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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三个怨种前夫(妤芋)


下午五点,天色渐暗,我收拾完桌子,我关掉台灯,准备离开下班时,办公室的门忽然又被敲响了。
我以为是又来咨询的人了,赶忙撒开肩上的包,坐回椅子,“请进!”
门缓缓打开,一个面容温和的beta走了进来。
来的不是别人,是许久没见面的姚乐菜。
“叔叔!”小菜笑着和我打招呼,“我好想你!”
我激动地冲到小菜面前,来回端详他。小菜今年二十八岁了,三年前就进入了军校最后的实习考核期。我和他快两年年没见面了。相比过去,小菜的肤色白了几度,身上的肌肉越加结实,我拉着他的手,手臂硬得像铁。
“我也很想你,小菜。”我高兴地和姚乐菜拥抱。
小菜身上还穿着救援军的制服,他似乎才结束一趟漫长的外派任务,身上还有挥之不去的硝烟味。
“你今晚还有别的事儿吗?”我问他,不确定他现在是休息还是在摸鱼,“要是没别的事儿就去我那儿吃饭怎么样?”
小菜笑着说好。
我拉着他坐下,迫不及待地问他过得怎么样?
和我预想的差不多,他解释说最近两年都在参加时政和基地联合行动的外派任务,基本没有回来过。最近上面才给批了一周的假。
我正想问他对任务感觉怎么样,小菜又说,“叔叔,我遇到了莫亚蒂叔叔。”
“诶!”我有些惊讶。
这些年以来,莫亚蒂和我再也没了联系,他真的如五年前离开时说的那样,要一直不理我,气死我。我偶尔会挂念他,但又确定他活着,以他想要的某种状态活着。而我认定莫亚蒂活着的理由很简单,就是他还没死——他死了的话,无论如何都会让我知道。
“他过得怎么样?”我顿了顿,询问道,“还好吗?”
“莫亚蒂叔叔在到处流浪,偶尔帮搁浅的飞船修理主线路板,换取报酬。”小菜回答,“我和我的伙伴们遇到了紧急事故,迫停到一颗欠发达星球,是他帮我们修好的飞船。”
姚乐菜带着感激说,“如果不是他的话,我们的护送任务大概率会以失败告终。”
“是吗,”我听着,忽然觉得这样也挺不错的,好歹活得像模像样的,“听上去还不错。”
姚乐菜说着从裤子兜里掏出一张对折的纸条,他放到我的手里,“这是他要我给叔叔带张纸条。”
我的惊讶更甚。
我握着这张纸条,很想笑。莫亚蒂当时可是信誓旦旦说的再也不联系我了,怎么现在又托遇到的后辈给我递送信息了?
哼哼哼,我想好了,下次再见到他,我就拿出这张纸条嘲笑他,叫他‘再也不联系哥’,我还要学着他当年离开时和我说话的语气,阴阳怪气地对着他念叨,‘哟哟哟,不是说再也不联系了吗?啊?再也不联系哥?’
届时,莫亚蒂肯定会破大防。但也不好说……以莫亚蒂这人的秉性,没准还会说点儿什么垃圾话,阴阳怪气回来,把我气得半死。
我一边想着,一边打开这张纸条。
纸条上就一排灰扑扑的字,字迹的颜色很浅,看上去是用非常劣质的铅笔写的:
「姜冻冬,下一次见面,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我看到‘最后一次见面’,心不由自主地一惊。好家伙,我还没对他阴阳怪气,他就对我放狠话了。
身旁的姚乐菜也看到了纸条上的内容,他蹙起眉,担忧地看向我,“叔叔……”
我合上纸条,收起来,“下次见面问问他是啥意思就知道了。”我摆了摆手。
姚乐菜见我神色如常,眉头也逐渐松开,“叔叔不担心吗?”
我哼了一声。既然他承诺还会和我见面,既然他希望我期待和他的下次见面,那么好吧,一切就让我在和他见面时得到解答吧,“要是担心他的话,我早就把自己担心得撅过去了,”我笑着摇头,“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小菜。”
姚乐菜坐在我的身旁,怔了半晌,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点头,“我明白了。”
我纳闷地摸了摸脑袋,一时间不知道他明白了啥。
但小菜并不和我解释,他笑着和我继续说,“叔叔,我也遇到了很多朋友。虽然有时候他们总是犯蠢,还很邋遢,比如有把内裤和袜子一起洗的alpha陋习,让我经常想捅死他们,但是他们都很善良、真诚,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他人……他们值得信赖。”
听到他现在也有这么多朋友,即便我还一个都不认识,但我也真心为小菜感到高兴,“真是太好了。”我摸摸他的脑袋,“小菜也遇到了这么多朋友了。”
姚乐菜低下头,任凭我摸。他微笑,没有说话。
我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小菜细长的眼睫微微颤动着。很显然,他又陷入了一个人的天人交战。
小菜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每当他想要寻求帮助时,他总会犹豫,犹豫是不是一切都源于他的能力不足。他仿佛有向别人开口求助的困难症,哪怕是面对我——好歹作为他最亲近的长辈的我,他也会再三踌躇。
我决定还是由我来开启这段话题,“怎么了?”我拍拍他的肩膀,要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这么久没见,心里又憋了什么事儿?”我打趣地问道。
“也没什么……”小菜对上我的眼睛,他的眼神闪烁着。在我再三的鼓励下,他开口,“叔叔,我现在是实习救援军……”
但仅仅开了个头,姚乐菜又止住了话茬儿。他对我笑了笑,示弱地摇了摇头,“算了,叔叔,回家我再和你说吧,”他说,“我现在脑子还是乱乱的。”
“好吧。”我也不强求他,我再次拥抱了他一下,见小菜放松下来了,我安慰道,“不管怎么样,回来就好。”
说完,我走到办公桌后捞出自己的包。
我再次检查了抽屉里的记录档案,再次关上台灯,和姚乐菜一起往门口走。
姚乐菜随口问我,“叔叔,我和柏莱的毕业典礼刚好就在下周,你参加谁的?”
我漫不经心地关好帆布包的拉链,正要回答,拉开门,一个背着大提琴盒的alpha赫然出现在门口。
我握着门把手,柏莱也同样握着门把手。
霎时间,我们三个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柏莱率先回过神,他松开手,双手环胸,堵在门口。他看向我,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在我惊恐的注视下,他重复了一遍姚乐菜刚才的问题,“冬,我和他的毕业典礼,你参加谁的?”
我,“……”

第123章 我的第四份职业(四)
最终,我没有以柏莱或姚乐菜的长辈身份,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我作为受邀嘉宾溜了进去。
期间,我还遇见了拿着一杯香槟的陈丹和双手插兜的柏砚,他们站在宴会席的边缘,斜侧着站,确保对方是完美落入自个儿视角盲区的隐形人。两人表情冷淡,都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看样子是像来参加葬礼的。
我走过去,正高兴看到他们,就瞧见他们胸前和我一致的外邀嘉宾徽章。
我站定,无语地看着他俩,“……你们怎么不是以小莱的长辈身份进来的?”
陈丹冷静地告诉我,“因为他想做孤儿。”
柏砚也转头看向我,他难得和陈丹取得了一致,缓缓地点头。
我试图为柏莱解释,“……孩子嘛,不都有这个时候!”我说,“叛逆期想做个无父无母只有钱花的孤儿多正常。”
我这么讲,陈丹和柏砚似乎理解了。这两位当然得理解,一个童年起就想做个孤儿,一个用实际行动做了孤儿,相比起来,柏莱的良心和孝心简直天地可鉴。
柏砚接着和我说,“为了不让我出门,他在我的飞船上安装了遥控炸弹。”
他绿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我,告状的意味非常明确。
我,“……”
尽管很过分,但在今天这种场合,这么多柏莱的同辈都在,我说什么也不可能落他的面子。
我摆了摆手,“弑父多正常!”我强装淡定,“说明孩子不畏权威,奋发向上!”
柏砚面无表情地盯着我,我心虚地撇过脸,眼神游离,避开他灼灼的目光。
陈丹冷笑两声,“你就宠他吧,”他双手环胸,“慈母多败儿。”
我闻言,直呼,“冤枉啊大人!”
“冤枉你什么了?”
“小莱才不是败儿。”我说。
陈丹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柏砚还想说什么,估计又是柏莱那个大孝子做的好事儿,万幸军校的领导来和他搭话,他不得不应酬,暂时无暇顾及这边。
陈丹看着我松了口气的样子,嫌弃地啧了声,“你真是没救了。”
我和他往宴席的末端走去,宴席由七张跨二十米的长桌组成,上面摆满了茶歇,主要就是各种口味的小蛋糕、夹着芝士火腿的三明治、软饮料,和低度数的酒。
外邀嘉宾和部分荣誉学员的家属集中在军校后院的草坝上,再后面就是一片种满芦苇的湖泊。学生和他们的亲属在前面的教学中心,等着授予毕业证书。到评定荣誉徽章的环节了,才轮到我们这波人过去。
陈丹随手将香槟杯递给侍者,他上下打量我,确定我胸口前也别着外宾徽章后,他挑眉,“你今天怎么没以继承人的长辈身份出席?怕柏莱不高兴?”
我啃着夹着巧克力豆的曲奇,吧唧吧唧地解释,“也算原因之一吧,不过最根本的是我本就没打算占我侄儿的亲属名额,”我说。
姚乐菜的父母都健在,这孩子即便不说,我也明白如此人生节点般的重要场合,他当然也希望他们出席。
“我什么身份都能来,就别为难孩子了。”我解释道。
陈丹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真是有够偏心的啊,姜冻冬。”
我一时没明白他说的偏心是指谁,“我对他俩向来是一碗水端平。”
陈丹似笑非笑地补充,“你是每个人都觉得被偏心了的那种端水。”
柏莱认为,姜冻冬是在意他,才没以姚乐菜长辈的身份出席,是对他的偏心。而姚乐菜知道姜冻冬是体贴他,才没占用他的亲属名额。与此同时,他也以为姜冻冬是在意他,所以也没以柏莱长辈的身份出席,是对他的偏心。
思及此,陈丹由衷道,“你在情感上还真是有天赋。”
姜冻冬闻言,露出稍有些意外的表情。他看向陈丹,那双上了年纪,已经开始发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明亮的光,“我前夫也这么说。”
陈丹没料到姜冻冬的前夫里居然有脑子好使的,“哪个前夫?”他追问。
“搁我家里那位。”姜冻冬回答。
临近中午,到了最后环节,我们这群外宾总算不用再在草坝上来回踱步。
学校负责人相当客气地将学生的荣誉毕业徽章分发给我们,柏砚拿的是金色的首席徽章,陈丹手里的是银色的次席徽章,我则是铜制的末席徽章。
军校如今采取三届学生集体毕业的模式,三届学生共计四万多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首席始终只有一位,次席有五位,末席有十位,优秀学员有三十位。
陈丹来回打量这枚巴掌大小的银饼,问我当初毕业的时候是什么席位。
我觉得他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啥也不是,”我摸摸鼻子回答说,“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毕业生。”
我短暂的学生时代里做的最不平凡的事,可能也就是毕业典礼结束,就和柏砚赶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成为十年以来最年轻的已婚omega。想到这儿,我发觉我年轻时还真是失败,稍微榜上有名的事居然是结婚。
“那谁是首席?”陈丹又问。问完,陈丹自己想起来了,他作出一个STOP的手势,让我打住。
而我已经默默地看向人群里走在最前面的柏砚。柏砚半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倾听周围人的滔滔不绝。他微微皱着眉,看上去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但实际上,他的眼神涣散,神情放空。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空空如也的酒台,上面仅存的一杯粉色气泡香槟被无情拿走,而柏砚无力回天,这对他而言显然是重大打击。
陈丹撩了下头发,嫌恶地问我,“这算垄断吗?”
我笑了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毕业典礼上的首席,毫无疑问的是柏莱。也应该是柏莱,不论是从出身、教育环境,还是天生便被赋予的资源,他成为这个第一是如此理所应当。
我读书时,军校就给了学生一年,所评定的首席次席末席只是个简单的表彰,远没有如今的含金量。这个名头过去对所有人开放,但从没有人以此为目标。人们更关心地是不确定的未来和爆发的战争。
如今首席的孩子是首席,次席的孩子也是次席,偶尔一两个冒出头的新人,背后也总是有资助者的影子。有利可图的游戏进行到后面,无一例外地演变成权力的追逐与垄断。这真是遗憾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柏莱和姚乐菜两个孩子都不以第一为目标,他们很早就明白荣誉只是他们通往自己道路的附赠品。
按照徽章的等级排序,我们这群负责颁奖的外宾依次走到高台上,陈丹特意拉着我,和我挨到一起。他站次席的尾,我被他拉到了末席的头。
放眼望去,三万多学生喝他们的家属站在高台之下,乌压压的帽子一顶压着一顶,大同小异的制服无限复制粘贴般地排列,每一张各有特色的脸庞,此时在庞大的数量面前都变成了无意义的眉眼口鼻。
我扫视了一圈,在高台旁的学生队伍看到了柏莱和姚乐菜。姚乐菜是优秀学员,站在这批队伍的末端。他高兴地仰着脸,朝我的方向挥手。众目睽睽,我只能冲他眨眨眼回应。
柏莱是首席,理所应当地如同他的父亲,独自站在第一的位置。他带着军帽,帽檐下五官立体的脸庞光影分明。他和我四目相对,接着,绿色的眼睛停在我的手心,无声地询问我拿的是什么。看见我扬了扬铜色徽章,柏莱不满地撇嘴。
等柏莱站到高台上,发现柏砚手里是金色徽章,他翻了个白眼。
说真的,这孩子翻白眼的样子还真是跟陈丹如出一辙。我把这个发现小声地告诉身旁的陈丹,陈丹听完,赏我一个巨大白眼。这下,我感觉他们更像了,连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的动作都像得不行。
主持人依次唱名,首先是柏莱,柏莱迈开长腿,从容地走上来。自他露面,高台下学生们的掌声雷动,欢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我的耳朵都被震了一下。我以为是每个学生都有此待遇,但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我才发现原来只是首席有此待遇,其他学生获得的掌声热络但克制。
走到我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omega,她接过徽章,轻声询问我,“您也是omega?”
“是的,我也是omega。”我指了指右手边的陈丹,“他也是omega。”
陈丹斜睥过来,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omega的眼睛亮了起来,在我们握手的间隙,她询问我,“您能不能送我一句祝福?”
我笑着说,“祝你得偿所愿,”我瞧见她胸口绣着的名字,“艾同学,祝你得偿所愿。”
名叫艾的omega是个感情热烈的孩子,握完手,热情地拥抱了我。
耗时整个上午的毕业典礼落幕,今天剩下的时间都是属于学生们的最后校园时光。
历任教官,包括已经退休的都会现身,和学生们合影。我怀着碰运气的心态折去了军校的家属院,想看看能不能遇见曾教导我,也是对我最恨铁不成钢的教官。
这位教官姓李,出生在一个军人世家,唯有他在抢救里活了下来。他以上尉身份退役在军校训练学生,退休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养老。琉说偶尔能碰见他回学校,背着手到处逛逛。
我沿着小路绕进家属院,带着小花园的的平房一幢挨着一幢,几只黑猫蹿过,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子。
我绕了大半圈,都没看见人影。我拐弯,走近一个角落里的房子时,我前面出现一位驼背的老人,他双手背在后面,走路慢吞吞的。我盯着那个背影看,看了半晌也没认出人。直到老人感知到我的注视,回头看我——那张苍老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和我记忆里的中年人对上了号。
李教官很老很老了,如果我没记错,他如今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他看见我,微微睁大了眼,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皮肉已经挂不住了,松弛地耷拉,皱纹层层垂下,如同融化的蜡烛。
“教官,你还记得我吗?”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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