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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黑猫白袜子)


而在如此仔细的检查之后,他唯一可以得出的结论是……
一切如常。
整座房子里唯一不正常的,似乎也只有谢希书自己。
就连谢希书自己也觉得现在的模样非常的蠢,但是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那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就像是泄洪时的堤坝,正在不受控制地扩散崩落。当谢希书拖着发软的双腿,艰难地挪到浴室里洗澡的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家玻璃浴室门外,似乎总是伫立着一道暗淡的影子,而那道影子现在正一眨不眨地透过朦朦胧胧的磨砂玻璃,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他因为魂不守舍忘记拿睡衣,最后只能裹着湿淋淋的浴巾迟疑不定地回到房间时,他会觉得自己的衣柜有些怪,明明是他自己亲手叠的衣物,亲手整理的衣柜,可好多细节仿佛又跟他早上离开时看见的衣柜不太一样,那些叠放整齐的衣物,总有一种微妙的,被挪动过似的不协调感吧。
直到谢希书再也无法抵抗身体的极度疲倦与虚弱,不得不躺回床上进行休息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关掉家里的任何一盏灯。
可与此同时,他却把自己的卧室房门锁得紧紧的,他甚至还拖来了椅子,牢牢地抵在了门把手下。
随后,他躲在自己的床上,用被子死死地罩住了头。
拱起了一小团的被子微微晃动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在这之前,谢希书也曾端坐于床边,深呼吸了好几下,他不希望自己继续这样神经兮兮,疑神疑鬼下去。
他只希望能通过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谢希书觉得自己仿佛嗅到了一种奇怪的气味。
一种求偶期的雄性动物散发出来的,带有强力荷尔蒙意味的腥臊味。
那气味让谢希书感到似曾相识,同时也变得更加紧张。
他不明白为什么洗了澡之后,那股属于齐骛的味道依然这么萦绕不去,久久不散。
“沙……”
蓦地,谢希书竖起耳转向了卧室门,心跳渐渐开始加快。
他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某种声音,一种他无法形容的,湿润粘稠的声音。而那声音,正是从理论上来说早已无人的客厅中传出来的。
然而当他竖起,屏息凝神仔细的聆听时,门外又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他听到的那细微濡湿的声响,不过是他过度紧张而产生的幻想。
可谢希书一点都没有因此而感到轻松。
他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凝在了被自己卡住的门把手上,控制不住地想象着卧室门外的场景。
他仿佛看到了一道高大的人影,正在安静,明亮,寂静的客厅各处不断游走……不,不对,也许早在他还在房子里各处检查的时候,那道影子就已经出现了。就像是某部电影那样,那道影子一直黏在他的身后,躲在他视线的死角处,光明正大地尾随着他,窥视着他,嘲笑着他的神经兮兮与精神崩溃。
谢希书也知道这是太过于荒谬的妄想,可他就是无法停下。
他甚至都能想象出那道影子的脸,以及那道影子看向自己的眼神。
他仿佛又对上了齐骛那黑沉沉的,黏腻凝沉的注视。
那种令人作呕的欲望在那对野兽般的眼眸中不断燃烧着,跳动着。
谢希书以为自己会在这种极度紧张与恐慌的状态下,睁着眼睛撑到天亮,可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高烧带来的副作用。
他就那样惴惴不安地蜷缩在床角,在自己愈发惊悚的想象中,不由自主地慢慢闭上了眼睛。没过多久他的呼吸便立即变得缓慢沉重起来。
少年完全无可抗拒,被疲惫与高烧拖入了近乎昏迷般的深度睡眠之中。
所以,谢希书完全没有听见,深夜的城市里此起彼伏,不断传来的尖锐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叫。那些声音让A市在这个夜晚变得异常的喧闹与嘈杂。
“轰隆——”
他也没有被城市边缘那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惊醒,尽管在那不明缘由的爆炸之后,整座灯火通明的城市都在之后的几秒钟之内,依次熄灭了所有的光源。
而谢希书的房间,也因为这次大停电,再一次笼罩在黑暗之中。
“沙沙……”
沉睡中的他完全不曾察觉,一道影子缓缓地从他的床底下爬了出来。
那道影子异常高大,健壮,包裹在骨骼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因为紧绷而轻颤隆起。
普罗大众对于肌肉格外发达身形健壮的野兽,总有刻板印象。觉得它们在力大无穷的同时却会显得鲁莽,笨拙。
这道影子在行动时,完全不符合那愚蠢的刻板印象。
他的一举一动都显得异常丝滑,寂静,敏捷——仿佛一条致命的毒蛇或者是毒蜥。
当他从床脚一点一点爬上谢希书的席梦思时,那张厚实而富有弹性的床垫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或是晃动。而那位不速之客很快便以四肢着床的方式,快速挪移到了这张床真正主人的身侧。
后者的身形在蜷缩起来后愈发显得消瘦弱小,来人可以轻而易举地将那脸色苍白的少年,彻底覆在自己身下。
光是这个想法,便让“他”的眼睛在黑暗中冒出了两点鬼火般的瞳光。
他低着头,头颅不太正常地挂在了修长的脖颈上,然后垂在了谢希书的脸侧。
灼热的喘息抚摸着谢希书的耳廓与脸颊,然后在那一片细腻的肌肤上激起了一整片的鸡皮疙瘩。
就算是在无比黑沉的睡梦中,谢希书似乎也隐约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
沉睡的少年在“他”靠近的时候便蹙紧了眉头,漆黑的眼睫不住的颤动着,隔着薄薄的,因为高热而泛出粉色的眼皮,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球正在飞快转动,但自始至终,他也没能挣扎着睁开眼睛。
谢希书唯一能做的,只是将肩膀勾得更紧一些,整个人微颤着再一次往被褥深处缩去。
【滴答——】
而就在此时,窗外警笛又一次凄厉响起,红蓝闪烁的光透过窗帘,薄薄地落在了窗内床上少年的侧脸上。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滴正缓慢地沿着他脸颊的线条慢慢向下滑落,反射出了细细的微光。
【滴答——】
然后又有一滴粘液,自谢希书上方落在了他的脸上。
覆盖在他身上的巨大阴影,眼瞳中的反光在这一刻愈发显得精亮无比。他无比痴迷地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谢希书,喉间溢出了含糊低沉的咕哝,他的全身上下,似乎每一颗毛孔都在欢欣鼓舞地不断放开,然后收缩,就这样汲取着空气中那诱人芬芳的甜香。
而他的口涎,完全是不受控制,才从森森的细碎尖牙缝隙中滴落,将谢希书的脖颈与脸颊污染成一片粘稠腥臭的湿润。
好甜好甜好好吃好诱人——
强烈的渴望,与浓烈的香气将“他”的大脑蒸熏成了一片充斥着欲望与本能的稠粥。
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意识到,他对着谢希书,正不由自主地张开下颚,而他的整张嘴也完全脱离了人类的骨骼结构限制,正张得越来越大,原来越大……
最后他的下巴几乎贴到了胸口,被彻底拉伸张开的口腔深处,无数海葵般柔软的红色软舌不断探伸而出直直指向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谢希书。
在这一刻,“他”只需要稍稍再往下低一下头,便能将床上病弱昏迷的少年,从头到脚,彻底吞入自己的体内。
“砰——”
就在这个时候,在卧室的天花板上传来了一丝不容小觑的沉闷声响。
放在平时,在三更半夜弄出这种动静,已经足够让业主气急败坏冲到楼上去找人理论了。可谢希书今天实在太过于虚弱,此时才能依旧安稳地待在黑甜的睡眠之中,不曾醒来。
“你他妈在发什么神经?我就熬夜打一把游戏,碍着你什么了?你想睡你就去睡觉呀。”
“靠,要过就过,再不过我们就离婚得了,这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老婆,你,你到底怎么了……我靠!”
“等等,是我啊,老婆?!好痛,好痛好痛啊,松口快点松口!”
“我知道错了,老婆你别吓我,你松口吧啊,我,我出血了……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松口啊啊啊……”
“救,救命——”
紧接着一个男人含含糊糊的惨叫声也透过窗缝顽强地挤入了卧室内。
空气中逐渐染上了新鲜的铁锈味。
跟声音不同,气味的变化更加细微而复杂,理论上来说,谢希书至少也要再过两三天,才有可能嗅到那种腐败恶臭的血腥味。
可对于“他”来说,空气中逐渐弥漫开来的血臭味已经浓烈到让人作呕的程度。
差点被兽性夺去所有神志人影在原地顿了顿。
下一刻,“他”悄然且迅速地爬离了谢希书的床。
在离开之前,“他”难以自控地在床边逡巡了好几圈,红色的眼睛死死黏在谢希书灰败虚弱的睡脸之上。
又过了几秒钟,“他”才喘着粗气,艰难地远离了谢希书,然后挤开了窗缝,朝着谢希书楼上的那户邻居家爬去。
很快,那里便彻底安静了下来。

这一次的高烧,比谢希书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更加严重。
最开始那几天他烧得近乎晕厥,躺在床上连眼睛都睁不开,神智始终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烧到最后甚至都产生了幻觉,朦胧中仿佛有人曾托起他的脖颈,撬开他紧锁的牙关,再将细腻粘稠的汤粥一口一口灌入他的喉咙。当然也做了噩梦,梦到房间中不知道何时潜入了某种带有鳞片的恐怖冷血动物,总是会趁着他沉睡不醒的时候绕着床边一遍一遍逡巡不去。
等到谢希书终于退烧并且有下床的力气,都已经是好几天后了。
一场大病,他瘦了不少,好在病好后状态比他想象的要好,除了虚弱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后遗症。
不过,在检查了门禁记录和手机留言后,谢希书也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在他高烧不退的这段期间,父母确实没有回来过。
事实上他们甚至都没有联系过谢希书。
有的时候就连谢希书自己都觉得,父母跟自己唯一的交流,可能就是每个月按时打到账户里的那笔生活费。
高烧了这么久,谢希书的手机里只有无数来自于李老师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息,信息内容也千篇一律,全部都是让他抓紧高三这段宝贵的时间,不要因为小小的病痛便放任自己随波逐流懒散度日,应该尽快去学校上课。
所以,应该真的就只是错觉吧。
那段仿佛被人照顾过的模糊记忆,估计就是自己在病得神志不清时,幻想出来的场景。
或者说,在他因为高烧彻底垮掉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所在遇到的那些怪事与难以控制的恐慌,也很有可能是他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被害妄想发作。
谢希书按掉了手机屏幕上的信息框,揉了揉太阳穴,喃喃对自己说道。
他也强迫自己,不要太过于在意家里那种细微的,若有似无的不协调感。
比如说触感崭新仿佛从未使用过的“旧”浴巾。
比如说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那几套居家服。
还有整个家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淡淡的腥味。
……谢希书想防打着精神在家里搞了很久的卫生,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的清洗冲刷地面,擦拭家具,那股味道依旧萦绕不去,始终未曾淡去。
所以,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谢希书立刻便回到了学校去上课。至少在那里他不会因为那股味道而疑神疑鬼,精神紧绷。
只不过,他重病在家呆了这么几天,再走出门时,却恍如隔世。原本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间变得无比萧条空荡,街道两边的店铺也有不少都拉下了卷帘门上,贴上了暂时歇业的条子。
等谢希书赶到学校,走进教室,他差点儿以为自己不小心犯了糊涂,搞错了上课的时间——虽然说三中的学生上课不听讲旷课逃学是家常便饭的事,但也从来没有像是现在这样人丁稀少,整个教室差不多空了三分之一。谢希书往日最烦班上那群学生喧闹嬉笑,这时候却莫名觉得教室里静得有些让人不自在。
好在他座位旁边的那个位置并没有空下来,一道熟悉的人影,成安正一如往常地趴在那里玩着手机。
“……拜托,自己不也中招了,还问为什么班上没人。要知道最近流感大流行,好多人干脆懒得来上课了。”
面对终于回归的同桌的疑问,成安还是往常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回答道。
“别说是我们这种野鸡学校了,就连隔壁七中那种卷王集中营听说都有好多学生倒下了,我爸他公司好多员工也彻底躺平。据说现在已经有人号召停工停课了。你没发现街上的人都少了好多吗?”
“我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谢希书低声回答道。
A市的流感流行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在这之前好多人都已经中招,但也没有这么严重过。
“你说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刚好赶在高峰期前感冒完了,现在我爸根本不愿意我在家里呆,说怕传染给我,愣逼我来学校,说什么我们这种学校肯定一堆人旷课不来上学,人少的地方比较安全。靠,这破学校不是他替我找的吗?”
成安忿忿不平地抱怨起来,但很快他就发现,谢希书此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后者总是时不时地回过头,望向自己身后空荡荡的位置。
哦,对了,谢希书刚才进教室时,首先看的也是那个位置。
那是齐骛的位置。
想到这里,成安的额角有根筋很轻地抽了一下。
紧接着他就听见了谢希书微微泛着沙哑的低问:“齐骛……齐骛他今天没来上课吗?”
莫名的,成安忽然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由的愤慨,慢慢从身体深处涌了上来。
“啧,你之前不是挺怕他的吗?怎么现在看上去却那么关心他呀?”
成安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犬齿,装作开玩笑般冷冷反问道。
谢希书的眼界在这句疑问下轻轻颤动了一瞬,阴影落在少年重病初愈微微泛青的眼底,让他看上去愈发纤弱憔悴。
“不是关心——”
谢希书的声音骤然提高,但很快又压抑了下去。
“我只是……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喃喃地回答着成安,神色却愈发显得压抑古怪。
他没有办法告诉面前一无所知的成安,自己之前在厕所里究竟对齐骛做了什么。
他给齐骛开了瓢。
虽然这件事情好像并没有被学校里其他人所知晓,但用脚趾头猜也能猜得到,以齐骛的习性,接下来等待着谢希书的,恐怕是他想都没有想过的恐怖报复。
就比如说那天晚上忽然出现在自家门外的手机,仿佛是无形的警告,告诫着谢希书,齐骛知道他住在哪里。就算逃回家也没有用——齐骛总能找到他。
就算现在齐骛不在学校,谢希书依然备受折磨。
就像是尚未落下的第二只靴子,谢希书的神经每时每刻都绷得紧紧的,随时快要崩断。
而齐骛仿佛也知道,到底应该怎么最大程度地挑起一个人的惶恐不安和绝望担忧。也许,这干脆就是他折磨人的一部分手段。
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齐骛始终未曾出现。
谢希书每日按部就班的上学放学,除了学校和街上的人一边比一天少之外,他的生活仿佛早已回归正常的轨道。
但谢希书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象。
只要齐骛再次出现,他的生活就将彻底分崩离析,再也无法拼回原本的模样。
A市的流感一天比一天严重了起来。
除了最开始一批刚刚得了流感然后痊愈的人还有一定的抵抗力,剩下的人一批一批全部被这场史无前例的大流感彻底干趴了。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整个社会气氛愈发紧绷,还出了不少之前闻所未闻的恶性不法事故。
现在,就算坐在教室里,谢希书都可以时不时地听到街上有警笛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呼啸而过。
在最开始那些代表着事故的警笛声明明还是到了晚上才比较频繁,可现在,就连白天都是此起彼伏,连绵不断的,吵得人心烦意乱,根本安不下心来。整个高三1班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学生,而且还多半就是懒得在家伺候病重的父母或者是亲戚,特意跑回学校躲清静的。
“啊啊啊啊,我们学校怎么不休学呀?据说已经好几所学校现在都开始居家上课了……”
这天谢希书正魂不守舍地写着卷子,忽然听到旁边的人忽然忍无可忍般发出了一声刺耳的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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