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李子长得好,比往年都大,你带些回去尝尝。”
何尽将篮子塞进了豆子奶奶手里。
豆子奶奶还攥着那些钱,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何尽却又开口道,“你们还没吃饭吧,要不要留下来吃个饭。”
“不吃了,不吃了,我们已经做好饭了。”
果不其然,一说要留饭,对方的心思就不在这上面了。
“那你们快回去吧,这天都要黑了。”何尽顺势往下面接了一句。
豆子奶奶不再多说,叹了口气之后,带着小豆子走了。
临走的时候,小豆子看了吕锦誉一眼,又看向何尽,但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垂头牵起了豆子奶奶的手。
目送着豆子奶奶带着小豆子离开的背影,何尽轻声说:“我替小豆子向你道歉。”
吕锦誉正在后面偷偷丈量何尽的腰,听到何尽的声音,他立马抬起头说:“你为什么要道歉。”
何尽没有看他,仍旧目送着豆子奶奶和小豆子在夕阳中渐渐走远的背影。
“小豆子的爸爸是个抢劫犯,一次抢劫的时候失手杀了人,通缉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警察是在村里抓的人,那时候小豆子才三岁,正是刚刚知事的时候,而在小豆子爸爸被抓的第二个月,小豆子的妈妈又跟着外面的男人跑了。”
直到豆子奶奶和小豆子的身影再也消失不见,何尽才转头看向吕锦誉。
“豆子奶奶恨极了豆子爸爸,又害怕小豆子会成为第二个豆子爸爸,便从小就告诉他不能做坏事。”
可能是豆子奶奶身上的恨意太过浓烈,无形的传递到了小豆子身上,又或许是父亲被逮捕的画面太过深入人心,小豆子格外讨厌和警察有联系的人。
“他性子倔,又认定了你是个坏人,大概永远都不可能会跟你道歉,但他并不是个坏小孩,只是还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分辨好人和坏人。”
听完何尽的话,吕锦誉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之后,他看向何尽说:“我不会和他计较的。”
“你也不用替他道歉,这本来就是一件小事。”吕锦誉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样子很认真。
但如果他的手没有偷偷抱上何尽的腰就更好了。
何尽看向吕锦誉脑门上那个红肿的包,淡声说:“那就好。”
他转身离开,细窄的腰也从吕锦誉的手中轻轻擦过。
吕锦誉低头看了眼空落落的臂弯,又看向何尽头也不回的背影。
“诶!”
他连忙追了上去。
抱一下又怎么了!
吕锦誉坐在阳台的窗户上, 一边看着外面月明星稀的夜空,一边和母亲对话。
只是在提到另一个名字的时候,吕锦誉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 眼睫也垂了下来。
“辛苦妈妈了。”
他的嗓音听起来很温柔, 神情却有些淡漠。
“我知道, 我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我永远也不可能原谅爸爸。”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吕锦誉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他并不是我的弟弟,妈妈你不是比谁都清楚我有多厌恶他吗, 一个私生子而已……”
忽然,浴室的门从里面打开, 吕锦誉回头看了过去。
他略微一顿,轻声对着手机说:“好了,妈妈你该休息了,熬夜会变老。”
不等那边回话,吕锦誉就挂了电话。
他回头看向何尽,将手机还了回去。
只不过当何尽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又抿着唇,仔细地看着何尽的神情。
何尽听到了他打电话的声音,吕锦誉也没有刻意压低语调。
其实听到也没什么。
现在有关他的资讯满天飞,何尽不可能不知道。
而有关吕家的事,只要稍微搜一下就能搜出大量的新闻。
吕锦誉从何尽的脸上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他张开嘴说:“我妈妈很担心我, 她害怕我照顾不好自己。”
说这句话的时候, 吕锦誉仍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尽的脸。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突兀地说出这句话, 只是在沉默中, 他总想和何尽说点什么。
而何尽几乎从来不说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就像他们之间的距离, 像蜗牛一般难以拉近。
吕锦誉想谈论一点能让他们增进了解的话题。
不管是说什么都可以。
何尽垂眸把玩着手机,听到吕锦誉的话,他抬起眼问,“你还有个弟弟,对吗。”
得到他回应的吕锦誉有些开心,但显然这并不是吕锦誉喜欢的话题。
吕锦誉微微皱起了眉,但还是回答说:“他不是我弟弟,他只是一个私生子。”
或许吕锦誉认为像何尽这种“乡下人”,并不太理解私生子的含义。
他认真地解释道,“私生子就是情妇生的孩子,他们并不被认同,也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他们是掠夺者,也是侵略者。”
何尽眼睫微垂地问,“你很讨厌他们?”
吕锦誉眉头紧皱地说:“对,我极其厌恶私生子的存在,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曾经的记忆重回他的心头,他带有一丝戾气说:“所有的私生子都应该去死!”
何尽抬眸看向了吕锦誉,此刻的吕锦誉在光影的映照下,那张英俊立体的脸高贵冷酷,阴郁又残忍。
站在阳光下的吕锦誉变成了汽水的泡泡,在空中散开,聚成了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吕锦誉。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由沟渠变成了汪洋大海。
何尽闭了闭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难道这不是你父亲的错吗。”他低声开口。
吕锦誉看向了他,眼里有一丝茫然,反应过来后,眼里的情绪又变成了痛恨。
“我知道,我同样也恨着他。”
吕锦誉生来就含着金汤匙,作为独生子,他从小就应有尽有,生活也幸福美貌。
对于那时的吕锦誉来说,他唯一需要烦恼的就是每天都要喝他讨厌的滋补汤。
这样的吕锦誉自然成为了他人仰望又艳羡的存在。
他只要按部就班的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他就是父母眼中乖巧又优秀的孩子。
而当时的吕锦誉也确实优秀的不可思议,在其他同龄的二世祖开始玩女人玩男人、飙车泡吧的时候,吕锦誉成为了年龄最小的高考状元。
不出意外的话,他本应前途坦荡,一生顺遂,永远都是他人眼中仰望的晨星。
可人又怎么可能一生顺遂。
变故在他二十四岁那年产生。
京市最年轻的博士生,上层阶级中最风光的天之骄子,在那一年成为了全京市的笑话。
他父亲在外面养了个女人。
连孩子都养到了十八岁。
十八岁啊,只比他小了六岁。
可笑,真的太可笑了!
从云层跌落到泥地,不过如此。
幸福的外表被打破,那些骄傲也被踩进了沼泽里。
只有拥有过才知道失去的可怕,更何况是蒙在精致外衣之下的欺骗。
二十四岁之前的吕锦誉无忧无虑,风光无限。
他什么也不需要烦恼,他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学习,在未来继承那些属于他的东西。
而学习对于他来说是最简单的东西。
站在顶端接受众人的掌声对于他来说也是理所应当得到的东西。
可在二十四岁的那一年,所有粉饰的美好都被打破。
同年,爷爷重病,他一边沉浸在深重的打击当中,一边还要对着爷爷隐瞒,不让对方受到刺激。
而当他自以为的幸福生活被打破的时候,其实所有的事情就有了既定的结局。
爷爷去世了,一个月后,父亲把私生子带回了家。
唯一让吕锦誉感到安慰的是他的母亲仍旧深深地爱着他。
本应该是这样的。
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好像也变了。
对方不会直言对情妇和私生子的厌恶,也从未展露出歇斯底里的攻击性,却开始悄无声息的试探他。
他的母亲开始在他面前示弱,或者用言语探听他的想法。
直到他表示出对私生子的厌恶,母亲才会回归到平静又满意的态度。
二十四岁之前的吕锦誉从未有过任何烦恼,二十四岁之后的吕锦誉却要学会面对,还有成长。
虽然现在的吕锦誉已经释然了很多,当年那些尖锐的刺也成为了他成长过程的外衣,但他仍旧无法认同和接受私生子的存在。
他痛恨世界上所有的私生子。
这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吕锦誉不介意让何尽了解他的过往,可现在显然不是说起这些事的好时候。
洗漱完的何尽身上香香的,吕锦誉不喜欢廉价的沐浴露,却喜欢自己身上有着和何尽一样的味道。
他拉起了何尽的手,见何尽没有拒绝,他抿着唇笑了一下。
“现在时间还很早,要不要一起坐在这里看月亮。”吕锦誉抬头看向了何尽的脸。
何尽垂眸看着吕锦誉那双在月下闪闪发光的眼睛,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不了,明天我要早起。”
他转身离开,不去看吕锦誉脸上会有什么表情。
吕锦誉愣了一下,他看着何尽冷淡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空落落的手心。
“何尽?”
何尽没有任何的回应,显然是不想再和他交谈。
是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吗。
吕锦誉抿着唇,收回了自己的手。
他一个人坐在月亮下,慢慢垂下了头。
今天的天有些阴。
好像一旦到了这种时候,天气就会覆上一层阴霾。
他母亲死的那天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何尽提着篮子上山的时候,何舅舅已经在坟地旁边清出了一块空地。
比起其他坟地的杂草丛生,何尽妈妈的坟地旁边处处是五颜六色的花。
这都是何尽亲手种上的鲜花,覆盖了四季,为的就是无论春夏秋冬,妈妈的坟地都有鲜花盛开。
何尽放下篮子,默不作声的开始修剪花朵,将一些已经枯萎死去的花拔干净,重新种上新的花种。
等何尽舅舅将杂草拔干净,何尽的花也种完了。
“妈妈知道舅舅来了,一定会很开心。”何尽擦了下头上的汗,开始清理坟堆上的一些枯叶。
何尽舅舅没说话,只是在旁边一起帮忙。
他恨了何尽妈妈很长一段时间,可恨的另一面就是浓厚的爱。
何尽舅舅并不是没有来拜祭过,只是从没有和何尽一起来过。
何尽也知道,他只是想这样说,想说出来让他的妈妈听到,也想让舅舅听到,希望以后的每一年他们都能一起来。
“我带了你妈妈最喜欢的橙子水。”何尽舅舅闷声闷气的开口。
“还是舅舅最了解妈妈,哪像我,只记得带花了。”
何尽舅舅:“……”
小混蛋从哪学来的油嘴滑舌。
已经做为人母的女人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喜欢花,喜欢蓝天白云,喜欢青山绿水,喜欢夏天甜甜的橙子水。
何尽舅舅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话想说。
烧纸、上香,他对着面前这个坟堆看了很久,最后一瘸一拐地站了起来。
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砸在了何尽舅舅灰白的头发上,也砸在了何尽的脸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何尽舅舅看了何尽一眼,又看了眼那个用石头垒起来的坟堆。
“早点回。”
没什么好说的了。
想说的该说的早在时间的消磨中说完了。
何尽舅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他是个普通的乡下男人,沉默、倔强、却也有着绝无仅有的洒脱。
何尽目送着舅舅离开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一下,又转头看向面前的坟堆。
“妈妈……”
雨越下越大了。
吕锦誉在家里等的有些心焦,看到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的往下落,他再也坐不住,拿起伞就出了门。
他知道山在哪,却不知道何尽母亲的坟在哪,只好顶着瓢泼大雨去村民的家里问。
对方指了个方向,他看向被雨雾笼罩的山头,道了声谢后匆匆离开。
雨下的很大,泥泞的山路也越来越滑。
吕锦誉穿的是拖鞋,干净的脚面很快沾上了脏兮兮的泥点子。
只是吕锦誉根本顾不上。
这么大的雨,何尽没有带伞,也不知道会被淋成什么样。
他越走越着急,听到雷声后更是担心何尽没办法下山。
山的坡度有些高,吕锦誉滑了好几下也没能走上去,他一只手抓着伞,一只手扶着旁边的树,好不容易步履蹒跚地走了上去,脚下却猛地一滑,人站稳了,却有一只鞋滚了下去。
“算了。”
反正还剩一只,待会儿回来再找吧。
吕锦誉叹了口气,一阵折腾下来,他身上也被雨水浇透了。
对方只模模糊糊地指了个方向,吕锦誉不是村里人,对这座山没这么了解。
他往旁边看了两眼,走向了另一条更宽阔的路。
骤然阴沉下来的天好像到了傍晚。
吕锦誉走着走着有些害怕,那些拂过他脚面的杂草也总让他有些头皮发麻的悚然感。
可想着何尽在山上没办法下来,他又加快了脚步,匆匆忙忙的往山上赶。
“嘶……”
吕锦誉脚下一滑,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下好了,身上全湿了。
尾椎骨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他脸色发白地伸出手,从后面拿出了一根手指粗的树棍。
好疼啊。
吕锦誉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站起来。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一脸惊喜地抬起头,“何……”
一个左腿畸形的老人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吕锦誉脸上的惊喜消失,他顺着对方的力站直了身体,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说:“谢谢。”
对方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吕锦誉着急去找何尽,没有发现对方的异常,他拿好伞,想要继续往前赶,却听到对方说:“你在找何尽吗。”
他回过头,惊讶地应了一声,“对,你知道他在哪吗。”
这时他才发现老人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对方好像认识他。
“走过这个坡就到了。”
吕锦誉愣了一下,应道,“好,谢谢。”
他一边往上走,一边回头看向对方。
却发现老人依旧站在原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那双眼中蕴含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带着内心的疑惑,吕锦誉一步三回头地走上了坡。
何尽全身都被雨水浇透,可他看起来依旧干净如初。
他并不为这场大雨感到着急,他不紧不慢的将所有被雨水打歪的花扶正,一滴从下巴滴落的雨珠顺势掉进了柔软的花蕊里。
忽然,他听到了吕锦誉的声音。
“何尽!”
他动作一顿,直起腰看了过去。
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拎着拖鞋,浑身都湿漉漉还混着泥点子的吕锦誉一边喘着气,一边在大雨中双眼明亮地看着他。
明明何尽才是那个站在大雨中的人, 狼狈不堪的却是吕锦誉。
不知道这个“娇弱”的贵公子是怎么走上来的,对方赤着脚,拖鞋只有一只, 浑身都是脏兮兮的泥巴, 连脸上都是滴落的雨珠和被溅上去的泥巴印。
但那双看着何尽的眼睛却很亮, 像在崎岖的山路上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目标那样充满了惊喜。
何尽无声地看着对方。
看着吕锦誉举着伞一瘸一拐的向他走了过来。
他记得吕锦誉的脚伤已经好了。
他的视线从吕锦誉大敞的胸口看向了吕锦誉那只拎着拖鞋的手,发现对方的手心也被刮破了一层皮, 刚往外渗出一点血就被雨水冲刷干净。
摔了吗。
这得是有多着急,连自己受伤了都不知道。
“轰”的一声雷声响起, 何尽的思绪还没有停止,吕锦誉已经将伞撑到了他的头顶。
他抬起眼, 看向吕锦誉那张笑容灿烂的脸。
有这么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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