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量一晚,最后制定的旅游计划基本由顾政羽一人独裁,具体实施则是三人分头行动。
陈烟负责定机票酒店,乔雀负责收拾行李,顾政羽负责游玩攻略。
出发前一晚,哥俩拖着两个大号行李箱装衣服。
乔雀的东西不多,也简单,T恤短裤帽子三件套一股脑往箱子里塞,不到十分钟就准备妥当了。
轮到顾政羽,他先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全部取出来,一件一件铺在床上,哪件衣服搭哪条裤子都有讲究,绝对不能随便,挑挑拣拣两小时,最后实在累得不行,求乔雀过来帮忙。
“麻烦。”乔雀又说他。
顾政羽盘膝坐在床上,看乔雀帮他叠衣服,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比划:【哥哥真好,我最喜欢哥哥】。
乔雀没搭理他,小崽子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今天说最喜欢你,明天就能冲你张牙舞爪,好话坏话全被他说尽了。
顾政羽见乔雀不理人,也没生气,自己披着空调毯玩平板,顺便查查之后几天的天气预报。
他们要去的城市是国内著名的大火炉,逼近四十度的高温令人望而却步,但顾政羽特兴奋,心心念念全是那口正儿八经的麻辣火锅。
顾政羽看得入神,过了会,忽然听见乔雀问他:“这个你也带?”
他一抬头,看见乔雀居然从一堆衣服里捡出条三角内裤,尺寸很小,明显是他七八岁时穿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扔,被遗忘在衣柜的边边角角。
顾政羽愣了两秒,脸都羞红了,飞快冲下床夺过自己的私人物品,又怨怪地瞪了乔雀一眼。
这人怎么这样?就不能装作没看见吗?还特地挑出来给他看。
“带不带?”乔雀又问一遍,他像是在故意逗顾政羽,但表情又挺认真。
顾政羽分不清乔雀是想看笑话还是真的随口一问,把内裤往被子下面一塞,涨红了脸摇头。
乔雀幅度很小地挑了下眉,嘴角微微向上扬,淡淡地“噢”了声,转头继续叠衣服。
顾政羽怕他又翻出什么令人羞耻的陈年旧物,想过去把那堆衣服再仔仔细细检查一遍。
乔雀嫌他碍事,衣服一扔,板着脸说:“你自己收拾。”
顾政羽立刻歪头笑,牵住乔雀的小拇指晃两下:【哥哥先收拾,让我休息几分钟】。
顾政羽无法利用声音表达情绪,但他的小动作尤其丰富,有时都不用依靠手语,只要笑一笑,陈烟和乔雀就知道这小崽子又要撒娇啦了。
那双漂亮的大眼睛弯成一道钩,就这么看着你,心再硬也得化成一滩水。
如果顾政羽会说话,哥哥俩字说不定能被他叫出山路十八弯的调,杀伤力将成倍增长。
“去床上,别蹲在这儿。”
乔雀本来想说‘别蹲在这讨嫌’,但对着顾政羽那张脸,确实说不出口。
顾政羽点点头,坐床上继续看平板去了。
说是休息几分钟,但过了半小时顾政羽都没动。
乔雀也没提醒他,把所有衣服全部叠好放进行李箱,等收拾完都快凌晨一点了。
乔雀本来想和顾政羽说一声,但一回头,才发现人都睡了。
乔雀不吵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被子扯过来盖在顾政羽肚子上,又把空调设置为睡眠模式。
临走前还不忘把那条三角内裤重新放回衣柜。
顾政羽下飞机之前没想到会这么热,一路振奋的好心情全被毒太阳给晒没了。
一到酒店他先冲进浴室洗澡,把一身黏腻的汗液冲干净后才稍微舒服了点。
酒店附近有一家网红面馆,陈烟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刷到有美食博主去打卡,于是也打算带俩孩子去尝尝。
可外面太热了,顾政羽躺在床上吹空调,不愿意出门受苦,让陈烟和乔雀去,吃完再打包一份带回来。
“这可是你自己选的地方,现在又嫌热?难道这几天你都要待在酒店吹空调啊?”陈烟说。
顾政羽其实都有点后悔了,他偷偷瞥眼乔雀,想寻求同一阵线的盟友。
但乔雀不吭声,戴顶棒球帽站在门口等他们,大半张脸被帽檐遮住,只露出轮廓瘦削的下巴,又穿一身黑,酷得没边。
顾政羽想了想,用手比着:【我今天不出去,明天再出去。】
“明天也这么热。”陈烟断他退路。
顾政羽实在没辙,而且眼看天都快黑了,晚上再热也没毒太阳折磨人,他犹豫两分钟,最后还是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身衣服跟两人一块出门。
面馆距离酒店只有几百米,走路不过五分钟,但排队可不止,老板因为生意火爆,专程在门口贴了张单子,上面写—只认排队不认人。
陈烟问了收银员,得知前面大概还有七八桌,要等二十分钟左右。
她先取了个号,然后带俩孩子去隔壁的水果店买草莓。
顾政羽热得快化了,嘴里都发苦,他往四周巡视一圈,看见对面有家奶茶店,推了推乔雀的胳膊,视线往那一指,乔雀就懂了。
跟陈烟打声招呼,俩人结伴买奶茶去了。
奶茶店负责点单的小妹妹起先没发觉不对劲,两个长得挺帅的男孩进来买奶茶,换谁都乐意多看一眼,直到其中一个向另一个比手语,小妹妹这才察觉异样。
是个哑巴啊,欣赏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怜悯。
“两杯珍珠奶茶,一杯芋泥奶茶,芋泥奶茶要双份芋泥,半糖,多加冰。”
乔雀按照顾政羽的手势点单。
有乔雀在,顾政羽的要求就可以多一些。
如果是他独立点单的话,只会指着芋泥奶茶那一项,收银员问什么都点头。
说起来其实挺难堪的,长这么大,买东西还必须有人陪,但没办法,他说不了话,比手语对方看不懂,还会出于好心地感慨一句:好可怜,是个聋哑人。
细节化的需求对聋哑人士而言往往意味着妥协,他们和社会之间的衔接是错位的。
手语当然可以帮助他们表达,但范围受限严重,普通人群根本看不懂他们在比什么,而普通人才是这个社会集体的绝大多数。
顾政羽这些年都习惯了,他自己不觉得自己可怜,因为无论他在想什么,都有人会懂。
“只能喝一杯,待会还要吃面。”
顾政羽的眼睛在菜单上挪来移去,还没想好要不要点第二杯,乔雀已经出声制止他。
【我没想点第二杯】,顾政羽心虚地反驳。
乔雀看他一眼,没吭声。
做奶茶的小哥应该是新手,速度很慢,做一步就要看一眼配方,前面还有几个外卖单子,估计要等好几分钟。
“你在这等我,别乱跑。”乔雀忽然出声道。
顾政羽问他,【你去哪儿?】
乔雀说:“买点东西。”
奶茶店隔壁的隔壁是一家专卖百货用品的小商铺,老板大嗓门,操一口地道的方言口音,乔雀和他交流有点费劲,三句话有两句都听不懂。
他想买个便携式的手持小风扇,不用太大,质量得好,别刚用两天就报废了,最好是贵点的,毕竟便宜没好货。
老板领他到货柜前,架子上摆了一排小风扇。
乔雀挑了个蓝色的,付账的时候老板还想推销其他风扇,但乔雀没听懂,付完钱就走了。
等他再回到奶茶店,顾政羽不见了。
乔雀起初没着急找人,他买风扇因为和老板交流不畅,导致耽搁了时间。
顾政羽说不定等不及,奶茶做好就先回去找陈烟了。
“小羽没回来啊,你俩怎么没在一块?”陈烟也懵了。
乔雀这会才开始慌,赶紧和陈烟一起又跑回奶茶店问店员。
听小妹妹说:“刚才有个老人过来,好像也是聋哑人吧,他们在比手语,我也看不懂,反正你朋友最后跟他走了,我以为你们是一起的。”
“他们往哪边走的?”陈烟急着问。
小妹妹指了个方向,“应该是那边。”
骗子装聋哑人行骗的案件这几年层出不穷,陈烟之前在车站就碰上过。
一个中年男人装聋作哑想让她扫二维码,可陈烟家里有个养了那么多年的小可怜,真聋假聋一试就能看出来,最后直接报警处理。
有聋哑人的家庭简直恨死这群骗子,他们的猖獗导致真正的聋哑人处境更加艰难,社会好心人不少,但被骗次数多了总会寒心,面对真实的聋哑人士前来寻求帮助反而疑神疑鬼。
陈烟每次在新闻上看见类似事件都气得不行,恨不得把这群混账全抓起来判无期。
她最怕顾政羽也遇上这种人。
小孩被家人保护的很好,除了学校里的不友善,其实还没有真正接触过这个社会残忍的阴暗面。
虽然在外人面前一副冷冰冰的样,但思想特别单纯,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心软得很。
陈烟快急死了,要是只骗钱还算运气好,最怕碰上拐卖团伙或者那种专门把孩子弄残出去乞讨的组织,她都不敢想,一想就感觉天塌了。
这条街不长,但全被饮料小吃类的店铺霸占,目前正值人流高峰期,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先报警。”
陈烟脸上全是泪,她自己没察觉,按下报警号码的手抖得厉害,连手机都快握不住了。
乔雀一直在找,一家店一家店地问,额头的汗把帽子都浸湿了,但整张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煞白,是受到极度惊吓的表现。
报完警,两人又掉头往反方向继续找。
陈烟这一路上都没说过责怪乔雀的话,这事真论起责任,她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弄丢孩子的罪魁祸首。
陈烟甚至在那一刻下定决心,如果顾政羽真的失踪,她哪怕倾家荡产也要找下去,找到死为止。
两人再一次经过奶茶店,乔雀的装扮太惹眼了,谁大夏天穿一身黑呐,所以店里的小妹妹一眼就看见他们,赶紧把人叫住:“诶诶诶!那个穿黑衣服的帅哥!等一下!”
乔雀没听见,他现在脑子太乱,整个人像颗随时都会爆发的定时炸弹。
这几年在城里待惯了,身上那股快被磨平的暴戾气息又开始蠢蠢欲动,现在谁敢拦他一下,他能把人往死里揍。
乔雀没理,但陈烟条件反射性地偏头瞄了一眼,这一眼直接让她当街痛哭出来。
顾政羽拎着三杯奶茶,正坐在店里看宣传单。
他低着头,没发觉乔雀和陈烟在外路过,幸好小妹妹眼睛尖,帮他把人喊住了。
陈烟站在原地,捂着嘴哭,呜咽的声音从手缝里渗出来,淹没在人潮喧嚣的闹声中。
她双腿都没力气了,发软站不稳,得缓一会才能动。
乔雀先走进店里,顾政羽一抬头,两人视线正好撞上。
“你去哪儿了?”乔雀问他。
顾政羽心头一颤,他对情绪的感知特别敏锐,哪怕乔雀还什么都没做,他已经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散发出的怒火有多浓烈。
顾政羽愣了两秒,没有及时回答乔雀的问题,随即便听见一声几乎是用嗓子干吼出来地暴喝:“我问你去哪儿了?!”
乔雀从来没有用这么激烈的语气说过话。
他平时都不怎么说话,所以突然听见他大声吼人,顾政羽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大跳。
小孩长大了,在外面都是要面子的。
顾政羽当着外人的面被吼,心里那点刚刚养成的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心里说不出的委屈,紧紧抿着唇不回话,就那么倔强地看着乔雀。
乔雀看他这样更来气,一把把人从座位上攥起来,声音比刚才小,但更凶:“我不是让你在店里等我?你没听见?说话!”
乔雀气得口不择言,最后那俩字等同于把顾政羽的自尊踩在地上碾。
小哑巴说不了话,他如果不戴耳蜗连声都听不见,家里人最清楚这点,又怎么能用这种方式来践踏他呢?
顾政羽难过死了,怄气地推开乔雀,奶茶也不要了,直接跑出去找陈烟。
陈烟见顾政羽出来,本来也想说他两句,可一见到人就只剩心疼,最后紧紧抱住儿子,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
“你吓死我了,我们一直找你,一直找你,都报警了你知道吗?”
顾政羽低着头,靠在陈烟肩上沉默地流泪,把委屈都释放在妈妈的怀抱里。
陈烟舍不得逼他,什么都不问,先把人带回酒店再说。
路上陈烟一直牵着顾政羽的手,出再多汗也不敢松开。
乔雀不声不响地跟在他俩身后,藏在帽檐下的一张脸上没什么情绪,眼睛死死盯住顾政羽的背影,都不看路了。
回到酒店,陈烟悬在嗓子眼里的一颗心也没完全放下。
她先打电话向警方说明情况,等脑子里紧绷的那根弦稍微放松一点之后,才敢向顾政羽问话。
“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和乔雀找遍整条街都没看见你,都怕你出事儿。”
【有个老爷爷找我帮忙,他也是个聋哑人。】顾政羽比手语解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骗子?人家让你跟着走你就走了?你咋这么好哄呢?”
陈烟戳了下顾政羽的脑门,又气又无奈。
【他不是骗子,他真的需要我帮忙。】
“让你帮什么忙?”
【爷爷的老婆走丢了,想让我帮忙找一找】。
顾政羽其实没那么傻,对陌生人的防备心还是有的。
老人进来找他的时候他都没理,但对方的手语表达非常娴熟,耳朵上戴了助听器,态度近乎卑微地哀求顾政羽帮他找一找老伴。
外面满大街都是人,但他们根本看不懂老人在比划什么,多半都将他当成沿街行乞的老乞丐,他用手语形容老伴今天穿什么衣服?长什么样?求你帮我找一找吧。
那些人不明白,看他手势以为是想要钱,一句话就打发了:没钱没钱,别挡我路,再跟着就报警了啊。
老人没办法,只好一个人找,经过奶茶店,注意到里面有个男孩耳朵上戴了人工耳蜗,他这才进去的。
“那你帮老爷爷找到老婆了吗?”陈烟问他。
顾政羽摇头,失落地回答:【没有,我带爷爷去找警察了,让警察帮他找。】
陈烟呼出一口长气,一方面想夸夸顾政羽助人为乐的善心,一方面又怕夸多了降低孩子警惕心。
“你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先拜托周围的人帮忙报警,不可以再随随便便跟别人走,记住没?”陈烟故意把语气说重些,必须让顾政羽长个记性。
顾政羽点头,【记住了】。
陈烟教育顾政羽的时候,乔雀一直没说话。
他手里一直捏根袋子,里面装着给顾政羽买的小风扇,可惜直到旅游结束那天,也没送出去。
顾政羽和乔雀自打那天之后就没再交流过。
旅游时活像两个临时结伴的陌生人,吃饭拍照都拒绝和对方同框。
陈烟当时没在意,以为回到家就能和好如初,没想到这都回来两天了,两人照样互不搭理,甚至有越闹越僵的趋势。
连早出晚归的顾真平都看出不对劲,私下问陈烟:“俩小孩又咋了?怎么旅完游回来就变样了?”
陈烟皮笑肉不笑地揶揄他:“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您老也会关心孩子们啊?”
顾真平悻悻地笑。
这算是小哥俩目前为止为期天数最长的一次冷战。
陈烟尝试帮两人调解矛盾,结果一个比一个难哄,尤其是顾政羽,一提乔雀他就摘耳蜗,拒绝沟通的姿态相当固执。
“行行行,先不提哥哥,妈妈另外给你说件事。”
陈烟拿他没办法,只得转移话题。
她想给俩孩子一人买只手机。
这件事本来打算等他们升初二再考虑,怕孩子过早接触电子产品会影响学习,但经过旅游那段不愉快的小插曲,陈烟便决定立刻就买。
顾政羽不能通话,但是可以打视频发消息。
出门买手机那天早上,顾政羽是被陈烟摇醒的。
他还没睡够,边打呵欠边走进卫生间洗漱,脑子不清醒,撞见乔雀正在刷牙,迷迷糊糊地蹭过去抱住人家的腰,脑袋靠在肩上,闭眼继续睡。
乔雀怔了怔,然后动下肩膀,一嘴牙膏沫,含糊不清地说:“起开。”
顾政羽没戴耳蜗,没听见,浅浅地呼吸喷薄在乔雀裸露的皮肤上,激出一小片鸡皮疙瘩。
乔雀觉得痒,用水漱完口之后想把顾政羽弄醒,就用手掐他的腰。
顾政羽下意识往旁边躲,但抱住乔雀的手一点没松。
“烦人。”
乔雀老爱这么说他,说完又心软,见顾政羽确实困得睁不开眼,就像小时候那样托屁股把他抱起来,送回房间睡。
陈烟端着一盘烤面包走出厨房,正好看见乔雀从顾政羽卧室里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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