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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眼师尊感化逆徒失败后(九千钱)


“弟子不累。”
青年语气闷闷的,听起来有几分可怜。
“不累就跟着。”
楚霜衣一甩衣袖,召出纯钧,化作一道剑影扬长而去。
他一边御剑赶路一边暗暗唾弃自己,未免过于没出息了,徒弟叫一声就心软了。
给人做师尊,还是要威严些才好。
楚霜衣打定了树立师尊威严的心思,接下日夜赶路的大半个月里,他硬下心肠,再没轻声细语地跟徒弟说过话。
他虽然看不见,却也感觉的出来,徒弟比起之前确实收敛了许多,玉清心法也融汇地飞快。
但不知为何,徒弟身上的魔息却始终不曾散去,反而愈加浓烈。
一路上唯一的好消息也就是徐姑娘清醒了过来,但伤势严苛,楚霜衣每七日为她灌注灵力修补一次丹田,还是昏睡的时候居多。
虽然清醒的时辰不多,但至少也弄清了她当日从浮光山偷跑的缘故。
楚霜衣听完只觉感慨唏嘘,魔族利用北海徐家设下圈套引她下山,从而动手夺走了冰锋珠。
血脉相连的血亲,明知是圈套,即使仁人圣贤也难以抉择,何况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冰锋珠被夺,北海徐家如今是真的陷入生死危局,徐姑娘难免愧悔不已。
楚霜衣明里暗里没少暗示徒弟多加开解,多半是充作了耳旁风,一得了片刻清闲就远远地跟在他身边,不像纪清羽那般尽心。
养个徒弟还真是不容易。
马车里摇摇晃晃,楚霜衣烦恼地支着头,黑缎似地乌发随之垂落,隐在铜兽香炉升起的袅袅烟雾之后,宛如一副美人春睡图。
“师尊,到剑湖了。”
长风剑派居于南下水乡,剑派的正门前环绕着一弯弦月深湖,湖水下沉着千万条不入世的长剑,剑灵纷杂不休,汇成一弯剑湖。
剑湖上,无论是御剑还是乘坐法器,均不能过,只有长风剑派的泊船方能渡过。
马车缓缓停稳,楚霜衣头也不抬,长指从怀中夹出一封信,轻灵一甩,那封信便如同利剑般破帘而出。
裴夙接住信,目光粗粗一扫,信封上铁画银钩地写了一行字:清霄仙尊亲启。
是长风剑派寄来的那封求救疾书。
他扫过四周,剑湖水波盈盈,映着浅浅的碧蓝色,一条粗木铺就的渡口细窄逼仄,似乎最多仅可并排站下三人。
枯黑的木板延申到水面上,隐约可见一条小渔船正缓缓地靠近。
这么个像是小渔村里的破旧渡口,竟然聚集了不少人,法器的灵光不时划过,各有不同,那些人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可不像是来救人的样子。
突然间,天际一道刺目的银光闪过,裴夙抬眼望去,是一艘硕大无比的飞舟正在缓缓接近。
随着它的接近,强悍的飓风凭空而起,催折树木、碎石,统统卷入其中,所到之处,摧枯拉朽。
渡口等船的众人,修为高的还好,修为低些的,不仅衣衫破碎,随身法器都几乎被那强大的飓风卷去。
裴夙一手压住车辕,一手掣制住缰绳,飞沙走石间,形容也有些许狼狈。
待那飞舟缓缓落地,从中走出个气度从容的中年人,一股强悍的威压犹如猛虎出山毫不收敛地压下来,其修为深厚,不是裴夙可以看出的。
“万兽宗。”
裴夙正艰难抵挡之时,忽然从马车中传出师尊碎玉般的清冽声线,身上陡然一轻,裹挟着寒霜的森然剑意缓缓铺展开来,将那股强悍威压消弭于无形之间。
那中年人似乎也感觉到了灵力的对冲,缓缓地收了威压,深深地望了一眼过来。
偏僻山野之中,这样一驾庞大奢靡的暗色马车本就惹人注目,况且车边还跟着两个容貌气度非凡的青年。
如此一来,愈发引人好奇,众人纷纷向这边投来了探询的视线。
裴夙坦然回望,大概只认出其中几个宗门,与纪清羽对视一眼,更觉其中古怪。
他微微俯身,戒备地望向远方的人群,低声道:“师尊,渡口围了许多人,尽是宗门中人。”
楚霜衣正身坐起来,将滑到肘间的衣袍敛起,拿起茶盏浅呷一口,淡淡道:“先过了剑湖再说。”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纪清羽的声音贴着马车响起,“师叔,下月月底是长风剑派掌门的大寿,这些人是来拜寿的。”
徒弟的声音也跟着传来,“师尊,船家只认拜帖,不认信书。”
有兴致大摆寿宴,倒没功夫遣人待客,这长风剑派都不急,他们更没道理急了。
楚霜衣放下茶盏,回手按了按坐的酸的腰间,道:“既然不让过,那就回去。”
“师叔,弟子常与师尊在外游历,或许能遇到旧熟识带我们进去,不然再让弟子去试试?”
“不用。”
纪清羽尚且不解其意,裴夙黑眸闪了闪,已然牵起缰绳施施然将马车掉了头。

“这是哪个宗门?怎么还走了?”
“八成是个没拜帖的小门派,没资格进去,只能掉头回去了。”
湖边众人议论纷纷,视线都盯着那辆庞大的马车,凑热闹、看笑话俱有之。
眼盲后,楚霜衣对声音就敏感许多,有修为加持,这些闲话自然一字不落地传入耳朵。
眉峰轻轻蹙起,没入素白鲛纱之中,许是在故柳峰上待久了,他格外爱静。
宗门寿宴,可不是什么冷清的场面。
既然长风剑派尚有余力筹办寿宴,想必也没什么紧急的事态。
瘦削的手腕抬起,衣袍微微滚落,露出星点近乎暧昧的血色疤痕,楚霜衣指节抵在腮边斜撑着头,忽然就想带着徒弟这么一走了之,反正是长风剑派失礼在先。
若是长风剑派再来找,几位师兄自然有说辞给他们。
他沉吟了片刻,觉得十分可行,两指敲敲车厢,问道:“清羽,裴夙,想回山么?”
“师尊。”
车厢猛地一震,竟然停下了。
徒弟平稳的声线传进来,说,“人来了。”
“晚辈长风剑派邵玉书,迎客来迟,还望仙尊莫怪。”青年语气急促,气息还有些不稳,明显是赶着追上来的。
裴夙漠然地望着眼前颇有些文弱的邵玉书,听到车厢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这下走不了了。”
话音轻的没边,却像把小刷子似的,在他心头不痛不痒地拨弄了一下。
邵玉书的地位在长风剑派中显然不低,他与另外一个中年男子刚一从泊船上下来,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那位是他的二叔,长风剑派的掌教邵明远。
邵明远领着身后的一众弟子直奔万兽宗的那位中年修士而去,此时正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人群里寒喧。
反观邵玉书,虽是长风剑派小公子,身边连个小童也没有,气喘吁吁地跑去拦楚霜衣的马车。
邵明远冷冷瞥他一眼,鹰眸中满是算计,一转脸便又挤出一抹虚伪的笑,拱手道:“诸位道友见笑了,小侄生性顽劣,这回家父寿宴,不知从哪请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狐朋狗友来厮混,怠慢了诸位道友,失礼失礼。”
“邵掌教客气了,玉书性子骄矜,连我这个做舅舅的都不肯来拜见,却跑到人家马车前卑躬屈膝,没准是请来了仙盟的大人物。”万兽宗那名中年修士负手冷眼望去,语气中满是尖酸刻薄。
“齐宗主说的玩笑话,长风剑派与万兽宗向来亲和,玉书就是小孩子胡闹分不清轻重了。”
齐化闻言脸色稍有缓和,心下却提起了两分戒心,方才那股灵力对冲,浑厚充盈,不像是寻常修士的手段。
两人虚与委蛇的片刻功夫,只见邵玉书已经将他那位“名不见经传的狐朋狗友”请了下来。
眼覆轻纱,身量颀长,素雅白袍动作间隐有银色纹路浮于其上,发顶莲花玉冠束起鬓发,泼墨长发垂于胸前,犹如天人入世。
身旁一黑衣青年恭敬地服侍在侧,另一边则是个同样气度出众的青年。
长风剑派的小公子姿态谦顺地在前引路,这可不像是一般的宗门修士。
“竟是个瞎子?”
“到底是什么人?能让邵小公子亲自来迎?”
“旁边的那位,似乎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邵玉书引着楚霜衣,邵明远领着一众修士,两拨人一同向渡口走去,修士们明里暗里地打量着楚霜衣一行人,心中暗自揣测着他们的身份。
到底是邵明远一拨人先占得了先机,两艘行船,一艘雅致大船,邵明远携着万兽宗的齐宗主与一众修士欣欣然踏了上去;另一艘是寻常渔船,乘的是几个长风剑派的弟子。
两艘船全都被占满了,这剑湖一来一往少说也得两刻钟,岂不是要劳烦仙尊等上小半个时辰!
邵玉书心里一急,这可是父亲好不容易请来的贵客,他遥遥望向大船,矜贵地行了一礼,扬声道:“叔父,贵客在此,还请叔父让出位置来,以免怠慢远客。”
他语气不似平时温和,朗声之中竟有几分胁迫之意。
谁料邵明远压根没将他这小侄子放在眼里,高高地立于船头,斥责道:“玉书,今年寿宴拜贴是我亲拟,可从未邀请过你这几位朋友。”
他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鹰眸转向楚霜衣等人,语气不善:“几位远道而来,心意也算送到了,现下外界动荡,恕长风剑派不招待些没门没派的阿猫阿狗!”
“邵掌教慎言!”邵玉书刚要开口,就被纪清羽疾言厉色截过话头,不卑不亢道:“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天道尚且一视同仁,邵掌教却以宗门出身轻视我师门,未免辱没了长风剑派的门楣!”
楚霜衣容色不变,既不阻拦纪清羽,也不开口,寒霜似的威压铺陈开来,浑然一具冰冷的玉雕似的。
船上一众修士均察觉到了这股强势的压迫感,气息仿佛被冻结了一般,渐渐地呼吸竟然滞涩起来。
邵明远显然也察觉到了,暗中调动灵力抵抗,气息却还是乱了几瞬,他顿时面色铁青,声调不由得放低了些许,生硬道:“既如此,敢问道友师承何处?”
纪清羽抱剑上前,朗声道:“浮光派纪清羽,见过邵掌教!”
“浮光派!竟然是浮光派的人!”
“怪不得眼熟!原来是浮光派掌门的高足,以前曾在仙盟听道时远远瞧上过一眼!”
“掌门高足做衬,前方那位恐怕更是大有来历。”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在场的都是修士,纵使声音压得再低,也都逃不出众人的耳朵。
邵明远自然也听得见身后的议论,脸色急转直下,方才还有稍许放缓的态度,登时强硬起来,怒道:“玉书你听见了?无凭无据,倒是任凭你这道友信口雌黄!”
“休说你这道友未必师承浮光派,就算是,长风剑派门朝四海,广迎天下道友,唯独不招待浮光派之人!”
他锋利的目光凶狠地扫过邵玉书,气急败坏地对船夫吩咐了一声,便愤愤地转过离去。
“叔父!”眼见着两艘船只一同掉头离去,邵玉书当下急出了一头薄汗,任凭他怎么呼唤,也没唤回一艘船来。
“师叔——”纪清羽只知道浮光派从不与长风剑派往来,却没想到他们行事如此决绝,眼下遭受如此对待,是去是留,还得师叔拿个主意。
楚霜衣略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听邵玉书声嘶力竭地喊了半天,才掸了掸衣上灰尘,幽幽道:“看来鄙派掌教对浮光派恶念颇深,邵公子也不必白费力气了,本尊就不打扰了。”
他说罢利落地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就连身上那股森寒之气也随之游动起来。
身后的那名黑衣青年反应也极快,像是时刻注意着他似的,几乎是同步抬腿跟了上去。
三人转身一走,把邵玉书急得手足无措,情急之下竟然扑通一声跪到了楚霜衣身前,双手奉起一块黑色晶石,恳求道:“还望仙尊垂怜,对长风剑派施以援手!”
翻腾的魔息迎面涌来,楚霜衣眉尖微蹙,下意识微微侧目,侧脸倾向徒弟的方向。
裴夙的目光几乎没从他身上离开一瞬,楚霜衣下意识的小动作自然被他纳入眼底。
他半侧着身子,剑眉一挑,黑眸中漾出星点笑意,居高临下的目光黏腻地裹缠着那人。
“残余魔力提炼出的晶石。”楚霜衣被身后莫名的视线盯得不大舒服,像是被街边的小流浪狗在脸上舔了一口似的,湿湿黏黏好不别扭,他极力压下脑中不合时宜的联想,正色道:“这是从哪来的?”
“仙尊见多识广,一眼就能认出此物,此物正是家父在护派剑阵中收集而来的魔力晶石。”邵玉书一脸急迫,叹了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果决道:“仙尊想必也清楚如今魔族蠢蠢欲动,已经残害多个宗门,数月前家父发现派内也有魔族混入,并试图窜改剑阵,以作他用。”
“家父猜测,魔族此举多半与重放魔尊有关,但长风剑派逐年积弱,一时间难以堪破魔族意图,这才暗自请仙尊前来相助。”
“还望仙尊不计前嫌,垂怜一二。”
邵玉书言辞恳切地陈述一番,字字坦诚,话落就猛地叩首在地,十分诚心呈出了八九分。
纪清羽闻言不免为之动容,转头一看,裴师弟正满眼轻柔地望着楚师叔,看样子竟是全然没在意邵玉书的一番话。
再看楚师叔面容如旧,也不见丝毫的触动,莫非这其中还有些他未看清的谋划。
纪清羽正思忖间,就听师叔泠泠的声音响起,轻飘飘地吐出几个字。
“起来,引路。”
邵玉书闻言大喜,连忙叩头谢道:“多谢仙尊!多谢仙尊!”
“不必谢,”楚霜衣微微抬了抬手,意味深长道,“本尊也不全然是为了长风剑派……”
更多的是,为了徒弟。
他总是隐隐觉得,若是魔尊破封出世,于裴夙而言,恐怕会出现些难以挽回的动乱。

邵玉书一番陈情总算劝回了父亲请来的贵客,却在岸边看着两艘船屁股犯了难。
被风吹干的冷汗唰的一下又卷土重来,他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长风剑派素来避世,剑湖往来也就两条船只,还……还要劳烦仙尊稍候片刻。”
裴夙眸光扫过四周,逼仄的渡口只剩他们一行人,再无其他修士。
他斜睨了一眼文文弱弱的小公子,冷声道:“有邵掌教在,恐怕少则等上几个时辰,多则要彻夜不眠了。”
纪清羽认同地点点头,裴师弟这话一语中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邵明远不仅对浮光派深存芥蒂,就连他这个侄子也同样没放在眼里。
如今有机会,想必不会轻易放行。
邵玉书想通这一层缘由,脸色一下白了,这几位贵客可事关长风剑派的生死存亡,容不得耽搁,他连忙道:“仙尊放心,晚辈这就、就传音给家父,遣人拦截叔父。”
说着双手抬起,就要结印传音。
灵印刚刚聚起十之二三,一阵凛冽的寒气拂过,顷刻间便将他两手间的灵印消散尽了。
“剑湖之下可有剑阵?”
邵玉书循声望过去,只见仙尊不知何时已经踏在渡口边缘,临水而立,清风徐来,面容清寂。
他虽然不知道仙尊此言何意,却仍然下意识摇了摇头,坦诚道:“剑湖下并无剑阵,只是多数沉剑都有剑灵附着,替长风剑派护卫平安,若是发动起来,不啻于剑阵威力。”
楚霜衣放眼望去,碧色湖水之下的泥沼中竖立着条条剑影,随水波荡漾,影影绰绰地映在水面上,宛如一座炼狱水牢。
这剑湖之上煞气纷杂,剑灵互相缠斗搅成一股股锋利可怖的乱流,不是轻易就能触动的。
“师尊。”
裴夙似是知道他想做什么,黑眸不善地眯起,又缓缓落在他的脸侧,低沉声线中透着十分的不赞成。
楚霜衣带着安抚意味地摆了摆手,“无碍。”
长袖在风中一展,周遭温度逐渐低落,渐渐地,竟有雪晶随风飘荡落下。
修竹般的指骨中,缓缓化出一柄霜雪长刃,剑刃裹着霜花,锋利冰冷。
几乎在长剑出现的瞬息之间,剑湖之中原本平静的水流陡然震动起来,犹如一弯架在火上烹煮的热水,缓缓沸腾起来。
“剑湖动了!!”
“水下有东西在动!!!”
几人身在岸边,远不如船上的修士看的真切,船身已经离岸很远,却忽然细密地抖动起来。
他们艰难稳住身形的同时,却惊恐地发现水下千万条黑色的长影竟在灵活闪动,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诸位不要惊慌!”邵明远稳住慌乱的人群,向水中望去,果然看见剑湖波澜起伏,这诡异的动荡是水下的剑群一齐震动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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