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米洛无视黑蛇的存在，回首从背包中掏出纸，替莱尔斯按住鼻子，“没事吧？”
感觉着脸上的触感，莱尔斯不得不看向安米洛。
安米洛不是他的幻觉？
安米洛真的在这里？
安米洛回头看向加布里，“你们队里有医生吗？”
他知道这个阶段做任何事都已经毫无意义，但还是不甘心。
“没有……”加布里苦笑，“原来是有的，但遇到危险后分散开了。”
安米洛回过头去继续看向莱尔斯。
莱尔斯正看着他，像是正极力分辨他到底是人还是幻觉。
安米洛不敢去看莱尔斯的眼睛，他侧过头去看加布里一群人，“我们掉下来之前曾经在附近的山脉中听见了枪声，应该是军区的人。”
“他们出去了？”加布里讶然，旋即又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们知道那球的事吗？”安米洛道。
现在地下的情势这么复杂，至少得有人把这消息带出去。
加布里摇头，“我们是在找到那球之前分开的。”
想到什么，加布里立刻再补充，“这地下所有水都有问题，包括我们自己带进来的。”
“我们自己带下来的水也？”那条地下河有问题安米洛已经知道，但他没想到他们自己带进来的水也会出问题，那些水在打开之前都是密封的。
“应该是真菌或者比真菌还要更细小的东西，它们会在水里大面积滋生，我们身体里也有水，一旦沾染——”加布里顿了顿，回过头看向一旁伤得比较重被放在地上的三人。
安米洛也看去，之前离得远再加上四周太黑，他看得并不清楚，只知道一群人或多或少都受伤，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伤得重的几人几乎都缺胳膊少腿。
拉胡尔小心地打开其中一个人被防护服裹着的右手。
衣服下，那人整只手臂从指尖的位置一路往上烂去，一路烂到胸口。
情况最严重的手指已经露出骨头，因为连接着指骨的软骨和经脉也烂掉，好几节指骨都已经不见。
加布里把防护服挪开这会，一堆烂肉滑落，让整个山洞内都充满血腥的味道。
莱尔斯也在，加布里只让安米洛看了一眼就快速把那人的防护服重新拉上，这种情况下那人要是直接死了倒是件好事。
安米洛朝着那人的脸看去，隔着防毒面具安米洛无法看见他的脸，但从他放松的身体来看应该并没感到痛苦。
安米洛立刻想起博瑞那张脸。
博瑞应该是在掉落的途中伤到了后脑勺，进入水中后那些东西顺着伤口进入了脑子，然后就变成了他看见的那样。
“我们应该是都出不去了。”加布里突然来了一句。
安米洛怔了一瞬。
加布里苦笑，“上一批活着出去的三个人刚开始都好好的，但很快就出现症状，我们进来之前都没找到治愈方法。”
“因为这，我们这次进来特意带了防护服，但还是出现这状况，那些东西有办法突破防护服。”
“……”安米洛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他被卡斯带进13号异界之前，就是在替那些人收购生命之草。
加布里这个“我们”里面，也包括了他？
真菌和毒不同，小家伙能抗住毒，真菌呢？
他并没穿防护服，掉下来之后还踩着水走了一段路，如果穿着防护服都跑不掉那他……
安米洛不敢去看自己的鞋是不是一片血汪汪是不是已经烂得只剩骨头，注意力却不受控制地下移。
因为两只鞋都湿透，他脚冰冷，几乎感觉不到脚趾。
卡斯他们还下了水……
“你们都是假的。”
安米洛正走神，莱尔斯的声音就传来。
所有人都回头看去。
莱尔斯眼神又已变回之前的冰冷。
安米洛不可能是真的。
安米洛没有跟进来，安米洛不会死。
这一切肯定都是他想象出来的，肯定都是假的。
安米洛笑笑，“没错，我是假的，他们和我一样也都是假的，所以他们才能看见我才能和我说话。”
没想到安米洛会这么爽快就承认，莱尔斯眉头皱起。
“你把我关在13号异界裂缝那边了，关在地下的，你不记得了？”安米洛问。
莱尔斯不语。
得到满意的答案，又盯着安米洛看了会，想想，莱尔斯索性闭上眼不搭理。
他就知道，安米洛是假的。
安米洛拿下按着莱尔斯鼻子的手，血已经不流了。
安米洛把纸扔掉，又拿了新的纸替莱尔斯擦了擦脸。
莱尔斯一动不动，一切都是假的。
做完这些，安米洛再回头时，加布里一群人都正复杂地看着他。
安米洛笑笑。
他之前一直希望莱尔斯知道他是真的，现在却不这么想，如果他们真的已经出不去，那他宁可莱尔斯觉得他是假的。
“你说你们是掉进来的，你们进来裂缝多久了？”看出安米洛的打算，加布里转移话题。
“两天一夜。”
“两天一夜？”加布里眉头皱起，他身后一群人也骚动。
“怎么？”安米洛不解。
“我们进来地下的入口距离裂缝最少都有半个月的路程。”加布里道。
“也不是没有可能，进来之后我们一直在逃，如果逃跑的方向正好是裂缝的方向……”
“如果是这样，那裂缝附近不就已经有这东西？”
一群人立刻看向安米洛。
“7号异界裂缝已经被袭击被那些蚊子失守过一次。”安米洛指了指头顶，“莱尔斯也是因为这才从13号异界出来。”
加布里面色一时间极为难看，安米洛之前说了莱尔斯暴走的事，但并未说7号异界失守的事。
安米洛看去。
加布里道：“那些蚊子和水里的东西都是从那个新异界中出来的，第一批人进来的时候水里那东西感染的范围还远没有现在广，几乎只在那新裂缝附近，那些蚊子也还没出现……”
安米洛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
不止那些蚊子繁殖速度快，水里那东西亦是如此。
那新异界出现一共也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谁也不知道那里面还有多少其它东西，再这么继续放任下去，7号异界迟早完蛋。
“现在怎么办？”
“必须尽快出去，让外面的人运炸/药进来。”
“炸药真的有用吗，万一……”
“那也比就这样傻等着好。”
“……真的来得及吗？”
“那些蚊子。”其中一人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
安米洛看去。
“你们如果是从上面掉下来的，那就是说上面已经没有遮拦。”那人朝着头顶看去。
安米洛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之前那些蚊子应该是从什么洞口飞出去的，当时飞出去的应该不多，至少比起那个新异界中的蚊子绝对不算多，可现在整个天花板都不见……
他们现在连出去的路都不知道在哪，更何况赶在那些蚊子之前出去，
就算出去了，万一7号异界再次失守，他们又该怎么把炸/药运回来？
更何况毁掉那颗黑球到底有没有用也还是未知数。
无人说话，有那么一刻似乎连空气都凝固。
如果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呢？
“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加布里起身靠近防水布，从缝隙看出去。
防水布掀开的瞬间，嗡嗡声如潮水般涌来。
越来越多蚊子向着这边飞来。
发现一旦越过山壁往前就会死掉后，不少蚊子顺着山壁向着两侧扩散，也有不少向着上方而去。
“只能走那边了。”加布里看向莱尔斯他们来时的方向。
那边充满毒气，虽然对于他们来说同样危险，但至少躲避开了那些蚊子。
一群人都起身。
安米洛亦背上背包。
莱尔斯一动不动。
安米洛头痛，琢磨该怎么哄人，“莱尔斯……”
莱尔斯闭着眼并不搭理。
“就当是陪我，好不好？”安米洛软软道。
莱尔斯毫无反应。
就在安米洛都开始琢磨要不要把人打晕扛走时，莱尔斯开口，“新裂缝在哪边？”
加布里道：“那些蚊子来的方向。”
莱尔斯一动不动，就仿佛他刚刚的话是众人的错觉。
就一群人说话这会儿，向着两边飞去的蚊子都已经到达山壁附近，它们全部向着上方而去。
莱尔斯睁开眼，他起身，“带我过去。”
安米洛伸手搀扶。
加布里一群人对视一眼，有些不明白莱尔斯想干嘛。
安米洛却已经明白他的打算。
莱尔斯的毒对那些蚊子有效，如果他能守在那新异界的裂缝口，应该能给他们争取到不少时间。
就算已经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幻觉，他也没忘记自己的身份，就如同当初的14号异界。
“嘶……”
挂在莱尔斯肩膀上的黑蛇吐吐信子。
它可厉害了。
加布里一群人一脸茫然。
“我们分开行动，一部分人带我们去裂缝，一部分人继续往前去外面……”安米洛清了清嗓子，把莱尔斯的打算说了一遍。
知道莱尔斯愿意帮忙，一群人都松了口气，脸色也同时复杂。
加布里深深看了莱尔斯一眼后，回头和几人商量起分队的事，知道裂缝和那颗黑球所在地方的就只有他们几个。
安米洛并未去关注他们在说什么，只看着莱尔斯。
片刻后，一群人商量好。
其他人都离开，只加布里留下带路。
安米洛收回视线，把背包背到身前后，在莱尔斯面前半蹲下，“我背你。”
莱尔斯从旁边绕过。
安米洛直接把人拉过来背上。
莱尔斯试图下去，但他走路都已经开始费劲。
挣扎片刻也没能下去，他只得放弃，不过即使如此他身体还是绷得笔直，不愿意把脑袋靠在安米洛肩头。
加布里看看两人，主动到前方去掀开防雨布。
离开山洞，其他人快速向着毒气中跑去，安米洛跟着加布里向着豁口而去。
他们一出去，头顶那些蚊子就向着他们而来。
“嘶！”黑蛇从莱尔斯肩膀上下滑，到前方带路。
黑色雾气从它身上溢出，量虽然远比不上之前身体巨大时，但也已经足够。
靠近的蚊子向着下方跌落。
靠近豁口，加布里先一步上前，时不时回头拉安米洛一把。
翻越整片废墟，足足花了半个小时。
翻过山壁到达对面时，安米洛已经一头一身的汗。
“放开。”莱尔斯声音从后方传来。
安米洛没搭理，站了会儿后继续往前。
加布里看看安米洛再看看莱尔斯，默默带路。
安米洛最开始就是掉落在山壁这边，这附近他熟。
一边跟着加布里走动，安米洛一边转动脑袋试图寻找到泽维尔一群人，但看来看去也没能在周围看见人影。
无法找到，安米洛只能集中注意力赶路。
泽维尔他们发现情况不对肯定会想办法，泽维尔和西奥多都很有经验，肯定会想到办法的。
一路走走停停，二十多分钟后他们才总算走出那片剑山，到达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段。
这边地下河汇聚成一个中小型湖泊，湖水斑驳，水光照亮山壁。
那些蚊子太多，依然无法看清上方的天空。
在水边找了处相对平缓的地方休息了十分钟后，三人继续。
再次走动，莱尔斯自己走了一段。
十来分钟后，安米洛再次把他背上，这次莱尔斯没再拒绝。
再次醒来后他的状况明显在持续变得糟糕，就这片刻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
一路走走停停大概四个小时后，前方带路的加布里停下，他指向右前方的山壁。
安米洛朝着那边看去，第一眼时没能看清，第二眼再看去时才发现那边山壁脚下的位置有个巨大的球体。
那球体异常圆润，通体漆黑，有三分之二的地方都镶嵌在了山壁和地里，和这山谷格格不入。
他们并未在那边停留太久，很快便继续往前而去。
五分钟后，他们在前方看见一道裂缝。
那道裂缝和他们所在的世界一样漆黑，如果不是加布里指给安米洛看，恐怕他从旁边走过都未必能发现。
又是两分钟后，他们到达裂缝前。
裂缝在和那球同一侧的右边山脚下，但和球不同裂缝并不靠墙，它虚空而立，是一个扭曲的菱形。
他们到时，附近一片到处都是蚊子，几乎到了密不透风的程度。
安米洛朝着裂缝里面看去，里面也是同样的情况，那些文字密密麻麻无处不在，他只在一片漆黑中隐约看见一些灌木和若隐若现的山脉。
“莱尔斯。”安米洛把莱尔斯在裂缝前方一块平坦的石头上放下，又把背包取下让他靠着，莱尔斯意识已经有些模糊。
莱尔斯朝着周围看了看后，看向黑蛇。
受莱尔斯影响，黑蛇反应也有些迟缓，直到莱尔斯看去才反应过来要下去。
它才动，安米洛扶着的背包就是一沉，它变回之前在13号异界的大小。
它之前整个盘踞在莱尔斯身上，突然变大，整只直接压在莱尔斯身上。
安米洛也顾不上它身上的毒是不是随之变强，赶紧托起它的身体帮着它下去。
离开莱尔斯的身上，黑蛇看了看莱尔斯，正准备向着裂缝而去，身体就再一次变化，这次它变得更大。
黑蛇距离他们还近，突然变化，安米洛三人直接被挤向一旁。
好在黑蛇已经从莱尔斯身上下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黑蛇反应过来，连忙向着旁边游去。
随着黑蛇变大它散发的毒气也随之变多，附近那些蚊子开始大量死去，那也让它们变得躁动不安，不少向着他们而来。
“嘶……”黑蛇用身体把三人连同裂缝在内盘住，回头呲牙。
“嗡……”
不少蚊子向黑蛇发起攻击。
黑蛇的鳞甲坚硬，根本无法咬破，它们全部向着黑蛇的口鼻而去。
黑蛇张嘴就要咬。
“不能吃，有毒。”安米洛赶紧提醒，黑蛇明显不记得他。
黑蛇张开的嘴闭上，它改用脑袋撞。
安米洛哭笑不得，它倒是一点没变。
安米洛把莱尔斯抱起来向着山壁边缘而去，黑蛇体型太大，发起疯来对他们同样危险。
加布里紧随其后，顺便带上安米洛的背包。
退到角落，安米洛重新把莱尔斯放下后立刻再看去，那些蚊子实在太多，黑蛇不厌其烦，一双眼已经有些发红。
安米洛看向之前钻进他口袋里的小家伙，黑蛇说不定什么时候又变小，倒是就靠它。
“嘭——”
黑蛇一尾巴甩来，打在他们头顶上方的石壁上，震耳欲聋。
安米洛吓了一跳，立刻看去。
这附近并不是那些蜜蜂的巢穴，那些蚊子并未像之前一样团结，就这片刻已经被黑蛇毒死大片。
战况一边倒，黑蛇逐渐猩红的眼却并未平静，反而愈发狰狞，就像是要在进入之前发疯发狂的状态。
安米洛立刻看向身边的莱尔斯，莱尔斯已经临近昏迷。
“莱尔斯……”安米洛就想要叫醒莱尔斯，话到嘴边又改口，“你睡一觉吧。”
莱尔斯无法控制黑蛇，就算叫醒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加布里也发现黑蛇状况不对，但并未说什么。
选择留下，他就已经做好了出不去的准备。
莱尔斯迷迷糊糊间看了安米洛一眼，缓缓闭上眼，他太困了。
安米洛让他靠着自己，那样更舒服。
“嘶……”杀死裂缝附近所有蚊子，黑蛇向着山壁对面还活着的那些而去，要赶尽杀绝。
“你看。”加布里突然开口。
安米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加布里指的是黑球所在的方向，但更偏上的位置。
安米洛看去，那边是一片崖边。
“上面。”加布里提醒。
安米洛立刻再看去，整条山谷两侧的山壁也是山脉的材质，但却并不笔直，反而到处都是裂口，不少地方看着挺深，甚至可能连通向其它地方。
加布里他们之前应该就是顺着那些裂缝走到这边。
加布里指的是一条非常细小的裂纹。
安米洛一路往上看去，眼见都快看不清，就看见一棵草。
那草叶子圆溜溜，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安米洛挑了挑眉，一眼认出它。
生命之草？
安米洛看向加布里。
加布里笑笑，没说话。
安米洛却得出答案。
那确实是。
无数人为了生命之草拿命相搏，现在那东西就挂在他们头顶，他们却连爬上去拔的兴趣都没有。
对于如今的他们来说，那东西毫无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