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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黑猫白袜子)


成安盯着谢希书,肉眼可见地呆了一下。
“味道?什么味道啊?”他迷惑地盯着谢希书,“……我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但几秒钟之后,成安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也知道我都感冒大半个月了,根本什么都嗅不到,等等这跟齐骛有什么关系吗……”
“没关系,我就是随口问一下。”
那句话刚问出口,谢希书便已经清醒过来,顿时感到一阵后悔。
今天早上李老师莫名其妙地对着他说出“香水”那个词时,谢希书的神经就像被一根无形的手指用力扯了一下,瞬间绷紧了。
【“你用的什么香水?”】
恍惚间,谢希书仿佛又一次听见了来自于齐骛的沙哑低语。
之前因为太过于恐慌,所以没来及反应,但是之后谢希书总是会不自觉地回忆起,那天自己被齐骛抓住时,男生那种不停翕动鼻翼动物般拼命嗅闻自己的模样。
每次回想起那画面,谢希书都会控制不住那种生理性的极度紧张与恶心。
跟齐骛身上的各种离奇传言无关,跟他那糟糕的,让人避而远之的家世也没什么关系——谢希书无比畏惧且戒备的,是那个人本身。
仿佛冥冥之中一直有个声音在他身体里尖叫,告诫着他,离这个齐骛远一点。
离危险远一点。
“哎,等等你还别说……你身上用了什么呀?这还挺好闻的。”
让谢希书骤然回过神来的,是成安的忽然响起的嘟囔声。
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安的脸已经凑近了谢希书,近得完全没有了分寸。男生鼻尖皱起,不受控制地在自己同桌的颈侧用力吸了一口气。明明片刻前成安还在认真跟谢希书讨论敢于齐骛的问题,可这时候,他的表现,却像是已经完全将那个问题抛之脑后。
“真的好香啊。”
成安喃喃地重复着,男生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异样的陶醉之色。
谢希书猛然往后退去。
“你干什么?!”
他又惊又怒地问道。
被谢希书推了一把后,成安的动作瞬间顿住,片刻后,他才如梦方醒地睁开眼看向谢希书。
“啊,我,我……”
他一边嗫嚅,一边不太自在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
“咳,不是,不是你先问的吗?我这是主动帮你确认这个问题好吧?等等,你还没有跟我说为什么突然这么问,总不可能是你有狐臭然后熏到了那位,让他从此对你怀恨在心吧,我跟你说,你真的要老实交代,你要是城门,我就是池鱼,这可关系到我的生命安全呢……”
也许成安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为了掩饰紧张,他一下子就变得饶舌了起来,说的话也愈发颠三倒四,毫无逻辑。
谢希书没理会成安。
平日里两个人的关系也仅仅称得上是勉强融洽,成安吊儿郎当但至少不吵,谢希书在大部分时候也很沉默温顺——可这一次,谢希书却完全没有给成安任何好脸色。
叨叨了好一会儿,成安盯着谢希书那明显的冷脸,略有些恼羞成怒的扯了扯嘴角。
“用得着么这么紧张么,又不是女的搞得跟我qj了你一样……”
成安终于安静了下来。
而又过了好久,谢希书才恢复了原本的姿势在座位上坐好,只不过有意无意间,他朝着成安的反方向侧了侧身子。
拿书时,谢希书借机嗅了嗅自己的领口。
就跟之前一样,他唯一能闻到的只有自家洗衣液淡淡的香味。
谢希书皱起了眉头。
谢希书本来还以为自己起码要再过几天才会见到齐骛。
毕竟那可是齐骛,来学校上课才是偶然,常年旷课在外面鬼混才是他的日常,为此谢希书甚至还在恐慌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如今到底是什么状况,但能从齐骛那诡异的注视中逃离一阵便是一阵。可让谢希书没想到的是,惹出了那么大动静之后,根本就没过多久,齐骛竟然又回来了。
那时正是午休时分,可班上大多数人这时都在外面混,教室里反而比上课时还显得安静几分。谢希书因为这段时间都压力过大入睡困难,这时也撑不住了,正趴在课桌上打盹。
个子高大,气息凌厉的少年在踏入教室的那一瞬间,谢希书便下意识地微微一颤,从短暂的睡眠中惊醒过来。
齐骛的目光又一次扫过了他。
谢希书惊恐地抬头,刚睡醒带来的混沌,让他忘记避开齐骛的眼睛……他打了个哆嗦。
齐骛的脸色异常阴沉,身上肌肉尽数绷紧,以至于整个人看上去愈发显得戾气横生。而没等谢希书反应过来,他便已经径直朝着谢希书走来。
谢希书的呼吸顿了一顿,然后便看着齐骛跟一座山似的,停在了他身后的位置上。
“喂,你——”
齐骛用力踢了一脚谢希书后座的桌子,连带着谢希书的椅子都晃了晃。
“跟我换个座。”
齐骛垂着眼,面无表情的盯着恍恍惚惚的后座,声音阴沉地说道。
谢希书在这一刻头皮都要炸了,他猛然转过头,惊惧交加地看向了齐骛。至于他那位倒霉的后座,这时手里的手机上游戏还在继续,手指头却已经没有半点动作了,显然也是被齐骛这个要求吓了一跳。
“啊?换,换什么座位?齐哥你要坐我这儿?!”
后座恍恍惚惚应了一句,结果话说到一半,看到齐骛脸色,整个人倏然就清醒了过来。
“欸,那太好了齐哥我这就换,我这就腾位置您等我一下——”
说话间他已经手忙脚乱地站起来,一边语无伦次地回话,一边囫囵将桌面上抽屉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轻飘飘的书包里塞,主打一个高效率清棚不带一丝犹豫的。
而与此同时,成安也终于反应了过来,只是脸上还是难掩迟疑:“齐哥?你怎么……坐这?”
不怪所有人都惊讶。
虽然是在教学水平一塌糊涂的三中,可学生中难免也还是会分出“好学生”和“坏学生”来的。谢希书坐的这片区域多多少少也能在班上规划为“优质学区”,会坐这块的,基本都是家里多多少少还对自己孩子那么一点儿(虽然并不多)要求的学生。
所以说齐骛这种肉眼可见视成绩如粪土的差生,忽然间跑到这里来强行要求换座位,对此时滞留在教室里的所有人来说都算是个大震撼。
只不过,齐骛显然不是那种需要解释自己行为动机的人。
“怎么,不欢迎我?”
男生薄薄的单眼皮下,细小漆黑的瞳仁滑动了一下,哪怕配合着他嘴角那一抹假笑,看着也依旧亲切不到哪里去。
谢希书咬了咬嘴唇,没吭声。
而之前开口的成安更是缩了缩脖子,鹌鹑般干笑着慌张回道:“哪里会啊——哎呀齐哥你赏脸坐我们这儿,这多排场啊哈哈哈,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蓬荜生辉!”
齐骛哼了一声。
这时谢希书那位原本的后座已经收拾好东西麻溜逃了,齐骛坐了下来,可他的目光,依然凝在谢希书的身上。
“额,齐,齐哥?”
此情此景,圆滑如成安,自然也意识到了点不对劲,目光在谢希书和齐骛中来回换了好几下。
“……欢迎。”
谢希书汗毛倒竖,垂下眼帘,细如蚊讷地回了一句。
然后便飞快地转过了身,不敢再多看齐骛一眼。

说完那句话后,谢希书便飞快地转过了身,脖颈僵硬地梗着,一动不敢动。
任谁来看都能看出来,谢希书在这一刻已经害怕到了极点。
事实上,普通的害怕已经不能形容谢希书此时的心情。随着距离的拉紧,齐骛的存在感变得愈发强烈浓厚。之前谢希书还能假借写卷子念书,以及拼命自我催眠来安抚情绪,可现在他因为过度的精神压力隐隐想吐。
他甚至都没有听见上课铃的响声,直到李老师夹着教案,带着狰狞的表情一步一步走进教室。
教室里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谢希书记得很清楚,李老师刚到南明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她实在是太年轻,而且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女老师,别说管教学生了,随便来个学生顶撞几句,都能怼得李老师两眼通红。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女老师脸上早已不见昔日的怯懦与稚嫩。
这段时间其他人在背后一直管李老师做“颠婆”,谢希书不喜欢这个南明这群人给她取的这个带有贬低意味的外号。但在这一刻,他也必须得承认,年轻女老师的脸上,现在确实笼罩着一层萦绕不去的狂气。
经历了早上种种变故(谢希书很肯定,那个惯来欺软怕硬的教导主任肯定已经找过李老师了),她脸上的表情却依旧跟早上在校门前时差不多。
强烈亢奋让她额角那几根突突直跳的青筋变得异常明显。见班上的同学都因为她的到来而变得安静,李老师血红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她的嘴角扯向两边,露出了一个怪异的微笑。
“你看,你们现在这课堂纪律,不是挺好的吗?我就说了,只要好好听话,你们还是有救的——”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李老师的目光便凝在了教室中央那个突兀的身影上。
她看到了齐骛。
女人细细的两道眉毛瞬间便拧到了一起,青筋像是蚯蚓一般从额角一直蔓延到了颈侧,就连她的脸部肌肉都抽搐了起来。
“你怎么坐在那里了,齐骛同学,那不是你的位置,你在破坏我的课堂纪律。”
李老师梗着脖子,冲着齐骛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她死死瞪着齐骛,双手撑在课桌上,说话时,她的指甲竟然轻而易举地抠进了讲台的桌面。
“滋——”
木材与指甲之间的摩擦声惹得教室里所有人都齐齐打了个寒颤,这一刻就就连平时最刺头最不听话的学生,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不敢与讲台上那个面目狰狞的女人对上视线。
除了齐骛……
齐骛看上去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李老师的不对劲,他就跟往常一样坐姿懒散,眼皮耷拉着掩着眼珠,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他的目光还是黏在自己面前,那个一动不动的少年的脖颈处。
“换个座位好听讲。”
他心不在焉地说道。
而就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李老师的嘴角重重地抽了一下。
几滴涎水顺着她歪斜的嘴角淌了下来,好在下一秒就被她立即抬起手,粗鲁地用袖子一把擦去了。
“呼……”
隐隐约约的,仿佛有一种相当低沉,细微而又含糊的呼噜声,正从年轻且消瘦的女人深处溢出来。
谢希书的心跳莫名有些加快。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了李老师,那稍纵即逝的声音却瞬间消失了,不过,在谢希书看来,李老师的状态依旧不佳。
他甚至觉得,李老师看上去……好像快要疯了。
无论是对方嘴角不自觉抽搐的肌肉,还是胀得紫红的脸颊,亦或者,是她肩膀处肉眼可见的颤抖,都让人不由得担心起,李老师会不会因为过度激动而脑溢血什么的。
好在谢希书那莫名其妙的担心最后都落空了。
李老师在一阵剧烈的颤抖后,倏然间像是被针戳破的气球一样,耷拉下了肩膀。
她喘着粗气,看着齐骛,喃喃说道。
“……那你不要打扰其他人念书。”
说话时,她的头部微微有些歪斜。
然后,她打开了教案,开始了激情四溢的讲课。
“喀——”
讲台下,谢希书因为太过于用力,笔尖直接划破了单薄的本子,中性笔的圆珠变了形,墨滴渗出来,滴滴答答污染了好几页纸。
虽然有些天真,但他心里其实一直在祈祷:李老师这么疯,也许,也许真的能够把齐骛赶回原来的座位——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而伴随着李老师的默许,换了位置的齐骛在谢希书的身后似乎变得更加轻松了。
谢希书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椅子背被桌子的边沿抵了一下,然后齐骛在愈发憋屈狭窄的座位上来回变幻了好几次姿势,才找到了舒服一点的方式。谢希书没有回头,然而他的所有注意力,都不受控制地,全部放在了身后那个男生的身上。
也许是因为过度的紧绷,谢希书觉得自己的感知,也变得异乎寻常的敏锐,他甚至可以捕捉到那个男生在动作变幻时,引发的极其细微的气流。他听到了齐骛的衣服在他换动作时的沙沙声……对了,还有他的呼吸声。
齐骛可能也跟成安一样感冒了。
谢希书想。
而那种比普通人更加沉重浑浊的呼吸正是来源于此。
隐隐约约中,谢希书还能感受到从齐骛身上弥漫开来的那种……气味。
他确实在齐骛的身上嗅到了某个牌子的高级洗衣液的香气,但除此之外,好像还有一些别的味道。谢希书说不上来,但总觉得那味道让他想起了自然世界中,来自于年轻雄兽的腥臊味。
夏天的风扇在教室的天花板上呼呼转动,带起一缕又一缕温热湿润的风吹拂在下方昏昏欲睡的学生身上。这本应是盛夏中难得的一点慰藉,可谢希书的喉咙却变得越来越紧,汗水细细密密从毛孔中渗出来,潮乎乎地覆盖在他的背脊上。
微风吹过谢希书时,他总是不自觉的身体紧绷。
那微弱的风让谢希书想到了齐骛的鼻息,温热的气流仿佛随时可以沿着他的颈部一点点滑进他的衣领深处。
每一次后颈软软的碎发在风的吹拂下碰触到他脖颈的时候,他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一下。
谢希书一点都不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因为这种草木皆兵,杯弓蛇影的心态,彻底疯掉。
而就在下一秒,谢希书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触到了他的脖颈。
这次,不是头发。
齐骛的指尖正轻轻沿着谢希书的脖颈弧度慢慢下滑。
指尖经过之处,少年的皮肤上浮现出了细密的汗珠。
饱含着恐惧和绝望的气味从谢希书的身体中弥漫开来,略微有些苦涩,浓郁,而且相当诱人。
齐骛知道,谢希书现在应该害怕极了。
但他并不是故意的。
在做出那个动作之前,齐骛的大脑,就已经因为过度的克制而变得一片空白。
他只能朦胧地感知到,自己做了一个非常,非常失败的决定。
而且,他已经失去了纠正错误的最佳时机。
人类,便是这样一种可悲的动物:如果自始至终都身处地狱,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从未得到过拯救,那人反而会变得麻木,习惯,然后一直坚持下去。
可若那个人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后,又失去了它。
那么,原本的痛苦反而会变得更加强烈深刻,再也难以忍受分毫。
齐骛也是这样。
勾织着谢希书气息的那件校服,在那么多天里一直是齐骛逃离恶臭地狱的那根蜘蛛丝。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校服上的气味原本就非常淡了。
偏偏它还被小五以及其他人碰触了。
青春期的男生有着旺盛的油脂分泌,他们对自身的清洁通常也很是漫不经心,他们的手上弥漫着尿骚,烟臭,jy的腥臭,油垢的哈喇味……
那些无比强势的恶臭瞬间便污染了谢希书留在校服上那清淡甜润的香气。
每当齐骛习惯性地想要从那件校服上得到慰藉时,他那异常敏锐的嗅觉却偏偏会愈发准确地捕捉到来自于其他人的臭味。
齐骛再一次落回了地狱之中。
在齐骛的计划中,他之所以留在学校,只是为了更多地摄取一些谢希书的气息——那已经是齐骛维持自己理智的唯一解药。
齐骛并不希望,也不敢,真的让自己身体里蠢蠢欲动的那样“东西”真的得到完全释放。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一种离奇而古怪的异变。
然而,那个叫做谢希书的少年显然不知道齐骛为他做出的牺牲。
就在齐骛盯着谢希书雪白的脖颈,拼命忍耐着牙龈深处不断翻涌的细密硬物时,来自于少年的味道忽然发生了变化。
那是……血液的甘甜。
强烈到仿佛化作瑰丽浓浆般的香气如同海啸般瞬间汹涌而来,让齐骛的意志以及理智差点化为齑粉。
纯粹是靠着多年来的训练,齐骛才不至于在那一瞬间彻底变作野兽扑在谢希书身上啃咬对方的脖子——他完全是落荒而逃地离开了那间教室。
理智告诉齐骛,自己绝对不能再回教室,不应该再靠近谢希书——哪怕那个少年的气味再甜美也一样。
齐骛很确定自己正在失控。
而且这种“失控”,跟以往的他所知晓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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