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闭星球(十一月十四)

“今天不做理综和数学卷子了。”姜序又说，“我给你分析一下你的语文试卷，你这次的语文成绩太差了。”
陶西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拒绝道：“不行。”
想了一下，陶西又说：“语文非常讨厌。”
姜序发觉陶西喜欢用客观形容表述主观想法，除了在说喜欢他的时候用的是“我喜欢你”的句式，大部分时候他喜欢用被他形容的事物做主语，不说“我很讨厌语文”，而是说“语文非常讨厌”，显得他只是在描述这件事物的一个属性，而没有掺杂个人情感。
不过语文何其无辜，姜序劝说陶西：“那也还是要学一下，多考20分的话，你的成绩就可以提高很多名。”
陶西垂下头去，没有说话。
今天他的班主任和语文老师也对他说了一样的话，陶西不懂姜序为什么也要这样说。
姜序对陶西的无声抗拒深感无力，如果可以，他也希望禁止语文试卷登陆陶西星球，但陶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球人，与千万普通孩子一样，经历高考、大学、和工作这些必要环节。
在语文学习这件事情上，姜序与陶西无法达成一致。
姜序在发愁，但他看陶西的肢体动作和面部表情，很显然陶西压根没再想这件事情，已经在走神了。
“陶西。”姜序最后很没办法地喊了陶西一声，问他，“你不想要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
陶西听不到他说话，或者听到了假装听不到不回答他的问题，这些情况时有发生，姜序以前都不是非常介意，有时候看陶西呆呆的，姜序就拿他没有任何办法，觉得也不是非要陶西回答他不可。
但今天晚上不同，姜序感到焦虑和急躁。
陶西没有理他，姜序就又喊了陶西的名字，直到陶西抬起头来，很茫然地看他，很呆地问他：“啊，什么。”
“你不想要跟我上同一所大学吗？”姜序又问了陶西一遍，“不是说要一直在一起。”
但是这个关于未来的问题对于陶西而言有些太难了，陶西想了很久，才问：“你要去哪里？”
姜序报了几个大学的名字，很有规划地说：“这几所大学都有很不错的专业，以后就业机会好，我最想考A大，不过我的分数得再提高一些。不去也可以，S大也很好。”
这几所大学都不在他们这个省，陶西想了一会儿，告诉姜序：“我不能去。”
“你是还不能去。”姜序理解错了，“你的语文成绩太拖后腿了，但是理科成绩要比我好很多，所以得提高一下。”
陶西看了姜序一会儿，表情慢慢变得有些慌张，过了一会儿，他有些逃避一样想要绕过姜序走开，姜序伸手拉了他的手腕，陶西就很大力气地把他推开了。
这是姜序第一次见到陶西出现“愤怒”情绪，陶西很少发脾气，被同学不友好的嘲笑和说很难听的话，他都只是假装没有听到地逃开，不会跟人发火。
姜序立即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着急了，说话也很直白，说陶西考不上A大和S大很像在嘲笑陶西，又去试探着拉了一下陶西的手腕：“陶西，我不是嘲笑你考不上的意思，你别生气。”
但陶西又一次躲开了他的触碰，整个人神经紧绷地绕开他，飞快地跑掉了。
这个角落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姜序没有看清楚陶西走开时脸上慌张、无措的神情，觉得陶西应该是很不想搭理他，所以没有再追上去。
姜序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惹陶西不高兴，原本是在为陶西打算的一件事，现在被他搞砸成这样，让姜序感到十分懊恼。
陶西走掉以后，姜序在他们两个人刚刚站的角落蹲了一会儿，思考翻墙出去给陶西买糖炒栗子的可能性，或者还有没有其他的可以让陶西不再生他的气的方法。
不过思考无果，姜序一向遵纪守法，不像魏浩那样时不时翻墙出去上网吧，根本不知道哪里能翻出去不被发现。
最后第一节自习课的铃声响起来，他才从角落走了出来。
现在教室已经开始晚自习了，他不方便再去拿书包，想了一下，只好选择先回宿舍，看看陶西在不在，还生不生气。
作者有话说
他没有生气……ε=(′ο｀*)))唉
明天没有，后天有

第51章
陶西可能是无处可去，也已经回到宿舍了，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正在摆弄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魏浩看到他回来，停下了手里的游戏，在陶西和姜序之间来来回回看了几眼，阴阳怪气道：“哟，吵架啦？”
“没有。”姜序下意识否认，眼神下意识看向陶西的方向。
陶西还在闷头刷手机，好像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
其实陶西在宿舍大部分时间都是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就是发呆，偶尔会在看他的绘本，或者看手机。
但姜序还是觉得今天陶西是在不高兴，没再理会魏浩了，走到陶西跟前，凑过去看陶西的手机，想要找到和好的话题：“在看什……”
没有问完，姜序看到陶西的手机搜索页面，上面是一些关于S大的搜索条目。
姜序没来由地响起来了陶西曾经写的那个71条出行攻略，就想陶西是不是要开始写关于A大和S大的攻略。
陶西有时候的想法有些与众不同，他不应该那么着急的。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到了陶西的身侧，不过因为魏浩还在宿舍，他只是试探着碰了碰陶西的胳膊，见陶西没有再躲开他，才说：“刚刚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
陶西划动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姜序。
他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与姜序对视了一会儿，才说：“我在手机上搜索S大，搜到好几个，我都看了一下。”
好像刚那个抗拒、生气的人不是他。
姜序心微微痛了一下，顺着陶西的话问：“是你现在看的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好。”陶西评价道，并向姜序列举证据，给姜序看手机上的论坛帖子，“我去看了论坛，上面说大学宿舍漏水，并且没有独立卫浴，非常可怕。”
“校园很大，在学校各栋教学楼之间穿梭上课，非常累。”
“气候环境很差，衣服放在柜子里，没有一周就发霉了，非常难处理。”
他才读到这里，魏浩就听得笑出了声。
紧接着，他接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喊他去看一双限量版的鞋，限量款球鞋显然比两个不正常的人对话来有吸引力多了，魏浩立即跳下床，套上外套出门去了。
不过陶西没有理会他弄出来的动静，继续认真地翻看着手机，给姜序读道：“老师脾气很差，上课如果有同学没有来上课被点名点到，就会挂科。”
读到这里，陶西加注了自己的理解：“挂科是指这一科不及格，需要重新考试，如果依旧不及格，会影响拿毕业证。”
姜序沉默着听到这里，把手机从陶西的手里抽了出来，扣翻在了桌子上，陶西就想要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被姜序握住了手。
“陶西。”因为宿舍就剩下他们两个，姜序拉着陶西的手没有松开，对陶西说，“这些都太片面了。”
陶西没有听姜序说话，有些固执地想要去拿自己的手机，对姜序说“还给我”，被姜序轻轻握着的手在姜序掌心扭来转去，企图挣脱出来。
看他这样，姜序没有办法，只好将手机还给了陶西。
陶西解锁了自动黑掉的手机屏幕，将刚刚的网页切换了一下，拿给姜序看：“D大就很好，评论中说了，D大的宿舍、教学楼都很新，老师们也都很和蔼，校园中绿植覆盖率很高，环境优美，没有负面评价。”
其实D大与S大几乎同名，在地理位置上一南一北，也是很好的选择，但姜序没有想过将D大列入自己的选择范围，因为D大就在本市。
“你喜欢D大啊。”姜序声音低了一点，陶西将手指抽出去了他都没再去捉，轻轻地说，“我之前没考虑过D大。”
他顿了一顿，觉得陶西可能理解不了，但也还是说：“我想离姜淮山的家远一点，他们不喜欢我。自从我来了，那个家也支离破碎，可能我的确有点丧门星吧。”
陶西是没有很懂，稀里糊涂地对姜序说：“你很好。”但没再试图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了，任由姜序拉着他，也没有再看网页上关于各个大学的评论了。
过了片刻，陶西可能是在心里把姜序的话又想了几遍，抬起头来看着姜序，又问：“姜淮山是谁？”
从他们的相处来看，陶西有时候有些任性，所以姜序以为陶西会固执地想要去D大，同之前陶西被禁止吃冰淇淋时一样，陶西会找到普通人不会想到的奇怪角度，用很新奇甚至有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论据，试图说服他，这样的话，姜序觉得自己大概是会妥协的，不过他没有想到陶西会问这个。
“是我生父。”姜序停顿了几秒，才开口，“你还记得我以前给你讲过我的养父和养母吗？他们过世以后，我自己过了几年，就被我生父接到这里来了。”
陶西没有说话，还是继续望着他，眼睛睁得很大，眼珠黑白分明，澄明清澈，让姜序产生了一些倾诉的欲望。
“我出生的时候，我生母难产，没抢救回来。”姜序说完，又补充，“我是偷听我养父和养母聊天才知道的。”
陶西很轻地“啊”了一声，不过没什么惊讶的语气，不像是在吃惊，更像是表示自己在听的一种语气词，重复姜序的话，“偷听。”
“不是我要偷听，是无意听到了。”姜序解释了一下，又说：“姜淮山以前其实不想认我，我特别小的时候，应该只有四五岁吧，姜淮山其实去山里看过我一次，偷偷摸摸的，被我养父误认为是人贩子，还被打了。大人以为我没记忆，不过我就是记得。”
“我听到他们说话，知道我生母叫杜若梅，是县里一家螺丝钉工厂的女工，和姜淮山自由恋爱，没有结婚就被骗怀了我。她胆子小，知道怀孕以后吓坏了，就想要去跳河，被人救下来了，我爷爷奶奶就得知了她还有我的存在，逼姜淮山娶了她，姜淮山非常不情愿，所以也连带讨厌我。”
“这个人很坏。”陶西这样说。
姜序说“还有更过分的”，继续讲道：“他们才结婚，姜淮山就去大城市了。去接我的时候，他说是想要来城里发展，好赚钱养家，但我知道不是的，他在城里又娶了一个老婆，根本不想要我和我生母。”
“可能就是因为他不告而别，我生母不开心，或者真的是我命太不好了，克亲人，总之在生我的时候，她难产了，所以我一生下来就是没爸没妈的孩子。”
“后来可能是爷爷奶奶也不想要我，或者身体不好养活不了我，这个我不清楚，总之我被送去了山里头，成了我养父和养母的儿子。”姜序又说，提起养父和养母的时候，他声音温柔了很多，但也有一些遗憾，“要是没有意外就好了，我是不会认姜淮山的。”
“姜序。”陶西忽然喊他，深长脖子凑过去，在姜序的脸上贴了一下，有些莽撞冒失，像是一种安慰方式。
姜序被亲得愣了一下，故事被打断在这里，他捏了一下陶西的手心，说：“别乱来。”
“啊。”陶西露出迷茫又懵懂表情，问姜序，“不对吗？”
姜序一时语塞，没能给出回答，陶西就又自顾自地说：“上次我亲了你，你就变得很开心，这次不灵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能力安慰到姜序，他显得有一些沮丧，微微垂下头去。
姜序一时间都忘了自己为什么忽然提及姜淮山这些事，张了下嘴，半晌才说：“没不开心。”
陶西就又仰头看了过来，伸出手摸了摸姜序的眼睛。
他的手指肚很软，带有一些温热和潮湿，让姜序有些无措，但可能是因为宿舍也没有其他人了，所以他没有制止陶西的动作。
陶西摸了两下，放下手去，对姜序说：“你的耳朵好红，宿舍温度太高了，我去开一下窗户通风。”
“不是热的。”姜序这次成功拉住了陶西，走过去，拥抱住了陶西有些单薄的身体，贴着陶西的发梢蹭了蹭，闻到陶西身上好闻的洗发水的香气。不过他担心魏浩要回来，所以只克制地抱了很少一会儿就同陶西分开了，看着陶西有些状况外的眼神，对陶西说，“去D大的事情，我们再商量商量，好吗？”
“好吧。”陶西说，眼神飘忽躲闪，让姜序觉得他答应得勉为其难。
不过还没有等姜序再问什么，陶西就先说话了，他握着姜序的衣袖，有些紧张地问：“那我们还可以去活动室吗？已经七点二十一分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也写了多多！

第52章
姜序猜测陶西生气的原因，可能是自己自作主张进行了大学志愿预选，没有同陶西商量，这的确不对。
但前一秒还在生气的陶西，在这一秒又亲了他，姜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解释了为什么不想要去D大，或者是陶西觉得他可怜，不想再跟他闹别扭。
可能是后者，因为陶西看起来仍旧对A大或者S大没有好感，答应他“再商量”，都非常勉强。
姜序猜测了陶西生气的原因，但始终不明白陶西为什么对D大情有独钟。
陶西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大多数时候逻辑简单直接，姜序轻易就可以弄懂“陶西规则”，但这一次姜序有些拿不准。
这一次陶西对两所综合评分不相上下的大学给出了截然相反的好恶倾向，姜序没能从陶西的评价语中识别到陶西的评判标准，因此感到有些头疼。
不过无论是哪一所大学，以陶西现在的分数，想要考上都还有一些差距，姜序觉得现在就展望大学生活也为时过早，因此暂时将关于两个人高考志愿的讨论搁置，对陶西说：“去的，走吧。”
陶西正在紧张兮兮地看自己手机上的时间，因为如果姜序再犹豫一会儿，他即将无法准时到达活动室，因而也没有看到姜序脸上复杂的神情。
不过就算看到了，陶西可能也看不懂。
听到姜序的回答以后，陶西立即拿过自己的书包，背好以后，又一次牵住了姜序的手，说：“现在就走吧，我准备好了。”
姜序没有书包，不过他在宿舍放了一本单词本，所以准备调整一下自己的学习计划，将原本计划的理科试卷任务转到第二天去做，将第二天计划强化记忆的单词和语文课文并入今天的学习内容。
到了活动室以后，姜序与陶西坐在他们习惯的位置上，对陶西说：“给我看看你的语文月考卷吧。”
陶西压根不记得他们关于志愿大学的歧义是由对语文学习的讨论引发的了，听到姜序的话，顿时呆了一呆，而后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趴到了桌子上。
他这样掩耳盗铃装鸵鸟的时候是非常可爱的，好像全世界都很好骗，陶西只要动动手指，就会把他们都骗过去一样。
姜序没忍住嘴角弯了一下，戳陶西的脸：“敲敲，上线了陶西同学。”
陶西像是电影慢动作一样歪过头，看着姜序，说：“啊。”像是还在逃避即将面临的语文试卷。
僵持了一分钟以后，姜序表现的很坚决，陶西只好磨磨蹭蹭地将试卷从书包里拿了出来。
他的试卷写得很糟糕，姜序看到试卷上面红笔批注了几处评语，老师在陶西的试卷上写“不要乱写”和“这题重做”，给试卷打了63分。
姜序对着试卷思考了一会儿，只有几分钟时间，余光就发现陶西开始偷偷摸摸玩手机了。
平时陶西并没有太多的手机依赖，发呆的时间都要比玩手机多，因此姜序凑过去，想要看看是什么内容对陶西产生了这么大的吸引力。
但平常呆头呆脑的陶西这一次反应迅速，将手机藏到了自己背后，义正言辞地告诫姜序：“偷看是不对的。”
“我没偷看。”姜序立即矢口否认，摆正了自己的坐姿，点了点面前的试卷，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讲一下这次的卷子吧。”
“啊。”陶西又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比起“陶西老师”讲解理科题目时候的颠三倒四，姜序其实是个很好的老师，耐心，细致，有条理。不过作为学生的身份时，陶西就显得比姜序差太多，他听得稀里糊涂，感觉姜序一下子说了很多话，感到昏昏欲睡。
当天晚上，他们比平时早20分钟离开了活动室，陶西破天荒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