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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黑猫白袜子)


再加上呼吸不畅,有那么一两秒钟,他几乎失去了意识。
强烈的濒死感袭来,谢希书在精神崩溃中下意识地抬起手,不停地摸索着身侧的事物。
三中管得很松,所有的时候,会有男生聚在厕所里抽烟,偶尔,也会带上点酒水来喝。
混沌中,谢希书摸到的,便是一截沉重,冰冷的玻璃瓶。
“啪——”
没有办法思考。
也没有力气去思考。
谢希书完全是凭着本能,将手中的东西重重地砸到了面前那个人的身上。
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声音,齐骛的动作一下子停顿了。
又慢了半拍,谢希书才意识到,就在刚才,他给了齐骛一酒瓶子。
时间仿佛瞬间静止,周遭变得无比安静,无论是他,还是齐骛,所有的动作都在那一刻彻底凝滞。
“呜呜……呼……”
谢希书大口大口喘着气,抽噎着慢慢抬起头。
笼罩在他头上的布料不知什么时候滑了下去,松松垮垮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被眼泪浸染得一片模糊的视野中,浮现出了齐骛的脸。
一缕殷红粘稠的血迹缓缓从齐骛的额侧流下,将那张阴鸷冷漠的脸,染成了刺目的红。
谢希书整个人彻底僵在了远处。
而齐骛抹了一把脸,在看到掌心的红润后,他似乎也呆了一瞬。
几秒钟后,他忽然扯起了嘴唇,似笑非笑地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
“你是第一个敢对我摔酒瓶的人。”
他的声音嘶哑的像是被火烧过。
“你们学霸,平时就是这样对待还你东西的人?”
还……东西?
谢希书缓缓地低下头,才发现之前,罩到自己身上的那块布料有些眼熟。
那事实上并不是什么裹尸布或者是令人窒息的凶器,仅仅只是一件三中的校服。
而在这个学校里还会穿着校服的人,似乎也只有谢希书自己。

厕所里弥漫着来自于齐骛的血腥味——男生似乎就连血液的气味都比别人更加浓郁。那股强烈的甜腥铁锈味仿佛能化作粘稠湿软的实质,伴随着呼吸一直蠕进谢希书的肺部深处。
不仅如此,那股味道甚至还能包裹在他身上,透过他的毛孔一点点渗到他身体中去。谢希书直欲作呕。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虚弱,缺氧,极度恐慌,备受惊吓……无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强烈到谢希书近乎晕厥。
作为学霸的他,在这一刻却已经失去了最基本的思考能力。而一直到开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
“你为什么要一直……一直看着我……”
齐骛没有回答,那双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始终黏着在少年异常苍白的脸颊上。
因为惊恐而失去了血色的白皙肌肤,这时缀满了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的晶莹水滴。
【啊,如果可以舔一舔的话……】
齐骛的嘴唇为了克制蠢蠢欲动的舌头而绷得紧紧的,沉重浑浊的呼吸在充斥着铁锈味的厕所中,动静变得越来越明显。
然后,他忽然迎着谢希书异常惊骇的目光,一步一步走了过去。深红色的鲜血在他脸上流淌,打湿了肩膀和胸口。而随着距离的拉近,谢希书无法避免地看得更清楚了一些——看清楚了男生额头上,那由他亲手创造出来的骇人伤口。
只能说,齐骛今天的运气确实有一些糟糕。
对比起他来,谢希书完全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偏偏就是这样弱不禁风的一个人,慌乱中砸向齐骛的那个酒瓶,却完美发挥出了预计之外的伤害度。
一些细碎的绿色玻璃碴迄今还深深嵌在皮开肉绽的伤口之中,而就在齐骛黑色的发间,豁然拉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一小块连着头发的头皮耷拉了下来,挂在齐骛的额角,随着他的前行微微晃动,谢希书能看到那块皮内侧深红色的皮肉,以及鲜血间隐隐的一点儿属于头骨的白色。
可齐骛看上去,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疼。
当然,男生的脸颊确实在细微的抽搐着,但那种抽搐却并非来自于疼痛,而是……而是一些会让谢希书感到胆战心惊,冷汗直流的东西。
但在这一刻,他连最开始挣扎的勇气都彻底失去了。如同被车灯照亮的野兔,他控制不住地僵持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只能任由齐骛慢慢在他的正前方站定。
齐骛朝着谢希书抬起了手。
他的指尖沾满了血,碰触到谢希书时,格外粘稠。
再然后,齐骛的手指,沿着谢希书眼睛的轮廓,在眼下那一小块皮肤上慢慢地抹了过去。
齐骛擦掉了谢希书的眼泪。
他的动作很慢,力气却非常大。谢希书原本只是因为惊吓过度而淌出了一些生理性的眼泪,这时候却在对方近乎粗鲁的揉搓下,不由自主涌出了更多的泪水。
“唔——”
谢希书控制不住地悲鸣出声。
可就在下一刻,他便震惊地看到齐骛收了回手,然后男生当着他的面,将那根那染上了眼泪的手指含进了嘴唇,婴儿一般贪婪地吮吸起来。
“好……好甜。”
从齐骛的唇缝间溢出了一声含含糊糊的,失神的低吟。
紧接着,齐骛的身体一晃,随后擦着谢希书的手臂,砰然倒在了地上。
深红色的血自他头部的位置缓缓流出,在地上汇集成了一小滩血洼。
关于自己那天是如何从学校回到家的,谢希书的记忆出现了非常明显的断层。
也许是因为受惊过度,又或者是大脑启动了天然的保护机制……结果就是,不管谢希书事后怎么回想,他都无法想起厕所里那一幕之后的事情。
就像是大脑完全宕机了似的。
而等到他的自我意识再一次上线时,,他发现自己正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神情恍惚,身形踉跄。
他的身上空无一物,没有带书包,也没有带其他的必需品。
很显然,今天他在离开教室以后就没有回去,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力气上完接下来的课,他大概直接旷课了一整天。
但奇怪的是,他心里却对此毫不在意,一片麻木。
在他的身侧,傍晚金红色的太阳正在缓缓下落,将血色的夕光肆无忌惮地抹满整个世界。
谢希书视线所及的每一处区域都隐隐浮现出慑人的红光。
他慢慢顿住了脚步。
“哇,看今天的夕阳,好红啊咳咳咳……”
“是啊,咳咳咳……好漂亮,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等等,我拍个照发朋友圈。”
谢希书的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了路人的对话,两个女生正站在路边举着手机,对着地平线上那颗肿胀硕大,仿佛随时能够坠落到大地上来的鲜红太阳咔嚓咔嚓拍起了照片。
谢希书艰难地挪动了一下眼珠子,望向了她们。
大概因为感染了流感,两个女生的脸上都罩着厚厚的口罩,咳嗽声时不时地夹杂在她们活泼的交谈中,不过她们看上去也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是啊,A市这段时间一直都在流感大流行。
几乎所有人在说话时,总是会忍不住夹杂上几声咳嗽。
这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希书对自己说。
然而……
沐浴在阳光下的她们,身上抹上了一层厚厚的深红色。
谢希书却总觉得,那两个女生唯一露在口罩之外的眼睛看上去很奇怪,她们的瞳孔在那一刻显得格外的细小,细到只有漆黑的一小点,而她们的虹膜却在红色的夕阳下,反射出了某种像是夜行野兽般浑浊红荧的光。
在那一刻,谢希书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寒战,鼻腔中仿佛又涌现出来自于齐骛的浓稠血腥味。
他痛苦地捂住了嘴,佝偻下了身体。
在晚高峰的街道上,他的举动显得突兀而怪异,好几个人都朝着他投来了狐疑的目光——谢希书倒是不觉得他们会来帮助自己。当然,若他还是白天上学时的模样,应该会有人出手帮忙吧,毕竟那个时候他一看就知道是个无害的学生,但现在他满身都是斑驳血迹,脸色苍白,神色恍惚,怎么看都有问题……
“你没事吧?”
然而下一秒旁边忽然伸出了一双手,牢牢的卡住了谢希书的胳膊。
谢希书拼命咬紧牙关,才不至于惨叫出声。
他缓缓转过头,发现此刻扶住他的,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
对方穿着一套西装,腋下还夹着公文包,看上去像是刚刚下班的社畜。
看上去就像是这个城市里所有无害平庸没有任何特点的打工人,能够对着这样的自己伸出援手,毫无疑问也是个难得的善良热心肠,然而……
可是谢希舒却觉得他的表情很怪。
也许是之前受到了太多的惊吓,又或者自己抗压性极弱的毛病又犯了,所以才会精神崩溃,产生各种各样的被害妄想。
谢希书想道。
不然的话怎么会在看到这个陌生人时,会觉得对方的眼神中,透着一抹熟悉的阴湿黏腻?
就跟……齐骛一样。
“我,我没事。”
谢希书干涩地说道,努力想要打起精神来应付过去。
一边说话,他一边想要从那位打工仔的双臂间抽出自己的胳膊。
可他竟然完全没有抽动。
隔着薄薄的衬衫和打工仔胸口的单薄皮肉,谢希书感到对方的心脏正在疯狂的跳动着。
“可是你看上去很虚弱呢,小同学。我家其实就在附近。你去我那休息一下吧。”
男人歪了歪头,他直勾勾盯着谢希书,含糊的声音听上去就像是梦呓一般,然而他的眼睛却是精亮,闪烁着一种诡异的寒光。
“放开我。”
谢希书嘶哑地说道。
这一次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开,他也确实成功了。
可即便是这样,那个男人依然用被大量汗水浸得滑腻的手掌,死死卡住了谢希书的手腕。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你看,我只是想帮你啊,毕竟你……你……”
男人的鼻尖耸动着,嘴唇也不由自主地张开。
“你味道真的好香。”
他的脸几乎都要凑到谢希书的身上来了。
混杂着口气,烟臭味的浑恶吐息拍在了谢希书的身上,谢希书冲着那人发出了一声怒吼。
“我让你放开我。”
紧接着他下意识地给了那人一脚,正踢在那人的大腿上。
也许这是谢希书这辈子唯一一次需要感谢九九六和资本家压榨的时候。
疏于锻炼的打工仔被谢希书这么一脚,竟然连连后退,整个人一下子往后跌倒在地。原本笼罩在脸上的贪婪神色瞬间褪去。他惊恐且茫然地抬起脸来,呆滞地看向了谢希书。
“对,对不起,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
谢希书压根没有等那个男人说完,强大的危机感压榨出了他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他发了狂,一般逃向了自己的家,把那个举止怪异的男人远远地抛到了自己的身后。
等谢希书终于回到家时,整个人已经精疲力尽近乎崩溃。
他的校服上满是污血和一种说不出来的,粘稠污秽的水渍。
不用看镜子,谢希书也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狼狈像是刚从臭水沟里爬出来的乞丐。
然而平日里相当爱干净的他,这时候却连爬去浴室脱衣服洗澡的力气都没有。
一回到家,关上门后他便匍匐在了地板上。
“呜呜……”
手机早已不翼而飞,谢希书摸索着从沙发上找出了自己平时用来看课件的平板。
打开平板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因为他的指腹上沾满了某种洗不干净的粘液,指纹根本无法识别。
好不容易他才打开了平板,然后点开了通讯软件。看到列表上熟悉的账号,谢希书咬着指关节犹豫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鼓足勇气点下了“视频通讯”的按钮。
只不过在电子音响起来的前一秒,他盯着那四个字,忽然脸色大变,手忙脚乱地又挂断了,换成了语音通讯。
“不能让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爸爸妈妈会担心的。”
空旷寂静的客厅里,响起了少年神经质的自言自语。
“嘟——嘟——嘟——”
电子音重复地回荡在逐渐暗下来的房间里。
“嘟——嘟——嘟——”
电子音倏然安静了下来。
“妈妈……”
谢希书条件反射地轻唤了一声,但下一秒他就看着屏幕上浮现出来“该用户暂时无法接听”的字眼,死死咬住了嘴唇。
虽然在给父母打电话之前。他便很清楚这个账号上的语音通讯是不可能打通的,然而在看到那行字的瞬间,眼泪还是控制不住的,溢满了谢希书的眼眶。
内心似乎有个声音在小声地讽刺着谢希书。
其实就算是打通了,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甚至都无法具体地描述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一个男生莫名其妙盯着他看,而他觉得很崩溃很恐惧?
那个男生在厕所里还了他一件丢失已久的校服,结果他直接用酒瓶子给那个男生开了瓢?
然后发生了什么……
谢希书又控制不住地咬起了手指,然而当熟悉的刺痛与血腥味袭来的瞬间,他首先感受到的却不是安心,而是极度恐慌。他的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挤压了一下,整个人差点儿惊叫出身。
直到他左右张望一番,看着家中熟悉的陈列摆设,意识到这不是学校,而是在自己家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想不起厕所里之后发生了什么,然而残留在身体中的慌乱与无措却始终在提醒着他——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也许忘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
他真的好害怕。
他害怕之前在厕所里,自己失手的那一下,已经把齐骛给杀了。
作者有话说:
某人纯粹是因为尝到了眼泪太刺激了晕了。
(毕竟还是发育期)

精疲力竭的谢希书蜷缩在客厅茶几与沙发之间的缝隙里,不知不觉,沉沉合上了眼皮。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在这个梦中,首先响起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相当沉重,高跟鞋的鞋后跟砰砰踩在地面上,透过隔音不好的墙面直接落在了谢希书的耳朵里。
他听到了电子门锁开启时滴滴作响的蜂鸣,下一刻,他家的大门便被人从外面用力地打开,防盗门的门把手撞到了墙壁,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噪音。
而梦中的谢希书也被这噪音吓了一跳,他有些愕然地停下了手边的练习册,然后急急忙忙地冲出了房间。
“妈?”
站在门口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正是已经许久没见的母亲。
然而母亲的样子看上去似乎有一些陌生。
但在谢希书的记忆里,自己的母亲向来格外注重外表仪态,即便有了一个上高中的孩子,但看上去却远比同龄人年轻许多。
可现在,他面前的母亲,看上去却格外憔悴,格外……格外衰老。
听见声响之后,女人立即回过了头,眼睛圆睁瞳孔微颤,客厅里的灯光印上了她的脸,而她面颊上每一块肌肉都垮向了嘴角,眉心却是紧锁的。而总是一丝不苟束在脑后的发丝,此时也早已散落下来,稀碎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被汗湿的额头上,让她看上去格外不修边幅。
谢希书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这个样子过。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下个月才休假吗?”
他不由问道。
“……这回你能在家里待几天啊?”
尽管有些疑惑,但能看见多日不见的母亲,谢希书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欣喜。
母亲并没有立即回应他,只是向他抬了抬下巴,似乎是在表示已经听到了他的话。
“哦,对了,我这次奥数竞赛进决赛了。老师说得奖的话高考会有加分,我觉得我拿奖的把握还挺大的——”
见母亲神色无比疲倦,谢希书去厨房端了一杯水,递到了她的手边,同时,他也不由自主地把这段时间的好消息说了出来。
可是,女人压根就没有等他把话说完。
谢希书还没有来得及将水杯放在茶几上,肩头忽然一痛,是母亲直接按着他肩膀一把将他推开了。
“没看到我正在忙?!”
女人坐在沙发上气急败坏地冲着谢希书低声呵斥道,表情愈发显得狰狞暴躁。
“你先进房间,不要吵我……”随即她便将脸转了回去,专心致志的对着膝头的平板说起话来,不过换了一个说话对象,女人的声音瞬间变得平稳冷静了许多,“抱歉,许院,刚才我这里有些干扰……请您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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