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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庚(离弦)


陈玉超给他解释:“就是身上长特别痒的疹子,罗扬和他妹不就长过嘛,好几天没出来那次。”
赵宇航吓得一缩脖子,“真的假的?这么吓人?”
江代出隔着玻璃猛点头,朝外面喊道:“对!痒死了,还会传染。你们这几天别来找我了,等我好了找你们去。”
等两人走后,屋里又剩下江代出跟贺繁两个相依为命,与世隔绝。
夜里的时候,江代出的水痘发得比前两天更厉害了,背上胸口四肢几乎都长满了。这回不用贺繁提醒,他自己就死马当活马医地往身上糊止痒药膏,可是背上最痒的几处他伸着手也不好够。
贺繁见他姿势吃力,想到自己生病的时候他也给自己端过药,便投桃报李,问他需不需要自己帮忙。
江代出是个逞能的性格,一开始说不用,过会儿自己实在搞不定,又讪讪笑着把药膏塞进贺繁手里,背过身去弯腰一掀上衣。
“你就看着哪有红点往哪抹,不要抹整个背,黏糊糊的没法睡觉。”
贺繁看着那一片密密麻麻几乎要破皮的水泡,惊得险些叫出声来,眯起眼别过头,硬着头发应道:“好。”
他把药膏挤了一点在指尖上,小心翼翼地逐个在水痘上轻轻地碰,怕给戳破了不敢使劲儿,羽毛一样的力道反弄得江代出更痒了,整个身子抖了一抖。
“这样好痒啊,你稍微使点劲儿。”
贺繁皱着眉,一咬牙加了点力道,忍着生理的不适感都给涂好了,换来江代出一夜的安眠和自己一宿的噩梦。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O^*)为了《同庚》能在更多榜上走得更长更远下一章开始就入V咯
入V当天会连更两章 若有幸继续相伴不胜感激爱你们(*ˉ︶ˉ*)

第32章
江代出这场水痘来势凶猛,先从躯干蔓延到四肢,然后是脸和脖子,最后几天连头皮里都长了不少,万幸的是贺繁无恙,只不过学校的假要一起请,前前后后请了十多天。
临到最后,江代出的痘疹已经结痂不痒了,也在家里闷得受不了了。贺繁看书自学补功课的时候,他要么跟狗玩,要么跟狗一样趴在窗户边上憧憬外面的世界,嘴里百无聊赖地哼歌着年美红理发那屋循环播放的洗脑神曲。
之所以说它们洗脑,是因为太容易听几遍不看词也能张嘴就唱出来。
“如果那天你不知道我喝了多少杯......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到底有多美......”
“如果你真的需要什么理由,一万个够不够哦——哦哦......”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那红尘!永相随——”
江代出毫无音乐细胞,几乎没怎么接触过流行音乐,对歌曲的吸收除了影视剧片头片尾就是年美红在地摊上买的这几张“金曲合集”盗版碟了,属实被荼毒得不轻。
唱也就唱了,他还五音不全没一句在调儿上,歌词记一半忘一半接得磕磕巴巴,把贺繁也给折磨了个不轻。
江代出没察觉到贺繁的敢怒不敢言,趴在上铺哼着哼着,低眼看见了墙角那把大提琴。他对贺繁这个琴一直挺好奇,但他再霸道顽皮也知道别人的东西不可以乱动。
他探头问坐在书桌前的贺繁:“诶,你那个大提琴能出声吗?”
贺繁回头看他,“能。”
“你会拉吗?”江代出又往前探了探。
贺繁点了下头,“会。”
江代出来了精神,“那你拉一段我听听呗。”
贺繁早就手痒他的琴,正逢今天家里没大人,很干脆地放下手里的笔说行。
他到墙角小心地把琴盒平放在地上,先拿出琴撑放到地上把琴调了调高度,又拿起琴弓坐到椅子上。
江代出见他这一套动作像模像样怪唬人的,被吊得好奇心更起,摒着呼吸看起来比要演奏的人还紧张。
他认识的人里只有李诚学过电子琴,不过是被家长吼着学的,既没兴趣也没天分,琴练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连最低级别的证书都没考出来就已经危及亲子间和谐了。
贺繁调整好坐姿,握好琴弓,抬眸看了江代出一眼,意思是他准备好了。而后左手压下一根琴弦,右手握弓拉开一个优雅的弧度。
浑厚的琴体共鸣声在这小小的隔断间里缓缓铺开,悠扬婉转。这是来锦阳之前,贺繁原本准备考级的曲子,已经练得很熟了,不看谱子就可以拉下来。
这不是段人人都耳熟能详的旋律,江代出没有听过,但觉得十分动听,支棱着耳朵,眼睛也紧紧跟着贺繁手上的动作。一会儿觉得不够过瘾,干脆翻身下床近距离地欣赏贺繁的演奏。
贺繁穿着一套款式最普通不过的蓝色睡衣,把这小小的房间当成演奏厅,从容地演奏给他唯一的听众。
第一次接触大提琴是在他四岁半的时候,因为经常生病从幼儿园退学,在家由保姆带着。付雅萍有次请艺术圈的朋友来家里做客,他对一位阿姨手里演奏的乐器感到有些好奇。
可他的性格是不会主动张口去问“那是什么”的,只敢偷偷站在一旁看。那阿姨看出他感兴趣,就和蔼地把他叫过来教他坐姿和持琴,带着他的小手拉了几个音。付雅萍那阵正好想让他学点东西,那个阿姨后来就成了贺繁的老师,一直跟她学到离开首都。
在充斥着孤独和医院消毒水味的过去几年里,大提琴对贺繁来说就像一个老朋友,拉动琴弦发出的声音似乎能与他对话,重复枯燥的练习更像是细水长流的陪伴。也是年幼体弱的贺繁面对病痛感到无助时,让他有勇气面对,助他长好筋骨血肉的力量。
于是他就把拉大提琴这件事坚持了下来。
一曲奏罢,贺繁起身迈前一步,如正式演出时一样向江代出站着的方向拘礼。
见贺繁鞠躬,江代出下意识地也跟着鞠躬回礼。房间就那么大一点,两人又同时弯腰向前低,脑袋差点没磕到一起。
江代出反应过来自己土老帽儿了,有点丢人,尬尴地笑笑,嘴上仍不忘称赞:“你拉得真好,这曲子叫什么名字?”
贺繁浅扬了下嘴角,“天鹅。”
“哦。”江代出嘿嘿笑着摸了摸鼻子,又挠了挠后脑勺,心说难怪觉得贺繁像什么呢。
可不就像只白天鹅误入他们这不上档次的小池塘,把他和他那群发小全衬成了池里瞎扑腾的水鸭子。
江代出忽然就对小时候的贺繁也有些好奇,看着他把琴收好后凑前问:“贺繁,你有小时候的照片没?”
贺繁不解,疑惑地看着江代出。
“没有就算了,我就想随便看看。”
正当江代出以为贺繁并没带照片来锦阳,却听见他说:“有一张,我找一下。”
说着转身从为了节省空间而靠墙码着的一排书中抽了一本,从扉页里取出张五寸照递给江代出。
“只带来这一张,老师帮我拍的。”
江代出拿着一看,见是一张贺繁穿着校服,坐在教室里的照片,脸的确看着更稚嫩些,“这是你几岁?”
“七八岁吧,我也记不清了。”
“你以前就这么白啊。”江代出对着那时的贺繁感叹,因为看出照片里拍到的其他人都是差不多的肤色,只有贺繁白的突出。
贺繁只轻轻嗯了声。
不一会儿,江代出想起来什么,纳闷儿地问:“你就带一张照片,为什么不带全家福来?”
贺繁:“全家福都在墙上的相框里。”
回答了等于没回答。
江代出听得云里雾里,“你平时会想你爸妈吗?”
“偶尔想。”贺繁偏头看了江代出一眼,隔了几秒又说:“也不太想。”
他与他们真正相处的日子不多,他是跟着一个又一个保姆长大的。但无疑,只有江致远和付雅萍的家能让他觉得熟悉,认为自己是属于那的。
锦阳太陌生了。
江代出不大能体会贺繁心里的那种复杂和矛盾,因为对他而言,想就是想,不想就是不想,想了就要拿张照片天天看着。于是没心没肺地又问:“那你爸妈把你送来我家,他们就不想你吗?”
贺繁低头抿唇,“他们太忙了,没空想。”
习惯了不常看见自己,又怎么会想念自己。
江代出:“他们都忙什么啊?”
“我妈是舞蹈老师,她舞团里有很多徒弟,经常比赛和演出。我爸做生意总出差,不出差也是在外面应酬。”
江代出不懂,“什么是应酬?”
“就是出去和人吃饭,喝酒,聊天,聊得来就能一块儿做生意,一块儿赚钱。”
“哦,那你爸是不是赚了很多钱?”
贺繁点头:“嗯。”
江代出这么一听,好像有点明白了为什么他妈天天在他耳边念唠,说那是他亲爸亲妈,叫他要有礼貌,处好了关系就能上他们那过好日子。
他一个小学生哪懂年美红是在忍痛为他着想考虑,只觉得唠唠叨叨的烦死了,而且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管首都那二位叫爸妈。
“他们说,我现在不是他们的小孩儿了,你才是。”
隔了几秒,贺繁忽然说。
江代出不敢置信,“啊?你爸妈说的?”
贺繁点头,“嗯。”
“可我爸妈说我永远都是他们的儿子,我只是多了一对爸爸妈妈,他们多了一个你,其他都和原来一样啊。”江代出觉得江致远跟付雅萍让他没法理解。
“贺叔叔跟年阿姨可真好。”贺繁笑笑,眼中满是不易察觉的羡慕。
“那当然。”江代出得意地一扬下巴。
他手里还捏着贺繁的照片,一下提醒到了他,“诶,你想不想看我小时候的照片?”
“好啊。”贺繁说。
“那等我下啊!”
江代出说着开门跑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拎了本相册,挺重挺厚一个,往桌上一拍都带响儿。他随手翻开一页给贺繁展示,“你看,这是前年我在我小姨家照的,我手里抱的那条鱼是我小姨父钓的。”
贺繁:“好大的鱼。”
“死状太惨,我没敢吃。”江代出不知道想起什么,皱着五官摇了摇头,翻到下一页,照片上是四个小男孩的合影。
“这是去年在南山李诚他爸用手机给我们照的,这个绿衣服的是我,这是李诚,这是赵宇航,这是大拐,罗扬和他妹那天生病了没出来。”
贺繁指着照片背景上的一片白絮,“地上这些是什么?”
“杏花,落了以后会结杏子,但是太酸了,我咬过一口又给吐了。”
江代出说着又翻到下一页,是张一家三口人的合影,“这是有一年过年我们去照相馆照的......哪年来着?好像是前年。”
贺繁看着那照片笑笑,目光又跟着江代出翻页的动作跳到下一页。
然而还没有看清,照片就被江代出猛地一把按住了。
“这个你别看!”
贺繁好奇,“是什么?”
“哎呀,反正你别看。”
这是他周岁的时候他妈给他穿裙子照的那张,脑门上还点着红点......可不能让贺繁看见,有损他伟岸形象。
贺繁难得被勾起一点孩子的玩心,“就给我看一眼。”
江代出死活不肯,说不行不行这张绝对不行,下一张下一张。
贺繁只好作罢。
江代出一边用手捂着那张羞耻照,一边慌里慌张地给翻了过去才放心往贺繁眼前推。
这一页的照片贺繁看清楚了。
江代出:“......”
贺繁:“......”
照片上大概是江代出刚会走路的年纪,举着玩具枪,穿着开裆裤,露着小唧唧......
“啪”的一声,相册掉地上了。

等江代出的水痘开始脱痂,贺繁也一直没事,两人终于得到班主任的批准回学校了。
没有体委在,五年三班那群男生过了一个多礼拜群龙无首的日子,江代出一回来便得知他们班体育课上的足球场使用权失了守,到底被四年级的给占了。
怪也怪他班的体育老师比四年级的喊解散喊得晚,他们到的时候,人家已经在踢了,就不好上去赶人。球场归谁用这事学校没有严格的规章约束,全凭代代传下来的惯例与自觉,五年三班的男生虽然很不忿,但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等江代出回来再做定夺。
于是江代出在回归的第一节体育课一解散后,直接喊了班里男生抱着球直奔足球场。
贺繁跑跳后容易干咳,在原来的学校体育课解散后都是回班里自习。但一个学校一个规矩,这的体育课解散后是不准回教学楼的,以免走廊有动静打扰在上课的班级。
操场上的女生会组成一个一个的小团体,大聊明星趣事偶像剧,贺繁呆在哪里都觉得突兀,就随着班里男生的大队伍一块去球场,和几个同样不踢球的男生一样在边上围观,今天也是如此。
他们过去的时候,四年级那一伙人已经鸠占鹊巢踢了半天了。
“体委,他们装看不见咱们,怎么办?”班里一个男生问道。
“靠,你不知道,你没来那几回他们都这样。”李诚也愤愤地看向江代出,“要不是我爸不让我惹事,我真是......”
他住了声,但举起了一只握紧的拳头。
李诚这样说不纯是装腔逞能,实际上已经和他们争执过了。然而他爸在锅炉厂多少算个领导,做事力求沉稳低调,他早被勒令过不能在学校跟人闹矛盾,免得传出去让人诟病他家以势欺人。
其他男生就更没了主心骨,只能先认栽,巴巴地盼着江代出回来。
贺繁在原来的学校一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加上学校管理严格,这种班级和班级之间有冲突的事还是第一次遇上,跟在一群人当中有点不知所措。
江代出单手抱着他们班的足球咬了咬后槽牙,但想到这个点儿常有没课的老师提前下班,朝身边几个火冒三丈的同学发话道:“别动手也别骂人,都跟在我后面。”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大一岁就高出半个头,一群四年级的豆芽菜江代出根本就没放眼里。要是在校外,或者自己一个人也就没什么顾虑,然而现在是在体育课上,他一个体委不能带着一班人打架。
江代出向来谈不上服从集体,但集体荣誉感还是颇有一些的。
他号声下达,男生们便一脚踏进白线,直接涌向了球场中间。
贺繁有种不好的预感,下意识加快脚步跟到江代出身侧,场上的足球刚好骨碌碌地滚到他脚边。
四年级那帮男生早就看见他们过来,但似乎都商量好的,一个个愣装没看见,直到彻底踢不下去了才正面以对。
一个皮肤黑里泛红长着朝天鼻的男生走过来,想来是他们这些人领头的,梗着脖子冲江代出叫嚣:“你们怎么还来?这节课球场我们用了。”
他哥可是已经告诉他了,说这个五年级体委让自己吓得连学校都不敢来,叫他们足球场以后放心大胆地用。
朝天鼻把董俊峰搬出来之前江代出跟他打过几次照面,知道他是董俊峰其中一个弟弟,只是那时他还没现在这么嚣张,肯定是董俊峰跟他打了包票,才给他壮了胆敢和自己硬刚。
江代出视线在四年级众人脸上扫过一圈,落到朝天鼻脸上,只给了他轻轻一睨,便把手里的球拍到地上。
足球原地弹了两下,又滚了几滚。身后的李诚踩住滚过来的球,轻快一脚传给旁边同学。
朝天鼻当即气急败坏,下巴一扬瞪视江代出,“你要干嘛?”
江代出强忍着不与他一般见识,“球场一直都是论资排辈的,我们四年级的时候也要让给五年级。”
朝天鼻蛮不讲理,“又没有明确规定,我哥说了今年破例,就是我们用。”
董俊峰这种明火执仗给自家人“谋福利”的行为让江代出很不爽,他这个狗仗人势又没找对人的弟弟让他更不爽,但一节体育课就四十五分钟,集合点名就用掉了十分钟,哪有时间跟他在这废话。
先礼后兵,江代出已经礼过了,转头便朝贺繁走过去,把他脚边四年级的足球一脚踢了出去。
球以一个上冲直线飞到半空,又以抛物线加速落到了几十米外,四班一群男生当场脸就黑了。
“操!你干嘛!”
朝天鼻当着这么多同学被人下脸,一下火冒三丈,上前便不管不顾地推了江代出一把。
他边上一个略胖的男生见状,跟过去也狠推了把江代出身旁的贺繁。
这一群男生里属江代出最高最结实,朝天鼻推的那一下只让他肩膀斜了斜。但贺繁瘦削单薄,又完全没有预料,被一个体重近自己两倍的男生一推,脚下不稳直直向后跌去。
着地时出于本能地用手一撑,夹杂着粗粝沙石的水泥地面登时擦破了他的手掌,疼得他眉头紧紧一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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