧里面，谈恋爱是可以住在一起，一起睡。”
他头发上的水蹭到了姜序的睡衣上，被空调风一吹，姜序感到肩头和胸口位置的有点发凉，但那一片皮肉之下的心脏却变得滚烫。
可能是姜序一直没有回答，也没有做出类似答应的动作，陶西抬起一点头来，又说：“我也想要。”
姜序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在打结，但身体先于理智给出了诚实反应，揽着陶西的肩膀朝布置了他们一起选的蓝天白云四件套的房间走去。
他的思维好像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了，姜序感觉自己忽然能够理解一点自闭症患者的感觉，就是思维漂浮在控制观察着自己的躯体，但无法控制它。
陶西的头发还很湿，姜序去卫生间抽屉里面拿了吹风机出来，替陶西吹干了头发，陶西可能是真的累坏了，躺到床上之后，几乎立即就要坠入梦里。
姜序躺在他的身侧，闻到空气中还残留着的陶西用的那款洗发水的香味。
他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愣愣发了一会儿呆，才后知后觉地轻声对陶西说了晚安，不过陶西没有给他回应。
陶西此时已经安稳地睡着了，手指搭在姜序的胳膊上，他们像每一对普通的恩爱情侣一样，陪伴在彼此身畔。
作者有话说
直球宝宝！嘻(#^.^#)

这一天晚上，姜序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发了很久的呆。
他上了十几天的网课，对自闭症患者群体仍旧存在很大的误解，认定陶西不懂得什么是喜欢，更不懂得什么是爱情，这种观点是完全错误的。
实际上，可能陶西说的“喜欢”就是那种“喜欢”，在秋游那一天，陶西就是在表白。
就算那一天不是，在后来的那么多“喜欢”里，在陶西主动对他的吻里，也一定是这个意思。
想到这里，姜序翻过身去，看着陶西安静的睡颜，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点了点陶西很长很翘的睫毛，然后又描摹到了陶西的鼻尖和唇珠。
姜序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笨蛋，错误解码了无数次陶西发来的加密信号，但还好，陶西是对恋爱无师自通的小天才。
凌晨三点钟，姜序的睡意姗姗来迟，他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
姜序前一晚失眠，第二天醒得比较晚，是陶西蹑手蹑脚想要下床的动作把他吵醒的。
见到姜序醒了，陶西往床下爬的动作顿住了一下，整个人不伦不类地挂在那里，对姜序说：“我要去上厕所。”
他看上去在很难减地维持平衡，眼看就要滑下去，姜序赶紧挪了一下身体，给陶西让地方。
陶西终于不用那么艰难地行动了，找到床边的拖鞋下了床，往厕所走之前，又对姜序说：“你需要解决一下，我的手机在客厅，我上完厕所会去做任务，暂时不会回来。”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卧室。
姜序大脑宕机几秒钟，完全睡不下去，翻身坐起来，看了一眼自己盖着薄被的腰际，在床上平复了一下自己复杂的心情。
可能是因为他前一晚实在是想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事情，又与陶西亲密无间地睡在一起，因而做了一些十分不靠谱的梦。
梦中的陶西非常可爱顺从，没有现实中这样冷酷无情。
姜序坐在床边，听着厕所的方向响起来马桶冲水的声音和水龙头被打开的流水声，片刻以后，这些声音都停止了，陶西踩着拖鞋踢踢踏踏走到了客厅。
这时姜序才下了床，走进卫生间，锁了门。
十几分钟之后，姜序冲完了凉，用毛巾擦着头发到客厅看陶西玩游戏，问陶西：“早饭想要吃什么？”
今天周六，是他做家教的那个初三生每周仅有一天的休息日，姜序可以在家陪着陶西一整天。
在经历了前一天晚上的事情后，姜序觉得庆幸，不然今天他给人家讲题，可能会讲错。
陶西正在专注地进行游戏任务，不过还是分了注意力给姜序，回答了姜序的问题：“我已经点了外卖。”
“哦，这么棒。”姜序夸奖他，坐到了陶西身边，看陶西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戳来戳去，非常忙碌的样子。
姜序坐过来，陶西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过了十来分钟，门铃响了，陶西压根没有听见，姜序以为是外卖来了，去开了门，没想到外婆站在门外。
“外婆？”姜序接过外婆手里的东西，将外婆迎接进来，回过头喊陶西，“陶西，外婆来了。”
外婆进门换了鞋，解释说“都上了公交车，才想起来没有带这边的钥匙”，又说：“给你们买了零食，今天高考要出成绩了，紧不紧张？”
姜序帮外婆把袋子拎过来放到柜子上，说：“还好吧。”
其实他已经估过分，想要考D大不成问题，只是看最后的录取志愿是不是他想要去的那个专业的事情了，就转头看陶西，发现陶西仍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也没有动。
“陶西。”姜序又喊了他一次。
陶西这才从游戏里抬起头来，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外婆，立刻说：“今天早上我点了外卖。”
外婆显得有些欣慰，走进房间，问陶西：“那你都点了什么？”
陶西切换了他的游戏界面，进入外卖软件，想要为外婆朗读他的订单，不过姜序已经放完了东西，走过来插嘴说：“他只会点奶黄包。”
这时，门铃又响了，外卖小哥送来了陶西的奶黄包。
不过陶西是按照他和姜序两个人的分量点的，现在外婆也在，明显不太够，姜序在冰箱里翻了翻，里面都是他们搬进来时外婆提前给他们准备的吃食。他问外婆：“外婆，您吃什么？”
“我吃过了，在楼下的小摊吃了油条和豆浆。”外婆说，“你们先吃饭。”
看陶西已经拿着他的外卖袋坐到餐桌旁，开始吃起来了，就又告诉陶西：“桃酥，下次记得也要买姜序喜欢吃的，知道吗？”
陶西专心致志地吃他手里的奶黄包，没有说话。
外婆也很了解陶西，已经习惯了陶西这样，陶西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再说陶西，去卧室放刚给陶西拿过来的衣服。
不过，隔了一会儿，陶西已经吃完了两个奶黄包之后，忽然有一些不懂地问姜序：“你不喜欢吃奶黄包吗？在学校的时候，你也经常吃，我才买的。”
“喜欢的。”姜序说，“我不挑食。”
陶西思考一样慢慢点了点头，举着吃了一半的奶黄包没再咬，又对姜序说：“你没有告诉外婆。”
姜序这才意识到，他刚刚没回答外婆的话，是以为自己会替他解释，哭笑不得地正想要告诉陶西自己一会儿去帮他告诉外婆，陶西就又说：“昨天外婆说你要结婚，你也没有告诉外婆。”
姜序刚刚想要说的话噎了回去，把手里的奶黄包也放下了。
在昨天以前，他还都以为陶西可能对恋爱、结婚这些感情问题一知半解，但陶西好像是都明白，又不太懂他们俩这种恋爱关系的不方便。
“不是不告诉外婆。”姜序有一些艰难地措辞，想要给陶西解释，“陶西，只是现在还不是告诉外婆的时候，我们……因为年龄和……性别，是有些难的，所以先不要告诉外婆，好吗？”
他说得太晦涩了，陶西听得很懵懂，不过还是说：“好吧。”
这时候外婆从卧室里面走出来了，姜序便岔开了话题，不过他担心陶西会不高兴，因而安抚地拍了拍陶西的手。
但陶西以为他是要牵手的意思，就伸出手，放进了姜序的掌心里。
作者有话说
陶西宝宝：我可能爱上了渣男，他不愿意坦白我们的恋爱关系。

下午时，高考成绩出来了。
姜序与陶西都考到了自己理想的分数和名次，虽然还要填报志愿和等待录取结果，但这样的成绩基本意味着他们即将开始共同的D大大学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陶西除了数学考了满分以外，物理也考了满分，成为全市唯一一个双满分的高考生。
对比之下，各科成绩发挥稳定但不突出的姜序，虽然总分要比陶西高，但各科都是稳扎稳打的分数，显得很平庸。
成绩出来没多久，外婆就接到了学校打来的电话，先是恭喜了陶西取得的优异成绩，接着又说，市里有媒体想要上门采访陶西。
姜序在一旁听到了，很是怀疑陶西会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头说出“数学很简单”这种话。
如果真的这样说了，育明高中论坛将又会出现一个回复数量过万的神贴，用来盖楼吐槽陶西的自夸自大和目中无人，没准以后陶西走在路上，会被其他被数学和物理虐了千万遍的学生套麻袋。
他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不过外婆已经替陶西拒绝了采访。
“我们家小孩非常内向，没办法面对镜头，就不接受采访了。”外婆说，“还请您理解。”
不知道电话那边又说了什么，可能是通过学校登记查到了陶西在绿城公园小区的住址，外婆又说：“是的，陶西现在不住在那。”
可能对方还想要坚持，不过外婆显然不会让陶西被围观。
又拒绝了几次之后，采访要求才不了了之。
陶西对这一切都毫不知情，看成绩时甚至只看到数学考了满分，满足了D大的强基计划招生要求，就立即关掉查分网页，又切回了他的游戏界面，丝毫不知道自己这个分数的含金量有多高。
“我们继续选吊篮椅吧。”陶西黏在姜序身侧，说，“你之前在上班，阳台茶几是我自己选的，你要来选吊篮椅。”
之前他们一起选这个房子里的软装时，陶西就喜欢自己选完之后就要姜序也选一个，这个习惯保留到了他的游戏中，姜序已经选过很多家具了。
因而，姜序没玩这个游戏，但对这个游戏的画风和规则几乎了如指掌了。
“我先看一下阳台茶几什么样子的，选一个风格一样的。”姜序告诉陶西，看陶西将游戏内的画面切换到了客厅阳台，又问陶西，“你的预算有多少啊？”
“很多。”陶西点开金币栏给姜序看，阔气地说，“这里的吊篮椅，我都买得起。”
姜序被他逗得想要笑，嘴角弯起来，开始陪着陶西一款一款地挑选。
选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回事，陶西的手机就从陶西手里完全地交到了姜序手里，陶西本人也几乎钻在了姜序怀里。
姜序挪了一下，试图想让陶西坐直身体，不过才动了几下，陶西就很严肃地说：“姜序，你要认真一点选。”
被批评了的姜序就只好不动了。
选好吊篮椅之后，陶西选择了购买，游戏内的购物软件显示“您的订单已生成，店铺将安排安装人员上门安装”，显得很逼真。
陶西也像真实生活中完成了一单购物选择一样放松下来，没有去拿姜序手里的手机，脸颊枕着姜序的肩膀。
发了一会儿呆以后，陶西又忽然对姜序说：“和我想过的一样。”
他的话没头没脑，不过姜序很擅长陶西语，所以还是听懂了。
“现在这样在一起生活吗？”姜序问陶西，陶西“嗯”了一声，姜序才又说，“很久之前我也想过……后来就不敢想了。”
陶西安静了一会儿，伸出手来在姜序肩膀上拍了拍，像平时姜序安抚他那样。
这个暑假对姜序来说显得格外的悠远和宁和。
他与陶西生活在一起，每天朝夕相处，外婆有时来，给他们做做饭，大部分时间不来，为了陶西能够习惯独立生活。
他拥有了恋人和家人，居有定所，未来也看到了希望。
姜序感到自己好像回到了养父和养母还在世时，无忧无虑，生活幸福，不再需要为了生计奔波，也不再需要面对姜淮山和周行雪的龃龉，更不用为了看不到远方的未来感到无措和愁苦。
这个世界给了他很多痛苦，唯一送给他的礼物是一艘很多人都不想要的宇宙飞船，让他有机会降落到陶西星球。
7月份，在他和陶西陆续收到D大的录取通知书以后，姜序开始考虑今年回老家给养父和养母扫墓的事宜。
虽然上一次陶西去过村子里，也表现得适应良好，但路上舟车劳顿，陶西还是表现出来过明显的不适，所以姜序并不打算还要陶西跟他一起，他自己也不打算多做逗留，将去年的5天计划缩短了很多，计划今年4号时出发，5号清晨扫墓以后就直接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