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星球(十一月十四)

秋游在外，老师都不想要节外生枝，闹不好就会被校领导责备，没准还会被学生家长投诉，两位老师都想要息事宁人，姜序的新班主任哄劝姜序，要姜序“退一步海阔天空”，告诉姜序：“你没有推他，那刚刚你是不是跟周宁皓打架？老师亲眼看到的。”
“是他先动手。”姜序闷着头，显得有些不懂事地说，“我是正当防卫。”
老师又对姜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了好几句，姜序一句话也不应答了，闷而倔地站在那。
两边僵持不下，姜序和周宁皓谁也不肯退让更多一步了，老师们也在逐渐失去耐心，在这个时候，姜序的余光中忽然看到角落里陶西已经站了起来，正看着他们这边。
陶西一开始根本没有注意到姜序的方向，心心念念他的烤茄子。
姜序的手艺很好，陶西对此非常认可，因而推断烤茄子会非常好吃。但陶西等了姜序很久，姜序没有回来，陶西就变得有些着急。
立起来以后，陶西在烧烤摊那边看见了姜序。
姜序的身侧站着两位老师，还有一个他有一点眼熟、但不知道名字的同学，这个同学以前在姜序与他晚饭后散步的时候对姜序吹过口哨，吹得非常难听，现在讲话时的表情也让陶西感到不适，所以陶西不喜欢他。
再离姜序稍微远一点点的位置，站了很多同学。
人太多了，陶西虽然想要知道姜序为什么没有来找他，却在与他不喜欢的那个同学聊天，但还是迟疑了。
陶西站了一会儿，看到姜序总算看过来了，立即高兴地对姜序挥了挥手。
姜序耳边是老师的劝说，对面站着丝毫没有悔改之意的周宁皓，忽然感觉自己站在这里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对许多人而言，姜序无足轻重，但陶西在等他。
“老师。”姜序打断了老师的话，说，“我道歉。”
而后他对周宁皓说了“对不起”，走回去了陶西身边。
陶西看见姜序回来了，松了一口气。
他不想要去那么多人的地方，但是如果姜序一直不回来，陶西也没有其他选择。
姜序走回去，将放在长条凳上的冷掉的盒饭收了，坐在陶西身侧，跟陶西道歉：“茄子掉在地上脏了，今天吃不到了。”
陶西“啊”了一下，而后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很轻易接受了这个结果，对姜序说：“那好吧。”
说完，他把姜序的书包打开，又摸出来了一块板栗饼，一小口一小口吃起来。
烧烤摊位那边已经开始在收拾东西了，可能是因为姜序和周宁皓这件小插曲，或者带队老师本来就比较担心安全问题。
姜序下意识地看了每一个碳炉，意识到自己这个位置并不能确认碳炉是不是被完全熄灭了。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陶西吃完了那块板栗饼，喊他的名字。
姜序收回目光，看向陶西，发现陶西嘴角站了板栗饼渣，抬起手来替陶西蹭掉了，问陶西：“怎么了？”
“回家以后，你再弄一个烤茄子吧。”陶西对他说，“我没有吃过烤茄子。”
姜序立即答应了陶西，又问陶西：“那刚刚怎么不让我再去烤一个，是来得及的。”
“刚才我等了很久。”陶西说，“有点饿。”
隔了几秒钟，又补充：“不想你跟那个男同学交朋友，我不喜欢他。”
姜序这才意识到，陶西这里离他们刚刚发生冲突的地方稍微有点远，而且陶西好像不太善于通过解读其他人的表情来感知对方的情绪，所以在陶西的眼中，刚刚的景象很可能会像是姜序在与很多其他朋友聊天、玩闹，把缩在角落里面、交不到其他朋友的陶西忘掉了。
“周宁皓吗？他不是我的朋友。”姜序对陶西解释，“刚刚是因为他碰掉了我的茄子，我跟他吵架了。”
“周宁皓是我继母的侄子，他很讨厌我，特别喜欢针对我，所以总找我的茬。”
说完，姜序自嘲地笑了一下，才又说：“可能是因为我刚转学的时候太土了，穿很破的鞋和衣服，讲话还有方言的音调，很难听。”
他不擅长提起自己这些窘境，所以很快转移话题一样问陶西：“那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陶西回应的有点慢，可能在慢慢理解姜序刚刚讲的很长的一段话，有点卡顿，隔了有两分钟那么久，陶西才从高速运转的思绪中抓到了关键信息，告诉姜序：“他很丑。”
周宁皓其实也说不上丑，只是青春期里油脂分泌过于旺盛，长了很多青春痘，显得邋遢。
姜序听见陶西直白的评价，没控制好自己的反应，笑了一声，逗陶西：“原来你以貌取人啊。”
陶西呆呆地眨了下眼睛，没太懂姜序为什么说他“以貌取人”。
不过又隔了一会儿，他戳了一下姜序的胳膊，等姜序看向他，就对姜序说：“姜序，你好看，我喜欢你。”
说完这些话，陶西贴过来，很软的脸颊肉压在姜序的肩膀上，将“喜欢”具化了。
作者有话说
明天没有，后天有~
由于莫得存稿了，以后改为18:10更新（我们宝宝永远过六一）~
最后给大家比个心心~

第43章
陶西看上去很瘦弱，贴住姜序的时候，让姜序感觉他很轻很软，一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面飞驰而过，但姜序一条也没能成功抓住，在凳子上很端正地坐着，任由陶西贴着他，笨拙地表达喜爱和亲近。
下午的时候，各位带队老师组织了一些集体活动，基本是以班级为单位的，不过姜序和陶西都没有参加。
下午4:00，天色暗了下来，好像要下大暴雨的样子，也快到秋游结束的时间了，带队老师就给大巴车车队司机打了电话，让同学们回程。
这一次还是按照班级进行的大巴车分配，但是陶西没有表示出任何异议，即使刚刚对姜序说完了“喜欢”，也没有坚持与姜序同坐的意思。
他像是已经习惯了大巴车分配制度，并且默认自己严格遵守，与姜序一起走到集合点以后，什么也没有说，就自动去了他们班级的车辆。
姜序目送陶西上了车，透过车窗看见陶西坐在第一排靠窗户的位置，冲陶西摆了摆手，才回到了自己班级的大巴车。
姜序上车的时候，大巴上已经坐了一半的人，不少人都见过或者听说了刚刚姜序和周宁皓之间的冲突，看见姜序上车，议论的声音小了一些。
不过姜序心里有事，没有留意到，找了个没人的位置坐了过去。
肩膀上似乎还留有刚刚陶西压过的触感，姜序抬起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肩膀，摸到了自己书包带子，这才想起来将书包拿下来，放到了行李架上。
天色阴沉的更厉害了，姜序掏出手机，查了一下实时天气，发现确实要下暴雨了，然后又不由自主地切换到了网页搜索的界面，输入了“男生对男生说喜欢”的搜索关键词。
姜序在搜索结果里看到了“同性恋”这些字眼，没有感觉到惊恐或者诧异。
很多人还不能接受同性恋者，存在歧视和偏见，但这于姜序和陶西而言只是常态，他们本来就不受欢迎。
所以陶西开心的话，姜序也不会在乎。
可能在他自己没有发觉得时候，姜序的潜意识里面已经在喜欢陶西，因为姜序规划的人生未来里，从来都没有想过不与陶西在一起。
大巴到达学校的时候暴雨已经过去，不过雨还在下。
陶西不喜欢淋雨，姜序给陶西打电话，对陶西说让他先找个地方躲一会儿雨，他回去拿雨伞。
但陶西有一点得意地说：“姜序，我的书包里有伞。”
告诉姜序：“我查了天气预报，今天4点钟降雨的概率有90%，暴雨非常准时。”
听口气，像是这场暴雨的准时和天气预报的准确性都令严苛的陶西非常满意，姜序能想象到陶西一本正经地讲这句话的样子，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
这时候，姜序在陶西电话的背景音中听到有班主任让大家下车的动静，就对陶西说：“那你在车旁边等我，我过来找你。”
“不用的。”陶西很有计划地说，“我记得你坐的大巴的车牌号，会来找你，这样我们就都不用淋雨了。”
姜序看着外面的雨幕，听从了陶西的安排，说“好的”。
因为下雨，许多走读生的家长来学校接他们，校门口挤了很多车，学校的大巴开进校门也花费了一些时间，陶西的车到的稍晚一些，姜序坐在大巴上等了几分钟，很快就在许许多多的雨伞遮盖下找到了陶西。
陶西举着一把黄色的伞，像一朵飘在人海中的小黄花，在人群中走得有些艰难，对着每辆大巴的车牌号码仔细阅读，寻找姜序的车辆。
他寻找的样子呆头呆脑，显得有些笨，姜序走到大巴车的车门口，喊了陶西两声，但不少其他同学都纷纷侧目来看他，陶西却根本没有听到，仍旧在辨认大巴的车牌号。
找了三辆车后，陶西找到了他记住的那串车牌号码对应的大巴车，这才看见了站在大巴车门口的姜序，立即冲姜序招手，说：“我们走吧。”
姜序跳下车，钻进陶西的伞下，接过了雨伞。
陶西的小黄伞比较小，遮挡两名高中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姜序钻到伞下，一侧胳膊淋着雨，另一侧陶西也被挤出到伞外面一些去了，雨水滴在陶西的手臂上。
姜序犹豫了片刻，伸出贴着陶西那一侧的胳膊，搂住了陶西。
陶西也没有挣扎，安静地躲在姜序的怀里，怀里抱着他自己没有雨伞之后彻底空瘪了的书包，不过并没有表露出类似甜蜜或是羞涩的神态来。
回到宿舍以后，魏浩正趴在床上打游戏。
魏浩请了病假，说自己拉肚子了，没去秋游，实际上只是懒得动弹，看见姜序和陶西回来了，只往两个人那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翻了个身继续打他的游戏。
姜序去将雨伞挂到阳台上，顺便给外婆打了一个电话报平安，回来的时候陶西正蹲在地上，用一个纸卷戳一双丢在椅子脚的袜子。
那双袜子是魏浩的，陶西正在试图不动声色地把臭袜子丢回去。
陶西不喜欢脏乱差，但是更害怕魏浩打他，所以不敢对魏浩的内务指指点点，收敛地将对住宿环境的要求自动降低到了他和姜序住的这一侧保持干净，时常做清洁打扫。
好在魏浩可能是懒得理他们，不怎么主动惹事，丢东西也只乱丢在他自己那一侧，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把袜子扔到了陶西他们这边。
陶西非常嫌弃，但是敢怒不敢言，用纸卷戳了几下，没能成功将袜子推走。
姜序看到以后，拿了张纸巾走过来，捡起魏浩的袜子丢去了魏浩的脏衣桶，对魏浩说：“你多久没洗衣服了。”
“多管闲事。”魏浩头也不抬，继续打自己的游戏，吊儿郎当地说，“哦，陶西受不了啊？要不你帮我洗？”
陶西听见魏浩说自己的名字，眼睛立即瞪得很大，看了魏浩两眼，飞速地溜去了姜序身侧，拉姜序的手腕。
姜序不想起冲突，沉默地看了魏浩一眼，反手牵住了陶西的手，说：“去洗澡吧，身上都是雨水。”
陶西立即就要往外走，连洗漱用品都忘了拿，还是姜序去帮他拿的。
走出宿舍，姜序觉得太高调了，没再牵着陶西的手，低声对陶西说：“对不起啊，住在一起，也没保护好你。”
他想要给陶西最好的，但他什么也给不了，调换了宿舍以后，陶西也还是在被欺负，而他无能为力。
陶西不知道姜序为什么要道歉，姜序脸上的表情也很复杂，超过了陶西能够理解的范围。
最后，陶西只是微微仰起一点头看着姜序，说：“我想要跟你住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明天应该也有~

做什么事情都好像比其他人困难一些的陶西，好像非常擅长恋爱。
他说喜欢姜序，说想要住在一起的时候，与他平时告诉姜序要吃冰淇淋时没有多大不同，表情单纯无邪，眼神干净纯洁，好像因为他们互相喜欢，这些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但姜序看着陶西的眼睛，心跳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陶西被闹钟叫醒，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
以往这个时候姜序都会已经坐在书桌前写试卷了，不过今天座位是空的，姜序没在那，陶西爬下床去，在宿舍巡视一圈，最后在卫生间找到了正在洗衣服的姜序。
姜序热爱干净，早上起来就把脏衣服洗掉，陶西觉得这是非常优秀的品质，希望魏浩可以学习这一点，所以有一点大声地说：“你在洗衣服。”
姜序本来在拿着肥皂打泡，被陶西吓了一跳，肥皂掉进了塑料盆里，扭头看向陶西的时候表情有一些略微的窘迫，不过是陶西不会辨认得出来的程度。
“嗯，弄脏了。”姜序说，“你要上厕所吗？我马上就洗完了。”
陶西点了点头，不过也没有出去，挤在姜序身侧，拿了自己的牙刷和漱口杯，开始刷牙。
魏浩这时候也已经醒了，不过他贪睡又熬夜，早上起床非常困难，闹钟响了以后又在床上瘫了几分钟才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探头往里看了一眼，看见姜序正在洗床单和内裤，立即露出来一种非常古怪的神情，目光在陶西和姜序之前转来转去。
看了一会儿，他踢踢踏踏地从卫生间门口走开了，冲姜序嚷嚷：“大早上就洗衣服，你们俩快点啊。”
陶西刷牙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则的，几乎是刻板地遵守“正确刷牙步骤”，确保每颗牙齿都刷到了，且要刷够3分钟。
魏浩催促也没有用，陶西认认真真刷完牙，洗好了杯子和牙刷，这才走出来。
他认为魏浩已经收到他的“暗示”，还站在门口看了姜序洗衣服，应该是认识到了洗衣服是一个好习惯，于是对魏浩说：“我洗好了，你也要洗衣服吗？那你要快一点，时间可能不够用，全部洗完的话，应该会迟到。”
魏浩看着陶西的样子，感觉他的样子非常滑稽可笑，而且他也根本理解不了陶西的奇言怪语，觉得陶西根本就不正常，虽然他也不喜欢姜序，但是好歹姜序看起来是个正常人，搞不懂姜序为什么会喜欢这种神经有问题的人。
于是他在学校论坛上发了个吐槽的帖子，说自己的室友是个事儿精，连自己洗不洗衣服都要管，引起了很大的共鸣，就又用了十几分钟回复评论，等姜序和陶西都收拾完了，准备出门去吃早饭和上课，他才走进卫生间开始刷牙洗脸，动作开合很大，将姜序收拾干净的洗漱池台面弄得乱七八糟。
不过此时姜序与陶西已经出门了，并不知道魏浩在宿舍里“为非作歹”。
因此，陶西对魏浩产生了一些不够客观、不够全面的错误评价。
陶西还是和往常一样，选择了食堂二楼的一个窗口，在喜欢的奶黄包和豆沙包之间纠结了1分钟，最后买了一份豆沙包和一杯甜豆浆，端着餐盘坐到他经常坐的角落位置。
吃饭的时候，陶西忽然对姜序说：“魏浩没有很坏。”
姜序没能领悟到陶西忽然提起魏浩的目的，而且这个评价有些出乎姜序的预料，毕竟魏浩前一天晚上还在乱丢袜子，是陶西非常不喜欢的行为。
他咽下嘴里的包子，问陶西：“是吗？”
“是的。”陶西的口吻像人类观察评论员，中肯地评价说，“他没有赶我走，同意我住在205宿舍，有时候非常凶，但是没有要打我，是比较善良的人。”
姜序看着陶西，有时候也能理解陶西的不受欢迎，因为陶西有时候讲话的语气和神态都有些怪异，比如现在。
但是姜序是没办法把“奇怪”这种词与陶西联系在一起的，只是感到一些心酸，伸出手指贴了一下陶西的手，轻声问他：“只是这样，他就不算坏了吗？”
从开始集体生活，陶西被排挤就是常态，大多数人不喜欢陶西、嘲笑陶西、无视陶西，陶西大多数时候不清楚原因，但也模模糊糊地知道根本上还是因为自己的与众不同，因而感到难过。
也因此，陶西对“好”的评价门槛非常低。
他点了点头，对姜序“嗯”了一声，像是忽然评价魏浩只是随口一提那样，结束了这个他自己突兀提起的话题，又继续吃自己的豆沙包去了。
姜序看了陶西一会儿，喊了陶西的名字一声，等陶西抬起头来，用他很熟悉的飘忽眼神看他，姜序才问：“那我呢？”
陶西有一些没有懂，不解地看着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