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鹦哥绿(生啃花岗岩)


直到上课,顾政羽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俩人又开始闹别扭。
顾政羽不摘耳蜗,但一下课就趴在桌子上装鸵鸟。
乔雀不哄他,偶尔偏头看一眼,只要没摘耳蜗就行。
午饭是学校配餐,依次分发到每个小朋友的座位上,今天的配餐中有黄瓜和玉米。
这两样顾政羽都不爱吃,想偷偷挑出来扔掉,可妈妈教导他不能浪费食物,纠结半晌,最后把这两样菜全挑到乔雀盘子里。
乔雀先愣了几秒,等顾政羽把自己盘子里的黄瓜玉米全挑出来,才出声问:“你又要干嘛?”
顾政羽还记仇呢,一脸冷漠地比:【我不喜欢吃这些】。
乔雀没说什么,继续埋头吃饭。
顾政羽看他把黄瓜玉米全吃光,心里莫名舒坦了点,有种终于找到解决讨厌食物最佳途径的窃喜。
等到午休,可以摘耳蜗了,但顾政羽故意不摘,其他小朋友都准备要睡了,就剩他不睡。
老师过来询问情况,顾政羽指指耳朵,又指指身旁的乔雀,一脸乖巧地用手语向老师解释:【哥哥不让我摘耳蜗,不能睡觉】。
老师看不懂手语,但她知道乔雀能看懂,于是看向旁边:“乔雀,顾政羽比的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不午睡?”
乔雀没回话,看顾政羽使坏,皱着眉头和他说:“你别给我找事。”
顾政羽又比:【你不让我摘耳蜗,我不能睡觉】。
乔雀快被他气死,“你现在就摘下来。”
顾政羽鼓着脸,小脾气可倔了,他比:【不摘,我喜欢戴耳蜗】。
老师在旁边看得一头雾水,正好前面有小朋友在叫她,只好嘱咐乔雀:“你让顾政羽乖乖午睡,不许再闹了,不然下午上课总打瞌睡,被老师罚站多丢脸呐。”
老师走后,乔雀懒得再废话,直接上手去摘耳蜗,可顾政羽偏往后躲,不让人碰他。
“你真烦人。”乔雀忍不下去,脱口而出。
顾政羽不想理他了,弯腰趴桌子上,脸藏在手臂下,也不知道是睡觉还是赌气。
小孩吵架可能都这样,因为一件小事吵架,又因为另一件小事火速和好。
顾政羽白天说讨厌乔雀,晚上就因为乔雀替他解决完剩饭而喜欢他,两人重归于好。
没过几天又开始闹,但矛盾基本超不过二十四小时,俩小孩就这么吵吵嚷嚷的混到年尾,又该长一岁了。
大年三十那晚,陈烟和顾真平要带俩孩子回父母家过年。
路上,顾真平开车,等绿灯的时候,他忽然从后视镜里瞟见顾政羽把头靠在乔雀肩上,手里玩着妈妈给他买的小飞机,左飞飞右飞飞,最后飞到乔雀脸上去。
乔雀按住他不安分的手,轻声警告:“你别闹我。”
顾政羽就笑,脑袋埋在乔雀肩窝里蹭来蹭去。
儿子从小除了爸妈,还没跟谁这样亲近过,顾真平显得特惊讶,悄悄问陈烟:“他俩都这么好了?”
陈烟往后看一眼,“啊,小羽现在可黏人家了,你当爸的有点危机感,别一天到晚忙工作,当心儿子不认你,就认他哥。”
顾真平下半年有个新项目,在家待的时间少,加班出差是常态,白天小孩上学,晚上睡得又早,除了周末,几乎都碰不着他。
“工作忙,这个项目完了还有下一个,连年假都缩水了,真没空。”
顾真平说完,怕陈烟絮叨,赶紧把话题引到两个孩子身上:“他俩在学校挺好吧?”
“你别给我转移话题。”陈烟掐了把顾真平的胳膊肉,“小羽有乔雀看着,我放心多了,我现在比较不放心你。”
“要不你再领一个回来,专门负责看我?”顾真平开玩笑。
陈烟使劲拍了他一掌,嗔怪道:“别瞎说。”
半个小时的车程,顾政羽中途醒了一次,睁眼看见乔雀望着窗外发呆,他边揉眼睛边坐起来,和乔雀一起向外看。
除夕夜,店铺关门都早,但家家户户的灯火特别亮,街道挂满了红灯笼,车里是热烘烘的暖气,俩小孩眼睛里的光都是有温度的。
这是他们共同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四人回的是顾真平父母家,老两口从一大清早就开始忙活,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就等儿子媳妇和孙子回来,一家人吃顿团团圆圆的年夜饭。
顾政羽一进门,先收到爷爷奶奶给的两个大红包。
他虽然不会说话,但礼数很周到,用手语比完爷爷奶奶新年好,又在二老脸上亲了亲,被暖气熏红的肉脸蛋子就像年画上的小福娃,特别招人疼。
“爸,妈,新年好。”
陈烟打完招呼,紧接着把乔雀拉过来,向老人介绍:“这就是乔雀,小孩比较怕生,不太爱说话,你们别介意。”
陈烟之前和二老提过乔雀,说是好友的儿子,家里出事,爸妈都不在身边,所以接回来和顾政羽搭个伴。
她没细说孙志莲的个人情况,老人不知道乔雀的亲妈是个什么人。
饭桌上,俩老人疼孩子,让顾政羽坐中间,方便往他碗里夹菜,时不时摸摸头捏捏脸,当个宝贝似的供着。
乔雀不是招长辈喜欢的性子。
他话太少了,又不爱笑,席间顾母有意和他搭话,得到的反馈都很淡漠,即使有陈烟在旁边帮腔,但俩老人对这孩子的第一印象还是不太满意。
吃完饭,顾真平父子去厨房洗碗,顾母和陈烟负责收拾房间。
俩孩子去阳台放烟花棒了,老人特意买的,哄孙子开心嘛。
今晚乔雀和顾政羽得睡一张床,顾母怕他们晚上冷,取来两床被子铺上,边整理边向陈烟打听:“派派和那个叫乔雀的孩子平时相处怎么样?”
“挺好。”陈烟笑了笑,“雀儿就是话少,但人家是特别细心体贴一孩子,小羽现在可黏他了,俩人好得跟双胞胎一样,您放心吧。”
顾母拍拍被子,顺势往床上一坐,声音压小了点:“那小孩我瞧着不太行,你在家多看着点,要是有什么不对劲,赶紧把他送走。”
“我一直看着呢,要是有事我还能带他回来过年?您别多想,人家乔雀真挺好的。”
“就怕跟你演,现在的小孩都是人精,咱家派派又特殊,受了委屈都说不出口,我担心呐。”
“小孩喜欢谁讨厌谁都藏不住,一眼就能看出来,您看小羽那样像是受了委屈不敢说吗?”
“那倒也是,我再看看吧。”
大人在房间操碎了心,结果俩孩子在阳台玩得其乐融融。
顾政羽点燃一根烟花棒,噼里啪啦的小火花滋滋往外冒。
他高高举起右手,在空中慢慢挥舞,小小的烟花绽放在他眼底,闪烁着亮晶晶的微光。
乔雀对这些小玩意没兴趣,站在旁边看。
顾政羽嫌一个人玩没意思,就把点燃的烟花棒塞乔雀手里,自己又重新拿了一根。
【你看我】。
他朝乔雀比完手语,开始挥舞烟花棒,意思是让乔雀和他一起挥。
“傻样。”乔雀嘀咕了一声。
顾政羽没听见,见乔雀不动,就走过去十分强硬地控制住他的手,强迫乔雀跟上他的节奏。
“这有什么好玩的?”乔雀又嘀咕一句,但并没有甩开顾政羽。
任凭他抓住自己的手左右摇晃,俩人一块犯傻。
等玩完烟花棒,一家人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可节目还没过半,顾政羽就困得不行,眼皮沉沉地张不开。
陈烟把他抱回房间,顾政羽盖着被子睡得很香,可将近凌晨时他忽然又醒了。
睁开眼,看见乔雀背对他躺在旁边。
顾政羽试探着伸手,轻轻戳了戳乔雀的背。
乔雀一直没睡着,外面在放烟花,声势浩大,换作平时肯定要被投诉,但今晚是除夕,烟花寓意彩头,中国人就爱图个好兆头,听这声也不觉得烦了。
顾政羽戳了五六下,然后就没动静了,乔雀以为他又睡着了,没想到过半分钟,小孩又开始戳他腰,一下一下,挠痒痒似的。
乔雀不耐烦地转过身,把手心压在顾政羽的眼睛上,想让他快点睡。
顾政羽拨开他的手,乐得直笑,也模仿乔雀的动作去遮眼睛。
俩小孩在床上闹了半晌,直到外面的烟花声结束才消停。
顾政羽闹完就睡了,乔雀也没再背过身,两人就这么面对着面,迎接即将到来的新一年。

陈烟和顾真平带俩孩子在父母家只住了一晚,第二天下午就要走。
临走前顾母放心不下,又提醒陈烟,让她多盯着点乔雀,帮朋友养孩子就算了,但终归不是亲生的,凡事多留个心眼。
陈烟无奈,但三言两语也扭转不了老人对乔雀的偏见,也就没说什么,敷衍地回了句‘知道了’。
老人疼孙子,说来说去就是怕顾政羽受欺负,殊不知在家里,乔雀才是那个受气包。
俩孩子在一起待得年头越久,顾政羽的胆子就越大。
以前乔雀装凶,说句重话还能吓住他,现在可不行,顾政羽不吃那一套了。
春天,学校组织踏青,顾政羽半路耍小性子,非要让乔雀牵着才肯走。
乔雀不想牵,骂他烦人,顾政羽就耍赖抱住乔雀的手臂,大半个身子压人家身上,害得乔雀没法好好走路,差点摔地上。
夏天,顾政羽晚上睡觉,被蚊子咬得腿上全是小疙瘩包。
他委屈巴巴的去找乔雀诉苦,最后赖人床上,睡得横七竖八,像头打呼噜的小猪崽子,乔雀没地睡,干脆帮他赶了一晚上蚊子。
秋天,顾政羽生了场大病,持续三天高烧不退,把陈烟和顾真平吓得不行。
小孩本来就先天不全,身体再出点毛病那不是要人命吗?一家人提心吊胆,寸步不离地守在病床前,所幸最后是虚惊一场。
冬天,下大雪,路面的雪花积了厚厚一层,一脚一个坑。
顾政羽缠着乔雀打雪仗,他嘻嘻哈哈地把雪团成球往乔雀身上砸,砸中就乐,砸不中也乐。
小孩的成长总是惊人,陈烟每隔半个月给他俩量一次身高。
顾政羽这几年蹿个挺猛,小学毕业那会已经和乔雀差不多高,脸上的婴儿肥彻底没了,少年轮廓初具雏形,眉眼的稚气正在一点点消退,和乔雀站一块,两个俊俏的小少年,谁见了都夸。
升初中前的暑假,陈烟想带他俩出去旅游。
她两年前辞职,用存款自己开了家设计工作室,目前运营得还不错,收入虽然比不上顾真平,但也不至于在丈夫面前低声下气,想提前下班或者请假也都方便。
顾真平一年前升职,从运营总监升为公司副总,工资加倍,陪伴家庭的时间变得更少,所以陈烟一提旅游这事,他就犯难。
“公司的新项目正在关键期,我当副总的,请长假真不合适,要不你带他俩去?我出钱,你出力,总行了吧?”
陈烟狠狠瞪了丈夫一眼,“稀罕你两个臭钱?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带,你以后睡公司吧,这个家也别回了。”
顾真平摸摸鼻子,好声好气地哄:“我保证,等这个项目忙完了,我肯定请一个月假,专门陪你和小羽。”
这话不知道说了多少遍,陈烟信他才有鬼,一言不发地往外走,把顾真平的承诺直接当个屁给放了。
陈烟出来想找俩孩子商量旅游的事,但没看见人,找了一圈才发现都在厨房。
天太热,顾政羽想吃冰淇淋,但乔雀不让他吃,像一堵墙似的严防死守,站在冰箱前不让碰。
任凭顾政羽怎么闹都无动于衷。
“你今天吃几个了?自己数过吗?”乔雀问。
他目前正处于变声期,朝迈向成人的阶段即将又进一步。
陈烟现在听乔雀说话都有点不习惯,她偶尔也想,如果顾政羽会说话,变声后是什么样子?
一想到这,陈烟只剩难过,顾政羽即将升初中,成绩不错,在学校也很受老师喜欢,虽然看上去活得挺好,但他的人生不圆满,这是注定的。
顾政羽今天吃了四个冰淇淋,乔雀一直帮他记数。
天再热也不能把冰淇淋当饭吃,拉肚子还算小毛病,万一闹出肠胃炎才最麻烦。
【我再吃最后一个,求求你了】。
顾政羽又撒娇,把脸埋进乔雀肩窝里蹭,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但多半没用,乔雀的心可硬了。
“你上一个也这么说。”乔雀拆穿他,顺便把顾政羽的脸从肩膀上推开。
【那我们一人一半,你吃多的,我吃少的】。
顾政羽不情不愿地比划,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乔雀再不识好歹,他真的会气死。
乔雀没吭声,转头打开冰箱门,从冷藏柜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这是他二十分钟前放进去的,没有冻成冰块,但也能解暑,最重要的是,不至于伤胃。
他把水递给顾政羽,“喝这个,冰淇淋明天再吃。”
顾政羽不接,又比划:【你好烦】。
小时候是乔雀嫌他烦人,现在倒反过来了。
“你不烦?”乔雀边说边把瓶盖拧开,递到顾政羽嘴边,“把水喝了,然后去睡觉。”
这几年老这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乔雀就总爱管着顾政羽,管他吃管他穿管他睡觉踢被子,比陈烟更像妈。
顾政羽有时特别欠,故意招乔雀,乔雀不让他干什么他就偏要干,把人惹生气了又去哄,乐此不疲。
但大多数情况下,顾政羽还是很听话的。
乔雀虽然爱管他,但出发点肯定是为他好,这方面顾政羽心里跟明镜似的,都明白。
【我不吃了,我喝水】。
闹了半天,顾政羽见拗不过乔雀,深知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就着乔雀伸过来的手喝了口水,心里的小算盘还没打完,就听见乔雀说:“打算半夜起来偷吃?你今晚和我睡,想都别想。”
乔雀太了解他了,一看顾政羽那双眼珠子滴溜溜地四处乱转,就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政羽无比意外地瞪大眼睛,【你是故意和我作对吗?】
乔雀轻哼了声,“嗯,故意的,怎么样?”
顾政羽把水含在嘴里,鼓着脸拒绝:【我今晚不和你睡】。
“那我和你睡,走,去你房间。”乔雀总有办法治他。
陈烟在厨房门口看戏,等这哥俩发现她的存在时都愣了一下。
顾政羽率先冲过来抱住妈妈,他现在比陈烟高出半个头,但撒娇的习惯一点没变,喜欢抱着人晃。
晃完再告状:【哥哥欺负我】。
陈烟轻轻拍两下顾政羽的脸,“谁欺负你了?我刚才在门口听得清清楚楚,我觉得雀儿做的没错,你明天也不许吃冰淇淋,拉肚子怎么办?”
行吧,家里人一个比一个狠。
顾政羽孤立无援,像一颗没人疼的小白菜似的走到客厅,把自己蜷缩在沙发角落,脸埋在膝盖里装可怜,这招对陈烟最管用。
“别装,没人欺负你。”
乔雀走过来,很自然地伸手摸了下顾政羽的头发,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顾政羽不抬头,手部动作却十分灵活,【你欺负我,你别跟我说话】。
乔雀真不说了,握着遥控器看电视,哥俩又莫名其妙的开始冷战,谁也不理谁。
陈烟对他俩之间的小矛盾早就习以为常,睡觉之前就得和好,没什么可从中调和的。
她坐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从果盘里挑了根香蕉,一边剥皮一边说话。
“说个事,这个暑假我想带你俩出去玩,挑个清凉点的地方,你们有什么想去的旅游景点吗?说出来让妈参考参考。”
一说旅游,顾政羽来劲儿了,迅速抬起头,先问最关心的问题:【大家都去吗?】
“你爸不去。”陈烟回他,“你爸身体不舒服,我怕他半路猝死,让他在家待着吧。”
顾政羽一惊,急着问:【爸爸生病了?】
陈烟没想到儿子这么好骗,噗嗤一声笑出来,正要解释,却看见乔雀已经扭头和顾政羽说:“烟姨开玩笑的。”
顾政羽怔怔地眨眼,见陈烟脸上带笑,这才放心地点了下头。
三人商量旅游地点,期间乔雀几乎不发言,都是顾政羽和陈烟在讨论。
顾政羽完全沉浸在即将出门旅游的亢奋中,忘了自己正和乔雀置气。
他上半身侧靠沙发,光脚搭在乔雀腿上,一旦需要有人附和他的决定,就会用脚蹭两下乔雀的腿。
这种小动作在过去几年中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亲密的肢体接触就像树的根茎一样牢牢镶嵌在两人的潜意识里,谁都不觉得过分。
乔雀的手放松地搭在顾政羽的小腿上,从头到尾只重复一句话:“嗯,我支持顾政羽。”
顾政羽很得意,因为无论陈烟发表什么意见,都是一票对两票,乔雀始终都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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