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秽宴(黑猫白袜子)


“你踏马滚远点——”
齐骛满脸扭曲,冲着小弟便吼了起来。
“齐哥,这是怎么了?”
“不是,A仔你乱动齐哥东西干什么啊?”
“齐哥你别生气啊,这猪脑壳就是什么都不懂……”
发生在走廊上的一幕不仅吓到了小弟,更是把齐骛的其他跟班们也吓了一大跳,连忙冲上来打起了圆场。
其中叫小五的那位跟齐骛关系不错,这时眼疾手快连忙冲上前去把被齐骛丢开的校服捡起来了。他的心思比较细,其实早就察觉到这段时间齐骛一直随身带着这件校服,虽然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吧,但也能猜得到对齐骛来说这件校服大概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就是不知道A仔到底做了什么犯了忌讳,惹得齐骛忽然发了这么大火。
“齐哥,这衣服好像是被弄脏了,不过没事洗一洗应该能洗干净的。”
小五抱着那件校服,讪笑着走上前来对齐骛说道。
结果这一次,他也被齐骛无比阴鸷地看了一眼,后者眼神中某种几乎压制不住的暴躁气息,让小五下意识地钉在了原处,再也不敢动。
“齐,齐哥——”
“你们都他妈给我滚远点!”
齐骛目光扫过呆若木鸡,不明所以的跟班们,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出水。
他看上去似乎是想要深吸一口气,不过那口气却突兀地卡在了喉咙里。他猛地伸手去拿口袋中的烟,结果点燃后随着青烟的腾起,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脸颊上的肉细微地抽动了一下。
齐骛没碰那根烟。
“对不起齐哥,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你是不舒服还是……”
小五感觉到奇怪。
但齐骛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
“还要我重复几遍,滚——远——点——”
跟班们最后还是满脸茫然地离开了走廊。
不过走到一半的时候,齐骛又开口喊住了小五。
“喂,那个留下。”
“什么留下?”
小五楞了一下。
齐骛依旧站在原地,面部肌肉绷得很近,全身都笼罩着低气压。
他正盯着小五的手……正确的说,是小五手中的校服。
小五被齐骛搞糊涂了,犹豫了一下后,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齐哥,你是说把这件校服留下来对吧——”
“把校服搭在栏杆上,你们几个给我滚远点。”
齐骛的声音忽然提高了一些。
“啊?哦,好,好的。”
小五顶着齐骛的瞪视,小心的将校服挂在了走廊一侧的栏杆上,然后才带着其他人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了。下楼前,小五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齐骛,看到齐骛正像死死地盯着那件衣服,眼睛都没眨一下。
而齐骛的那种眼神……
小五说不好那到底是种什么眼神,他只是不由打了个寒颤,某种模糊的不舒服感直接从尾椎骨窜到了头顶。
虽然早就隐约有所察觉,但在这一天,小五和自己的同伴们达成了确切的共识。
齐骛……真的有点不太对劲。
“呼……”
齐骛咬紧牙根,强迫自己吸了一口空气。
随着跟班们的远离,他们飘散在空气中的那种“气味”总算也淡了一点。
而齐骛也终于可以强迫自己进行呼吸。
跟班们还在手机上不停对他发讯息,很显然,所有人都对他刚才的行为倍感不安与困惑,只不过这时候的齐骛压根就没有心思,也没有哪个精力去解释什么。
毕竟就在刚才,齐骛只差一点就要窒息了。
原因很简单……太臭了。
齐骛已经记不太清楚自己的嗅觉是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敏锐的。
也许是几个月前吧,又或者是更早一点,他得了一场流感,嗅觉失灵了一小段时间。
而当他的嗅觉恢复后,他发现事情开始变得有些不太对。
……最开始只是能嗅出父亲西装上隶属于不同女人的气味。然后是碗筷上残存不去的陈年汤羹剩菜的旧味。尽管家政妇已经洗碗洗到嚎啕大哭,可他依旧觉得那股浓烈的味道让他忍不住作呕。
再然后,他发现自己逐渐可以嗅出身边所有人途径的地区,见过的人,吃过的饭食,穿过又换下的衣服的气味。
以及,他们皮肤上的汗渍,污垢,他们在兴奋或者恐惧时候所散发出来的,不同的化学气息。
萦绕在他身边的,名为“气味”的东西变得是那么强烈,清晰,不容忽视。
以至于齐骛的每一次呼吸,都痛苦得宛若上刑。
齐骛偷偷去医院做过检查,但检查下来,医生只是告诉他,他的各项指标都十分正常。关于他的嗅觉过于发达症状,可能跟精神方面的压力有关,建议他去别的科室复查一下。
齐骛没有去。
而且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学校,他都不曾露出半点端倪。
齐家基因不好时众所周知的事情,齐骛的爷爷,三个叔叔,以及另外两个堂兄,全部都是因为精神病发作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齐家的男人,迟早会发疯……】
刚开始记事时,齐骛就听过不少类似的言论。
他还知道,A市道上那些人,明面上对齐家倒是勾肩搭背狼狈为奸的,私底下称呼他们,用的词却是“疯狗”。
齐骛倒是很确定,自己那过于发达的嗅觉绝对跟他脑子里的炸弹没关系。
他没疯。
可要是他跟别人说,自己甚至能嗅到对方一个月前对方牙缝里食物的味道——他还是会被所有人认为是疯子。
所以齐骛强迫自己照常生活,打架,斗殴,替家里人处理一些棘手的事端,以及偶尔,只是偶尔,去学校里露个面。
他妈死的时候最后的愿望就是让他好好念书什么的,齐骛一直觉得那个蠢女人的想法很可笑,但偶尔想起她来时,还是会耐着性子去所谓的学校里待一会儿。
结果也就是在那里,齐骛终于嗅到了几个月以来唯一不恶心的气味。
齐骛形容不出那种味道的美妙——
它闻上去非常,非常香甜,清冽,动人心魄。
事实上,哪怕是在齐骛的嗅觉还没有变得那么奇怪之前,他也不曾闻到过那么好闻的味道。
——当时他正忍耐着身边那群男生身上混浊汗臭与烟酒臭,还有花园里土壤散发出来的热乎乎的土腥味,然后一阵风吹了过来。
齐骛在摇曳的花丛中看到了一张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同时,也闻到了那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沁人甜香。

没有任何人会知道,在那天,当谢希书慌慌张张越过他企图离开时,齐骛到底花了多大的力气来克制住自己身体中疯狂叫嚣的渴望。
当他拽住谢希书的衣领,将后者拉向自己时,他真正想做的绝对不是询问对方是否用了香水——他比任何人清楚那勾人心魄的气味根本就不是那些香精成分能够调和勾兑出来的。
他闻得出来。
那种天堂般美妙的气味微粒来自于少年泛着潮湿汗意的皮肤深处。
太美妙,太过于甘美,馥郁,香甜。
以至于在碰到那人的一瞬间,齐骛无比惊恐地发现,自己竟然……竟然会想要舔舐对方。
这个念头荒谬但无比强烈。
就连齐骛自己,都因为这怪异的渴望而感到了惊慌失措,某种混沌的恐惧忽然笼罩了他,让他在那一刻短暂地夺回了脆弱的神智,放开了那个少年。
但齐骛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家里人都称赞过齐骛在干活时有种接近于野兽的敏锐直觉,他的本能总是那么准确,从不出差错。
这一次也是一样。
他的直觉正在叫嚣,警告他正在往一个不可知也不可描述的深渊中滑去。
他正在面临灭顶之灾。
然而,那天的齐骛依然装出了一幅懒散淡漠的模样,看似不经意地,将谢希书留在长椅上的衣服带走了——他演得非常到位,没有人注意到齐骛将那件校服塞进自己背包时,手一直在颤抖。
而当天晚上,齐骛回到自己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后,他关闭了所有的门窗,破坏了空气循环系统。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件校服。
齐骛喉头滚动着,将那件校服缚在了自己的脸上。
谢希书的气味还残留在廉价布料的间隙之中,在齐骛剧烈地呼吸中不断被抽进男生的鼻腔,细致而温柔的安抚着他的每一颗嗅觉细胞。
齐骛闭着眼睛,在黑暗中舒展背脊,沉沦在那美妙得不可思议的气味之中。
……又过了很久,齐骛才发现,自己的舌头已经伸了出去,像是一条鲜红湿润的蛇,一圈一圈地死死绞住了那件校服的衣领(那里是那人气味最为强烈的位置)。
而他的口涎已经将那那个位置浸得透湿。
齐骛被自己吓了一跳。
正常人类的舌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自己这样的——那么细长,那么灵活,宛若某种等比例放大的爬行动物的舌头。
又像是在不知不觉中,寄生在了他体内的外星活物。
惊吓中齐骛松了口,下一秒他的舌头猛地缩回了他的口腔深处。
齐骛皱起了眉。
他来到了镜子前看了看自己,从外表上看他依然一如往常,跟普通人完全没有任何不同,但当齐骛张开嘴时,他注意到了更多的不对劲。
他的下颚似乎能张得很开。
一些细细的白点正在他口腔内部的深红色黏膜之下蠢蠢欲动,随时可以弹出。
他的舌头肌肉变得异常发达,强劲,以及长度可观。
当然,还有一些是跟外表无关的。
齐骛意识到,在摄取校服上那细微到可怜的气味分子的同时,他也对那些气味的主人,产生了难以抑制的饥渴欲望。
他很饿。
发现齐骛正莫名其妙一直盯着自己看的第二天,谢希书迟到了。
迟到的原因是做噩梦。
噩梦的主角自然是齐骛,在那个梦里,谢希书十分干脆地推开了课桌,然后笔直地走向了教室后排的齐骛。
【你为什么一直要看着我?】
谢希书听到自己在梦里问道,声音颤抖得很厉害,充满了恐惧。
梦里的齐骛依然保持着谢希书记忆中那种懒懒散散的姿势,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极暗的阴影中,五官和神色都一片模糊,直到在谢希书的质问后,他才缓缓地抬起了头,然后他朝着面前的少年咧开了嘴。
对上那人面孔的瞬间,谢希书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叫——
鲜红的,细长的舌头从齐骛的口中探了出来。
但齐骛的脸上并不仅仅只有那一根舌头,他的眼眶中早已不见眼球的踪影,两根同样湿润,肥厚,流着涎水的舌头像是蜗牛的触角一般蠕动着伸向了谢希书。
谢希书根本没能逃跑,那些舌头便如同最贪婪狡诈的林蚺般缠住了他。
【我看着你是因为……我非常……非常想舔你……】
【这是我应得的……奖赏……】
含含糊糊的呓语从齐骛那被舌头填得满满的喉咙深处溢了出来。
【你是甜的。】
【我想舔舔你。】
【让我尝一下……我不会咬你……我只是舔舔……】
更多的舌头从齐骛的身上长了出来。
而它们此刻,它们全部缠在了谢希书的身上。
谢希书汗出如浆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大量的冷汗浸透了他的睡衣,残留在皮肤上的黏糊感让噩梦中的画面变得愈发鲜明,以至于谢希书控制不住的,捂着嘴发出了一声干呕。
好在几分钟后随着刚睡醒时的朦胧感褪去,谢希书也冷静了下来。他强撑着身体起身从床头柜翻出了体温计,量完体温后,液晶屏上的数值让谢希书原本就十分苍白的脸色愈发没有血色。
他又发烧了。
“啧——”
强烈的自我厌恶感潮涌一般袭向了谢希书。
他很清楚自己发烧的原因,无非便是因为发现齐骛一直盯着自己导致了压力过大,而压力过大又导致了他的发烧。
同样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许多次,次数多到谢希书本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因为父母早已出国工作,家里并没有旁人。谢希书起床后自己给自己弄了点退烧药,然后便收拾起了书包准备去学校。然而打开家门的那一瞬间,盛夏潮湿闷热的空气瞬间涌入室内,裹上谢希书的身体。恍惚间谢希书又一次地想到了昨夜的噩梦。
梦里齐骛阴沉怪异的窥视,以及黏腻温热的舌头带来的触感,一直到现在,依旧若有似无地附着在他身上……无他从未从噩梦中醒来似的。
谢希书的脚步短暂地顿了一下。
……其实既然不舒服的话,留在家里休息也没关系的,南明三中本身对考勤就抓得不紧,更何况他本身就有作为学霸的特权。想来就算请一天假,也不会有任何老师追究。
苍白消瘦的少年一手握着门把手,一手无意识地抠了书包带,他站在原地站了好几秒,然后,忽然轻轻颤抖了一下。随即他便如梦方醒般,砰一声关上了门——在门缝合拢前的最后一秒,谢希书无意识地抬起了头,目光对准了走廊尽头。
谢希书父母卧室的门依旧紧紧地关闭着。
他也说不上来到底为什么。
但莫名的,他并不想因为一场例行的发烧就留在家里,哪怕家里根本没有其他人也一样。
……拖拖拉拉吃药再出门,谢希书赶到学校的时候,早自习的铃声早就已经响过了。
不过他也没有太在意。毕竟在南明三中这种学校,早自习的铃声也好,上课铃声也好,向来都形同虚设。对于这里的学生来说,人能到学校亮相就已经算是很听话的表现了。
然而今天情况,却跟谢希书印象中不太一样。
他还没有到校门口,便已经听到了远远传来的喧哗声。然后他便看到,一直来迟到也好早退也罢向来无人看管的校门口处,此刻竟然已经聚集了一大批人。
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手持教鞭,脸色铁青地拦在了校门口前。
那正是李老师。
明明年纪并不大,但大概四为了镇压得住学生,李老师平日里总是穿着一件有些土气刻板的套装,今天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的李老师,看上去真的能镇得住学生:年轻的女老师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在厚厚的眼镜片覆盖下,那双微微凸起的眼珠瞪得好像随时能掉出眼眶。
她的神色异常严厉,严厉到甚至表情都有点扭曲。
开口时候,李老师的声音也比平时要更加高亢尖锐。
隔了老远谢希书都能听到她的咆哮:“我不是跟你们说了,来学校上课就要有学生的样子?!校规上说了要穿校服,要遵守校规校纪,你们就应该老老实实听话。不然就不要来学校。看看,看看你们这幅鬼样子……迟到还这么嬉皮笑脸的,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继续这样下去,只会成为社会的渣滓毒瘤……”
面对老师的咆哮,那几个被李老师拦在门口的三中学生都没吭声,但很显然他们并不是怕了老师,纯粹就是因为李老师这忽如其来的画风大变惊呆了。
要知道三中的校风变成这鬼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李老师调到这里来时间并不长,可但凡是个正常人,也早该摸清三中的情况了。可今天这位老师却像是突然发癫,不仅开始管起了他们的学习,还管起了不穿校服迟到这种细枝末节的小问题。
好吧,放在其他学校这或许是正常的。
可放在三中,李老师的行为已经算得上是荒诞喜剧了。要是平常有人胆敢对三中这帮子混世魔王这般大放厥词,无论如何他们也得给那人一点颜色看看。
然而今天的李老师跟以往任何时候都不一样。年轻的女老师身上萦绕着一股让人隐隐心中发寒的狂躁感,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她的样子不正常。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她的气势慑住了,就连平日里最刺头的学生都呆呆地停在了原处,没有动弹。
谢希书的眼皮不知怎么的,倏然跳了跳,他莫名有种不详的预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然而隔着老远的距离,李老师却像是长了千里眼一般凶狠地瞪了过来。
……谢希书被她逮了个正着。
几分钟后,校门口——
“谢希书?你……你怎么也变成这样了?”
李老师望向谢希书的目光中满是谴责,她喃喃重复着,声音微微有一点颤。
谢希书没吭声,他倒不至于真的跟三中其他学生一样随波逐流自暴自弃,但这时候,就连他心底多少也有点无语。
不过是迟到而已,就算是在其他正经的好高中也不算是什么大事。但在李老师这里,倒像是犯下了什么不可容忍的巨大错误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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