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钥匙即将打开放了药瓶的上锁的柜子时, 商延思收回了手。
不能,不能吃药。
他还没处理好,他还没找到, 他绝对不能忘记!
握紧的指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响,疯狂的恨意与嫉妒交杂, 只有转移愤怒的破坏才能让他不至于将人逼醒问询。
画面持续闪回,不断在脑海里刺激濒临崩溃的神经中枢。
商延思眼神死寂, 太阳穴的青筋因忍痛而凸起,刺耳的讥笑与尖啸中是模糊不清的呓语, 在满目的血色中,疯狂嘲笑他的无能。
他在骗你,他没有告诉你。
他和别人上床了,而你连知道的资格都不配。
他和别人在一起了。
他根本不属于你。
他不需要你的保护。
好吵。
“闭嘴。”
冷淡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夜里,在消散时让冷寂越显。
不是这样。
“他只是被骗了。”
今今只是被不怀好意的人骗了,我会让他知道真相的。
商延思反复说着,似乎在说服着虚空中的声音,但无人回应,只有不断涌动的空气冷眼旁观他的自言自语。
稍稍能保持冷静时,商延思又站在了钟今的床边。
“今今,我好痛。”
他低头看着因药物沉睡无法醒来的青年,轻声喃喃。
胸膛仿佛被扎入一把尖刀,不断旋转来回搅动,痛得厉害。
他对着人伸出手,将伤口展露在青年眼前,但青年只是自顾自地安眠,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商延思也不在意,转而问出其他问题。
“为什么要骗我?”
商延思很在意很困惑,反反复复地想,依旧不明白钟今为什么要对他隐瞒。
“你应该告诉我,他不止咬了你这里。”
商延思的手掌贴在了钟今的颈侧,留下未干的血痕。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只是想知道他是谁。”
我会杀了他。
“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
我一定会杀了他。
密密麻麻的声音持续在脑海里滚动,重复着笃定着,冷淡又癫狂。
在看到这些痕迹的第一眼,在行走的每一步,在砸碎东西的每一秒,在呼吸的每一瞬!
无处发泄的杀意将从疮疤的每一个裂缝里溢出,执拗乃至于神经质的疯狂。
早在很多年前,他就想这样了。
在那个满是血液和尸体的夜晚,他被绑在无可挣脱的椅子上,用眼神为刀一遍一遍解剖让他失去姑姑的恶心男同的尸体。
在无数个午夜梦回的时刻,他挣脱了绳子,跳下椅子,捡起了那把刀,划开了他们丑陋扭曲的躯体。
事情好像重演了,他所珍视的想保护的人,竟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玷污了。
他明明看的那么紧,居然还是没能护住,而且他居然找不到那只臭虫的痕迹。
“今今,你既然把他藏得这么深,那一定要再把他藏得好一点。”
商延思的眉眼平静,带着些柔和的眷恋,温柔地抚摸着钟今的面颊。
血花绽放于青年秾丽的面颊上,在轻抚中被涂抹开,让唇瓣染上艳色。
“最好永远都别让我找到。”
商延思神色专注,语调轻轻。
尾音坠入静寂的长夜,凉意仿佛渗入骨髓,于无声处悚然。
商延思凝视着钟今身上每一处痕迹,每一处都仔细擦拭。
他面无表情地将伤口撕扯开,覆盖了令人厌恶的气息。
胸膛,腰腹,腿间。
呼吸间被磨得殷红发肿的黏膜似乎也跟着颤动,商延思虽然没亲眼看过,但他清楚男性/交合的方式。
掌心的伤口因握紧挤压而持续流出血液,汇聚在边缘凝成血滴,落入被指尖侵入微微扩开的狭长腔道。
这样算融为一体吗?
商延思看着血肉模糊的掌心,眼里的冰雪消解。
这样才算是,擦干净一些。
…………
沉沉的一觉。
钟今有些恍惚地睁开眼,按了按胀痛的脑袋。
他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十点多了。
他昨晚应该是不到十点就睡下,虽然睡了这么久,但并不舒服。
钟今先下床拉开了窗帘,坐在不算热烈的阳光里发呆醒觉。
昨晚好像做了什么梦,但是记不清楚,但应该不是什么美梦。
昨晚他睡着之后,也不知道商延思有没有进来。
虽然没有当场抓包,但是也不是没办法知道答案。
钟今解锁了手机,淡定地打开了电量使用情况。
嚯,好家伙,亮屏时长五小时。
商延思翻他手机整整翻了五个小时,也真是够努力的。
看看这些应用耗电占比,除了常用的聊天软件,其他还挺雨露均沾。
“健身打卡?这有什么好看的?”
“天气?这也看?”
“咦,这什么,我手机还有这个软件?”
钟今服了,有些不常用的软件他自己都忘到一边,商延思居然还翻出来看了。
哟西,小侦探。
虽然很努力,但是根本没有用,努力努力白努力,嘿嘿。
“要是你能找到,算我输。”
钟今关了手机,高傲地下床。
毕竟那只狗就是商延思自己,他能找到什么东西才有鬼。
客卧没有卫生间,钟今打开门准备去主卧洗漱。
商延思的房门关着,他拧了两下,发现锁住了。
啊?不会有人破防到躲在房间里哭吧?
“商延思?商延思?”
钟今拍门,真怕商延思自闭出事。
毕竟他有精神病,真有精神病。
好一会儿,里面也没有声音,静悄悄的,仿佛没有人。
可恶啊,他都没计较商延思半夜摸进良家妇男的房间,商延思居然冷暴力?
钟今也没再敲门,下楼去客卫洗漱。
他在镜子前照了照,脖子上的咬痕淡了一些,但还有点印子。
钟今一边刷牙一边想着商延思昨晚无功而返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可惜没看到现场,不然睁开眼当场抓包,商延思的反应指不定有多好玩。
至于被查了手机这件事,钟今倒不是很在意,他手机里没什么秘密,至于资产,商延思的资产比他多,看就看了。
说起来他昨晚是睡得太死,还是中招了呢?
水果里应该不会有,商延思也不可能常备违禁药物啊?
钟今想了想,觉得可能是自己累到了所以睡得熟。
洗漱好后,钟今上楼换衣服。
脱掉衣服的时候,钟今的动作顿了顿。
“奇怪,什么味道?”
钟今抬手闻了闻,闻到了一点淡淡的腥味。
他第一反应是不会商延思用他手打飞机了吧,然后又觉得不对,他感觉不到商延思进来拿走他手机正常,但是在他皮肤上疯狂摩擦他都没感知,也不至于吧?
而且他自己也不是没做过手活,不是那种腥味。
他无法具体形容这种气味,不是很陌生,他可能什么时候在哪里闻到过,但又没有印象。
钟今想了一会儿,想不明白就算了,拿着衣服下楼洗澡,不知道昨天是不是睡出汗了,身上粘腻腻的。
洗的一身清爽后,钟今擦着头发出了浴室,正巧和进门的商延思对上。
“你出去了?”
“嗯,买了点蔬菜。”
商延思摘下了口罩,将菜拎到厨房。
钟今朝上看说:“我还以为你在房间里。”
“出门的时候不小心把门锁上了,钥匙也在里面,下午会让人来修。”
商延思垂着眼眸,一边洗菜一边说。
他不完全在说谎,只是不是不小心,而是故意。
里面毁坏的太严重,不好让钟今看见。
“我出门前炖了点汤,先喝点吧。”
商延思用工具将炖盅拿了出来,摆放在餐桌上。
“唔,好喝,什么汤?”
钟今喝了一口清甜的汤,汤底是一块肉饼,咬起来软滑Q弹,其中的馅料爽脆又富有汁水,钟今猜可能加了马蹄之类的东西。
“雪梨肉饼汤,这时候吃梨子润肺。”
肉是商延思六点驱车去买的新鲜猪肉,刚从屠宰场拉来,他洗干净后在案板上反复地剁。
“你看起来好像没睡好?”
钟今看着商延思略显倦怠的眉眼,往日清透如水墨画分明的凤眼,此刻布满红血丝,甚至显得有些阴冷。
他是故意问的,想也知道商延思不可能睡得好。
商延思比他想的还能忍,他以为他看见咬痕就会妒性大发,结果是发神经了,但还没忘记他的‘朋友论'。
他就看着这个笨蛋自找苦吃,商延思给自己挖坑,他作为好朋友,当然是帮忙填土。
商延思应了一声,转头进了厨房继续忙碌。
钟今看着丰富的菜品,感觉今天这顿肉类含量有些超标,而且都是肉糜制品。
不会是拿肉来发泄吧,钟今撑着下巴想着商延思生气做饭的模样,觉得还蛮可爱的。
“你不吃吗?”
看着商延思从厨房出来又走去阳台,钟今开口叫住。
“你先吃吧。”
商延思没有胃口进食,将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晒。
晾好外衣后他面无表情地打开水龙头,冷着脸洗钟今的内裤。
钟今看见晾在阳台上眼熟的两条内裤, 闭了闭眼。
商延思什么时候把他行李箱夹层里的内衣翻出来了!
到底谁家直男会帮好朋友搓内裤啊,直男风评再次被害。
正儿八经情侣都没这么爱洗内裤的,以前是以前, 现在是变态是吧。
钟今忧郁轻叹,没办法, 谁能拒绝有一个明明忍到内伤,心里可能阴暗爬行, 还依旧洗衣做饭甚至做了三菜一汤的人夫呢。
这栋房子的厨房属于开放式, 钟今边吃东西边看着商延思忙碌。
商延思弄好衣服后又进了厨房,正在打玉米汁,烤箱在烘焙小饼干, 空气中飘着甜香。
“先别忙活了, 吃点东西然后休息吧,时间还早, 明姐他们三点多才会来。”
钟今边吃边看商延思, 看着看着皱起了眉。
商延思似乎陷入一种机械的忙碌中, 完全不让自己喘息。
“我再做个小蛋糕。”
商延思低头筛着面粉, 背对着钟今说。
“我不想吃蛋糕。”
商延思的手一顿, 转身看向冰箱,思索着说:“那……”
“我什么也不想要,”钟今打断了商延思的话, 说,“菜要冷了。”
商延思看着砧板, 低声说:“我现在还不饿。”
即使胃部因情绪和饥饿灼烧又抽痛,但他依旧没有食欲。
他也无法休息, 精神始终保持在紧绷的状态,但凡闭上眼, 就会想到让他恨不得把人碎尸万段的画面。
不借助药物,他无法自然入睡,但他不想吃药。
钟今摊手:“好吧,真可惜,看来有人没有口福吃到我亲手煎的鸡蛋了。”
大概几秒钟后,商延思打开了冰箱,说:“今今,鸡蛋我给你拿出来了。”
离开厨房前,商延思还拿了自己的碗和筷子,身体力行地表示他是那个有口福的人。
钟今给自己点了个赞,真是妙手回春啊钟大夫,食欲这不马上就来了。
走进厨房后,钟今打开抽油烟机,起锅烧油,一气呵成。
他以前对食物没有很大的追求,家里有老爸老妈掌勺,他只带一张嘴就行,只会煮一些速食。
从星际回来后,他饱受摧残的味蕾得到了拯救,明白了美食就是大自然对人类最好的馈赠,但他也没机会下厨,即使看了很多美食视频,理论知识丰富,实操却很拉跨,厨艺依旧平平,想要用锅露一手也只会老三样。
炒鸡蛋,炒火腿肠,鸡蛋炒火腿肠。
它们就是厨房小白的福音,一个熟不熟看得出来,怎么吃都好吃,另一个生吃也能吃。
煎了两个完美的蛋后,钟今端着盘子放到了餐桌上。
商延思伸出筷子,目标明显。
钟今趁他抬手的功夫,库库给他夹了不少菜。
商延思乖乖等着钟今夹完,开始吃饭。
虽然还没找到那个人是谁,但是今今给他夹菜了。
那个见不得光的秘密情夫,肯定没有这种待遇。
商延思俊秀的五官有一瞬间的扭曲,满眼冷沉地进食。
钟今时不时给人夹两口菜,在商延思拿纸巾的时候好像看到了什么痕迹。
“你的手怎么了?”
商延思神色如常地说:“没事,不小心划了一下。”
钟今觉得不对劲,要求道:“我看看。”
商延思摊开了掌心,一条狰狞的伤口几乎横穿整个掌面,已经结成厚厚的血痂。
“你手弄成这样你还碰水?”
钟今的声音猛地拔高,想到商延思一直在厨房还去阳台洗衣服,气不打一处来。
而且要多不小心才会划到这里又划的这么深,钟今气闷,有些犹豫他的处理方式是不是弄错了,毕竟商延思生病了,他想不开生气自残怎么办?
不,他不能这么想,这件事根本原因在商延思自己想不通,或者说商延思逃避去想。
他不要再做暧昧不清的朋友,这一次他偏要商延思自己来戳破。
不仅仅是担心商延思接受不了自己也是恶心的男同的事实,还因为他不愿意有这样的不明不白的恋情。
“我戴手套了。”
商延思解释说,他没有让伤口碰水,避免发炎。
毕竟他意不在自残,而且目前还有工作,之后也会有工作跟进,他当然希望伤口快些恢复。
钟今没好气道:“是不是还得夸你两句?”
商延思看着钟今生气的模样,低头时嘴角却不自觉上扬。
今今在乎他,才会在意他的伤口。
“不吃了吗?”
“被你气饱了。”
“下次不会了。”
钟今看着拉着自己衣角的手,无情地将衣服抽了出来,起身收拾碗筷。
厨房里配备了洗碗机,钟今放了进去,为了表示自己的生气,他一直都没和商延思说话。
下午明姐来接人的时候,发现了两人之间氛围的古怪。
钟今难得冷着一张脸,和谁都好言好语,唯独无视了商延思。
商延思默默跟在他旁边,说是他做错事吧,但他看起来心情还好。
明欣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我伤口碰了水,他不高兴了,是因为担心我。”
商延思回道,还特别补充了后一句。
明欣:…………
不补充她也听得懂。
明欣立即问:“怎么受伤了?”
商延思以同样的说辞回答:“不小心划了一下。”
他确实没说谎,对他来说就是不小心被划了个口子,只是会变得这么严重,则是他自己的杰作。
想到他的气味曾完全包裹着钟今,商延思的心绪平稳不少。
明欣看着明显不是简单划一下的伤口,欲言又止。
最后,她只是道:“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
往事就像是商延思心里的疮疤,连带他的病情一起,轻易碰不得,明欣一如既往地表达出她的态度,和数年前一致。
商延思点头:“嗯。”
只是他所想的事情,不能告诉明欣,即使是一路互相走来的朋友和下属,明欣也不会理解他,毕竟她曾几次表达过他对钟今的管控太严重。
商延思不觉得,甚至觉得不够。
如果他完全把控住了,怎么还会发生那种事。
商延思阖上眼,鸦羽色的眼睫垂落,遮住内里的阴霾。
来回奔波中,商延思短暂的休息了一会儿。
不知何时睡去,又在光怪陆离的画面中醒来,太阳穴不断胀痛。
落地春城拍摄地附近的酒店后,商延思第一时间联系了酒店经理。
“两天前我有东西似乎遗失在走廊上,我想调监控。”
因为是顶级套房的顾客,并且只要求看他那一层的监控,加上还没到录像替换的时候,经理很快答应,将三天内的监控录像拷贝。
商延思曾细细看过钟今身上每一个痕迹,得出了这场情事必定在三天内发生的答案。
事实上可能还要更短一些,但钟今皮肤白痕迹可能消散没那么快,所以他放宽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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