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尽没让他拿。
“脏。”
上面都是泥巴。
吕锦誉看了他一眼, 还是接过了他手上的东西。
“不脏。”
只是不清楚那些泥鳅是不是知道换了个好欺负的人, 突然扑通一下从篓子里跳了出来, 直接跳到了吕锦誉的手上。
滑腻腻的触感还有点凉,立马把吕锦誉吓了一跳, 他猛地一抖,手上的篓子被他丢了出去,唯有何尽的鞋他依旧抓的很紧。
吕锦誉被吓懵了。
看到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何尽有些想笑。
吕锦誉当真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即便被吓得脸都白了,也没有发出一点叫声。
“这是泥鳅。”何尽把泥鳅抓了起来,重新放在篓子里,不过篓子却没有给吕锦誉了,而是自己提在了手上。
吕锦誉松下一口气,“我知道。”
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着何尽嘴角轻扬地走进门,吕锦誉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也不知道是刚刚受到惊吓的缘故,还是何尽那抹清浅的笑打动了他的心。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何尽的身边,直勾勾地盯着何尽,一只手也勾住了何尽那只还沾着泥巴的手。
他滚动着喉结,轻声说:“何尽,我好想你。”
吕锦誉总能说出一些动听的话。
何尽停下脚步,眼眸幽深地注视着吕锦誉的脸。
“我们才分开了两个小时。”
何尽从没有那么晚起床。
他也从没想过吕锦誉那么黏人。
如果不是吕锦誉太累被他哄睡着了,他今天早上可能都无法从床上离开。
但他还是在两个小时内洗了被单,做好了饭,清点了货架,再去田里放水。
“可我还是很想你。”吕锦誉一点也不吝啬表达自己的情感。
只要见不到,吕锦誉就会想念何尽。
一声轻叹响起,接着是从喉间溢出的笑。
何尽倾过身,轻啄过吕锦誉的唇,再贴着他的唇瓣,低声说:“把嘴张开。”
吕锦誉抬起下巴,刚把嘴张开,充满掠夺性的吻就侵.入了他的口腔,将他的舌头搅的一团乱。
吕锦誉的脸上升起了酡红,晒黑的皮肤又深了一个度。
他不由得贴上何尽的身体,灼热的呼吸带出了他充满渴.望的索求。
在面对欲.望这件事上,吕锦誉也很坦诚。
即便他不说,他的眼神,他想要贴近何尽的动作,也在向何尽表达他想要何尽的欲.望。
何尽轻啄着吕锦誉的唇瓣,在交.缠的呼吸中,他眼神暗沉地说:“先吃饭。”
吕锦誉不自觉地舔了下嘴角的唾液,看起来好似饿极了。
何尽的眼神更深了。
大中午的太阳正是最晒的时候,蝉鸣在树上吱哇乱叫,而四周静的连一丝风都没有。
关好窗拉好窗帘的阁楼闷的像蒸笼一样,声声喘.息混着汗水将身上弄的一团乱,连清凉的席子也滑腻腻的全是汗。
楼下远远的传来了狗叫,何尽扛着吕锦誉的腿,没有理会。
他一只手抓住了吕锦誉绷紧的脚踝,吻上了吕锦誉被汗湿的喉结。
吕锦誉不停地喘着气,放在头顶的手紧紧地抓着枕头。
狗叫声越来越近,带着催促。
何尽眸色漆黑,幽幽的像望不到底的深潭,而他身上的汗则延着绷起的肌肉蜿蜒下滑,一路到了更深的地方。
吕锦誉身上的汗十有八九都是何尽的。
连空气中也全是何尽充满雄性荷尔蒙的味道。
吕锦誉很喜欢何尽大汗淋漓的样子。
他总觉得这样的何尽很性感。
狗叫声到了楼下,隔着一扇窗在下面乱吠。
吕锦誉的腿绷紧了,放在何尽肩上的手也抓伤了何尽的皮肤。
何尽喘出一口气,手臂上隆起了肌肉。
吕锦誉整个人都麻了。
“何尽!”
“何尽!”
“何尽,你他妈给老子下来!”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家,给老子下来!”
“何尽!”
“嘭”的一声,一个钱包从窗户丢了下来,接着又是“哐”的一声,窗被用力关上,窗帘也拉的严严实实,快的连里面的人都没看清。
刘恣被吓了一跳,捡起地上的钱包一看,里面的钱还在,身份证没了。
他气出了一肚子火,站在楼下破口大骂。
“老子要的是身份证和手机!”
“你信不信老子去告你!”
“你他妈一个私生子,凭什么敢这么对老子!”
“小兔崽子,给老子下来!”
寂静平和的村落全是刘恣的骂声,比大黄的狗叫还要刺耳。
“咔”的一声,大门被拉开,何尽一身白色短袖和长裤,站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刘恣。
一对上何尽的眼神,刘恣就不敢乱叫了。
他咽了咽口水,在何尽冷冰冰的视线下,他挺着胸口说:“我的车钥匙呢。”
车被拉上来了,但车钥匙也被何尽拿走了。
刘恣可以不要回自己的手机,身份证也可以补办,但他要车钥匙,有了钥匙,他随时都能走。
“没有。”何尽冷冷的回了两个字。
他转过身,把门上的牌子换了下来,挂上了另一个画着房子,还有两个黑白小人守在家门口的牌子。
可以看得出来何尽心情很差,但他挂牌子的动作还是很温柔。
刘恣现在不太敢和何尽硬来,他向前走了两步,又不敢走的太近,勉强站在了屋檐下的阴凉处说:“那你把吕锦誉叫下来,我要和他说话!”
刘恣花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想明白何尽和吕锦誉怪在哪里。
合着是两个人勾搭在了一起!
他说他怎么觉得不对劲。
两人相处时的氛围分明就像过日子的夫妻!
最开始想明白的时候,刘恣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很快他就动起了歪心思。
以前的吕锦誉从来不和他们一起玩,毕竟对方和他们不一样,生来就是要继承吕氏的天之骄子,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皇太子。
也正因为如此,后来知道吕锦誉还有个私生子弟弟的时候,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在幸灾乐祸。
平常再怎么高高在上的人,到头来还不是和他们一样,不过也是家族里可以随便丢弃的工具罢了。
只是没想到这个曾经的天之骄子堕落的这么彻底,没有吃喝**,没有酗酒飙车,却和一个男人还是个私生子搅和在了一起。
刘家不如吕家的势力大,刘恣不太敢招惹吕锦誉,心里却已经将吕锦誉从高位上拉了下来,并想着回到京市之后怎么把这件事宣扬出去。
但现在他还想捧着吕锦誉,看能不能把度假区的合作坐实,如果合作不成,这件事就是他捏在手里的把柄。
他就不信吕锦誉能真的不顾面子,任由他把这件事说出去。
刘恣从未将何尽当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看待。
他也从未真的了解吕锦誉,要不然他就该知道,吕锦誉之所以和他们不同,除了与生俱来的家世,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的品格。
刘恣陷在自我想象的得意之中,颐指气使道,“你现在就让吕锦誉来见我。”
何尽摸了摸跑到他身边讨东西吃的大黄,抬起阴冷刺骨的眼神,向着刘恣看了过去。
刘恣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过来,得意也变成了瑟缩。
他眼神躲闪的不太敢对上何尽的眼神,却不经意间看到了何尽脖子上有几个鲜红的指甲印。
他心里猛地一跳,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却发现何尽的眼神更冷了,像结成冰的刺。
“他不见。”何尽冷冰冰地张开嘴。
刘恣又怂又狂妄,梗着脖子说:“凭什么你说不见就不见,我要他亲自和我说!”
何尽眼眸漆黑地看着刘恣,黑漆漆的眼珠在这夏日也让人泛起了凉意。
“在这里,我说了算。”
压得极低的声音让刘恣的腿肚子有些打颤。
毕竟不是谁在经历了大半夜被拖上山,并在坟地前磕了一个晚上的头后还能在“施暴者”面前保持冷静。
而何尽看似文弱平静,实则就是个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的疯子!
像刘恣这种人,平常越横,事情落到自己头上的时候就越怕死。
不过面上他却不愿意让自己太狼狈,哪怕连话都磕磕巴巴地说不利落了,为了面子,也要强撑着放几句狠话。
“那你告诉他,如果还想在京市立足,最好亲自来找我,要不然……哼!”
刘恣放完狠话就跑了。
他怕跑的慢了何尽会活刮了他。
“汪!”
大黄狗叫一声,迈开四肢追了上去。
它现在是刘恣的监督者,要每天跟在刘恣身边监视他,免得刘恣出去做坏事。
大黄嘴里还叼着一根火腿肠,跑的却一点不慢,追上了刘恣不说,还把刘恣撞了出去。
毕竟大黄可是一条有成年男人大腿高的狗。
何尽神情冷漠地看着摔了个狗屎吃的刘恣,转身走上了二楼。
吕锦誉已经穿好了衣服,却没有穿裤子,只有一条内裤。
窗户开了半扇,窗帘只留了一道散气的缝,除此之外,阁楼笼罩在暧昧的光线中有些昏暗,灼热的暑气没能完全驱散阁楼里的味道,四周还有点闷闷的燥热感。
吕锦誉当然听到了刘恣的话。
可那又怎么样。
吕锦誉在生活自理方面有多糟糕,在工作上就有多出色。
刘恣从来不是一个值得他放在眼里的人。
吕锦誉直勾勾地看着何尽,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何尽弯下腰轻啄过吕锦誉的唇,又被吕锦誉抬着下巴追了上来,两人接了个绵密的吻。
“要不要再睡一会儿。”何尽勾起了粘在吕锦誉额角的发丝。
吕锦誉摇了摇头,“不睡了。”
他嗓子有些哑,语调还有些未散的余韵,带着一丝发飘的尾音。
何尽又亲了亲吕锦誉的唇,“是不是太热了。”
吕锦誉抬起头,抓着何尽的手从自己的衣服里伸了进去。
“嗯。”
全是汗。
何尽除了下地, 在床上待的时间最多。
他不似吕锦誉那样能轻而易举地吐露出爱语,却能用行动表达他的占有欲。
刘恣或许是身体变好了,一天之中总要过来跑个两三回, 也不干别的, 就是跑到何尽门口骂一通, 再被一个眼神灰溜溜的吓走。
如此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也不知道他图什么。
大概是喜欢找罪受吧。
炎热的天气在和何先生约定的前一天到达了一个可怕的温度。
连老牛也恹恹地提不起劲, 卧在牛栏里耷拉着眼皮。
而就在那天半夜,何尽的大门被敲响了。
敲门的声音很急很重, 比前段时间大雨磅礴的雷声还要震耳。
何尽坐直身体,旁边的吕锦誉也跟着醒了过来。
“怎么了。”
何尽看了眼迷蒙着双眼的吕锦誉, 俯身吻了下他的额头,低声说:“楼下有人敲门,我过去看看。”
话说完,他匆匆下了床。
听着楼下让人心慌的敲门声,吕锦誉在床上坐了一会儿,也穿好衣服下了地。
敲门声停了。
从阁楼到一楼这几步路,吕锦誉想了很多。
遭贼了,有人生病了,连刘恣大半夜不睡觉跑来撒泼的可能性他都想了,却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黎姐带着二毛跪在地上,给何尽磕了个头, 哑声说:“二毛爷爷走了。”
是报丧。
何尽站在门口, 缓缓放下了放在门框上的手。
“节哀。”
吕锦誉站在楼梯上, 仿佛空气凝滞一般无法动弹。
黎姐拉着二毛站了起来。
她那头本就灰白参半的头发似乎又白了不少。
何尽回头看向吕锦誉, 那双黑色的眼睛浓的毫无杂质。
他轻声说:“今天晚上我不回来了,不用等我。”
吕锦誉往下走了一步, 抿着唇没有说话,唯有那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尽。
何尽却收回了视线,抬脚走了出去。
黎姐家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了,就由何尽来陪同,一家一户的去磕头,一个一个的去报丧。
何尽的母亲吃百家饭长大,是小河村全村人的女儿,那么何尽也是小河村全村人的子孙。
黎姐看着何尽似乎想说什么,但她太累了,最后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口。
随着何尽走出门的脚步,吕锦誉几步下了楼,站在门口看着何尽的背影在夜色中远去。
明明那么清瘦的一个人,此刻的脊背却像山一样高大。
吕锦誉远远地目送着何尽离开,没有听何尽的话回去休息,而是站在门口,望着前方那条黑黝黝的小路。
小河村的人不多,在得知二毛爷爷去世之后,家家户户都在沉默中赶了过去。
剪白布,准备棺材,守夜,换寿衣……
大家都自发的忙碌起来,没有人哭,却又带着无言的悲伤。
不知道是不是二毛爷爷早就考虑到了这一天,想着二毛妈妈一个女人不方便,等何尽进门要帮二毛爷爷换寿衣的时候,才发现这个老人早就自己穿好了。
这个瘦成枯树一样的老人,僵硬地躺在床上,并未显出任何骇人之态,想必是死前还在想着不要吓到二毛和二毛妈妈吧。
“前段时间他还跟我说想喝酸梅汤呢,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天气热的厉害,连饭都吃不下几口……”
秀子爷爷在旁边碎碎念,一边拆下了床账,一边收拾着这间不大的房间。
这些东西明天一早全部都要烧掉。
人死如灯灭,大概就是像这样吧,残存的痕迹从死去的那一天开始就要慢慢被磨灭。
听到秀子爷爷的话,何尽握紧了手里的纸钱。
他看着火盆里燃烧的火焰,好像看到了村口的老槐树。
那些槐花也早就枯萎了。
“不用大办了,村里人过来吃个饭,守个灵,后天就下葬吧。”
外面传来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大家都在讨论着后事该怎么办。
从这些时不时响起的声音中,生命逝去的悲伤也在悄无声息的叠加。
只是这些悲伤并不会让人大哭,而是像有雨落在了心里,麻木又井井有条的安排一切。
何尽跪下来磕了个头,凹凸不平的泥地让他的膝盖疼的厉害。
何尽在二毛家忙了两三天,第二天守灵的时候也是他挑大梁。
而与何先生约定的三天之期也因为这件事被延误。
吕锦誉沉默地站在门外,看着何尽向每一个过来拜祭的人磕头谢客。
黎姐和二毛一个女人一个小孩,很难坚持一整夜,但她们家没有人了,到了后半夜,何尽一个人跪在棺材旁,抬起眼,与站在门外的吕锦誉无声的对视。
村里的老人全都自发的留了下来,坐在星空下的长椅上,默默的陪伴着这个老人最后一晚。
所有的颜色都在这一刻退去,变成了吕锦誉眼里黑白参半的画。
出殡在太阳刚升起的清晨,一队人浩浩荡荡的上了山。
人好像很多,但看着那些佝偻的背影,却又觉得人很少,少到抬棺的人里只有何尽一个青年挺着脊背。
吕锦誉一直沉默地跟在身后,他看着随风扬起的白幡,看着短短几天衰老了许多的黎姐,看着茫然无知却也异常沉默的二毛。
在哀乐和唢呐响起的那刻,他看向了何尽异常高大坚实的背。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何尽留在小河村的意义。
吕锦誉停下脚步,看着拂面而过的风卷起了地上的黄纸。
那是逝去的生命。
炎热的高温过后,终于迎来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河村又恢复了往日的岁月静好,老牛老人,渐渐变得金黄的水稻,还有绿油油的树叶被吹的响起了唰唰声。
刘恣又跑到何尽家门口骂人,之前那幅贵公子做派的模样早已变得蓬头垢面,比外面无所事事的流浪汉还要狼狈。
“我的身份证和车钥匙什么时候给我!”
刘恣每次来都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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