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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我家师兄天下第一!(辞承欢)


一曲结束,三人目瞪口呆,许久才回过神。章祁月愣愣地望着苏焱,视线下移落在那双修长手指,没头没尾地冒出一句:“不是说……只与仙草灵药为伴吗?”
沈琦也难以置信地咽了咽口水,也跟着嘀咕道:“师尊也没说过苏前辈会弹琴啊……”
阮秋盛衣袖下的手不住颤抖,投向苏焱方向的视线格外炽热,无法按耐住心中激动,猛然起身向前走几步再度跪下,不顾雪地的冰凉径直俯身下拜。掌心和额头没入雪中,在皮肤上留下水痕。
“恳请苏前辈多加指点。”
苏焱收回手虚抬,一股力量将阮秋盛托起,他点了点琴侧,双眸看向阮秋盛,平静地问道:“琴,对于你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
“奏乐。”
“仅仅是奏乐?”
“还是使用灵力的媒介。”
这种情景恍然间让阮秋盛重回大学答辩,苏焱的一声叹气令他提心吊胆,总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要开始疯狂道歉。
“身为琴修,以琴驭力。凡间弹琴奏乐,是放松身心,图一时愉悦。而修仙者,琴乐即为滔天剑意,一指一拨一勾都是相应的招数。”
说着他便抬指实践给几人看。五指快速拨过琴弦,急促的短音化作离弦的箭冲向前方,竟将前方木桩打通了中心,露出一个完美的圆圈。随后两指压音转而小拇指勾弦,清脆弹音转瞬即逝,片刻木桩四分五裂,被细雪所埋没。
“削桐为琴,绳丝为弦,以通神明之德,和天地之和焉。*注 音以宫、商、角、微、羽,单音如暗器,一音一刺。而连贯的乐曲俨然成了一套剑法,形态万千,修为越高威力越大。你知道琴修的最高阶吗?”
阮秋盛摇头等待答案,苏焱手指微勾,将木琴重新落入阮秋盛怀中,声音不大却字字中心:“以气幻形,无须触弦,虚空握指,劈山断海。”
到那时不需要再抱一琴实体,仅凭空中虚景,便可举世无双,这便是琴修最高阶。可当今仙界踏上这层台阶的修士本就寥寥无几,甚至近千年再无一人。而古书记载一位琴修突破最高阶悟道飞升,但具体是真是假,姓甚名谁,没人能说清,时间太过久远也逐渐被人淡忘。
苏焱这番话让阮秋盛重新认识了手边琴。他曾经还为每日奏乐而感到苦闷,却未曾想到竟然还有这般威力,仅仅是破木桩的那几招,足够深深刻进他心中。
如果自己能做到那个地步就好了......他对最高阶的描述只是充满崇拜,并未放在心上。前世他已经经历过了忙碌的痛苦,这一世不甘已经消失,他只想安心度过一生。
“不必急躁,循序渐进即可。”苏焱起身将怀中药瓶放在章祁月和阮秋盛面前,揉了揉两颗毛茸茸脑袋,过于柔软的手感令他脑海中一闪而过想要收徒的想法,但回想起往日同邹煜一起观察他们三个闹腾起来的模样,瞬间碾碎,不再抱有任何想法。
麻烦,太累了。
坐在旁边的两人早就听呆了,他们原本还在为自己有点稀疏灵力还暗暗自喜,总觉得与旁人不同。别家十几岁孩童还在读书学习,而他们已经开始学习御剑修仙术,内心不由得有些得意。可如今从苏焱口中听到的实情,他们才发现自己被骂废物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章祁月两指交叠,一支毛笔出现在指间,就着雪水在纸上洇出一把古琴构架。他甩甩纸,骄傲地移到沈琦面前:“看,像不像?”
“啥?挺像木头的。”
“......你是眼睛有问题吗?这么明显的琴看不出来啊?”
“一个长方形加上几条直线,我说它是木头都是在夸你!”
“多形象,二师兄你根本没有艺术细胞,不懂我们抽象派。”
“以后少画点画,我当你二师兄嫌丢人。”
“我看你们两个废物才是真的丢人。”邯绍背手出现在他们背后,依旧是白得扎眼的衣袍,碧色玉佩悬于腰间,倒是能压一压这单调的白。
章祁月和沈琦快要掐起来的动作瞬间顿住,章祁月更是本能地一抖,火速收回手乖巧低头问好:“大长老好。”
他现在看到邯绍都觉得手疼,虽然当时挺享受的,但是一想到五百遍宗规,外加上禁闭,那还是算了吧。

第12章 悟道(一)
“怎么,邹煜不在?”邯绍目光越过他们定在刚直起身的苏焱,在他记忆里从未见过苏焱近距离接触这三个小子,每次要么远望要么直接丢下药瓶就离开。
“嗯,他不在。今天留的有些久了,是时候走了。”他又轻拍阮秋盛肩膀,眼中流露关切,接着柔声道:“先识音,后奏曲,修行切勿急躁。”
阮秋盛抱琴的力度不由得又紧了几分,连忙点头应下。邯绍扫了几眼,在苏焱打算转身离开前终是忍不住那句叹息:“两个月后就是门派比武,你们两个身为长辈真是一点儿都不担心。”
苏焱闻声一顿,紧接着邯绍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恨铁不成钢地开始一个个训斥:“他们三个也就沈琦稍微能看点...不对也是个废物,但比废物好一点。章祁月这小子符咒才入门尾巴就翘上天了,还有阮秋盛,连音都没认全。”
沈琦被骂惯了,两手抱剑背过身装作听不见。正打算继续念叨下去,邯绍的手指突然被人截住随后压下,紧接着他被人环住,一把纸扇挡住充满怒意的面庞。
“徒弟们别听这人瞎说,你们,都是天才。”
这满面春风的样子哪里还有半点生气,倒挺像下山见到好友畅谈而后饮酒作乐赏花。自家师尊回来了,三猴子哪里还坐得住,刚刚被训斥的愧疚感荡然无存,笑嘻嘻地想要回应却被物品砸中。
“喏,我这三个宝贝徒弟要的东西。”
三人看着怀里物品面面相觑,竟然是他们当初胡诌想要糊弄苏前辈的东西——一沓纸符、一柄利剑、一本琴谱。
邹煜笑得人畜无害,迎上自家徒弟视线指了指自己耳朵,便不再开口。这番动作反倒再次把三个小孩吓到,而就在这时,邹煜又拉近被自己手臂禁锢住的邯绍,面上没有任何变化,声音却传进邯绍耳中:“把你那套激将打压法给我收回去,我的徒弟,我自己心里清楚。”
邯绍闻言冷哼一声,撇开邹煜控制,抱臂站在身侧,回怼的传音尽显怒意:“谁想管你徒弟,我只不过是为你颜面考虑。到时候别因为你徒弟在仙家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嘴上骂着身体却实诚地踹了一脚章祁月,没好气道:“把你那破符咒让我看一眼。”
章祁月显然被踹懵了,跌坐在雪地上有些恐惧地注视板着张臭脸的邯绍,接着又转为迷茫望向邹煜。只见自家师父一副见惯了的表情,扬扬下巴:“听你大长老的。”
一旁苏焱不知何时又重新坐下,阮秋盛顺着他的指尖执琴练习,竟真弹出了段连续曲调。苏焱抬了抬眼皮,又补充了一句:“邯绍也是符修。”
这也是为何起初邹煜在他们三个入定后格外地感慨。如今的三人,恰似往日的他们。
一剑一琴一符,叱咤江湖。
章祁月总觉得今天一天很虚幻。先是自家师尊因为不可说的原因下山,还带回来各种玩意,接着他那常年玩花玩草的苏前辈实际上是个隐藏琴修,最后处处看自己不顺眼的惩戒室大长老还被爆出跟自己同为符修者。
折戟宗里的前辈们到底还有什么是他们未曾看破的?
怪不得明明修炼不对门,师尊还能搜罗出各种适合他们修行的方法,原来是有同路人。那他是不是又要多一个师父了?一个大师父,一个二师父?
章祁月两眼来回瞟,心思却早就被看破。
“想多了,只是单纯不想让折戟宗出太多废物。”邯绍又一掌拍上章祁月后脑勺,不耐烦催促着:“不画符还在浪费什么时间?”

第13章 悟道(二)
章祁月屈指抽出符纸,数笔下去,两指一转轻喝道:“开——”屏障应声而起,将他笼罩在其中。
经过前段时间的训练,章祁月也只能勉强延长屏障时效,至于到底能抵御多强的攻击他从未试过。章祁月略微忐忑地抬眼留意邯绍表情,只见他闭上眼睛像是放下什么重担般吐出口气,随后睁开眼睛扬手敲动,刹那间屏障出现裂痕,碎片迸裂不复存在。
邯绍清楚知道他是个废物,但废成这样倒让他有些想笑。
周围陷入死寂,章祁月在这一变故后觉得自己全身血液都被凝固住,他僵硬地低头,那张已经毫无灵力的纸躺在地上。他曾幻想过自己这张符再怎么不济也能扛过一个练气初期的攻击,却不曾想到连两指力度都难以抵御。
邹煜在章祁月施法时就起身把闲着看戏的沈琦拎到远处,纸扇一指院落空地,眼神示意沈琦继续练他的剑术。他们两人所在位置只能隐约看清另外四人身影,在沈琦刚端起剑柄时,就听到自家师尊再次开口:“你现在是金丹后期吧?”
“是。”
沈琦不明所以抬头,却看到师尊目光注视着远处,随后移到沈琦身上。这般严肃的神色令沈琦瞬间将往日的不正经全部收起,垂首静待邹煜接下来的话。
“两个月后,你尽力突破成为元婴。门派比武我只会派你一人上场,不可恋战,点到即可。不必追求首位,我们不需要争夺这份荣誉。”
“是,弟子定会尽力而为。”
“画符时你在想什么?”
“回大长老,落笔时弟子只觉得纸下千万皆由我所创,唯我为主。”
“狂妄。”邯绍的话如同冷水将章祁月从头到尾浇个遍,曾经看破天机感悟到的那抹俯瞰众生的火苗刹那间熄灭。他没有回话,跪坐在原地攥紧手中纸符。
“你画护符,心中却想让万物以你为尊,野心勃勃何来的守护之心。”一语道破,章祁月猛然回想起自己那时在封闭空间里所绘的符咒完全与现在所练习的不同——那是一张杀符。
而他现在所练习的,是以符为心,大开结界,抵御攻击换得一线生机的护符。
“倘若步入险境,迎面强力一击,想要活命,就只有你手中的符咒,以及你心中萌生的守护。护谁、为谁、杀谁,皆有你选,心生一念,展于笔下。”
邯绍语气难得平缓下来,半蹲下身与章祁月平视,手指顺着话音戳向他的胸口,慢慢下移掰开他掌心拿出揉皱的纸张。
多年好友的默契,苏焱并未细看这边动作,却依旧能够领会邯绍心中所念,五指拨动一道裹满杀意的琴音化作利剑直刺向章祁月所在处。
“看好了,你到底该怎样护全同伴。”转瞬间邯绍展开皱巴巴的纸符,以指为笔,一模一样的初级护阵符绘法重现在符上,翻掌被猛地拍压落地,荧白色屏障光芒大盛,只听到摩擦尖锐的响动,那抹剑光被粉碎隔绝在外。
手掌合拢,再不见韧盾。邯绍抹去指尖水痕,恢复到最初高高在上不讨喜的样子,背对着章祁月留下一句便大步离开这冰天雪地:“心生愿,笔生灵,符生意。与其埋头苦练,不如锻心。”
邯绍的这番话使章祁月大梦初醒,纵使语气中依旧留有不屑,他却不再惦记,迎着邯绍离去的背影俯身道谢:“多谢大长老指教。”
他直起身扭头看向不远处的红衣,纸扇随着少年挥剑的动作有节奏摆动,原本微阖的双眸稍稍睁开,目光仿佛透过万千繁影直对上章祁月。他站起身同样朝邹煜拜了拜,便同前院的苏前辈和大师兄告别,快步跑向自己住所。
起初他不知师尊为什么要让他数花瓣,现在他已经明白了其中的苦心。他的床铺离荷花池有数百米的距离,即使是动用全身灵力也无法精准看清池中一枝一叶。但如果静心凝神,摒弃外物,只留池水唯一的目标点,再施展灵力,便能对荷花池了如指掌。
此举正是为锻心。
晚风徐来,吹散了庭院中白日里的喧嚣。弯月高挂空中,少年们收获颇丰,灯火通明,躲在房间里消化着前辈们的指点。
山间石子小路上一对脚印被暗色遮盖住,两人缓步下山却未曾言语,待行至院门前,邹煜停下脚步扬起笑容:“你这身本事在那群小子面前暴露,以后就等着被他们烦吧。”
“无妨,只是想为折戟宗尽些微薄之力。”
“只为折戟宗吗?”
邹煜眼中笑意更深,他单手扶住院门给苏焱让出道路。那抹翠色在夜色中停顿了片刻,随即融入风中。
卸下手中力度,大门吱呀关闭,邹煜无所谓地挑了挑眉,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谁都不知道邹煜下山都做了什么,但他却明白刚刚沉默中所隐藏的答案。
天刚破晓,门外传来清晰的报数声搅得邹煜睡意全无,他强压怒火敞开房门,便看到章祁月格外精神地挺直身板站在门外,见到邹煜出现更是两眼放光,迫不及待重复道:“师尊,我数完了。今早荷花池单瓣品种荷花盛开12枝,花瓣192片;半重瓣荷花盛开8枝,花瓣256片,总共448片。”
邹煜以为这小子又在胡编乱造,想着释放神识把他赶走,可就这么略微扫了一眼,他脸色逐渐凝重,视线落在章祁月身上,明明是问句硬生生被他说成了肯定句:“数了一宿吧?”
“是。”
邹煜没有回应,只是揉着鼻尖径直提起章祁月后领,闪身出现在他的住所,将小孩丢在床上,响指一打又有数盘早点摆在床边小桌上。
看到章祁月还有想爬下床的意图,纸扇绕着指间打转,扇柄指向章祁月命令道:“现在,吃完就睡觉,醒了自己去画符。再让我抓住你一夜不睡,小心我让你扛着沈琦那满屋子剑绕着院子跑一百圈。”
“可是弟子修行尚浅......”
“再怎么浅也用不着这般。虽说修士可以辟谷睡眠短浅,那也只是针对那些元婴以上的修士。你一个表面金丹,内在实际只有练气的,不吃不睡是等着我来收尸吗?”
章祁月缩了缩脖子,快速抓起一块糕点当着邹煜面吃下去,想要让师尊消消气,待他看到那舒展开的眉毛才放下心。邹煜满意离开,脚刚踏出门半步又收了回来,他侧身问道:“好吃吗?”
“好吃!”章祁月抹去嘴角残渣,疯狂点头表达自己对食物的喜爱。糕点软糯可口,一点也不腻。还有小肉包,馅料饱满还留有汁水,再配上一杯清茶,简直是最完美的早餐。
闻言邹煜更是满意,却还要再装出生气的感觉。停在门口半天才从鼻孔中窜出一道冷哼,又是一个响指,两份相同的早餐出现在章祁月面前。
他甩袖就走,柔风将他的话语带入房间。
“把这两份给你二师兄和大师兄。一群不省心的兔崽子,都一夜不睡,这么想死是吧?送完饭连带着把我说过的话原封不动传达给他们。”
章祁月心中一惊,他本以为只有他自己为了与那池荷花斗争熬了一宿,没想到两位师兄竟然也......他不敢再浪费时间,翻身下床端起餐盘便跑向山顶。
再次踏入雪中,还是被这骤变的温度冻得一哆嗦,好在这食盘中有师尊施的仙术,能够保持餐食温度,不然在这里估计不出几秒就冻成冰块了。
琴音还是有些磕绊,但终究能够让人听进去,不再是像之前那般大喘气停顿。
他将食盘放在石桌上,两手撑着桌沿就这样等待,他想等到阮秋盛琴音停止招呼他吃饭。雪花像精灵在空中飞舞,调皮地藏在阮秋盛发丝间、肩袖上甚至脖颈里,紧闭的眼瞳看不到那双浅淡瞳孔,却能看到长而密的睫毛,在寒风中轻颤,扫去雪晶。
章祁月不由自主迈步走到他身后,伸手想要触碰散在身后发丝,却又担心断了他奏曲凝结出的心神。蓦然收回手,又踱步走到阮秋盛身侧,察觉到对方没有半点回神的征兆,突然想起还有个可怜的二师兄等他去送饭,只能作罢。离开前他有些不舍地回头望去,将那道身影刻在心中才离开。
等章祁月出现在沈琦住所前,就看到他正扶着一株野花试图将它插入土中灌溉生长,可那野花蔫巴巴倒在沈琦手心,根本没有半点生机。他将托盘放在一侧,顺便顺走一块糕点塞进嘴里,也跟着蹲在旁边观看这惨烈的种植过程。
没有挖土的工具,沈琦就这样用意念指挥着剑刃掘土,土屑飞得遍地都是。这般暴/力的行为章祁月还是第一次见,惊得他连嘴里软糕都忘记咀嚼,卡在口中险些直接咽下。
于是他纠结了许久,才再度开口询问:“二师兄,有人教过你种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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