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将(月昼)

“悄悄话……”傅时昱若有所思，半真半假地叹了口气，“宝贝对我有秘密了。”
事实上两位omega根本没说什么悄悄话，说的都是衣食起居的小事。傅时昱的母亲在电话里叮嘱姜缈考试期间注意休息、不要熬夜学习、不会的找傅时昱帮忙、不管成绩怎么样都要保持心情愉快，还有降温了注意添衣、小心流感病毒、等等等等……不仅在电话里说，她还根据营养师给的定制食谱，每天做好午餐派人送到姜缈学校。在傅时昱不知道的时候，姜缈已经悄悄吃了一个月复习专用安神补脑营养餐了。
姜缈用无比认真的语气，煞有介事地看着傅时昱说：“每个人都有秘密，这是正常的。”
傅时昱问：“我和你之间也要有吗？”
姜缈点头。
傅时昱镜片后的目光稍显黯淡，垂下眼帘想了想，用一种近似于妥协和失落的语气说：“没关系，年轻人在叛逆期都会有自己的秘密。”
“所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看叔叔阿姨？”
“什么时候都可以。后天吧，明天我把工作处理一下。”
姜缈答应：“好。”
傅时昱又问：“不顺便回你家看看么？你很久没有和父母见过面了。”
姜缈扁扁嘴，说：“我不想回去……过年再说吧。”
傅时昱没有勉强，点点头说：“也好。”
第二天上午，傅时昱出门去公司，姜缈在家睡懒觉，享受寒假生活。睡到日上三竿，傅时昱给姜缈打电话，问他起来没有。
姜缈把手机放在枕头上，最近这段时间不是复习就是考试，连刚才做梦都在看书，于是便迷迷糊糊地回答：“起来了，在复习西方美术史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问：“真的吗？”
姜缈在睡梦中用自以为清醒的语气说：“真的，背到第三章 了。古希腊和古罗马美术。”
这一次的沉默更久。傅时昱叹了口气，说：“睡吧宝贝，晚点再打给你。”
“好的，我继续看书了。”
姜缈挂断电话，从始至终眼睛都没有睁开过。
卧室空气里还残留着傅时昱昨晚释放出的信息素，淡淡的苦艾味，被阳光烘烤出一种温暖的气息。姜缈舒服得吧咂嘴，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四肢舒展开来，睡在蓬松柔软的大床中间，在梦里和傅时昱一起复习功课。
就这样不知道睡了多久，房间里响起门把手从外面拧开的声音，有人推门进来，皮鞋踩在地毯上发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响，径直走到姜缈床边。
姜缈快要睡醒了，意识在继续赖床和起床之间挣扎，感觉到床边好像有人，他含糊不清地开口：“傅、时昱……”
床边的人叹了口气：“还不起床吗？”
“嗯……起来了……”
姜缈嘴上这么答应，眼皮却纹丝不动，甚至又翻一个身，把呆呆压在身下抱住。
傅时昱俯下身来，摸摸姜缈的额头，说：“宝贝，你快要睡满十四个小时了。”
熟悉的体温和触感，像一只来自现实世界的手伸进姜缈的梦境，姜缈不自觉循着傅时昱的掌心抬起头，眼皮颤了颤，微微睁开眼睛：“唔，傅时昱……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好不容易考完试，让我睡嘛……”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
“几点……”
“中午一点了。”
“中午一点……”姜缈喃喃重复，用不太清明的意识思考了一下中午一点是什么时间。只听傅时昱又说：“起床吧宝贝，晚上再睡。”
姜缈揉揉眼睛，乖乖答应：“嗯，起来了。”
一直到走进洗手间掰开水龙头，姜缈才总算是清醒了一点。——傅时昱大中午跑回家干嘛，难道是为了叫他起床吗？
姜缈举着牙刷走到浴室外，嘴里还含着牙膏泡沫，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回来了，回来有事吗？”
“我回来叫你起床，顺便陪你吃午饭。”
——还真是叫他起床。
姜缈“哦”了声，又走回浴室，心想傅时昱最近越来越爱操心了。
洗漱完，两个人一起下楼吃午饭。姜缈睡饱了，神采奕奕地跑下楼。甜甜在客厅玩，听到他下来，一边汪汪叫一边跑上来迎接。
姜缈蹲下来接住甜甜，摸摸小狗脑袋，问：“你吃饭了吗？”
甜甜咧着嘴：“汪！”
“你想出去玩？等我吃完饭带你去公园玩。”
傅时昱跟过来，问：“下午要出门么？”
姜缈回过头，回答：“嗯，好久没带甜甜出去玩了。”
“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啦，你忙工作吧，我自己可以。”姜缈又想起什么，问，“我们明天回去看叔叔阿姨，可以带甜甜吗？”
傅时昱笑笑，回答：“可以。”
“太好了！”
甜甜好像也听懂两个人说的话，兴奋地跳来跳去。傅时昱难得的弯下腰来摸了摸甜甜的脑袋，说：“先吃饭吧，我带了合同回来，吃完饭给你签。”
姜缈完全忘了自己昨天说的话，一脸不解地问：“什么合同？”
傅时昱无奈回答：“你昨天说，要我签一份无条件完成你一个心愿的合同，忘记了么？”
“啊？你真准备合同了啊？”
“嗯。”
姜缈想到傅时昱让自己公司的法务拟这种幼稚的合同，一时不知道该震惊还是该尴尬。“完蛋了，我以后在你公司怎么见人啊……”
傅时昱问：“为什么不能见人？”
“……”
姜缈垮着脸，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又忽然一想，合同是两个人签的，甚至亲自找法务拟合同的人是傅时昱，傅时昱都好意思，他为什么不好意思？
姜缈释怀了。傅时昱每天都去公司，就算丢脸，也是先丢傅时昱的脸。
可傅时昱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丢脸的样子，相反甚至很坦荡。姜缈忍不住好奇问：“你叫法务拟这种合同，不会觉得奇怪吗？”
傅时昱脸上的表情愈发疑惑，反问：“哪里奇怪？”
姜缈被问住了：“嗯……”
傅时昱看出姜缈想什么，说：“没关系，职场上有很多更奇怪的事。退一万步讲，缔结婚姻关系的双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合作伙伴，合作伙伴之间签合同是正常的。”
“合作伙伴？”姜缈不解。
傅时昱点头，回答：“我们两个有共同的期望，那就是让自己和对方获得幸福，为了这样的期望，我们生活在一起，共同经营这个家。这难道不是一种合作么？”
姜缈被说服了。
之前秦薇对他说婚姻是交易，他不仅不认同还很反感，但傅时昱对他说，婚姻是合作，他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他是本市著名企业家的合作伙伴。嘿，还挺神气。
吃完午饭，傅时昱把合同拿出来，其中一份递给姜缈，说：“看过没问题的话，在最后一页甲方的位置签字。”
这样公事公办的语气，姜缈有点不习惯。他接过合同，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一行一行仔细阅读合同上的内容。
“……乙方承诺在能力范围内满足甲方任一心愿，括号，能力范围指乙方目前个人财产之总和……等等，总和？”姜缈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傅时昱，“这样会不会有点太夸张？”
傅时昱面不改色，回答：“因为我想过，如果你的愿望是造一架飞船登上月球，或者建一座跨海大桥连通两个国家，我能不能满足你。”
“……啊？”
姜缈不好意思告诉傅时昱，自己一开始备选的愿望有再养一只小猫、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去可以摸小熊猫的动物园摸小熊猫……等等。
看样子，他和傅时昱，对“愿望”的理解好像不太一样。
傅时昱问：“怎么了？”
“没、没事。”姜缈收回目光，故作镇定地拔下笔帽，翻到最后一页，在甲方签名的位置签上自己的名字，“好了。”
傅时昱拿回合同，眼也不眨地在乙方的位置签名，说：“这份合同的有效期是五十年，不过还是尽早使用。”
姜缈故意问：“你担心以后财富缩水，没办法满足我的愿望吗？”
“不。”傅时昱推推眼镜，说，“我担心钱越来越多，你不知道怎么花。”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一天假，要去医院复查，七月份会多写点。抱歉大家。

第二天上午，两个人从家里出发的时候，外面下起了小雪。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像细盐一样纷纷扬扬的落下来，消失在路面上。姜缈趴在车窗上，仰头向上望，说：“下雪了耶。”
傅时昱随着姜缈目光望出去，说：“嗯，下雪了。”
甜甜坐在两个人中间，跟傅时昱一起应和姜缈：“汪汪。”
姜缈坐回来，顺手摸了一把甜甜，问傅时昱说：“你觉不觉得我们两个现在很像带着小孩回父母家的新婚夫夫？”
傅时昱低头，目光落在二人之间的小狗，挑了下眉：“小孩？”
甜甜：“汪！”
“呃……”姜缈面露尴尬，哈哈干笑一声，说，“只是比喻嘛……”
“你现在已经开始想小孩的事了么？”傅时昱不露声色，说，“可是宝贝，没有人告诉过你吗，接吻不会生小孩。”
“……？！”
姜缈瞬间涨红脸，瞪着傅时昱，磕磕巴巴：“你、我、你……你当着小狗的面胡说什么！”说着把甜甜抱起来，捂住狗耳朵扭到一边，说：“不听不听。”
甜甜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很配合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目光坚定得仿佛在说“爹地你放心我没有听”。
在姜缈看不见的身后，傅时昱唇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说：“坐好，要出发了。”
姜缈不情不愿地转回身，把甜甜放下来，小声嘟囔：“臭alpha，不害臊，臭流氓……”
傅时昱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地说：“这次回去可以多待两天，下了雪，山上会很漂亮。”
姜缈问：“你不用工作了吗？”
傅时昱回答：“我可以在家里办公。”
“哦。”
半个多小时后，汽车驶上宽阔平稳的山路，熟悉的庄园逐渐出现在眼前。
雪大了些，庭院里积了薄薄一层雪，像裹了一层糖霜。汽车开进去，停在门前，上次那位管家撑着伞走上前，为姜缈和傅时昱拉开车门，说：“先生和夫人一早就在等候了，星卓少爷今天也在。”
俞星卓？
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名字，姜缈竖起警惕，悄悄拉住傅时昱的衣角。
傅时昱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牵起他的手，问管家：“星卓什么时候来的？”
管家回答：“比您早到半小时左右，说是放假了，来看望先生和夫人。”
傅时昱点点头，没再问什么，低头对姜缈说：“走吧。”
管家体贴地问姜缈：“我来帮您抱小狗吧？”
姜缈一只手牵傅时昱，一只手抱甜甜，甜甜很乖，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他摇摇头，说：“没关系，它不重，我自己可以，”
虽然来过一次，傅家对姜缈来说仍然是陌生的。跟着管家走进客厅，傅时昱的父母坐在沙发喝茶，对面是一个熟悉的年轻alpha的背影，听到声音，三个人一齐望向这边，接连站起身。
傅时昱的妈妈最先开口：“缈缈来啦？”
姜缈乖乖打招呼：“叔叔阿姨好。”
“真乖，快来坐。”岑夫人说完，目光落在姜缈怀里的甜甜，眼睛一亮，“这是你养的小狗吗？”
“是的，它叫甜甜。”
“好可爱哦。”
傅时昱跟在姜缈身后，向二老点头问候：“爸，妈。”
话音落下，一旁站着的俞星卓也开口，微笑着对姜缈和傅时昱打招呼：“舅舅好，舅妈好。舅妈也放假了吗？”
傅时昱替姜缈回答：“嗯，前天考完最后一门。”
“真好，我昨天考完的，假期比舅妈短一天。”
姜缈抱着狗坐在岑夫人身旁，假装没听见俞星卓的话，故意不理不睬。俞星卓毫不在意，脸上仍挂着笑，问岑夫人：“外婆，我今天可以留下吃饭吗？”
岑夫人回答：“当然可以，在自己家客气什么。你妈妈呢，好久没见她，在忙什么？”
俞星卓微微垂眸，目光恰到好处地黯淡下去，说：“她去香港出差了，昨天打电话，说下周才回来。”
“又去香港了啊……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在家吗？”
“嗯。”
“家里没有人照顾你，就来外婆家吧。”
俞星卓问：“可以吗？”
岑夫人笑笑，说：“星卓长大了，跟外婆客气起来了。”
俞星卓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说：“总是麻烦你们和舅舅，有点过意不去。”
姜缈悄悄扁扁嘴，在心里嘀咕：“装。”
岑夫人却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外孙，眉头轻轻蹙起，说：“一家人不说这些。你妈妈平时不在，有什么事尽管去找舅舅。”
俞星卓乖巧地点点头，说：“好。”
姜缈心道不说这句话俞星卓都恨不得天天往他家跑，有了这句，以后怕是更跑得勤了。他小幅度地抽了抽嘴角，却听俞星卓突然提他的名字：“舅妈不会不欢迎我吧？”
姜缈瞬间收好表情，在岑夫人目光转向他之前摆出一个客气的笑，说：“当然不会了。”
——装就装，谁还不会装了？
俞星卓笑得意味深长，说：“那就好。”
姜缈不想再理俞星卓，转向岑夫人问：“阿姨，我们中午吃什么呀？”
岑夫人笑笑，说：“今天下雪，吃火锅吧。”
“好好好我最喜欢吃火锅了！”
“我知道，时昱上次说过，你喜欢吃火锅、烤肉、烤鱼、铁板烧……我都记着呢。”
姜缈嘿嘿一笑，抱住岑夫人手臂，靠过去说：“您真好。像我妈妈一样。”
岑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捏捏姜缈的脸颊，说：“又乖又嘴甜，难怪时昱喜欢呢。”
姜缈脸一热，下意识看向傅时昱。傅时昱不表态也不否认，唇角挂着一抹笑，就这样静静看着他们。
岑夫人感慨说：“小夫妻真好，说句话就脸红。”
傅时昱终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您再说几句，他一会儿又要恼羞成怒跟我翻脸了。”
“我才不会！”姜缈瞪一眼傅时昱，然后转向岑夫人：“他污蔑我，我才没有乱发脾气。”
“宝贝，我没有说你乱发脾气。”
姜缈反应过来自己嘴快泄露了什么，气哼哼地对甜甜说：“甜甜，咬他！”
甜甜：“汪！”
傅时昱推推眼镜，说：“小白眼狼，忘了谁带你回家的了么？”
甜甜好像能听懂人话似的，立马偃旗息鼓，眼巴巴地回头望向姜缈：“呜汪。”
“胆小狗。”姜缈把甜甜抱起来，说，“他带你回家又不管你，你是我养大的你知道吗？”
岑夫人笑呵呵地看两个人拌嘴，插嘴说：“这事我得帮时昱说句话，他从小到大都没有养过小猫小狗，不懂怎么养，不是不喜欢甜甜。”
姜缈问：“为什么没有养小猫小狗？”
岑夫人回答：“他喜欢养一些花花草草，担心小猫小狗调皮弄坏植物。”
“哦……”
没想到，傅时昱的爱好还挺专一的。
姜缈以为人只有上了年纪才喜欢养花，现在看来，傅时昱比别人少走三十年弯路，从小就爱养花。
“甜甜很乖的。傅时昱养在家里那些植物，甜甜都没有搞过破坏。”姜缈说。
岑夫人笑着摸摸甜甜，说：“一看就知道是一只很乖的小狗。”
姜缈立马接话：“谁养的像谁。”
傅时昱问：“你也是小狗么？”
姜缈噌一下转头看过去，说：“你讨厌死了，你不许说话！”
傅时昱对岑夫人说：“您看，他每天在家就是这个样子，蛮不讲理，任性得厉害。”
“我才没有呢，他嫉妒您喜欢我，故意这么说的。”
岑夫人眼睛都要笑弯了，还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帮姜缈说话：“年轻omega任性一点怎么了，你比缈缈大这么多，要多让着缈缈才对。”
傅时昱面露无奈，说：“他就差要骑到我头上了。”
姜缈连忙反驳：“明明是他每天在家这不许那不许，什么都要管我。”
岑夫人笑着说：“你们两个感情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上次一起回家的时候，我看缈缈有一些拘谨，还担心你们相处不好。”
俞星卓也半笑不笑地接话：“是啊，舅舅和舅妈感情真的很好。”
几个人在客厅聊天，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不知不觉变成纷纷扬扬的大雪，姜缈第一个注意到，说：“雪下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