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先开口了。
少年对着他近乎声嘶力竭地嘶吼:“你走!滚出这里!”
任青看着他。
少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抱着老人痛哭出声。
任青缓缓的拿起刀,一点点地撑着自己想要离开这里,这幅场景,并非他所愿意见到的。
可当他找过来的那一刻起,这一刻仿佛就已经无法避免了。
任青的伤很重,于是他的动作真的很缓慢,他将自己的背影展露给少年,毫无防备。
少年哭了很久,大抵终于冷静了一些,突然朝着任青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任青的速度并不快,他的踪迹也实在容易找到,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他便追上了任青。
任青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而是依旧用刀撑着自己,缓慢地朝着前边走去。
脚步声停下,略带喘息的说话声在任青背后响起:“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并不想知道,我更不会去报复你,我并不知道爷爷之前的经历,但是他告诉过我,若是……”他声音哽咽,随即继续说道:“他早已经料到这一天,他早已料到自己会死在寻仇的人手里。”
“他告诉过我,不必为他报仇,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站在背后死死盯着任青,哪怕有叮嘱在先,他也很难不恨眼前这个人,只是爷爷不会愿意看到的,仇恨这种东西,可以成为一个人向前的动力,但是这种动力却是跗骨之毒,日日折磨着你,这样的动力,不要也罢。
“恩怨自此终结,至此之后,再无牵扯。”
他说完转身离开,并没有管任青如何,虽然说是会放下仇恨,可若是任青因为伤重而死,他也只会拍手称快的。
任青也没有回头,甚至在少年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身上的伤很重,非常重,若是得不到救治,或许会真的如那少年所愿。
但夏天无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大夫药草,又怎么会想不起他可能没有力气离开呢?
等到任青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再是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道路,而是一片实木的床顶。
他一睁眼,旁边立刻有人出声,“你先不要动,你身上的伤很重,便是已经处理过了,短时间内怕也是不能活动的,不然恐怕会再次受伤。”
任青缓慢地转头看过去,床边坐着的人他并不认识,这地方他也不甚熟悉,他正想开口问些什么,便有人走了进来。
曲冬凌和夏天无显然是收到了他醒来的消息才过来的,一过来便直奔床榻边。
夏天无凑过去上下打量了一样任青,确定人是真的醒了,随后拍着胸口叹道:“你可真是吓死我了,我们将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呼吸微弱,大夫都说你伤势过重,怕是没救了,我当时差点没被吓得去陪你,好在你命大,挺了过来……”
任青沉声说道:“多谢。”
夏天无摆手:“谢什么啊,都是朋友。”
任青实在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他道谢之后便一言不发,他像是在思考什么,他身上依旧是带着沉重的枷锁,那折磨了他十数年的东西不仅没有消失,此时仿佛更复杂了一些。
曲冬凌从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书信,将其放在了任青的床头。
这信并非出自曲冬凌之手,而是他请人书写,任青是有师门的,他师兄虽然已经不在人世间,他们的师父却是在的,这封信便是出自对方之手。
任青这么多年一直在外奔波,已经许久未曾回去,这封信或许可以安慰对方一些。让他重新回到这世上。
江湖啊,哪有那么多快意恩仇。
第34章
任青的伤势真的很重,他卧床休养了好几天,才能勉强行动。只是他一能行动,便做了一件让夏天无震惊的事。
“你要走?”
夏天无看着眼前脸色苍白,走路甚至都还在打晃的人,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真的要走?”
任青肯定地点头:“对。”
他此时的脸色虽然苍白,精神却十分振奋,眼中不再是之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终于有了青年人的样子。
想必是那封信起到了作用。
夏天无急忙说道:“你伤还没好,至少要再休养几天,这般上路,我们怎么能放心?”
他捅了捅旁边的曲冬凌,“你说是不是?”
曲冬凌点头,“你这样回去,便是你师父见了也不会开心的,倒不如将伤养好了再出来。”
任青露出了一个笑容,许是很多年未曾这般放松过了,他的笑容并不十分自然,带着些许僵硬,这笑容实在是再难得不过了。
“我并不着急回去,只是想多走一走……”
夏天无打断他:“无论你去哪,带着这一身伤都是不方便的。”
任青有些不好意思,“可我留在这里,岂不是要一直麻烦您。”
夏天无见他只是担心这个,故意佯装不悦道:“我早已将你当作是朋友,你竟待我这般客气吗?”
任青挠头,他这时候终于才像是一个青年人,而不是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不好意思,却也实在是不擅长客气,只能沉默。
夏天无按住他的肩膀:“你便安心留在这里,等到你养好伤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们也可以放心。”
任青低声道:“多谢。”
夏天无笑道:“这有什么可谢的,你看他,”他指着曲冬凌:“你学学他,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
任青在这里留了很久,一开始他身体不好的时候还好,等到他身体好些了,夏天无又开始操心他的成天在酒楼憋着,会不会闷得慌。
后来等到外面的喧闹平息了些,关于那张榜单的事彻底被新的热闹取代,再没有人那么盯着曲冬凌了之后,他便干脆带着这两人满江南的游玩。
江南美景,最能疏解内心了。
等到任青伤势好转可以离开了时候,一同告辞的还有曲冬凌。
“你走什么啊?不会又要去惹什么麻烦吧?”夏天无警惕地看着曲冬凌,总觉得这家伙离开江南出去转一圈又会搞出什么大事。
曲冬凌挑眉:“我什么时候惹事了?还有你那是什么表情?我惹事你不该开心才是吗?”
夏天无嫌弃地盯着他:“我开心?你不要信口雌黄!”
曲冬凌慢悠悠地帮他回忆:“你敢说你贴出榜单那几天生意不好?”
夏天无哽了一下,他当然不敢,他简直不是那几天生意好,他是这一阵子生意都好得很!堪称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典范。
当然,大头收入当然不是酒楼的正经生意,更多的还是他的副业生意,出售消息。
夏天无理不直气很壮:“但你惹事我难道不也跟着提心吊胆!”
曲冬凌:“成吧。”
他难得还有良心的安慰:“放心,这次是帮人做事,背后有人撑腰。”
夏天无怀疑:“谁?”
曲冬凌手腕一转,翻出自己的折扇,随即便遥遥一指,便趁着夏天无转头看去的时候,转身离开了。
夏天无不解地看了过去,正好看到自己酒楼门口那张已经有些损坏的纸张,那上面赫然是一个名字。
顾清梵。
曲冬凌的消息灵通,这当然是一件江湖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他的消息灵通到什么地步,江湖对此的评价却是众口不一的。
有的人已经将他神化了,觉得他无所不知,凡是天下间发生过的事情,他仿佛都知道一般,有的人却认为他哗众取宠,不过是消息灵通一些,却将自己弄得仿佛多厉害一样。
对他的消息情报有些了解的,大抵也只有他的朋友。
他们和曲冬凌接触多了,大抵就能看出一些他的消息范围。
虽然有些神奇,但是对于一些已经发生了的事情,无论过去了多久,曲冬凌便能知道,哪怕知道的不甚详细,但是能知道一些事情,便已足够不可思议了。
顾清梵也因此才会将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托付给曲冬凌。
他想请曲冬凌帮他找一件东西,一件并不属于他,但对他十分重要的东西。
“你对我师父了解多少呢?”
曲冬凌去拜访顾清梵的时候,就看到了他屋前屋后那大片的土地。
曲冬凌头皮发麻,人家隐居种豆南山下只是意思一下,顶多就是供养自己,这家伙为什么真的这么实在,一口气种了这么多地!
哦,当然是因为其他人种豆南山下是真的自己种,而顾清梵……他一开始也是自己种的,并且种的也并不多,但总有人不长眼会惹到他头上。
或者是惹到了附近城池中的百姓。
顾清梵实在是个恋家的人,他隐居都要选在自己家附近,并对附近的百姓十分照顾。
这就导致每每有江湖人在城内犯了什么事,掀翻了什么摊子,误伤了哪个百姓,他们就要做好准备,会亲自见识天下第一剑的准备。
他们虽然犯错,但是终究是罪不至死,于是顾清梵便会将他们带回来,让他们亲自体会一下百姓的艰辛。
也因此,这片田地便越来越大了。
曲冬凌很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变成小苦力中的一个。
他自从走进来后,放在胸口的手就没放下过,他这苦肉计都不用装的,毕竟他真的受伤很重。
听到顾清梵的问话,他便点头:“沈前辈大义,天下有几人不知?”
前朝末年时,政务一塌糊涂,军事更是一言难尽,掌权之人只顾得上内部争斗,对于边军早已经无暇顾及。
各地边军大部分已经自给自足,后勤完全得不到保证,对于蛮族入侵,若是小股部队侵扰尚且有阻挡之力,但对于蛮族大军叩边,他们又该如何?
朝堂上的官员哪里顾得上边关的厮杀,他们争权夺利还来不及呢。
也因此,当蛮族大军叩边的时候,纵然守城的将领竭力率军抵抗,一次次八百里加急给京都传信,却都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毫无音信。
城墙已经被将士的鲜血染红,尸体无暇收敛,日夜不停地厮杀让人麻木,手都要握不住长枪。
可是前路茫茫,攻城的大军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们的援军不知道何时才会到,城内的粮食都已经要耗尽,若是一直这般下去,他们迟早会撑不住的。
沈迁不同于他那喜欢宅在家中的徒弟,他浪迹天涯,每走一处便会停留一阵子,赏美景也赏美人、
蛮族叩边的时候,他正在边关,他很少会和官府有什么接触,如他这般的人,只会喜欢自由自在的人生,官府终究束缚过多,他与对方接触,便会感觉浑身不自在。
此时的他却站在那位将军身边,遥遥望着一望无际的蛮族大军。
那位将军请求他帮忙再去送一份信,送到京都,他依旧是不死心的。
他守住的是边关要隘,若是真被蛮族攻破,背后再无阻挡,附近的几座城池怕是都要遭殃。
沈迁当时只是叹气:“将军送出去的信毫无回音,这还不能让您死心吗?”
将军沉默,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只是,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
“还劳烦沈大侠为我送一封信。”将军的声音沙哑,他已经许久未曾好好休息,如今的状态也实在算不上好。
送信又能有什么用呢?
沈迁终究还是没有去送那一封信,与其将时间浪费在这里,倒不如去做一件更重要的事。
都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若是不真的看着边关城破,他又怎么对得起那一声声“沈大侠”。
他不懂行军打仗,不会带兵作战,却唯有一身武艺,堪称独步天下。
他虽不知道该如何带兵,却也懂一个道理,擒贼先擒王!
谁也不清楚这位武功天下第一人的沈大侠是如何穿过万军进入到营帐之中的,谁也难以数得清这一夜他到底杀了多少人。
沈迁一辈子堂堂正正,未曾做过一次阴诡之事,谁能想到呢,他最后竟是做了刺客,还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刺客。
剑客的衣服从来都是干净整洁,或许沾染过鲜血,却从不见尘埃。
只是最后,却白衣染尘,再不复从前。
蛮族大军本就是东拼西凑而成,内部的分歧能压下还要靠利益粘合,可如今,各部的首领死了大半,能指挥的人都成了沈迁的剑下亡魂,他们便是想要继续攻城,一时半会儿也选不出指挥的人。
边关的将士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一次次的求援之下,虽然未曾等到朝堂的支援,却终究有人愿意伸出援手。
只是可惜……
曲冬凌说沈前辈大义无人不知,的确如此,边关将领在情况稳定之后,为沈迁办了一场葬礼,一封他亲手写的讣告,字字泣血,字斟句酌,只担心自己无法写出剑客侠义。
他们该知道他,他们必须要知道他。
“我想请你帮我找师父的剑。”
曲冬凌一惊,沈前辈的剑?
顾清梵大抵能猜出他的吃惊,很少有人能听到这消息之后还能平静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师父的剑要么就该在边关,要么便该在他手里。
可少有人知道,那本来被剑客视为生命的剑如同它的主人一般,下落不明。
曲冬凌带着这个让他震惊的消息离开了顾清梵的住所,在江南期间他当然也没有忘记打探这方面的消息。
只是事情发生的时间毕竟已经过去了太久,想知道一些消息太难了。
最终曲冬凌还是等待自己伤好之后,亲自走了这一趟。
第35章
沈迁当初死在乱军之中,以当时边军的能力,他们并没能成功找回对方的尸身,举办葬礼也只是弄了衣冠冢。
但是剑对于剑客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东西,况且沈迁的剑也绝不会什么无名的武器,伴随着他在江湖中扬名,他的剑也被增加了一重又一重的光环,成了天下间少有的神兵。
更何况顾清梵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虽未曾有机会比较过,但他的武功想必并不比沈前辈弱,在这种情况下,沈前辈的剑不在他手中,他又怎么不会寻找?而以他的武功,想要去寻找,又有哪里是他去不得的?
也因此,曲冬凌从未想过这把剑竟然至今下落不明。
直到顾清梵亲自拜托他,去寻找这把剑。
“我请你找这把剑,并不需要你将它带回来,只是要确定他的位置。”
顾清梵语气平平,并没有半分波动。
“师父一定也不会想要自己的剑被束之高阁,若是他能落在某个有缘人手中,也不妨是一件好事。”
曲冬凌有些不解,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去找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顾清梵垂眸:“确实,本来我并没有注意,只是最近那位将军的后人带着一封书信找上了我。”
曲冬凌洗耳恭听,想知道那位带来了什么消息。
顾清梵声音微沉:“他信中说,师父的剑可能在蛮族手里。”
他的师父性格自由散漫,绝不会愿意自己死后,他的剑被一些人收藏,作为一件藏品再不见天日,剑客的剑本就只有在合适的人手里,才能闪耀光芒。
因此顾清梵之后也未曾以收敛遗物的名义,去搜寻过剑的下落。
只是唯独这点,是不能忍受的,那把剑可以在任何人手里,却唯独不能在那些蛮族手里。
“沈前辈当初斩首蛮族将领,本人亦是……”曲冬凌顿了一下,没有直接说,“按理来说,沈前辈的东西确实可能落在了蛮族手里,你们当时没有查探吗?”
顾清梵摇头,说道:“传言有误,实际上师父当时并不是死在对方军中的,他是离开敌军营帐之后,伤重不治,在路上去世。”
曲冬凌都惊了一下,沈迁沈前辈的武功究竟有多高?闯入对方军中杀死数位高层之后竟然还能离开。
顾清梵并没有为曲冬凌解释太多。
那场战斗背后本就有太多运气成分,想必他们自己都没想到竟然能有这么顺利。
曲冬凌就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江南,他要去边关亲自走一走,只有他亲自走过的地方,他才能知道更多的消息。
而顾清梵早就先他一步,去同那位老将军会面,他在战乱的时候选对了追随的人,如今虽然自己已经不在领兵,却也备受尊荣恩宠,家族在朝堂中占据一席之地。
等到他同那位老将军确定好消息之后,也会亲自去往边关。
只是曲冬凌心中还是有一丝疑惑的,那位将军是如何知道沈迁前辈的剑出现在了蛮族呢?若是他早就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才回给顾清梵送信?
而这一切等他到了边关的时候,他便全部知晓了。
此时天气已经入秋了,早没有了之前那般炎热,这座坐落于边关经历过无数战乱的城池,在白天与关内的城池也没有什么分别,都是十分热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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