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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楚山咕)


“扶摇”,是母亲留下的剑。
凤曲来到海内多时,还是第一次有人叫出了这把剑的名字。
师父千叮万嘱不可使人认出他与倾九洲的母子关系,只因为倾九洲在海内凶名累累,树敌成众。凤曲也一向小心谨慎,就连对父母的好奇和关心都藏在心中,鲜少表明。
然而,眼前的男人一来就认出了扶摇。
凤曲的心跳猛地激烈起来,他压轻了声音,缓声道:“您是冲我来的。”
男人含笑不语。
凤曲拔剑直上,风雨萧萧、雷电掣掣,男人的脸庞在他眸中逐渐放大,令人生气的笑脸也越发清晰。
然而,剑锋刺了个空,凤曲急挪脚步,背门却已卷起冷厉的疾风,前所未有的、超过了凤曲此前曾见的任何人的威压倾然轧下,仿佛要把他的四肢都碾成齑粉。
“退步太多了。”男人的叹息飘近耳畔,“换作倾九洲,我已没命了。”
穆青娥一觉转醒,敲开凤曲的门,却只见阿枝睡眼惺忪地缩在床上。她的心立刻凉了大半,抓起阿枝就去找柜台处的店主理论。
明雪昭比她还快一步,这会儿刚摇醒了老伯,急得双耳通红:“我的朋友呢?和我一起睡的朋友,您见到他出去了吗?”
老伯揉了揉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你们究竟是来考试,还是旅游?”
“考试?”明雪昭问,“考试就是要把我们分开吗?”
阿枝在旁帮腔:“没错哟,都是这样考的。笨笨,这也要问。”
明雪昭面色一白,才像记忆回笼,喃喃说:“原来如此,是八门行者说过的……”
穆青娥问:“他说过什么?”
“他说年轻时和朋友遍访名侠,曾经做过空山老祖的门客。老祖那时就与其他孤芳自赏的高手不同,他很重视侠客与朋友之间的信任和默契,入门第一关,就设下考验,将八门行者和朋友分开……”
穆青娥忧虑更甚,问阿枝:“昨晚他是怎么走的?”
阿枝答:“有人来请哥哥走,哥哥就跟着走了。噢,他们打过一架,但没分出胜负。”
明雪昭的面色则更为难看:“我和曹瑜睡在同一间房,我可不会睡死到有人进来都不知道。除非是曹瑜自己出去……怎么会呢?难道他从一开始就猜到这次考试……”
细想昨天约战时曹瑜的反应,比起忐忑不安的自己,曹瑜的确显得更有把握。
他能想到,穆青娥自然也能记起。
穆青娥的声音不免冷了些许:“原来从昨天就算计得这么刚好,这也是八门行者教给你们的?”
明雪昭一愣,苦笑道:“曹瑜才是八门行者养大的亲信,我可不能和他相提并论。但是,就算我们早就猜到这次考试的内容,也未必能胜过你们,又怎么可能故意算计呢?”
穆青娥已经不信他的解释,独自牵着阿枝掉头回走。
明雪昭在原地唉声叹气,扬声安慰:“穆姑娘不要忧心!倾兄绝非池中之物,更不可能止步于此,他是这江湖久旱难逢的甘霖,天道气运都会偏爱于他,绝不会出坏事的!”
穆青娥走上二楼,临了斜来一眼:“这些道理,还不用外人教我。”
明雪昭还想再说,却见跟在穆青娥身后的阿枝歪过头来,冲他扮了一个鬼脸。明雪昭愣了片刻,刚张开嘴,又见阿枝双唇变换,无声地道了一句,“闭嘴”。
某个猜想浮上心头,明雪昭面色一白,再也没了声音。
“——醒醒……睁开眼睛,看看娘。”
“别碰我儿子!混账,谁敢碰他,我要你们所有人偿命!!”
“你们把淮致藏到哪里去了?!你们对我儿子又做了什么!!”
“吾儿、吾儿……莫怪娘亲。”
陌生而熟悉的女声时近时远,近时仿佛就在耳畔呢喃,远时又似飘在天际,捉摸不定。
凤曲额角淌下滚滚冷汗,四肢酸痛发软,提不起一丝气力。闭着眼呼吸一口,周围充斥着腐朽的木头气息,甚至还有死老鼠的味道。
他分辨不清那些声音是真的出现在身边,还是一场奇怪的幻梦,也分不清此时此刻是天明还是深夜,只有沉重的眼皮告诉他,他现在疲惫到了极致,既无法运起一丝功力,也无法反抗任何外来的攻击。
渐渐地,女声彻底消灭,之前声声都似幻觉。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缓慢的脚步。来人推开了尘封的门扉,“吱呀”的响动让凤曲不觉紧蹙双眉,可眼皮依旧粘在一处难舍难分,叫他残余的清明都在唾弃自己的无能。
脚步逐渐逼近,伴随着一声轻松的口哨。
又是一滴冷汗砸在了地面,凤曲感到眼前垂下一片阴影,对方似乎蹲了下来,近在面前。
“醒了?”
男人沙哑的声线钻进耳朵,他抽了一口叶烟,吐出的气息熏得凤曲极其难受。
可男人好像存心捉弄他,见他挣扎,反而接连又吐了几口。
“你爹不沾烟酒,无趣,你居然也随了他,无趣。”男人站了起来,道,“但你娘可是海量,千杯不倒,厉害得很。喝上大几斤的酒,还能跟空山老祖彻夜对弈,越斗越精神。”
凤曲的反抗渐渐弱了,好像听得聚精会神。
男人笑笑,问:“爱听故事?你师父都不讲给你听么?关于你那传奇似的父母,那可真真是大虞建朝以来屈指可数的神仙侠侣。”
凤曲闭着双眼,艰难地换了一口气。
良久,他找回一点声音,哑声道:“你到底是谁?”
“好问题。”男人说,“你觉得,我有可能是谁?”
凤曲想了想:“……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知道我爹娘?你们是熟人?或者,你只是诈我。不过我不知道他们的事,就算你骗到我的信任,我也说不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男人没料到他的警惕心这么重,当即大笑起来,十分快活地拍拍凤曲的脸:
“你这小鬼,居然还很细心?不错不错,不枉我留你一命。你嘛,虽说作为倾九洲的儿子是逊色不少,但要把你当作普普通通的一个小辈来看,也算是年少有为,有点东西了。”
凤曲又不做声。
对于男人的夸奖,他一点也提不起心情。反而被他这么说,更显得自己愧对父母,所以心情更加压抑下去。
他知道自己面对男人的无力。
那份无力,不知换作阿珉是否能有所不同,但他确实是无能为力。麻木的手指渐渐收拢,无意识地蜷成了一个紧握的拳头。
依靠指甲抠破掌心时传来的丝丝痛楚,凤曲才得以确定,自己的双手还没有完全失去知觉,四肢都还完好无损地在他身上。
男人把他所有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
须臾,男人熄灭了烟,将烟草敲掉,又从怀里摸出一颗蜜饯,丢在嘴里嚼一嚼。
他走到凤曲跟前,再次蹲了下来,唇间呼出香甜的气息,好像一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孩子,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凤曲骤然僵住,久久不知该作何反应。
“我去得太晚,让倾五岳抢了先。否则那时在崖底找到你们母子的,应该是我才对。”男人顿了顿,“或者,但凡你爹娘还有一个人在世,都会亲口告诉你……我可是你半个干爹啊,臭小子。”
“你说半个……?”
“哼。”“半个干爹”哼笑道,“另外半个已经进了土,但你肯定也听过他的名字。就是沈呈秋咯。”

第090章 新队友
沈呈秋、他的父母,以及眼前这个自称“干爹”的男人,在男人口中成了一队感情甚好的知己至交。
可凤曲的后颈疼得厉害,所谓的干爹在劈晕他时毫不留手,这让他的话又显得可疑起来。
凤曲尽量振作精神,一边尝试和阿珉对话,一边和男人周旋:“你说你是有意留我一命……所以,你原本想杀我吗?”
男人摸了摸胡子拉碴的下巴,笑眯眯地:“那是自然。”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我说,为什么杀我?”凤曲顿了顿,小心地试探,“你和偃师玦、一刃瑕都没关系吧?除了他们,我想不出谁要杀我。”
男人大笑出声,忽然伸手探向凤曲的衣襟。
凤曲刚想反抗,却发现动作迟钝得惊人,别说抵挡男人的袭击,就连正常行走都难以做到。好像身体都不属于自己,显而易见,是眼前这家伙给自己下了什么药。
男人在他身上摸找一阵,翻出了一只皱巴巴的烟袋。
凤曲呼吸一滞,认出那是花游笑留给他的信物,不禁紧皱起眉:“别碰它!”
他伸手试图去抢,却被男人轻轻松松地躲过。
男人直起身子,把着烟袋端详:“花瞎子的烟袋,他干儿子转送给你了?”一边说着,男人掂了掂掌上烟袋,“嗯,错不了,这里边没抽完的烟叶子是我亲手送他的。”
凤曲眼眉微压,问:“请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男人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态。
他的外表看上去并不打眼,耷肩弓背,肤色暗沉,眼周也聚着疲惫的乌青。以凤曲的见闻,还从未听说过这么其貌不扬的高手,虽说人不可貌相,但男人和他听说过的前辈都不沾边,以至于凤曲根本想不到可能的人选。
可这确实是能轻松制服他的家伙。
男人慢悠悠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跷腿坐到一边,将烟袋一抛一接,哼哼唧唧道:“嗯……我想要什么呢?好问题,我得想想。”
接着,男人自言自语似的:“我想让秦鹿给我下跪?”
凤曲眉宇蓦地皱紧,男人却摇摇头:“罢了罢了,他才无所谓这点表面的折辱。我该让商吹玉花万两黄金赎你,这还比较实用。”
凤曲:“……前辈,我要是能值万两黄金,我早就把自己发卖了。”
“那剩下俩丫头片子也换不了什么啊。”男人皱眉苦思,“除非五十弦去给她义父下个毒?曲相和那老小子,老子早看不惯了。”
“……”
很狂野的设想。
很荒谬的言论。
男人似乎也知道这些想法有多可笑,说完自己先笑了半天,远远地把烟袋丢还过来,稳稳落在凤曲的头顶:“收好咯,别辜负了花小子的义气,留着这个弟兄,今后有你的福气。”
凤曲顿时不敢动作,唯恐烟袋滑下脑袋。
男人趁机走近过来,并指捏了捏凤曲的鼻尖:“记着,干爹我行不更姓坐不改名,幽州人士康戟是也。专门找你一趟,是为三件事,接下来,可得竖起耳朵仔细听好。”
“其一,空山老祖曾经也是观天楼人,那个老古板,江湖习气他是看不惯的,所以别学莫饮剑那蠢蛋,眼界再开阔些,出剑之前,要想想你的道义;
“其二,凡是姓有栖川的,没一个善茬,离他们远点;
“其三……”
康戟长长哼出一声,捏他鼻子的手指骤然加紧,疼得凤曲溢出一声闷哼。
康戟才道:“以你现在的水平,就别去朝都送死了。你师父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岁,他自己也该清楚——就算没有扶桑的蛊,他也不剩几年寿数。”
凤曲蓦地睁大眼睛:“你胡说!我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剑客,他还这么年轻!”
习武之人向来强健,何况倾五岳一向无病无痛,怎么可能不剩几年寿数。
他的反应却都在康戟的意料之中。任凭凤曲怎么失态,康戟负手闲庭信步似的又走远几步,仰头看向窗外将出未出的旭日,没来由地一笑:
“好人不长命的道理,自古而今都是如此咯。”
“你——”
“倾五岳忘了太多教训,才把你教得这么循规蹈矩。实际上,不管是你父亲,还是沈呈秋,都足够说明……”康戟转回头来,“打晕看守私自潜逃的,真的是「你」吗,倾凤曲?”
被那双带笑的眼睛直视,凤曲竟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他不知道康戟是图什么,但他的确没有从康戟身上感受到什么杀气。康戟始终都是一副平静从容的模样,好像对他的一切都尽在掌握,就连他和阿珉之间的差异……
可寻常人真的会猜到这种鬼神之事吗?
凤曲压下心惊,尽可能保持表情,扭头说:“就算是我一时想偏,难道那样就算失败了?”
康戟探身推开窗户,日光大片倾落入内。他从窗外折了一节树枝,搭在掌心把玩。
“我说过了,老祖最烦那些喊打喊杀的江湖习气。你们小孩听多了大侠名号,真以为独行江湖是什么风光无限的好事,才不懂那些临到头了只剩一人的家伙……”康戟话语一顿,眼神不知何时暗了下去,淡淡说,“若有选择的余地,谁稀罕当什么‘名侠’。”
凤曲便乖觉地噤声了。
如果康戟的同伴真是沈呈秋和他的父母,那么康戟口中“临到头了只剩一人”的家伙,显然就是指他自己。
“再不行,你就隐退吧。”康戟道,“再换个名字身份,藏在市井之间,也别回且去岛。”
他说着,从树枝上咬下一片叶子,其余残叶被他摇落,簌簌飘了一地。
康戟却似心不在焉,信口说:“变数太多,连老祖也力不从心……居然说一个十六七岁的小辈能毁了大虞?我不信。说那妖怪能挽救大虞?我更不信。”
凤曲抬眸看他,康戟的指间夹着树枝,转玩两圈,忽然朝着凤曲一掷。
凤曲急忙向旁一缩,树枝堪堪擦过眼睛,穿过散乱的发间,重重插/进了身后的墙壁。
“唔。”康戟拍掉手上的灰,“还欠火候、还欠火候。”
他伸了个懒腰,屈指弹出一道韧风。
指风击在凤曲的穴位,原本僵硬的四肢立即如释重负,变得活泛起来。
而康戟懒懒地打个哈欠,拨开乱发:“记住干爹的话了没?别理有栖川、别去朝都、别回且去岛。”
“我欠你父母的恩,还你一次。之后你要么退出这场考试,要么想想你学剑的初衷,除非能打动老祖,干爹可不管你咯。”
谈话间,康戟挥了挥手。
在他指间信手搓成团状的树叶随着动作飞迸而出,一击在门,穿出一个刺眼的洞来。木门却如遭遇重创,豁然摇摇欲坠,与门框薄弱的连接悄然崩散,整扇门重重倒了下来。
康戟抬手挡住炽热的阳光,拿起烟杆,缓步走将出去。
“哎呀,是个明媚的晴天呢。
“那么,九洲她崽,有缘再会。但愿那时你还活着。”
凤曲定定看着他,走出去时,整个人好像被日光吞没。一眨眼,康戟的背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昨晚那口井还在原地,井边留了一根鱼竿,佐证着这次的会面不是他的幻觉。
这家伙是和他娘一辈的高手,至少也得和师父、和曲相和相提并论。自己不过刚从未央的残魂手中过得几招,怎么可能是这种人的对手。
只怕连前世的阿珉,都不一定能从康戟手上讨得好处。
……对啊。
即使前世且去岛已经不再,曲相和、康戟、空山老祖这些前辈总还在世,怎么会落得只剩商吹玉来制衡阿珉的结果呢?
是阿珉隐瞒了什么?还是那时候的前辈们……都和且去岛一样遭遇了不测?
“倾少侠。”
从窗外钻出的人影吓了凤曲一跳。转过头,对方正是观天楼的道人,此刻板着脸,铁面无私地宣布:“第二轮关卡,您输了。”
“……”凤曲犹不死心,“其实我只是出来方便一下。”
“………”
凤曲:“好吧,但是我还是不太理解,是我违反了什么不能打人的规则吗?”
总得问出个理由,省得阿珉醒后折腾不休。
道人摇了摇头:“是另外一队已经汇合了。”
明雪昭和曹瑜?在这么大的睦丰县?就汇合了?
“倾少侠,请移驾室外。照流程,你要退回第一轮。”
“难道不是曹瑜他们还要选人组三人队吗?”
道人的脸上添了一丝怜悯。
“穆姑娘,晋级了。”
大人,有点荒谬了。
我一觉睡醒不仅挨了打,退了步,我队友还给人抢了。
“真是对不住啊凤曲!”明雪昭道歉道得诚恳之至,“我和曹瑜旁的都不行,就是运气这方面,可能是有些得天独厚?唉!总之,真对不住!”
曹瑜也是一脸真诚:“我和雪昭都不通医术,此时此地又找不到阿绫,只好先麻烦穆姑娘,倾兄多谅解。”
穆青娥在旁凉凉地问:“所以你到底跑哪去了?”
难得她发现了明雪昭的异常,专门跟着明雪昭去找人。
结果位置对了,看守却说倾凤曲昨晚越狱了。
所有人都觉得荒谬。
“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晋级呢?”凤曲委屈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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