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萌新病友,但恐怖如斯(楚山咕)


而且秦鹿看上去气定神闲、运筹帷幄,像个好人。
官兵没有表现出什么情绪,动作和口吻都是一如往常的耐心平静。确认凤曲的意向后,他便宣布:
“您现在的身份是‘问灵’。”
“……”凤曲静了片刻,“咦?问灵?秦——阿露他是问灵?!”
官兵再次肯定:“是的,问灵。”
“您的身份是‘问灵’,请问您今晚要询问谁的身份?”
问灵——秦鹿把花而嗅,摘去眼布的双眸与天边薄日相映成趣,楼下惊人的斧响也不曾分散他片毫的注意。
秦鹿将花枝插回银瓶,信口道:“倾凤曲。”
官兵宣布:“您选择询问考生倾凤曲的身份,答案是——问灵。”
秦鹿揉碾花瓣的手指一顿,轻笑流泄:“是吗?小凤儿。”

坏消息,他俩对立。
凤曲以为自己会一整宿翻来覆去睡不好觉,可在钟声响后,他遵守规则喝完那碗汤药。不多时,浓烈的睡意压下了一切心绪,直觉叫嚣着不妙,但凤曲还是倒头睡了过去。
再睁眼,天蒙蒙亮,酒楼中回荡着不知响过几遍的钟声。
窗外鸟鸣啁啾,凤曲惊恐地意识到,他真的一宿无梦。
「起身吧。」
凤曲坐直身体,梳理思绪,心头的后怕久散不去,还是阿珉开口:「不用怕,你不会被淘汰。」
“嗯?你经历过……?”
阿珉淡道:「我也拿到过内应的身份,只不过最终没能完成考试而已。」他顿了顿,此时房外响起颇有节律的敲门声,凤曲身体一紧,立即答道:“来了!”
门外人静了须臾,笑吟吟地答应:“好,我等夫君。”
凤曲:“……”
该说是庆幸还是惊惧呢……他既害怕遇上秦鹿,又害怕秦鹿在昨晚就惨遭毒手。
这种复杂的心情实在难以言表。
且不论秦鹿一大早就来捉他的居心何在,凤曲也听到了廊里其他房间陆续开门的动静。他着急地穿好衣服,简单洗漱一番,一边整理腰封,一边推门而出。
迎头撞上一堵温热的肉墙,凤曲抬目致歉,便对上一双鎏金般的眼眸:“秦——”
秦鹿对他眨一眨眼,淡色的眼睫颤若蝶翅,照旧倒上凤曲并不宽阔的肩膀,嗓音闷中含笑:“夫君,可叫妾身好等。”
一刃瑕和九万里恰从走廊的另一端阔步走来,眼神在二人身上一定,毫不掩饰目中的嫌恶,一刃瑕别开头,重重一哼。
而在凤曲邻近的走廊末尾,一间明显比众多客房宽敞许多的房间大开着门,门外立着看守打扮的男人。仔细一看,他和昨天凤曲偶然瞥见的,逼退有栖川野的那人颇有几分肖似,凤曲定睛观察一会儿,待到一刃瑕师兄弟走进房间,他才屏退杂念:“走吧。”
房间里已有七人落座。
不同座位搁置了一方窄窄的名签,写有他们的名字。凤曲和秦鹿只能分开,分别落座在顺序第三个和第六个的位置。
在凤曲的右边,一刃瑕眼眉深压,煞气逼人,肉眼可见地心情不愉。凤曲只得装瞎,微笑和左边的谢昨秋点首致意。
钟鼓又响一轮。人们陆陆续续地进来,大多面带忧虑,想是都意识到了那碗药的可怕之处——能让这么多武功不俗的江湖人都昏睡不醒,幕后人对药材的选择和把握都精准到令人发指。
凤曲心中暗暗发誓,今晚一定要注意一下那碗药了。
最后一遍钟鼓过耳,两名看守走入门中。
云镜生姗姗来迟,落座在逆序第二,和逆序第一的九万里相邻而坐。
凤曲扫视一周,一直悬着的心脏终于落归原位。
不知是引灵救了人,还是守灵守对了人——亦或者叛教者昨晚没有动手,总之,此刻坐下的十二个人都全须全尾,毫发无损。
凤曲长吁一口气,面上轻松了不少。
“诸位考生昨晚休整如何?不敢怠慢大家,如有不适,还请及时告知我们。”看守之一端的是和他主子相似的笑面,包括凤曲在内的众人都无异议,等他后话。
他继续说:“恭喜大家,昨晚是一个平安夜,没有考生被淘汰。”
话音落定,人们的表情随之一松。
看守笑道:“那么,我们今天就从顺序第一开始发言。每人每轮发言只有一次,限时半刻钟。华子邈少侠,请。”
华子邈猝不及防被他点中,脸上明晦几迭,最终变成无可奈何的一声叹息。
好在半刻钟的时间绰绰有余,足够他从现在开始思考,华子邈敲敲脑袋,认命似的:
“先说,我不是叛教者,昨晚睡得很死,什么事都不知道。今早我是被邱榭敲门叫醒的,虽然是第一批到这儿,可是我真的什么事都不知道。
“发言之后是不是就要投票抓叛教者了?我不知道谁是啊,我……听听看你们的呗。不是有问灵吗?问灵昨晚查到谁了,说一下,大家就都知道了嘛……
“哦哦,问灵出来太早是不是会被叛教者晚上淘汰啊?
“不知道,别为难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投谁你们说一下,我听你们的,别投我,下一个。”
凤曲:“……”
多么真情实感的发言。
他都快共情到泪如泉涌了。
华子邈脸上的茫然和痛苦绝非作假,只有他这样身临其境的人才能理解那种一头雾水的绝望。
就在凤曲琢磨着自己也可以效仿华子邈的态度,滥竽充数的时候,顺序第二的谢昨秋清了清嗓。
他仍然面带怯色,目光小心地扫过众人面庞,像是一种卑微的讨好和试探。
看上去这也是个不想出头的类型。
看守道:“谢昨秋少侠,请。”
谢昨秋。
凤曲也好,阿珉也罢,都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在座所有人对他也没什么特别的态度,只有楚扬灵和他同行,所以相对亲近些许。但邱榭和谢昨秋依然生疏客套,可见谢昨秋不是明烛宫出身,当下不曾出手,也看不出什么武功来路。
甚至于,凤曲观察几眼,都觉得他的体态动作不似习武之人。
一把瘦骨伶仃憔悴,面色青白,微带愁容。全靠年纪尚轻,精神还算不错,他才撑出一副不至于太过衰朽的模样。
谢昨秋紧张地垂下了头。
谢昨秋的双手藏在袖下,声线隐隐发抖:“……我,是问灵。”
凤曲:“啊,他是问灵……”
……啊?!
在场众人的面色都郑重起来,华子邈原本懒懒散散靠着椅背的姿态一紧,也随之端正,满眼期待。
谢昨秋咬了咬下唇,声色虚浮,语气却很坚定:“因为华少侠说希望问灵站出来表态,这种考试方式我也是初次听说,不知该不该现在露面,但……事已至此,我想,我还是应该为大家献一份力。”
言辞诚恳、字字真切。
如果不是昨晚凤曲亲耳听到了秦鹿是问灵,只看谢昨秋这副泫然欲泣的真诚态度,恐怕就算秦鹿站出来,他也会觉得天杀的秦鹿又在行骗。
不止是凤曲,所有人都没有露出怀疑的神色,而是正经地听他继续。
谢昨秋深吸一口气,缓声道:
“昨晚我询问了阿露姑娘的身份。我知道,大家一定会质疑我的选择,但这是有原因的。
“不瞒诸位,我和阿露姑娘曾有一面之缘。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此次重逢对我而言,实是意外之喜。所以,昨晚的机会,我用在了阿露姑娘的身上——她是掌教者之一。”
桑栩蹙眉打断:“既然她是你的救命恩人,那万一你包庇她呢?而且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问灵?假如是你为了包庇她撒谎说自己是……”
“若他不是,之后真正的问灵自然会拆穿他的谎言。”桑拂道,“阿栩,不许插嘴。”
看守敲了敲桌,带有威胁意味地叫停议论:“不到发言轮次,还请不要打扰别人说话。”
谢昨秋的嘴唇颤了一颤,似乎无法回答桑栩的质问。
那份脆弱的神态实在我见犹怜,哪怕看守已经出声警告,楚扬灵还是一拍桌子,对桑栩怒道:“谢昨秋胆子小,谁许你吓唬他的!”
“我指出他的漏洞,怎么就是吓唬他?!”
“现在还只有他报问灵不是吗?你凭什么质疑他,难不成你是真的问灵?”
“我不是问灵我就不能质疑了?!”
二人吵着吵着,眼见还要动起手来,谢昨秋连忙阻止:“楚姑娘,请不要——”
一把剑“啪”地撂上桌面,顺序第九的邱榭皮笑肉不笑地喝停闹剧:“——楚扬灵,我是怎么警告你的,你全忘了是吗?”
万籁俱寂。
凤曲头皮发麻,这是他第一次见邱榭这样动怒。
楚扬灵虽然娇蛮,但被邱榭一瞪,毕竟是她多年以来的大师兄,楚扬灵忍了又忍,终究被邱榭慑退。桑栩正值得意,也被桑拂弹去一颗玉珠,正中脑门,以示警告。
谢昨秋经此闹剧,面色惨白一片,匆匆说:“我没有其他能说的了。”
众人的目光便来到凤曲身上。
凤曲:“诶?啊……”
他下意识看向了秦鹿,后者一直慢条斯理整着衣袖,哪怕被谢昨秋点名也不为所动。
仿佛感受到凤曲的目光,秦鹿这时候倒是微微抬首,对他一笑。
凤曲的嘴便一动:“……我是问灵。”
谢昨秋:“……”
楚扬灵:“……”
桑栩:“哈!我就说吧!”
阿珉:「好。出奇制胜。」
谢昨秋好像都要哭了。
凤曲埋首不敢看他,但不后悔自己的表态。
谢昨秋不是问灵,也不是内应。所以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知道别人的身份——除非他是叛教者。但即使是叛教者,也只能知道大致的阵营而已。
如果他的确是叛教者,说这些话是为了逼真问灵露面,那么他代秦鹿站出来,当晚叛教者找上门,说不定还会意识到他是内应而网开一面;
如果谢昨秋不是叛教者,那……他不敢想象,那些叛教者把谢昨秋当作问灵的话,以谢昨秋孱弱的表现要怎么抵抗。
所以,没问题的。
就算他真的以“问灵”的身份被淘汰,秦鹿至少能免受叛教者的关注,留他一个,这场考试也仍有一线生机。
“谢少侠代替我站出来,应该是怕叛教者太早发现我,但我不能坐视他被叛教者盯上。”凤曲深吸一口气,“我才是真正的问灵,昨晚问了阿露的身份。因为我们是同伴,如果阵营对立会很难办,好在,阿露和我同阵营,所以我今天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我想说的就是这些了。可能大家会怀疑谢少侠是叛教者,但我直觉他不是。今晚我会询问他的身份,假如大家相信我,希望白天能暂且保留谢少侠不要出局。”
三人发言,出现了两个问灵。
在场众人都陷入思考,桑拂道:“两个问灵好像都弄错了一件事,问灵的职责可不是查出信教者或者队友,而是要抓到叛教者,在白天告诉我们,方便我们将其驱逐啊。”
邱榭笑眯眯说:“第一天的询问都是靠运气的嘛,至少倾兄的逻辑非常合理,不是吗?”
华子邈点头附和,得意极了:“我了解小凤,他肯定不会说谎,听他的没错。”
凤曲干咳一声,缓缓别开目光。
——对不住了大家!
顺序第四的一刃瑕这才摘开竹笠。
凤曲留意到,他的双眉之间有一道暗红的刀疤,从眉心蜿蜒至鼻梁,看上去年份颇久,解释了“一刃瑕”这一名字的由来。
但一刃瑕并未多说,只是将手一放:“无可奉告。”
凤曲大为震惊:“还能这样?”
阿珉:「嗯。」
他以前也这样,所以第一天就被驱逐了。
桑栩重重一哼:
“本来我也想说什么‘无可奉告’的,但我是好人,我不说话,叛教者就该赢了。难道你们都忘了吗?昨晚是平安夜。
“平安夜意味着什么?叛教者放弃权利?守灵守对了人?引灵救了人?——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吧?至少,如果是引灵救人,他总得报一下昨晚本该被淘汰的人是谁,那个人有很大可能是可以保留的好人吧?”
凤曲眼睛都瞪大了:“好有道理!”
秦鹿带笑接过话去:“两个问灵都说对了,妾身无法辨别。”
楚扬灵则揣起双手,哼道:
“我还第一次知道,谢昨秋和这么厉害的少妇有过一段缘分呢。算了,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我是更信谢昨秋,谁说倾凤曲不会撒谎?那我也说谢昨秋不会撒谎。我是好人,下一个。”
桑拂叹息一声,却一反前人和稀泥的态度。她的目光定在桑栩身上,声色忽厉,清脆道:“阿栩,如果你是好人,为什么要帮叛教者分辨守灵和引灵呢?”
桑栩一怔:“我哪有——”
“现在问灵已经浮出水面,阿露姑娘又被报了掌教者的身份。隐藏的掌教者只剩两人,你是特意为叛教者清路吗?”
“你胡说!我只是想提醒大家搞清楚状况!今天要驱逐的话,怎么看都该是那个冒充问灵的谢昨秋吧?!”
楚扬灵勃然大怒:“我看谁敢!”
邱榭顺势接过话头:“扬灵,现在只是讨论阶段,你这样一惊一乍,反而让人对谢少侠观感不佳。”
他一边说,一边对谢昨秋抱了抱拳,状似公正,却坦然道:“我的确更信倾兄,还望谢少侠理解,就像扬灵和你更亲密一样,我对倾兄的人品也信得过,而且……阿露姑娘并未承认和你的旧缘,倾兄第一晚询问阿露姑娘身份的逻辑,无疑比你站得住脚。”
灯玄双手合十:“小僧看不出什么。”
云镜生同样反应平淡:“随便你们,我会弃票。”
第一天的谈话果然没什么有效信息。
一轮将尽,凤曲甚至猜不出大家会怎么投票。秦鹿也不曾递个眼色过来,只有身边谢昨秋起伏的呼吸,侧证着他身心焦虑。
其实有什么可焦虑的呢,不就是被他否了一下吗?
撒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也是看准了秦鹿不会否认自己才会出头呀……
最后的九万里支腮慢道:“这轮驱逐倾凤曲,晚上引灵把谢昨秋毒了吧。”
凤曲:“?”
九万里气定神闲地叠起双腿,双目不掩挑衅,得意洋洋地对凤曲抬起下颌:“我,真问灵。昨晚查了倾凤曲。理由么,和他在瑶城有仇,没想到给我逮着个大的——倾凤曲,你还有什么话说?”
凤曲:“……”
阿珉冷笑:「不就是被人否了一下吗?撒谎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凤曲:“………”
让他沉默的,其实是他真的是叛教者里那个“大的”啊!!
“我,无可奉告。”凤曲板起脸,效仿一刃瑕那不近人情的口吻。
秦鹿蓦一低头,唇间泄出笑来,旁人也都倒吸冷气,暗自佩服他还敢那一刃瑕来揶揄。
九万里重哼一声:“随你怎么狡辩,都是我确定了的叛教者。昨晚是平安夜,我们就领先叛教者一个轮次,今天白天驱逐倾凤曲,晚上引灵毒掉谢昨秋,这两个人无论什么理由,冒充问灵罪该万死。谁不投倾凤曲,一律视作他的同党。”
像是为了回应九万里的威胁,又像是单纯被九万里鼓着脸气势汹汹的模样逗笑,秦鹿噗嗤一笑,立刻激起了九万里的怒火。
“你笑什么!”
“什么?”秦鹿反问,“想笑便笑了,还要我给什么理由?”
“你——你就不怕我今晚查你?!”
秦鹿眼眉微压,似笑非笑地扫去一眼:“请便。”
凤曲心道,傻孩子,别去。
这身份查了能吓死你。
一轮发言到此结束,凤曲扫视众人的神色,但都看不出什么结果。九万里的话有没有说服他们,凤曲全然不知,他只知道华子邈趁乱对他点了点头,目中满是信任,凤曲却完全没能理解他的用意。
他觉得自己的发言差透了,好在场上如邱榭、华子邈都和他交情不错,应不至于落井下石。
凤曲不太担心自己第一天就被驱逐,他比较担心的,是晚上要如何逃掉叛教者的追捕——
那么,他首先得想办法扛过那碗药才行。
看守给每人分发了一副纸笔,宣布:“发言结束,考生们请准备投票吧。”
场上嗡嗡地嘈杂起来,看守却没有制止。
凤曲偷瞥身边的谢昨秋,他仍然十指交握,嘴中喃喃有词,像在祈祷什么,却听不清晰。凤曲迟疑一会儿,鼓起勇气低声问:“为什么要撒谎?”
谢昨秋身形一僵,道:“我没有。”
凤曲就明白,他是决定嘴硬到最后一刻。看来,谢昨秋真的很有可能是被派出来混淆眼线的叛教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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