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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庚(离弦)


“你抄了多少了?”贺繁小声问。
江代出闻声看了眼贺繁,低头用手点着桌上写着满密密麻麻小字的那堆纸,比了个手势,“三遍零三行。”
他说完抖了抖左手上拿着的足足五页纸的校规校纪,瞟了眼桌上的电子表,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仰头对着天花板哀叹:“这玩意儿我真抄不动了,要不跟大乌鸦商量商量,也给我换成个书面警告得了。”
“书面警告是会留在学生档案上的。”贺繁立刻出声音提醒,脸上满是不认可,顿了顿说:“要不我和你一起抄吧。”
本来这十遍校规校纪就是江代出为了自己才被罚的。
贺繁不是个自作多情的人,但确实清楚江代出那天本没有揍人的打算,还嘱咐班上同学不要动手,是见自己被推倒了以后才一怒之下挥了拳头。
江代出也很想有人帮他抄,可不得不苦恼地摆了摆手,“不行,大乌鸦检查罚抄出了名的严,会跟班主任要学生以前的作业本对着字体检查,我们俩的字不一样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贺繁也是听说了这个,所以方才没提。
他默了一会儿,过去拿起江代出抄好的那堆纸页翻了翻,从面带愁容逐渐转为不加掩饰的欣赏。他不是第一次看到江代出的字迹,还是忍不住称赞:“你字写得真好看。”
那一字一字矫若游龙的俊逸,一行一行又清晰匀称的齐整,怎么看也不像会出自罚抄校规的人之手,有种奇怪的违和。
见人夸他,江代出得意地勾了勾嘴角,“嗯,所有人都这么说,我还抄过我们班的黑板报呢!”
贺繁探身去拿自己桌上的笔,拉过椅子坐到江代出旁边,盯着他的手抄校规看了看说:“我想试着模仿一下你写字,能给我张纸吗?”
“啊?”江代出从自己用的本子上撕下了几张给贺繁,“模仿我的字帮我抄?”
贺繁:“嗯。”
江代出:“......?”
贺繁把纸铺平在桌上,伏低身子逐个字一笔一画地照着江代出的笔迹仿写,抄完两段后推过去给江代出看,“你看这样像不像?”
第一次有人模仿自己写字,江代出新奇地接过贺繁的“仿品”,和自己的放在一块对比了下,点评道:“有些字挺像,但不全像。”
但不得不说,比想象中要强很多。
“这个‘迟到’的‘迟’字和‘早退’的‘退’字一看就不是我写的。”江代出说着伸笔到贺繁面前一张空纸上,慢速做了两个分解动作,演示自己“走之旁”的写法,“看明白了吗?”
贺繁很专注地学习了,“我再试试。”
他歪着身子往前凑了凑,在江代出的纸上把“走之旁”、“迟”字和“退”字各写了两遍,“这样好点没?”
贺繁真是聪明的一点就透,江代出乐了,“对!这样看着很像了!”
贺繁唇角轻扬,又仔细对照着江代出的笔迹往自己的纸上落笔,“我再抄几句你看看。”
江代出伸着脑袋从旁指导:“横别写得太平了,我写的往上翘。”
“好。”
“你这个最后一笔拉长点。”
“好。”
贺繁在江代出的指导下抄好半页纸,拿着两人的并在一起,一块端详,觉得单个字虽然已经模仿出了七八成像,但连片的字乍一眼看去还是有区别的。
“还是像两个人写的。”贺繁有些沮丧。
江代出也看出问题,咬着拇指尖略一思考,骤地眸子亮了,“有办法了!我写一段,你接着我的写下一段,我们交换着写,混在一块不就看不出来了。”
贺繁也觉得这方法可行,“那你先写几个第一段,我来填第二段,然后再给你。”
“好咧!”江代出撸起袖子,准备好了跟贺繁一起速战速决。
夜晚宁静,灯光暖融,两人并肩围着一张书桌为了剩下的几遍校规校纪埋头合作,小房间里传出笔尖与纸张细密的沙沙摩擦声。
江代出抄得手酸,抬头活动了下手腕,见贺繁眼睫低垂,与秀挺的鼻子形成了一个利落的折角。他刚刚发现,原来贺繁的鼻梁中间有一处微微起伏的,不太明显的驼峰。
特别俊。
“诶,贺繁。”江代出忍不住叫他,“你当时在大乌鸦和张老师面前怎么反应那么快啊?我还怕你忘了提董俊峰的事,瞎紧张半天。”
贺繁落笔的动作稍稍一缓,心想:当时见你回头看我一眼转身就给了那人一拳,我立刻就开始组织语言了。
但回答出来很简化:“提前想的。”
他手眼都没停,认真抄着字,“我在以前的学校见过差不多的事,高年级和低年级的同学打架,学校严厉批评了那个高年级的。”
“因为什么打架?”
贺繁小声嗫嚅:“争女朋友。”
他也是无意间听到同学聊起。
还听说那个高年级男生的家长不满意学校以“大的要让着小的”这种理念处理学生间冲突,领着那男生闹到了校长办公室去。
江代出没听清,“争什么?”
贺繁觉得那词臊得慌,不想重复一遍,草草敷衍:“争着和女生玩。”
江代出听得云里雾里,“就不能一起玩吗?”
“就不能呗。”贺繁含糊了声,不说别的话了,低头专注抄字。
江代出聊得没尽兴,用手肘碰了碰贺繁,“你原来学校还有什么好玩的事?讲我听听。”
贺繁正好临摹到“不准”两个字,摇了摇头,“没什么好玩的,学校管得很严。”
江代出:“有多严?”
“每天都得穿全套的校服,课间除了上厕所不能离开教室,中午不能自己带饭,只能吃学校的食堂。”贺繁想到了几个就说出来。
江代出:“啊?那你葱姜蒜香菜辣椒都不吃,在食堂是不是只能干啃大米饭了?”
“也没有,其实葱姜蒜只要不是切很大一块,或者生的我就能吃。”贺繁想着还是得替自己解释一下,“但香菜真的不喜欢,也确实不能吃辣的。”
他怕江代出觉得他太挑剔,忙补了一句:“阿姨做的菜我很喜欢吃。”
“我不爱吃我妈做菜,没什么味儿,还是爱吃我爸做的。”江代出咂摸咂摸嘴,抱怨道:“好久没吃我爸做的小炒肉了,他最近晚上怎么老出去呀。”
贺繁想了想,问:“叔叔以前也经常喝酒吗?”
“没,他以前只抽烟,但也没现在抽的多,我妈说他工作压力大,让我体谅一下他。”
贺繁回忆了下贺伟东时常坐在外面餐桌上倒一杯酒,点一根烟,再叹一口气的样子,抿唇不作声了。隔了几秒,递给江代出自己抄好了第二段校规校纪的纸,问:“你还有写好的第一段没?”
江代出才意识到自己光顾着闲聊天了,马上低头捡起笔来,“我现在就写!”

晨起烟霜白,一晃儿入冬。
厂院儿路旁两边的树都秃了,枝桠蜿蜒成晨光里丛丛倔强舒展的筋脉。之前下过一场雪,融化后气温又降了几度,冻得进出校门的孩子们个个直吸鼻涕。
贺繁跟江代出随着人群同往常一样进校门,因为江代出没戴红领巾,两人被值勤检查的同学拦在了门口。江代出反伸着手朝书包侧袋里摸了摸,揪出团皱巴的像咸菜干一样的红领巾,胡乱往脖子系上了才被放行,进门不到几秒又扯下来在手腕上缠圈玩儿。
正往教学楼走着,江代出无意间回了一下头,远远看见赵宇航和他爸站在门口传达室跟门卫说话。赵宇航没有背书包,低着头看不见神情,父子间的气氛似乎有种莫名的紧绷感。
江代出犹豫了下,决定还是不过去叫他们了。
“完了完了。”江代出顿住脚步,凑到贺繁耳边小声说:“赵宇航被叫家长了,回家指定要挨揍。”
贺繁闻言回头,也看见了他们。
他通过江代出和厂院儿这群男生认识也有一阵了,看得出赵宇航人不坏,但个性直愣冲动,脾气照江代出都有过之,可又没有江代出那股圆融讨巧,难免在学校惹事。
一个身穿酒红色羊毛大衣的中年女人上前跟赵宇航他爸讲了句什么,他爸又低头和赵宇航说话。
贺繁疑惑地问江代出:“那个穿红衣服的人是谁?”
江代出方才没有注意,闻言又回头,果然看到一个打扮时尚却面生的女人站在赵宇航和他爸中间,想了想说:“应该是赵叔那个对象。”
他想不出还能是哪个别的人,又补充:“赵宇航说那阿姨怕传闲话,从不往咱们厂院儿来,我也没见过。”
话音刚落,上课预备铃便响起,两人收回视线进了教学楼,在班门口碰上从洗手间回来的李诚。没等说上话,班主任也到了,叫学习委员领着大家朗读语文课文。
贺繁在念课文的间隙扭头看了眼坐在斜后方的江代出,见他从本子上撕下一张纸,低头写了字又折了几折,一看就是要给人传纸条。
李诚正发着呆,旁边隔着过道的同学忽然朝他桌上丢了一个纸团,夹进书里打开一看是江代出传过来的,便摸了支笔出来在上面写写画画了半天。
江代出跟李诚坐的不近,纸条通讯来回几次就过去半个早自习。
贺繁跟着朗读节奏念完了课文,又一回头,见江代出对着传回来的纸条双眼圆瞪,表情震惊。
江代出从李诚那里得到的消息让贺繁也很吃惊。
锅炉厂是老牌国企,工资虽不太高,却有一些颇具人情味的福利津贴。例如谁家结婚生孩子,跟厂里打个报告,就能按工种工龄领到一份米面粮油的生活补贴。要是哪家有重病的过世的,也会发放一些钱物抚恤家属。
李诚的爸虽不是赵宇航他爸的直系领导,但厂里谁家有啥事他都能略听说一些,知道赵宇航他家领的这一份是办喜事。
赵宇航似乎早上来了一趟又走了,一上午没有见着人,江代出去问了二班的班主任,也是他班数学老师,得知赵宇航今天是跟家长来办转学的。
午休的时候陈玉超来找他们,说昨天晚上有搬运师傅往赵宇航家搬大衣柜和洗衣机。他家和赵宇航家住一栋楼,他爸下楼扔垃圾的时候还顺手帮了一把。
晚上放学,他们几个加上罗扬一起去了赵宇航家找他,可是他家没人。
众人把所有知道的信息拼凑在一起,理出了赵宇航办转学的具体原因。
江代出第一个不理解,“赵叔跟那女的才处多久?怎么就要结婚了啊?”
陈玉超算了算,“也就半年不到。”
李诚:“赵宇航说他爸上一个对象处了一年,上上一个处了一年半都没结婚。”
罗扬:“我听我奶说赵叔上上一个对象也是咱们厂的,家里不同意,说带儿子的男的再好也不能要,就吹了。”
李诚:“那上一个呢?”
罗扬:“上一个咋吹的不知道,但我奶说她要不是耳朵听不见也不能跟赵叔好。”
之前那两个江代出都见过,一个普通长相,但人挺和气。一个很年轻的,人也漂亮,听说在残疾人学校当老师。
“那赵宇航为啥转学啊?他家都买了新家具,不是后妈要搬来一块住吗?”
“对啊,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几人七嘴八舌,凑着脑袋你一言我一语,只有贺繁插不上一句话,局外人似的在一旁听着。心里有点羡慕他们这样从小一起长大,热热闹闹的气氛。
江代出忽然想起什么来,问罗扬:“你奶说没说赵叔新老婆长什么样?”
“说是有点胖,在饭店当厨师的嘛,肯定伙食好。”
罗扬他奶不愧是厂院儿第一情报通。
话落江代出和贺繁同时看向对方,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今早他们远远看见的那个苗条精致的女人不是赵宇航的后妈。
而是多年没在厂院儿露过面的亲妈。
赵宇航的转学也不是转到市里别的小学,而是一竿子支到了跨好几个省的南方去。
最近几日没见着赵宇航是因为他家陆续进家具家电,屋里飞土扬尘的,他就跟他妈住在旅店了。
临走前一天,赵宇航跟着他亲妈回了厂院儿。他爸也在,两个大人一块给他收拾行李,他就跑了出来,挨家挨户敲门来找他这群发小。几个孩子约了晚上在大门口石桌子那见。
江代出吃过晚饭,狗都来不及喂就钻进房间去了。贺繁学着江代出平时的方法,把米饭和剩菜倒进食盆里拌了拌,蹲在地上看着富贵和小旺欢实地大快朵颐。
两只小狗性格完全不一样,富贵活泼亲人,但叫声响亮,小旺则胆小警惕,却从来不叫。
贺繁很喜欢摸它们柔软的背毛和耷拉的耳朵。相处了半年多,小旺也已经不会一见他靠近就往后躲了,甚至也会像对江代出那样在他脚边转圈。
玻璃门哗啦一声被从里面拽开,江代出手里抱了个中秋节装月饼存下的纸袋子,冲贺繁道:“快到点了我们走啊!”
贺繁没想过江代出要带上自己,怔了一下便起身去穿外套,跟着一起出了门。
陈玉超草草地把作业给写了,李诚磨着他爸妈给他的课后班请了假,罗扬心急火燎地看着罗梦吃完饭,几个小孩便到约定好的地点集合了。
从还不记事就玩在一起的小伙伴们第一次面对离别,见了面的反应不是依依不舍,而是不知所措。
江代出第一个打破沉默,将手里准备好的东西给了赵宇航。
“你之前想看的那个漫画,我拿别的书跟我同学换来了,送你了。我还装了点果冻和巧克力给你路上吃。到了新家要是想我们就打李诚家的座机。”
现在大人都有手机了,家里的座机就都陆续撤了,只有李诚家里不差钱,还留着。
赵宇航这几天感觉过得稀里糊涂的,爸妈带他去学校就去学校,带他去见亲戚就见亲戚,对于未来的生活完全没一点概念。现在听江代出说这些,一下有了要离家的实感,鼻子一酸,差点哭了出来。
当初他爸妈离婚的时候,他妈没工作,他就判给了他爸。这些年他妈在南方做买卖,没大富大贵,但也有了稳定的经济来源和住所,有想法要把他接到身边生活。之前找他爸商量过,他爸一直拿不定主意。正好他爸准备再婚了,算是一个契机,就把他跟他妈去南方这事给敲定了。
毕竟亲妈不放心让孩子跟着后妈,后妈也巴不得能甩掉这个拖油瓶。至于是赵宇航先定下要走他爸的婚事才落锤,还是婚事定了赵宇航他妈才来接他走就不得而知了。大人一般不会把这种事跟小孩说得那么清楚,好在他父母分开多年早已是恩怨两清,可以平心静气地商量着把孩子顾好。
孩子间的友谊是最纯挚的,舍不得谁就是真的舍不得,一个个低落的心情都写在脸上。虽没有长亭古道折柳相送,却也围作一团依依作别。
贺繁没有上前,江代出的发小里,除了陈玉超会找他讨论数学题,其他人都算不上熟络。
罗梦在家没人带,罗扬就把她也领了出来。她年纪太小,不能体会几个大孩子的难过心情,被这样的氛围弄得紧张不安,凑到贺繁跟前去拉他的袖子。
冷风忽地刮起一阵,罗梦小小的身子抖了一抖,可怜巴巴地扬着头看贺繁,“小繁哥哥,我冷。”
贺繁见她小脸冻得通红,摘下脖子上的围巾给她裹上,将自己外套的衣领拉了拉,“你戴着这个,他们还得有一会儿呢。”
罗梦缩在围巾里睁着一双茫然的眼,奶声奶气地问:“小繁哥哥,赵宇航要去南方做什么呀?”
贺繁想了下,用她这个年纪能听懂的方式说:“到新的学校上学。”
“新学校好玩吗?”
“应该好玩。”
罗梦歪了歪脑袋,“那他会想我们大家吗?”
贺繁目光移回到男孩子们脸上,见他们个个眼圈泛红,肯定地点头了点,“一定会想的。”
罗梦像是想到了什么,紧接着又问:“小繁哥哥,你是不是也从别的地方来的?”
贺繁顿了顿,垂眼看她,“对。”
“那你想不想回家?”
天色在众人不知不觉间悄然暗去,路边两侧的街灯骤然齐齐地亮了。
贺繁低头把罗梦脖子上的围巾又往上拉高了些,吐出轻轻一句:“不想,这里就是我家。”

一本挂历快用到头的时候,江代出跟贺繁十一岁了。
虽说贺繁户口本上的生日是改过的,但在家里肯定要按真正的生日来过。年美红第一次给贺繁庆生,本想带他们两个出去下馆子,不巧贺繁没躲过学校里的季节性流感,扁桃体发炎嗓子疼了好几天,吃不好饭说不出话的,最后只能在家里简单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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