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悟道(三)
“没有啊,但我看别人都这样种啊。”沈琦捏起一个包子塞进嘴里,口齿不清道:“师尊给的啊?”
“嗯,师尊还说要是再一宿不睡,他就来找人算账。”
沈琦收回剑一屁股坐在地上,戳着半死不活的野花满面愁容:“还记得之前师尊要求我的吗?我连野花都种不活,更别提什么收敛戾气,种满花圃了。”
“所以也就是说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和你说过种植方法不对?”
“方法不对?啊?我跟别人的不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天差地别......章祁月面色复杂地后仰身体,到嘴边的话语却迟迟不知道该怎样用精确的话术表达出来。
“有话直说。"
章祁月伸手越过他的腰间扯走那柄长剑,手臂稍加力度,完美抛在屋内桌上。他绕着花圃转了几圈,才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积灰的小铲子,旁边甚至还有一袋类似肥料的袋子。
有现成的工具不用,天天拿剑刨土,能把花养活那就是神仙在世了。
沈琦捏起最后一块糕点放入嘴中,瞥过章祁月手中拎的东西,满不在乎道:“你把垃圾捡回来干啥?”
章祁月有一瞬间想把肥料直接盖到沈琦头上。他用洗尘术褪去铲子上的污垢,手指按压土壤感受松软程度,接着便开始用铲子挖土坑,中途还不忘回话:“这点垃圾比你那剑好用。”
“怎么可能,我的剑全是我精心保养的,花了大价钱!那剑刃都能照镜子了,而且尖利无比,别说是木头,就算是石头也能一剑劈开。”
一提起满屋子剑,沈琦立马化身护住鸡仔的老母鸡,伸着脖子满脸骄傲讲述自己疼爱宝贝剑们的过程,就差直接冲上前去把质疑的人脑袋啄个大洞。
章祁月觉得自己头大了一圈,他总算明白沈琦为什么连个野花都养不活。如果换他当花,他恐怕被沈琦捏起的瞬间就咽气归西了。
“沈大少爷,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关爱一下这些可怜的花草?你再夸下去,它们就全死完了。”
“这么严重?那我不说了。”这些花可是他的命,他能不能下山就靠它们了。沈琦识趣地立刻闭嘴,蹭到章祁月身边观察他的动作。
动作轻柔,像是呵护孩童一样用双手拢住根茎,放入填好的坑洞中。单手扶住枝叶,用周围散落的土壤补齐空缺,直到将根部全部埋没后才平摊手掌轻轻压实。
浇上水施完肥,章祁月拍落手中尘土,眼皮一掀,指着旁边横躺的花束,指挥道:“你按照我的做法试试,不许用剑,就用你的手跟铲子。”
“不要,我今天衣服袖袍太宽大,沾土还要洗。啊啊啊啊啊章祁月!!!!”
很显然,章祁月是绝对不会听这些烂理由,他还等着赶紧回去补觉,没工夫跟他闹腾。他拽下头上发绳,用力扯断一分为二,快速将沈琦袖口顺时针绕圈裹住肌肤,再用绳子束缚住。几秒下来原本还垂落的袍袖已经成了束腕紧袖。
不给沈琦回神的机会,章祁月径直拽着他的手压在土上。嚎叫在三秒后戛然而止,掌心被土块摩挲的陌生触感令沈琦心中一震,没有想象中的坚硬,那种松软感吸引着他合拢五指抓起一捧土细细观察。
转瞬间手中又被塞入一枝野花,手指所过之处能够感受到微弱的生命力,茎叶细嫩,一折就断。
“不许产生折断的想法。小心点,扶着它,挖土埋坑。”章祁月面无表情,环手站在旁边,直接打断沈琦心中所想。
被看破心思有些丢脸面,沈琦拨开手中土壤,依旧嘴硬回应:“谁想折断了,我只是在回忆你刚刚的动作。”
以前他都是怎么省事怎么种。剑抛完土,就挑起花甩进土里,随意搞搞就觉得万事大吉。这次章祁月站在旁边,他身为师兄,当然还是有些虚荣心,自然不愿在小师弟面前出糗。
模仿着章祁月的动作,小心翼翼护住根茎,一铲又一铲地挖土填土,动作极慢极轻,生怕带起的一丝风就能让这朵小花结束寿命。待他完成施肥最后一步,擦去额前汗水放松下来时,他得意地望向章祁月,却发现对方拿起餐盘正打算离开。
“等会!你不打算说什么吗?”
章祁月顿住脚步,不解地侧头望去。
沈琦错开脚步,将那朵种植成功的花朵完美地进入章祁月视线中。他两手摊开指向花朵,再次重复道:“我种花成功了。”
“我知道啊,所以种花临时小组现在解散。”
“你真的不说些......什么吗?”
章祁月自然明白沈琦想表达的意思,他继续装傻捧着餐盘疑惑道:“那师兄你刚刚种花的时候在想什么啊?”
“当然是让它活着啊!我都不敢用力,生怕它被一些外界因素压垮,我还是第一次...”话音停住,沈琦瞳孔骤然睁大,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为一件事情收回暴露在外的獠牙,如同春日暖阳呵护弱小生命。
师尊说的敛戾平和,他做到了。
一声轻笑揽回他游离在外的思绪,沈琦抬头便撞进那明朗的笑容中。
“恭喜二师兄成功悟道。也恭贺二师兄,花朵栽培成功。”
沈琦有些感动,眼眶微红,鼻尖也开始泛酸。只可惜泪水还没聚在一起,就被逼散。
“那二师兄我先去闭关修炼,陪练费两个月后的比武大赛再支付。二师兄你要是没钱,送我两把剑也行。”
“三秒,滚出我的视线。”
“得嘞,这就滚。”
日夜交替,三个先后悟道的少年再没有见过面,只有屋前每天更换的食物证明着他们的存在,整个枫翠居安静得恍若只有邹煜一人。
没了那几个小孩闹腾,邹煜又重回到坐在台阶上玩树叶的日子。宗门大事全是邯绍在帮忙处理,繁杂小事邹煜随手一挥就由他们自行定夺去了。他本就不想坐这个位置,要不是自己是老宗主亲传弟子,现在他甚至都不会待在折戟宗,在宗门挂个虚名直接云游四方。
大门被推开,苏焱仍旧提着两瓶丹药走进枫翠居,轻置在邹煜身边,随后直接坐在旁边。邹煜垂眼卷起他散在身后的衣衫,念咒驱散灰尘,片刻后才重新将它放下。
“太久没打扫,别脏了衣服。”
“你坐在这,也这么讲究?”
“我又不在意这些,而且我衣服颜色深看不出来。”邹煜又撕下一段叶片,不等他进行下一个动作,自己身后轻纱被猛地撩起。净身术的凉意惊得他一抖,不敢置信地看向一旁认真施术法的苏焱。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木头也会开花了?孔雀终于想起来开屏了?
还不等他寻找合适的词汇调戏对方,不远处传来摔开房门的声音。下一瞬一道身影御剑而出,在即将落地时看清眼前场景,直接四仰八叉摔落在两人面前。
自家师尊衣服被苏前辈拎着,满脸享受的样子简直就是话本再现啊......
又是两阵巨响,苏焱和邹煜同时抬头望去,也瞬间让欢喜下山的阮秋盛和章祁月成了哑巴。时隔两个月不见,邹煜的那三个徒弟默契不减反增,三人彼此对视几眼,对曾经话本里的描述更是深信不疑,齐齐道:“恭喜师尊愿望成真。”
纸扇直直飞向三人,起哄的三人躲闪不及,一人挨了一记狠敲才老实站在邹煜面前。
“这两个月我天天给你们端饭盛饭,一出关就给我找事是吧?少废话,汇报情况。”邹煜仰头看着自家三个徒弟,总觉得好像长高了些,他放出神识探测了一番,嘴边笑意更深。
不愧是三个天才。
“回师尊,弟子已成功步入元婴期,花圃已种植四分之一。”沈琦虽说外型没有多大变化,依旧一身玄色束袖长衫,可散发的气息却截然不同。往日的凌厉不复存在,倒多了些柔和,不再像之前那般生人勿近。
“回师尊,弟子初阶琴谱已全部学会,目前金丹中期。”阮秋盛看到邹煜满意地点头,随后又将目光转向苏焱:“多谢苏前辈指点,弟子得以初悟几式杀招。”
“不必言谢,领悟得道是你自己的本事。”
所有人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章祁月,只见他嘿嘿一笑,手腕一翻甩出符咒,嘴中念念有词,一道金光从地面冲出,形成半环状将几人围在其中。
灵力流转稳定,足以抵挡一击,配得上守护之意。
“弟子千遍符咒已绘制完毕,荷花池具体数目每日都有记录在本子上,已达金丹后期。”
邹煜不由得感慨,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看着自家儿子们长大成人的慈祥父亲,两年不见,看到三个儿子已经成家立业的欣慰。
“很好,继续保持下去。两天后的门派比武,沈琦出场,你们两个在我身边待着,哪里也不要去,听懂了吗?”邹煜止住想要开口的章祁月,拿纸扇点了点自己额头,继续开口,可语气中却是不同往日的凝重:“直觉。总觉得会出什么事,所以你们两个务必待在我身边。还有沈琦,牢记点到为止,万不可恋战。”
第15章 交易
门派比武如期而至,衣着玄黑/道袍的四人整齐划一走出枫翠居。章祁月步伐紧跟在邹煜身后,手指还不忘拽扯前襟,减少布料摩挲皮肤带来的不适感,同沈琦嘀咕道:“今天怎么师尊没穿那一身红了?”
“大长老要求的。门派大比折戟宗为主场,别家仙门都会前来。咱们宗门校服就是以玄黑为主,平时是因为师尊只待在枫翠居,没人管我们,所以衣着随意。”
“那你平时穿的跟校服没区别啊,不都是这个色吗?”章祁月拉了拉他袖子,上下打量一番满眼好奇。
沈琦狠狠扯下被拽住的布料,回想到自己平时穿在身上的都是家里用上好绸缎裁剪的衣服,却被章祁月这个不识货的东西看成校服。他的心简直在滴血,冷哼一声加快脚步甩开章祁月一小段距离。
“哎不是你跑什么啊?”
“平时一身名贵锦袍被你当成校服,不跑才怪。”
章祁月眼睛一亮,立刻扭头看向自家大师兄。平时他都是素色穿着,完美塑造出了清冷美人感。可这次被迫穿上这么一身,反而更加养眼。阮秋盛本就五官端正,衣领将胸口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颈部。
一个字,美。两个字就是绝美。如果是很多字,那么章祁月能将他所知晓的所有夸人成语一股脑全用在阮秋盛身上。
三人一路闹腾,邹煜都没有出声,心底莫名的怪异感扰得他一夜无眠。此刻脑子一片乱,更无心去管身后那仨兔崽子。
“宗主。”
走下山路就看到几个腰间佩剑的青年朝邹煜行礼,章祁月注意他们肩边纹路正和自己身上相同。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原来折戟宗不止他们几个人。他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未出过枫翠居,平时也只和大师兄二师兄他们相处,总给他一种宗门上下只有他们几个小孩的感觉。
“嗯,巡查怎样。”
“暂无异样,十大仙门均已入场。宗主您...”
“这么快?”
邹煜脸色一变,不再多言快步走向前方。
比武场向来都是由折戟宗主办,不仅是它场地大,还因为折戟宗位列仙家之首。前有剑仙坐镇,后有药谷神医,中间还夹着几位大乘期长老,自然没有人敢前来叫板,只能乖乖退后将第一的位置留给折戟宗。
邹煜的出现使会场中话语声渐渐消失,服装各异的名门正派皆站于下方拱手而立,邹煜打开折扇扯出一抹笑容点头回应,随后立刻走上主看台坐在最中央的位置。
明明宗门弟子通知他的是辰时到场即可,为何还没到时间,却只剩他们几个人未到场?
邹煜淡然扫视周围,心中满是疑惑却不敢表露出来。如今他已经成为焦点,从他踏上台阶的那一刻,一举一动都被人所注视着。
看台往往是留给各个门派的长辈,以邹煜为首,依次排列而坐。位列第二的是缥缈宗,宗门上下均为女子,幻术堪称一绝,擅长织梦,能让人在睡梦中失去性命。
一排女弟子淡蓝色薄纱搭在肩边尽显仙气,引来无数别宗弟子观望,可他们都只是仰头望向看台,目不斜视暗叹几句仙女们的美丽容貌便不再多谈。缥缈宗曾经打残了数百个妄图上门提亲的男弟子,高则化神期,低则连炼气都不到。
每打残一个便公之于众,久而久之,缥缈宗门外再无男子身影,甚至外派弟子连偷看一眼都不敢。
邹煜是个例外。没当宗主之前他闲着没事就到缥缈宗晃悠,起初也是被守门弟子拒在门外,甚至还引来几名女弟子前来动武阻止入门。只可惜邹煜太抗打了,他没下手只是运用轻功躲开所有攻击,实在打累了才抬指将数十名少女定身在原地。
这一战成功将缥缈宗大师姐顾凌玖引出。只见大门被破开,一女子紫色玉珠坠于额前,细小的珠链盘在黑发中,皮肤白皙细嫩,那双好看的眉毛微皱,两侧碎发也挡不住眼中闪出的凌厉,拔剑直指邹煜:“敢问道友何人?为何要来我宗闹事?”
听到这邹煜立刻高举双手证明他的清白:“冤枉啊,我没还手,就稍微用了些定身术。我不是来闹事的,只是想向仙女姐姐讨要一些贵派的花草。”
“无耻之徒。”
邹煜:????不是,我就要了个花怎么就无耻了?
不等他反驳剑刃直刺过来,他闪身避开,两指夹住剑刃想要击中她的手腕,不料手上触感全无,少女身影化成烟雾消失。紧接着周边环境变化成了陌生景象,可再仔细一看有些像自己幼年待过的“家”,院外甚至还有小孩嬉闹的场景。
是幻术。
邹煜懒得再动脑子去找破绽,幼年心结早就被老宗主解开了,如今对他没有什么影响,他也不想再去回忆。他就是来要朵花,要不是前几天苏焱看仙草集时在幻萤花那一面多停留几分钟,他也不会来缥缈宗。
盘腿打坐,心中默念静心咒。一位衣着朴素的妇女摘下头巾,端着一碗热汤慈祥地朝邹煜招呼,话音还没说出声就被一声剑鸣打断。幻术消散,顾凝玖出现在不远处,两手支剑用力抵挡雪渊剑。
邹煜拍打下身上灰尘,勾勾手指将雪渊剑收回,面色越发委屈:“仙女姐姐,神仙姐姐,我真的是只来取朵花。”
“我呸,我警告你,你现在就滚回去和山下那群狗说,再敢把我师妹们喊成娇花这种下流的称呼,我一定下山亲自取了你们舌头喂猪。”
“等一下,仙女姐姐,你觉得我说的花是什么?”
“再多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舌头拔了。”
语气冰冷得好像完全忘了刚刚交手到底是谁占上风,邹煜乖巧地闭上嘴,眨巴几下眼睛,从衣兜里拿出他悄悄临摹的图纸,双手呈给顾凝玖。
“幻萤花?”
邹煜拼命点头。
“只要幻萤花?”
邹煜继续拼命点头。
“说话。”
“我天,仙女姐姐你终于读懂我的意思了。只要一朵,拿到手我立刻滚。”
一回生二回熟,来的次数多了两人也开始熟了起来,说话也开始更加放肆。
“邹煜你到底来拿多少次了,想把我们宗门薅秃你早说,我现在立刻把你那宝贝孔雀家的竹林削光!”
“摘一朵怎么了!!!顾凝玖你有本事别拿苏焱压我!我小徒弟这么惨你有没有良心!”
“你徒弟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滚,拿着这一堆赶紧滚。”
“顾凝玖仙女大恩大德,小弟定不会忘记。”
“闭嘴,快滚。”
如今二人均已成了门派宗主,邹煜坐正身体还在思考对策,正好对上顾凝玖投来的视线。邹煜灵光一动,眉尖上挑,顾凝玖就已经猜出又有倒霉事要落在自己身上了。
果然,下一秒传音在她神识里炸开:“伟大的顾凝玖宗主,不知可否运用您那天下第一的幻术助在下一臂之力?”
“有屁快放。”
“得嘞,一会你能不能悄悄地用幻术帮我那两个徒弟从会场移走?”
“两个?”
“沈琦不用管。”
顾凝玖也跟着紧贴着椅背坐得格外笔直,在旁人眼里她此刻像是正在等待比试的开始,然而她快速瞥向一侧,便注意到已经暴露在众人目光中的阮秋盛和章祁月。
“他俩修为恢复了?”
“金丹中期和晚期。”
“那不是纯粹找揍吗?”
“所以才让你偷偷把他们两个带走啊!有人故意告知我错误的时间,就是为了让所有人看到我把他们都带过来了。”
顾凝玖不由得再次望向那个高马尾的少年,正是章祁月。此刻他将自己画的一些防身符全部塞进身边俩人衣襟,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些“以防万一”“说不定就用到了”“不许丢”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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