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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尾(Fine不Fine)


孟归南点头:“真的。”
付枫晚脸上挂着明媚动人的笑,但下一秒,她却抬手狠狠给了孟归南一个耳光。
孟归南被打得偏过脸去,表情僵了一瞬后又恢复正常。
他不是没有脾气,只是那些脾气就像他住的那栋旧楼前的台阶,无数人踩来踏去,已经把它们磨得平得不能再平。
孟归南舔了舔嘴角,把一些暗昧的情绪重新压回身体里,依旧笑得很得体:“付姐,我皮糙肉厚的,可别刮坏了您新做的漂亮指甲。”
付枫晚深深看他一眼,转身上了车。
孟归南目送那辆白色的玛莎拉蒂离去后,弯下身体缓了半天,脑中那阵嗡鸣声才渐渐散去。-
深夜的街道空荡寂静,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九月末微凉的夜风将孟归南的头脑吹得清醒了些许,他右拐进入光明路,看见路边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还亮着灯。
便利店的玻璃上贴着一则吸引了孟归南视线的促销广告——指定商品两件七折。
孟归南有轻微的近视,看不清优惠后面写着的那一长串小字是什么,于是眯着眼盯着那张海报看了几秒。
高浓度的酒精让他的反应变得迟钝,前方有一辆巨型SUV在路边临停车位上缓缓停下,等孟归南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一头撞了上去,连人带车摔倒在了马路牙子上。
“操!”
孟归南被电瓶车压在底下,挣扎了半天才爬起来。
好消息,他撞的是一辆红旗,坏消息,是一辆百来万的红旗LS7。
孟归南扫了一眼车屁股上被划出来的两道长长的印子,心中暗骂了一声倒霉。
从车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他先走到孟归南面前询问他有没有受伤,得到他否认的回答后才转到车后去看车况。
查看完车子的损伤情况,他敲了敲后排的玻璃。
贴有防窥膜的车窗降下来一半,视线受限,孟归南只能看出里面坐着的是个年轻男人。
声音压得很低,孟归南听不清两人说了什么,片刻后,司机走过来,对他说道:“小伙子,喝酒了就不要骑车了,这样太危险了。”
孟归南带着歉意回道:“实在不好意思,您看修车费大概多少?”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我老板说了人没事就行,不用你赔偿。”
孟归南一愣,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开着的半扇车窗,和车里人的目光恰好对上。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黑色的瞳仁在昏暗的灯下闪着一点摇曳的亮光。男人面无表情的样子实在太有压迫感,孟归南冲他露出一个卑微讨好的笑:“谢谢老板不跟我计较,要不说您这样的人能发财呢。”
男人对他的恭维不为所动,沉默从车内蔓延至车外,一直追随在孟归南身上那道视线似乎停留的时间过于久了,久到孟归南笑得脸部僵硬,他才开口叫了一声司机的名字:“老陈。”
话是对着老陈说的,那双黑沉沉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孟归南。
“让他赔。”
【作者有话说】
南:喝了酒千万不要骑车,除了违法还会遇见脏东西

孟归南如释重负的一口气还没吐干净,就被这句话给噎了回去。
孟归南不知道车主是怎么在几分钟的时间内突然改变了主意,但他撞了别人的车,赔钱是应该的。
“那……您说个数?”
男人似乎一直盯着他胸前的工牌,孟归南也跟着往工牌上看了一眼。
“菡雨楼?”
说话间,男人降下了剩下的半扇车窗。
婆娑的树影打在他的脸上,明暗的光影交错间,孟归南竟然觉得从他脸上看到了类似不解的神情。
又是一阵沉默。
胃里翻搅得孟归南有些想吐,他只想快点解决这个麻烦,回家抱着马桶什么都不用顾忌地好好吐一场。
“是。您要是需要订包厢,可以找我,给您打个折。”
“您说个数吧。”
“一千。”男人说。
孟归南两眼一黑,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老板,银行卡号报一下。”
“我要现金。”
孟归南一怔,随后掏了掏口袋,半包抽剩下的红梅掉了出来,他弯腰捡起,顺手抽出一支咬在嘴里,“我没那么多现金。身上也没带银行卡,要不您将就一下?”
“手机号。”
“啊?”
“准备好现金,明天找你拿。”说完,男人又瞄了一眼他胸前的工牌,“菡雨楼孟归南——”
他的言下之意孟归南听懂了——别想跑,也别想赖账。
孟归南报了一串数字,男人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听到从他上衣口袋里传来的手机铃声后才摁了挂断键。
“老陈,走吧。”
“冰水……”
“不用了。”
SUV在黑夜中嘶吼着离去,留下孟归南一脸懵地愣在原地久久没回过神。-
到家的时候,王百琴已经睡下了,孟归南轻手轻脚地走回卧室,打开灯,眼睛先往挤在房间一角的小柜子上瞄。
今晚那个白色的保温杯不算孤独,旁边还放着一小盘切好的蜜瓜。
孟归南走过去,打开杯盖,银耳羹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
孟归南看着已经斑驳得露出一块一块不锈钢面的保温杯,在外一直挺着的肩背垮了下来。
银耳羹和蜜瓜,甜上加甜,抚慰了孟归南被酒燎过的肠胃,呕吐的冲动也奇迹般消失了。
好好洗了个澡,又从冰箱里翻出颗西红柿在脸上滚了滚,折腾完躺在床上时,已经接近四点。
浓浓的睡意呼啸而来,孟归南很快就陷入了梦境,他没顾得上去想晚上遇到的那个奇怪的坐红旗车的男人。-
早上七点五十,闹钟还没响,孟归南莫名其妙先醒了过来。
安置房的隔音很差,隔着门板,王百琴在卫生间涮拖把的声音听得都很清楚。
又在床上瘫了十分钟,等到八点的闹钟响起,他才从床上爬了起来。
“早啊妈。”孟归南打着哈欠走进卫生间。
卫生间很小,两人挤在里面几乎转不过身,王百琴挂好拖把走出来,站在门边问他:“昨晚几点回来的?喝酒了吗?”
“两点多,没喝酒。”孟归南刷着牙,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我都什么级别了,哪还用喝酒啊?”
孟归南脸上还有残留的指痕,阳台上挂着他昨晚脱下的那件沾了蓝色酒渍的衬衣,王百琴把它洗得很干净,散发着一股洗衣液的清香。
“小南。”王百琴叫了声他的名字,问:“累不累?”
这句话其实问得很多余,因为孟归南给她的答案永远只有一个。
孟归南洗了脸,正用毛巾胡乱擦着,听见王百琴问的这句话后转过头去看她。
王百琴今年五十七岁了,头顶的白发一茬接一茬的长,也许是孟归南太过忙碌导致对时间的感知变得迟钝,所以总在看到王百琴的白发时才能想起他已经不是很多年前,踌躇满志,想要做一个好医生的孟归南了。
“不累。”孟归南笑着说:“有吃有喝,生活也有盼头,我累啥呀?”
“吃饭吧。”王百琴拍了拍孟归南的背,转身往客厅去了。
吃过早饭,孟归南拎着饭盒出了门,临走时,嘱咐王百琴:“你腰还没好就在家里休息。”
人都下了两层台阶了,又返回来,故意强调道:“我上班要操心的事儿可多了,你别再让我操心了啊。”
话音刚落,王百琴就冲他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到了明月湾,人都来的差不多了,孟归南到前台打了卡后就拿出手机开始联系客户。
今天售楼处有活动,凡是到场的,都能参与砸金蛋抽奖。
明月湾的位置位于新区,房价不便宜,能买得起这里的人自然也看不上那仨瓜俩枣的奖品,因此公司很舍得下本钱,最次的参与奖,也是某个一线美妆品牌的唇膏。
刚发出一两条,突然收到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
【订个包间,晚八点。】
电话号码很陌生,孟归南翻了翻通话记录,发现是他的债主找上门了。
还没来得及回复,对方紧接着发来第二条信息。
【酒水单发我看一下。】
醉酒追了人家的尾,结果误打误撞撞出来个客户,可见福祸相依,老祖宗说得一点毛病都没有。
孟归南抱着手机傻乐了两声,笑还没落下去,又收到了第三条。
【记得还钱。】
“……”
孟归南从手机相册里翻出酒水单,发了过去。
直到午饭后,也没收到对方的回复,孟归南趁着上厕所的功夫给对方去了个电话。
“您好,我是菡雨楼孟归南。”
“老板,晚上八点的包间还订吗?”
“庄雁鸣。”
一道沉稳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孟归南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名字。
孟归南改口改得很快:“庄总。”
“随后我的助理会和你联系。”
不等孟归南有所回应,庄雁鸣就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没过一会儿,另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你好孟经理,我是庄总的助理方孟青。”
方孟青直入主题,订好酒水的品类后,说:“孟经理,晚上见。”
孟归南没太在意方孟青最后说的那句话,只当他是礼貌,便随口回了一句“晚上见”。-
周末来看房的人很多,再加上有抽奖活动的加持,近六点时,售楼处依旧人头攒动,孟归南盘过今天接待的客户后,就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
地产销售每天的工作时间长得没个尽头,实际上除了接待客户外,大多数时候都在消磨时间。主管不下班,底下人也不能走已经成为各个售楼处不成文的规定。
但孟归南不管这个,劳动合同上明明白白写了工作时间,那他按时上下班有什么错?顶多是不太招领导待见罢了。
明月湾是预售房,地基才刚刚挖好。
工地没有食堂,这附近的小路上就经常会有来摆小吃摊的商贩。孟归南买了个杂粮煎饼,加了两块脆饼,三两口塞进肚子里又觉得噎得慌,在另外一个小摊上买了杯绿豆汤,边喝边骑着车往菡雨楼疾驰而去。
在菡雨楼附近的ATM机上取了一千块钱的现金,小心地叠好塞进口袋里,孟归南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六点四十了。
孟归南负责菡雨楼的ktv区域,说是ktv,可主题从来不是唱歌。但凡和商务两字挂上边的娱乐活动,里头就有许多不能放到台面上讲的东西。
客人们大都是饭后来,七点到八点这个时间段来的人不多,孟归南溜达了两圈,空着的包厢渐渐就装满了人。
庄雁鸣一行人出电梯的时候,孟归南刚从309出来,里面的客人喝多了不讲理,指着桌面上果盘里的粉色菠萝非说是加了染色剂。
面对客人时,孟归南是极尽耐心,出了包间门,他立刻垮起了脸,怨气几乎能冲出二里地。
309位于转角的位置,门前七八米长的走廊上空无一人,孟归南边往前走,边表情扭曲地冲着空气打拳。
拐过弯,孟归南挥出最后一记漂亮的右勾拳。
“砰——”
孟归南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三楼的构造,他连忙收回杵在人硬邦邦的腹肌上的拳头,头也没好意思抬地道歉:“抱歉。”
空气静了两秒,随后一只手出现在孟归南低垂的视线里,骨节修长,指甲边缘修剪得很干净。小指上戴着一枚细圈的翡翠戒指,透亮澄澈的底色里飘着几朵颜色浓重的绿花。
那只手探过来,按在他的胸口上,戒指擦过外套上的纽扣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孟归南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就被推到了玻璃墙边。
四五个人从孟归南面前走过,一道略有些熟悉的声音慢慢悠悠荡进他的耳朵里——
“笨。”
【作者有话说】
南:我讨厌庄雁鸣

孟归南猛地抬起头,在一众黑色的西装里精准捕捉到那个身形优越的背影。
秦渺渺戳了戳他的胳膊:“看啥呢南哥?”
孟归南指着庄雁鸣离开的方向,问:“你刚听见他说什么没有?”
“听见了。”秦渺渺肯定地点头,“说你笨。”她一脸八卦地凑到孟归南脸前,“这帅哥脸生,第一回在菡雨楼见着,你俩认识?”
孟归南还沉浸在庄雁鸣对他的那个与事实不符的评价中没回过神,他随口敷衍道:“算是吧。”
那边李乔安顿完客人,从包厢里出来后朝着他们两人走了过来:“南哥,309的酒水预定过了吧?”
“嗯。”孟归南点了点头,“酒水间准备好了,你去取吧。”
李乔应了,指了指309的方向:“记得给凝姐打电话……”
李乔口中的凝姐大名叫刘丹凝,手底下管着几十个样貌身材都出挑的年轻男女。
“好,我知道了。”
李乔离开了,秦渺渺撇了撇嘴:“男人都一个德性。”
孟归南往秦渺渺后脑勺上轻拍了一记:“瞎琢磨什么呢?干活去!”
秦渺渺冲他做了个鬼脸转身走了,孟归南摸了摸口袋里的一千块现金,然后给刘丹凝打了个电话。
没过几分钟,几个年轻男女和李乔一同从电梯里出来,孟归南接过李乔手里的餐车:“我来吧。”
李乔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哟,今晚的客人大有来头啊?平时除了你那几个老主顾,你给谁上过酒啊?”
孟归南笑笑:“我这不是正努力让这个新的也变成老的吗?”
环形沙发上坐着五个人,孟归南扫了一眼,庄雁鸣坐在中间,双腿交叠,手里燃着一支烟,他微微眯着眼睛,正侧着头和他身旁的男人聊天。
右侧沙发上坐着的三人看样子应该是庄雁鸣请的客人,年纪都不小了,个个身前都揣着圆滚滚的啤酒肚。
陪酒的人一进来,庄雁鸣就示意他们坐到客人身边。
刘丹凝的人都是热场子的高手,原本还端着的男人们顷刻间便放松了下来。
坐在庄雁鸣右侧的中年男人一手揽着个漂亮女孩儿,一边打趣道:“庄总还年轻,就这么清心寡欲啊?”
庄雁鸣笑了笑,将手中的香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透明玻璃带着鎏金花纹的烟灰缸就在孟归南的手边,他正往桌上摆着酒,视线往旁边偏了一寸,就再次看见了那枚漂亮的翡翠戒指。
不加入他们,总得拿出个像样的理由来,庄雁鸣从冰桶里捏了个冰块出来,捂在掌心里随意把玩:“倒也不是。”
“心里有人。”
饭桌上聊的是正事,欢场里就该聊些风花雪月,几人开着庄雁鸣的玩笑,说他为了一朵花放弃整片花园的做法太不明智。
庄雁鸣也不反驳,和他们一起笑,视线一直落在案几上越来越多的酒瓶上。
孟归南做完了他该做的事,冲客人们微微颔首,退了出去。
孟归南叫来李乔,嘱咐她盯着309,等里面的客人散场时通知他。
菡雨楼的包厢夜夜客满,孟归南忙得连卫生间都没工夫去,快十二点的时候,终于寻着个空档。
孟归南正站在盥洗池前洗手,门口走进来一个人,他没在意,低着头认真地搓洗着手上的泡沫。
“钱带了吗?”
孟归南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镜中站在他身后的庄雁鸣。距离很近,孟归南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扑在耳廓上的细微气流。
往旁边挪了一步去抽擦手纸,擦完手,孟归南从口袋里摸出那叠纸币递给他:“带了。”
庄雁鸣接过来,捻了捻纸币一角,问道:“你在这儿工作多久了?”
孟归南古怪地看了庄雁鸣一眼:“快五年了吧。”
庄雁鸣在听到这个数字后似乎有点不太高兴,但从他的脸色上又看不出任何端倪。
孟归南觉得有点莫名其妙,正当他打算和庄雁鸣打声招呼离开这里时,又听他继续问道:“怎么想到来这里工作?”
孟归南不想答,但客人问了,他不能甩脸就走,于是敷衍道:“这里赚得多。”
空气安静了几秒,庄雁鸣没再说别的,那叠纸币在他手里停留了不过一两分钟,又回到了孟归南的口袋里。
“小费。”
庄雁鸣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孟归南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愣了一会儿,小声嘀咕道:“有病吧?”-
方孟青把文件放在庄雁鸣的办公桌上:“庆渝高速三标段云山中标了,施工中标价是4.7亿,股权投资额2248万。”
庄雁鸣扫了眼交通工程建设局和交通控股公司联合出的红头文件,食指在写了一标段中标价的位置上点了点:“18亿变4亿,这笔账,盛苏得还。”
庄雁鸣为了庆渝高速一标段的施工项目前前后后跑了大半年,在基本上已经谈妥的情况下,盛苏工程不知从哪儿跳出来截了他的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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