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陆阳憋红了脸,脸色都开始泛青了,才完成了对沈惟慕的道歉三鞠躬。
“沈二三是这世上最懂的人!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沈二三!我以后再也不在沈二三面前嘴欠了!”
“我相信陆大侠言出必行,若做不到以后就叫你陆小狗。”沈惟慕谦谦一笑,表示他大方地原谅他了。
“你——”陆阳咬了咬牙,忍下了,“赶紧说你的消息吧。”
“许蘅芜死于他们青雀派的独门绝学青雀斩之下。”
宋祁韫惊讶:“青雀斩?青雀派还有这种绝学,我竟没听说过。”
“我听说过,但这门绝学已经失传百年了,所以近几十年来很少有人提及。”
白开霁便细说他所知晓的青雀斩的消息。
“青雀派的武功以灵活巧妙著称,擅用最巧劲儿打出最大的伤害。青雀斩便是这样的功夫,据说只需用两根手指,对准目标,隔空轻点一下,即可令人毙命。”
宋祁韫转而问沈惟慕:“按你的意思,青雀斩所点的位置便是颈椎第二节 处?以内力斩断脊髓?”
“嗯。”沈惟慕吃剩萝卜根了,问宋祁韫晌午的佳肴什么时候能备好。
吃吃吃,就知道吃!陆阳嘴角抽动,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敢对沈惟慕说出口。
“一个时辰后,去落梨园找我。”宋祁韫言出必行。
在沈惟慕丢了萝卜根走后,宋祁韫对尉迟枫道:“既然许蘅芜早在昨晚就死了,她的尸身要么被藏在房间里,要么在早上你离开后,被凶手搬到了房间内。”
“是后者,入住前我查过一遍房间,屋内没有尸身,之后快到了亥时,许蘅芜进了门,我们便熄灯回各自床上了。”
“也就是说,在卯时一刻左右,你离开之后,回来之前,最多一炷香时间内,凶手搬运了许蘅芜的尸体到你们的房间。
那会子天刚亮,走动的人确实不多。但武人都习惯早起,碰到外人的机会也不小。如果我是凶手的话,移尸的路程一定不会选太长,最好放在隔壁。”
千机山庄的客房是五间房为一个院。
迟枫所住的十四号客房的隔壁是十三和十五,十五是沈惟慕和宋祁韫的房间,十三是白开霁和陆阳的房间,这两间都经过他们仔细的检查,肯定没问题。
那剩下就是唐明夜和彭咬天住的十二号房,以及麒麟派的季云住的十一号房。
四人分两队,分别找了唐明夜和彭咬天询问情况。二人都表示在睡前曾检查过房间,没发现尸体,而且俩人今晨起的都比较晚,亥时三刻才开门。
口供一致,细节对得上,二人撒谎的可能性比较小。
接下来就剩季云了。
四人找到的季云的时候,季云正被麒麟派的长脸大师兄王鸿以及另一名弟子欺负。
王鸿踩着季云的脸,使劲儿在脚下碾着,见到宋祁韫来了,他也没有要放过季云的意思。
“宋少卿来得正好,我怀疑是他杀了我三位师弟。若非因嫌弃他,我那三位师弟也不会凑在一屋住。还有那夜壶,分明就是他对我们报复,昨天——”
王鸿突然闭嘴了。
“昨天怎么了?”宋祁韫冷声问。
宋祁韫人长得高大英武,严肃质问人的时候,自带压迫气场,冷硬又锋利。
“把你的脚拿开!”白开霁用拇指顶开了他手上的挎刀,对方敢说个不字,刀必出鞘。
王鸿讪讪挪开脚,“昨天晚上我们跟他开了个玩笑,拿他——”
话又卡住了。
“做得出来,说不出口?”
宋祁韫反问王鸿,是不是以为他是掌门的外甥,欺负同门犯了错也无所谓。
“你舅父最好面子,当他被天下武林人士耻笑为师不端、教诲无方的时候,你以为他还会保你吗?”
宋祁韫言外之意,他如果再欺负季云,他的恶行便会被江湖司广而告之天下。
王鸿慌了,忙解释他们真的闹着玩,“可能玩笑开大了些,但真不至于闹到让江湖司示告天下武林的地步。宋少卿若不喜欢我们这样开玩笑,我以后改就是。”
“滚。”白开霁吼他。
王鸿和另一名弟子吓得立刻踉跄跑了。
四人随后从季云口中得知,昨晚王鸿等人欺辱他,真把他的嘴当夜壶了。季云极尽受辱,在屋子里被弄得一身尿后,同屋的弟子因为嫌弃,跑去跟另两个人同住。
季云在沐浴之后,就去井边把衣服洗了,回去的路上碰到了花百杀。花百杀因为杀手身份遭人嫌,无人敢跟他同住一屋。刚好季云也是一个人,昨晚二人就凑在一屋了。
“所以昨晚你没在十一号客房住?”
“对。”
大家刚推开十一号客房的门,就闻到一股子尿骚味。
季云本来还有些窘迫,但发现宋祁韫等人神色并无异常,才渐渐缓和下来。
四人见多了味道各异的案发现场,这屋子的味儿对他们来说都算轻的。
搜查过各处后,宋祁韫在床边的缝隙里找到了一根女人用的发簪,簪子在珠花上还沾有两根颜色略有不同的头发,一根颜色是非常纯净的乌黑,另一根看似黑,但在阳光之下略泛红棕。
显然这头发来自于两个人。
这根簪宋祁韫有印象,初见许蘅芜的时候,她头上就簪着这根簪。
尉迟枫回忆:“昨晚睡前,我见的‘她’头上也有这簪。”
“是易容术!”白开霁道,“易容不难,但连身形都像的便极少见了。”
普通的易容术在他们这些查案人眼里,根本不可能过关,除非能做到从样貌、身形、声音都十分相像。
“这倒让我想起一人,”陆阳提起这人,至今都有些懊恼,“清月教八长老,千面人多变。”
白开霁:“多变?”
“对,就是前段时间被你就地正法的多逍遥的师弟,多变。一个十三岁就血洗天杀门,震撼武林的武学奇才,听说他是去了乌桓之地学了隐藏变化之术,千面多变,无人能看出破绽。
我曾跟他打过一次交道,那厮曾化作我师父的模样,躲过了我的追查。”
当时陆阳随一群武林正派人士去剿灭祸害武林已久的天衣教。半路他们就得到秘密消息,清月教新任八长老也在天衣教。
他们有周密的围剿计划,自是十分高兴这一次可以将这位八长老连带一起解决。陆阳万万没想到,关键时候岔子出在他身上。
“当时他身形、声音、模样跟我师父没有一丝区别,我才会没多想,大意了。”陆阳恼恨自己错失擒拿多变的良机。
“运气真好。”窗外的沈惟慕插了一句嘴。
多变的功夫远在陆阳之上,幸而他当时没认出来,若交手了,此刻的陆阳已经是一具尸骨了。
陆阳不满地“嘶”了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来看我的佳肴是否能准时做好,做不到的话早点说,我好另寻吃食。”
“催催催,就知道催,你少吃一顿能——”陆阳的嘴被白开霁及时堵住了。
沈惟慕又吐血了,弄脏了手里的烤鸡腿,让他颇感遗憾。
窗台刚好挡住了鸡腿的所在。
垂眸为烤鸡腿可惜的沈惟慕,在窗户里边的屋内人看来,便是被病痛折磨不堪的可怜少年,正垂眸哀戚戚地忍着病痛。
“祖宗,我叫你白祖宗好不好,能不能别气他。”白开霁埋怨道。
陆阳干巴巴地张了张嘴,什么也不敢说了。怪他,每每见到沈惟慕贪吃,总容易忘了他其实是个会吐血要濒死的病患。
接下来,陆阳又收到了来自宋祁韫的严肃谴责,以及尉迟枫引经据典的长篇规劝和道理阐述。
陆阳追悔莫及,曾经明明有一个机会他可以不必嘴欠,但他不曾珍惜。
沈惟慕一边旁观陆小狗被谴责,一边回手丢了烤鸡腿。
正蹲在墙外准备偷看情况的唐明夜,猛地被鸡腿砸了头顶,人晃晃悠悠,眼白一翻,倒在地上。
随后不久,常莺、萧元等人就都被叫到了十一号客房。
宋祁韫当众解释了昨晚许蘅芜遇害的经过,并将证据一一陈列,及时洗清了尉迟枫的嫌疑。
当听到青雀斩时,常莺异常惊讶:“初见那抹淤青的时候,我还以为是自己多想了,没想到大师姐竟真是被我派的青雀斩所杀。不对,你们怎么会知道青雀斩是打到二椎骨的位置?”
没人回答,但见白开霁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个漂亮的沈姓少年身上。
“武林小灵通,是你?”常莺举刀,但刀未出鞘,凶巴巴地威胁沈惟慕,“说,你如何知道我们青雀派门内的秘密?”
沈惟慕语调惫懒,“这算什么秘密,天机山庄随便一个小秘密都比你们的震撼。”
本来在旁看热闹的萧元倏地睁大眼。
宋祁韫等人更是对沈惟慕给予了足够的关注。
千机山庄居然还有秘密?快说!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沈惟慕突然念起了《易水歌》里的句子,令人费解,但破案团四人都观察到了萧元脸色的骤变。
“哪儿来混账东西,来我千机山庄搅和事儿!来人,把他给我押到禁闭房去!”萧元大发脾气。
易水歌,易水阁,禁闭之地,壮士一去不复返……
宋祁韫快速分析几者之间的联系,立刻都猜到一种可能。
莫非是那些慕名前来千机山庄避仇的江湖人士,都已经死在了千机山庄?
宋祁韫不禁看向正漫不经心和萧元对峙的沈惟慕。
他明知萧元是第一剑客萧长墨之子,明知千机山庄禁闭之处机关重重会要人命,却还是代他们先一步冒险,去试探萧元。
沈惟慕本没有责任向大家透露消息,更没有必要将自己置身险境去揭露他人的丑恶,但他却偏爱管这种“闲事”。
每次案子他都透露重要线索给他们,频频承受着他们这些查案人的质疑和审视,却始终初心不改。
宋祁韫承认,早前几次,他难免会质疑沈惟慕的用意,但这次千机山庄之行让他彻底改观了,因为没人会居心不良到拿自己的命去冒险。
这个看似对谁都不太上心且超喜欢吃的少年,实则外冷内热,十分侠义心肠。
正专注完成八卦线索任务的沈惟慕,完全没想到因为他这一刻的行为,引发了某人对他产生了很深的误解。
“你到底是谁?”萧元质问沈惟慕的时候,右手背到了身后。
萧元的后腰处插着一只铁笔,大概有人的小臂长,看得出是武器,但没人知道这只不算长的铁笔在战斗中会有多大的威力。
若在平常,这东西纵然是暗器,大家也不会觉得有多厉害,因为比起长剑来,它太短小,对战时优势并不明显。
然而,萧元是天机山庄的管家,天机山庄里的东西,尤其是机关暗器,哪可能差了?绝不能小瞧。
一时间,很多围观的武林人士都往后退让,生怕被波及。
“这话我也想问萧管家,你到底是谁?是否早忘了自己是萧长墨之子,所以才会跑到杀父仇人的家里忍辱偷生,为奴为仆?”
“天啊,萧管家竟是剑神萧长墨的儿子?”
“我怎么记得杀萧长墨的人是银针诡箭孙飞云,跟千机山庄尹庄主有什么干系?”
“笨,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银针诡箭必定是尹庄主的手笔。”
沈惟慕半遮半掩的话,争议余地极大,当即就引爆众人的讨论。
大家纷纷猜易水阁有什么秘密,议论萧长墨之子为何会堕落到如今这等地步。
沈惟慕的话以及众人的反应,已然彻底激怒了萧元。
萧元眼睛瞪得浑圆,五官狰狞如暴怒的狮子:“找死!”
萧元抽出铁笔,便朝沈惟慕打去。
沈惟慕正准备亮出他的大招——沈玉章临走前给他的那件信物。突然,两道身影从他身侧飞出,分别从左右方向出手,去挡萧元的攻击。
白开霁以蝉翼鲛丝捆住了萧元的铁笔,蝉翼鲛丝是天下至柔至刚之物,无利刃可将其破开,所以萧元铁笔尖端被牢牢箍紧,没了任何“开花”的机会。
铁笔笔尖在被包裹的瞬间,便触动了另一个机关,笔尖弹射出去,拉出一根极细的钢链。
钢链很特别,整个链条状如狼牙棒一般,遍布密密麻麻的钢刺。
钢刺尖端有倒勾,泛着青光,像淬了剧毒。可以想象这东西若缠人身上,被刺入、勾结、捣烂皮肉的感觉有多痛,更不要那说上面还抹着未知的剧毒。
万幸萧元握着笔杆的手被陆阳紧紧攥住,“咔嚓”一声,大家仿佛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阳侠刚劲霸道的天罡功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便如泰山压顶之势,牢牢压制住了萧元的手,令其毫无反抗之力,连挣扎动摇一下陆阳手臂的机会都没有。
众人没注意到的是,有第三道身影更快,他悄然出剑,直接抵住了萧元的脖颈。正是这一击,才叫萧元彻底老实,再不敢有所动作。
大家这才注意到那人是谁,都惊得冷吸口气,竟是花百杀。
这位沈小兄弟与江湖司的人同来这里,必与他们交情不错,能得到白开霁和陆阳两位大侠的帮助合情合理。但暗影阁排名第二的杀手花百杀,是因何缘故要帮他?
既然已经有三人出手了,沈玉章的信物便用不上了。
沈惟慕反手把信物收回袖袋内,眉毛一扬,气焰嚣张,那模样跟得志猖狂的小人没太大区别。唯一区别大概就是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嘴脸再“丑恶”也叫人讨厌不起来。
“萧管家好大的脾气!你主人让你叫了吗,就来咬我?”
白开霁:“……”
陆阳:“……”
花百杀:“……”
突然后悔出手帮他了是怎么回事?
沈惟慕:“你是不是傻,你反应这么大刚好证明你心虚,易水阁的秘密要藏不住喽。”
刚要质询易水阁事宜的宋祁韫:“……”
沈二三到底站谁那边?
萧元已经被气得丧失面部表情控制了,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青,并伴有间歇性的阴戾、狰狞、扭曲。
“什么秘密?”
“易水阁在哪儿?”
“萧管家你真是萧长墨大侠之子?”
众人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萧元低调活了这么多年,再次被众人用目光审判,过去的记忆突然如潮水般袭来,令他浑身发抖颤栗。
这时,一名小厮匆匆跑来,给众人行礼,代庄主尹塞传话。
“庄内管家不懂事,冒犯了贵客,给诸位添麻烦了。诸位请放心,我定会严厉惩罚他。
为表歉意,在下给诸位每人赠金一百两。
此有名剑望仙剑一把,赠与沈二三兄弟聊表歉意,望沈二三兄弟能够笑纳。
另外,今天下午的第一次选拔考核,推迟至明日举行。”
小厮说完就拍拍手,当即有十几名家仆抬着箱子入内。
箱子一打开,里面全都是金灿灿的金元宝,差点闪瞎人的眼睛。
在场的众江湖人士大多都见过世面,有人赠金子给他们自然好,倒不至于让他们就此迷了眼。但有一样宝贝,却是让他们被狠狠迷了眼,便就是小厮刚刚提到的望仙剑。
在场几乎所有武林人,都眼睛发亮地看着小厮双手捧着的那把宝剑。
望仙剑是上了武林名器谱的绝世神剑,剑身为天降玄铁打造,不同于普通刀剑的白刃,望仙剑剑刃黑亮闪耀,轻且锋锐无比,可削铁无声。
此剑在江湖上还有一个称号叫绝命剑,因被此剑伤过的伤口很难愈合,受伤者十日内必死。
所以,江湖上有一句话:“望仙剑出,铁归尘,人归土。”
这样的绝世好剑,谁不想要?居然就便宜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沈二三。
真是好命!
大家都用十分羡慕嫉妒的眼神看着沈惟慕,至于萧元的身世以及易水阁的问题,暂时全都被他们忘到爪哇国去了。
“沈公子受惊了,请笑纳。”小厮恭敬地奉剑到沈惟慕面前。
众人嫉妒的目光如果可以化箭,此刻沈惟慕的身体估计早就被戳成马蜂窝了。
“哪个忘?忘记的忘?”沈惟慕问。
小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沈惟慕问的望仙剑的名字。
“是仰望的望。”
“不要。”
小厮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沈惟慕的拒绝已经震耳欲聋。
不要?不要!?他居然不要望仙剑!!!
要命了!武林人人都渴望得到的望仙剑,他居然不要!?
这沈二三是不是有病?一定有病,不然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东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何不要?”小厮也没想到会被拒绝,愣了好久,才惊讶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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