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星球(十一月十四)

姜序站在门口，认真地反思了几秒钟自己怎么没嘱咐陶西别站在大太阳底下，才走过去，蹲在陶西跟前，拍了拍陶西的肩膀，喊了陶西一声：“陶西。”
这时候，陶西才发现姜序回来了，就放下了手里的烧烤架的一部分，看向姜序，语调平淡、缺乏起伏地对姜序说：“它不认识我，我出来想要看一看，它被我吓了一跳，就坏了。”
他的手指被烧烤架蹭得有些脏，所以陶西没有去摸姜序，将手举在身前，小学生上课发言时一样，继续说：“它和你比较熟悉，现在只能靠你了。”
姜序已经习惯了陶西的天马行空，毕竟陶西是曾经说出过“公交车太颠是因为消化不良”这种话的人，将买到炭以后又回去买给陶西的冰淇淋拿出来，说：“好，是我家烧烤架比较内向，那我来跟它协商一下，你回屋里吃冰淇淋吧。”
“不行。”陶西用另外一个干净的手接过冰淇淋，但是没有回房间，告诉姜序，“上一次来，我在屋子里走了很多遍，已经与屋子很熟悉了，它是这次出现的，我需要坐在这里，让它和我熟悉。”
“太热了。”姜序摸了摸他红彤彤的脸，与陶西商量，“你脸都晒红了。”
陶西一只手举着冰淇淋，一只手因为脏了于是一直没放下，因而造型稍显滑稽，但表情认真、严肃，对姜序说：“我想要和你家里的一切都熟悉。”
姜序愣住了。
尽管陶西讲话时语调总是平铺直叙，没什么感情，但姜序还是明白，是因为这里是他喜欢的“家”，陶西才愿意来，也愿意与这里的一切熟悉。
不然就算陶西没有朋友，也不至于要同一个烧烤架建立友谊。
姜序愣了几分钟，陶西手里的那个冰淇淋开始有点融化了，陶西就自顾自吃了起来。
不过他的另外一只手还脏着，所以陶西就也还举着。
姜序回过神来，牵了陶西的手，去水缸里舀水帮陶西洗了下手，然后给他搬了个小板凳，让陶西用洗干净的手拿着他带来的手持式小电扇，坐在院子里的大树底下，看他重新安装烧烤架，并尽快与烧烤架熟悉起来。
陶西与烧烤架建立友谊的工作进展顺利，下午时，他们吃了烤茄子和其他很多烧烤的食物，陶西靠近烧烤架，学姜序的样子烤了一根他觉得很好吃的玉米，烧烤架也没有再因为“认生”而原地散架。
当天晚上，陶西将他在游戏里面攒的金币花掉了，没有购买他之前计划之内的绿植花卉，而是购买了一台烧烤架，摆放在他游戏别墅的院子里。
姜序仍旧在陶西后面洗澡，而后又确认了几遍炭火确实已经熄灭，没有失火风险，回到屋子里，准备再给陶西擦擦头发。
守林屋里面没有准备吹风机，如果头发没有干就睡觉的话，姜序担心陶西会感冒。
夜风吹下来了，白天是那种闷热消散了很多，陶西应该是感到舒适，垂在炕沿边上的两条小腿一直晃呀晃。
见到姜序走进来，陶西喊了他一声，等姜序靠近了，就拿着手机给姜序看，对姜序说：“这个烧烤架和院子里的不一样。”
说着，他点开了购物详情页，给姜序看烧烤架的细节图，说：“我不知道是不是能用。”
他说得好像是真的购买了一个新的烧烤架一样，如果不能用，那么陶西还要费心去退货，产生很多麻烦。
“可以用的，你买的是新款。”姜序接过陶西的手机，看了一会儿，这样告诉陶西，“我家这个是我爸自己组装的，所以和你买的这一款不太一样。”
陶西对姜序非常信任，没有再对游戏中那个烧烤架进行质疑，退出了购物界面，开始欣赏他的别墅。
姜序拿了毛巾给他擦头发，顺便也跟着陶西看了看，觉得陶西将他刚刚买的烧烤架预摆放在别墅院子的景观木边上，不是很美观，就对陶西说：“你的烧烤架要放在这里吗？”
“是的。”陶西的脑袋被姜序闷在毛巾里，讲话有点瓮声瓮气，告诉姜序，“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家里烧烤，就像我们今天在大树下一样。”
姜序稍怔，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游戏对陶西而言可能并不是一团虚拟数据，而是陶西用心打造的，属于陶西和姜序的家。
所以每次在游戏中购置物品时，陶西总要来征询他的意见，保留了当时他们搬到现在居住的新房子之前的习惯。
姜序张了张嘴，将最一开始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改口对陶西说“这样呀”，手指摸了陶西柔软的头发，又说：“宝宝，你选的位置真好。”
姜序一这样叫他，陶西就把手机放到一边，伸出胳膊环抱住了姜序的腰，将脸埋进了姜序的怀里。
第二天，姜序要进山去给养父和养母扫墓。
与上次不同，尽管姜序仍旧很早起来准备进山，不过陶西也已经起床了。
洗漱完，陶西又开始弄他的游戏，因为他买烧烤架花掉了买绿植的预算，所以他得抓紧时间攒金币，弥补这段预算亏空。
姜序准备好了扫墓用的东西，临走时，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自己和陶西的合影。
镜头里的陶西眼神呆呆，不知道在看哪里，但脑袋歪在姜序的肩膀上，显得亲密、依赖。
姜序将这张照片带到了养父母的墓前，拿给他们看，轻声告诉他们：“爸，妈，我去年来时说的那个朋友，就是他。”
“我们现在在一起了，就是……谈恋爱了，以后一直在一起那种。”
“你们应该不会怪我的吧？”姜序垂眼看着照片上的陶西，嘴角稍微弯起来了一些，对着墓碑倾诉道，“爸，妈，他真的很好，我没办法。”
“他的爸爸妈妈也不在了，和外婆一起生活，外婆也很好，很照顾我，像是我的亲人一样，你们走了以后，这么多年，我好像又有家了。”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前一天陶西在游戏里买烧烤架的样子，轻笑了一下，又说：“可能还是两个家。”
以前的时候，姜序在养父和养母的墓前哭过很多次，有时候他也不想这样，觉得应该笑一笑，好让养父和养母在天之灵能安息，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一见到墓碑上的照片，姜序就会变得很难过。
今年他终于能做到了。
“我过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最后，姜序这样说，把养父和养母的坟打扫了一遍，拎着仍旧不能在这里烧的纸钱下山了。

在村子里度过了三天，8号时，姜序和陶西按照计划返程了。
外婆一早就在家里等他们了，等陶西和姜序到家，立即很高兴地迎接了他们，问他们“累不累”，告诉他们做了很多好吃的，让他们去洗手。
可能是因为离开了几天，陶西当天晚上没有玩他的手机游戏，陪外婆看了一个晚上的电视剧。
外婆最新在追的一部电视剧是个谍战剧，里面的演员有很多微表情的表演，陶西看得云里雾里，坚持到九点钟，就歪在姜序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外婆住回了以前的房子里，方便她去邓太太家工作，姜序也像之前一样，回归到家教的兼职工作中。
因为他之前请假了几天，雇主家庭也答应得很痛快，所以姜序额外给学生多补习了一个小时，也没有多收钱。
周五下午，快要下课时，姜序接到了一通快递小哥的电话。
在他们还没搬家的时候，陶西在网上购买了很多软装饰品，因为不想要与快递员交流，当时网购地址上写的是姜序的手机号。
不过他们搬来一个多月，陶西沉迷在虚拟的网络游戏中，已经很久没再买过东西了。
姜序不知道陶西又买了什么，思来想去总觉得可能是一箱冰淇淋，担心自己回去晚了冰淇淋会化掉，就把正在给学生讲的一道题讲完，留了些巩固练习的题目，背着自己的包下班了。
令姜序感到意外的是，他回到家，看到家门口的包裹，并不是那种装冰淇淋用的冷冻箱，体积上看起来也只够塞两个冰淇淋。
姜序猜不出来是什么东西，面单上也什么都没写，只能打开门，询问购买者陶西本人。
陶西不出意料的又在沙发上坐着玩他的游戏，姜序问他“你买了什么”，陶西就告诉姜序：“一条长椅，安装在院子里。”
姜序看了手里的盒子几秒钟，意识到陶西说的是在游戏中的事情。
“不是在游戏中。”姜序无奈地提醒陶西，换了鞋子拿着现实生活的快递走到陶西面前，“这个，是你买的吗？”
陶西看到姜序手里的快递盒子，像是信号延迟一样，迟滞了几秒钟，才像是记起来了一样，说“啊”，又说：“是我买的。”
说完，他将手机放到沙发上，起身要从姜序手里接过快递盒。
“你买了什么啊？”姜序没有把快递拿给陶西，从抽屉里找到拆快递的刀子，一边问一边将盒子拆开，“也没有告诉……”
没用等陶西回答，姜序已经拆开盒子，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发货单上“成人用品”几个字震得姜序最后一句话没能说完，彻底呆在了原地。
但是陶西好像是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走过来，将快递盒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茶几上，然后将快递盒丢到垃圾桶里，对姜序说：“我上网查了一下，买了这个牌子，不知道好不好用。”
姜序的脑袋里完全打了结，半晌才说：“你怎么买这个。”
陶西看了姜序一眼，没有理会姜序的问题，坐在了地毯上，拿着使用说明书阅读了起来。
姜序刚刚拆完快递，本来是要去洗手的，但是也忘了，跟着坐在了陶西身边，将那两样东西拿起来放到抽屉里，又去拿陶西手里的说明书：“别看了。”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用。”陶西这时说，手里的纸片被姜序拽走了，就又问姜序，“你会用吗？”
姜序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好以问代答，又问陶西：“你怎么想起来买这些啊？”
“我们同居了，这是必须的。”陶西用理所当然的口气说，又伸手想要去拿被姜序拿走的使用说明书，“我以为你会准备，但是我在家里找了一下，没有找到。”
说到这里，陶西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要去拿被他丢在沙发上的手机，告诉姜序：“我昨天早上下单的，备注了尽快发货，没有想到今天下午就收到了，物流非常好，我会给一个好评。”
姜序简直难以想象，陶西手里拿着成人用品的使用说明书，竟然在跟他讨论物流时效的问题。
他感到自己像是一个完全不负责任的渣男，和对象都同居了，连安全措施工具都不准备，还要对方为此操心。
但与此同时，那两样被他塞进抽屉的东西一下一下在他脑袋里闪过，让他感到焦躁。
他想要问陶西怎么会懂这些，又想起来之前在守林小屋时，陶西顶着一张天真的脸，用最纯粹不过的语气说“你的比我大”这种话的场景。
他好像又一次误会了陶西，感情，恋爱，以及这种事情，他以为陶西不懂的，其实陶西都知道。
这时，陶西拿到了他的手机，在购物平台给了卖家和物流好评，然后又开始来拽姜序手里的说明书。
“姜序。”他的手指碰到姜序的，与姜序商量，“你给我看一下。”
“别看了。”姜序躲了一下，陶西就没有能够顺利拽到纸条，被姜序抱到了怀里。
陶西感到姜序抱他的动作有些重，便没有动作，脑袋抵着姜序的肩膀，小声地又问：“那你会用吗？”
姜序把说明书彻彻底底揉成了一团，丢进已经丢了快递盒的垃圾桶里。
陶西没有得到回答，在姜序怀里窸窸窣窣地动，小声喊他：“姜序，姜序。”
“会用。”姜序于是说，感到陶西似乎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就凑过去，亲在了陶西的嘴唇上。
被亲吻时陶西变得很乖，没有再问一些乱七八糟、让姜序躁动不安的问题。
姜序吻了陶西很久，后来把陶西抱到了沙发上，又抱去了浴室和了卧室的床上。
陶西很轻，姜序把他抱来抱去，也不费什么力气，陶西搂着姜序的脖子，姜序就吻陶西的眼睛和眉心，喊陶西“宝宝”。
陶西买来的东西也派上了用场。
晚上九点钟，姜序摁亮了陶西卧室的台灯，给陶西点了一份红豆芋头紫薯粥，陶西吃掉了小半碗，身残志坚地刷了牙，立即又很困地窝进了被子里，手指搭在姜序的胳膊上，对姜序说了“喜欢你”，就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完结！

第94章
姜序这一晚睡得时间较少，一开始他担心陶西会不适，睡得很轻，时不时会醒来，摸一摸陶西的额头。
后来发现陶西好像适应良好，又开始担心只吃了半碗粥的陶西会饿，早上天才有一点亮，姜序就爬起来，很轻地下了床。
陶西好像说了一句什么，姜序就停住了动作，看着陶西，发现陶西应该是在说梦话，就在陶西眉心很轻地亲了一下，而后出了门，去厨房做早饭。
这一餐早饭做得很丰盛，花费了姜序一些时间，等他把蒸蛋端出锅时，卧室的方向传来了一点动静，陶西打着呵欠，踩着拖鞋窸窸窣窣地走了出来。
姜序把蒸蛋放在餐桌上，走到陶西身边，抬手摸了摸陶西的额头。
“好困。”陶西说，等姜序的手从他额头上放下去，就伸出手抱住了姜序的腰，贴在姜序的胸口。
姜序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还不到八点钟，就对陶西说：“那吃完早饭，你再睡一会儿吧。”
陶西便从姜序怀里钻了出来，走到餐桌边坐下，趴在桌子上开始吃一个蒸饺。
可能因为非常困，陶西吃东西吃得心不在焉，一只蒸饺吃了好半天，才又开始用小勺挖蛋羹吃。
吃到一半时，他放在睡衣口袋的手机响了一下，“家庭乐园”游戏给他推送了一条游戏更新提醒。
陶西立即放下勺子，解锁手机，将游戏APP进行了升级。
升级完成之后，陶西登录了游戏，游戏的内置信箱——在游戏内显示为一封邮件快递——给陶西发来了一封通知信。
陶西的阅读速度较慢，一个字、一个字将信看完了，锁屏了手机，又开始吃他的蛋羹。
不过他刚刚还表现得很困，现在好像精神了一些，吃了一会儿，就对姜序说：“我晚上想要去书店。”
姜序有些诧异，问陶西：“今天晚上吗？”
“是的。”陶西说，低下头去又吃了一个蒸饺。
姜序给陶西倒了一些豆浆，又问他：“怎么忽然想到要去书店啊？”
“书店很好。”陶西有一些答非所问地说，告知姜序，“以后我也会经常去的。”
“但是今天晚上外婆会过来，你忘记了吗？”姜序提醒他，“明天是周六，邓太太一家去公园玩，外婆可以休息一天，想要来陪你。”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姜序前一天晚上都尽量在克制，避免留下一些痕迹，令外婆起疑心。
不过陶西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情了，举着吃蛋羹的勺子呆了一会儿，才“啊”了一声，垂下头去，没有继续吃东西，像是在思考。
但很快，姜序发现陶西的手放在桌子底下，好像是在动。
于是他绕过桌子，换到了姜序身侧的位置，发现陶西其实是在摆弄他的手机。
姜序倾身往他的手机屏幕上看了一下，发现陶西是在玩“家庭乐园”，不过并没有在日常任务页面，而是在一个聊天框一样的界面。
姜序对这个游戏很熟悉，但以前不知道这个游戏还有聊天功能，就碰了一下陶西的小臂，问陶西：“在聊天吗？”
陶西的动作被打断，歪过头看了姜序一眼，可能是以为姜序感兴趣，就将手机界面分享给姜序看，告诉姜序：“不是的，我在写反馈信的开头。”
“反馈信？”姜序问他。
“我之前在给游戏开发员发了意见反馈站内信，希望他们增加书店可购买书籍，今天游戏进行了版本升级，他们没有采纳我的建议。”陶西就说，对姜序解释自己想要去书店的原因，“但是给我奖励了游戏金币，因此我猜测是我提供的建议书单不够完善，我想要今天晚上去书店进行调研。”
说完，陶西转回头去，又开始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可能是因为他的作文水平不够，陶西的反馈信写得磕磕绊绊，一行开头写了好几遍，又被陶西删掉了。
姜序之前不知道自己带陶西去一次书店也对陶西的游戏之旅产生了影响，也并不知道陶西在游戏中进行意见反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