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一阵无言的沉默,续和看着银色长发的男人收拾好一起向他走过来,那种无形的气势随着拉近的距离越来越清晰,令续和不禁心跳加速。
“你倒是对他忠心耿耿。”
续和听到了琴酒的冷嘲,他平静道,“我觉得这是干这一行……基本的准则吧。”
“他都不着急的事,硬凑上来的你显得很多余。”
续和愣了愣。
他还没思考明白这句话底下藏着的深意,就与琴酒擦肩而过。
续和清晰的看到琴酒牵了牵唇角。
“呵。”
那声笑意续和莫名其妙的听懂了。
那是一种——
我知道他会死缠烂打的追上来的——有恃无恐。
之所以用有恃无恐这种似乎不太恰当的词,也是因为续和在那声轻笑里,那声显露着主人情绪的声线里,体会到了很熟悉的东西——胜利感,犹如打败了类似假想敌般存在的傲气。
这种东西在各种组织里都很常见,因为组织是竞争的发挥地,续和还没跟泷泽生的时候,不少有着“上司亲信”这层身份的同事都对他如此表现过喜悦,因为他争过了另一个人得到了那个位置。
“……所以我是什么角色?”续和懵逼的抓了下头发,“啊……他们两个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瞥了一眼手机,上面没有泷泽生的最新来电了,不禁小声嘟囔道,“泷泽也很奇怪啊……完全不做解释嘛。”
泷泽生有时候觉得语言挺苍白的。
没错,就是他长了那么多次嘴,但是好像基本没有用。
他甚至开始怀疑,难道人长嘴是无效的吗?是无效的吗?!
不,其实还是有效的,琴酒憋这么多天都没告诉他他其实一直没被当本人看过,终于还是在分离的这一天爆出来了,泷泽生要欣慰的给琴酒颁发一个坦诚奖,而头脑风暴过后,他完全get到了对方的想法。
那是一种潮湿的,黏着在心脏上的报复心理。
可是这种报复又几乎称不上拥有实质伤害,大概杀人诛心就勉强占了个诛心。
“任谁都会想报复吧,因为我做了超级差劲的事情。”泷泽生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句,然后伸手接住了从阁楼跳下来的少年。
“果然没错!”在房梁上看到了特殊灰尘痕迹的工藤新一振奋道,“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见他专注的神色,泷泽生顺手把他的领子整理好,用再正常不过的闲聊语气说,“真亏得你能一点儿都不害怕啊。”
黑发少年抬起透亮的眸子,“……嗯?”
泷泽生没有细讲那些普通人面对死人和杀人犯的恐惧,他继续道,“而且你进步好大,现在都已经能独立办理案子了。”
“独立办理案子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我也只是凑巧串联起了关键线索。”工藤新一觉得泷泽生在拿他打趣,“我突然说那案件有疑点估计警察都不会信,所以必须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才行……”说到这,工藤新一忽然抬头紧紧盯着泷泽生。
泷泽生立刻双手比叉,“不,别想让我替你出头。”
工藤新一:“你长了一张精明的脸啊!”
“不干。”
“那我去了。”工藤新一眼神一凝,从泷泽生身旁溜过,“我必须要告诉警官先生真相。”
泷泽生揪住了他的帽子,少年被扯的一个踉跄,茫然的回头看过来,“小心你的脸出现在报纸上啊,太早出名的话夭折得也会更快。”
这句话在旁人听来甚至带有威胁恐吓的意味了,但是工藤新一明白泷泽生本意的担心,他顿了一下,“……这句话你以前就说过。”
“是吗。我不记得了。”
“你老说我身边为什么没有人跟着。”
“有吗?”
“福尔摩斯身边有一个助手华生,福尔摩斯本身也是个成年人。”
“我还说过这种话啊。”
泷泽生轻笑了几声,他的笑声闷闷的压在喉咙里,带着几分散漫和释然,“大概我那个时候还在任务中,所以格外关注这一点吧。”
“任务?”
“成年人要有工作的小鬼。”
“这点我当然知道啦……”工藤新一蹭了下鼻子,“那我走了,你要跟来看看吗?”
“听你的解谜过程吗?”泷泽生想象了一下那场面,重点预想了一下警察忽然发现还有他这么一个在场人物后的应激反应,摇头道,“别让我出去掺和一脚了,我在这里就是为了躲清静。”
工藤新一向他身后看去,那是用一道矮门隔着的庭院,如今门开着,他还能看到坐在摇椅上的下属K。
下属K的外表极具欺骗性,更何况她似乎还腿脚不便。
察觉到视线,下属K对他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工藤新一凭直觉感知到这位老者并不如表面那么温和无害,但他对泷泽生的信任足以他什么都不询问试探。
因为——
工藤新一在转身前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泷泽生年轻的脸。
这张脸连烧伤都没有,真是不可思议。
可青年当初明明为了救下他闯入了火海,周围都是高热和浓烟,工藤新一记得自己的眼睛被熏得泪流不止,低头抹去眼泪的时候倏然觉得额头上有水滴落下,而在被抛下高楼掉入救生袋里之前,他清晰的,即使是混着纷杂的燃烧声和风声都清晰的听到了一句——
“活下去吧,小侦探。”
“我的使命才算是完成了。”
之后这人就返回了火海,来不及有更多的救援,那层楼都被剧烈的爆炸吞没了。
泷泽生是怎么活下来的?工藤新一到现在也完全没有想明白,不过暂时没想明白也无所谓,因为在这之前,他发着高热做的噩梦可都是碧眸青年逃无可逃避无可避被烧成灰烬的模样。
以至于后来,工藤新一连泷泽生的脸和名字都记不清了,唯独记得他走入火场时的决绝。
因为不明白。
完全搞不清楚。
——那副模样,和求死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啊……”在这处偏僻的庭院里,察觉到了什么的泷泽生说,“因为看到了一个人一心求死自己却无能为力,这个小侦探一直承受着噩梦般的压力……我该不会给了他很大的心理创伤吧。”工具人职业病让泷泽生下意识关注起了工藤新一的心理状态,但是很快,他耸了耸肩,“但是那小鬼明显比我想的还要坚强。”
下属K在工藤新一走之后开始收拾东西,她整理出来的物件看着特别邪门诡毒,扎的小人都算是可爱的,剩下似乎还有人类的肢干,婴孩的头颅,动物的毛发……
泷泽生沉默的看着,不发一言的计算着她做过的事。
够她死刑三次的了。
事情办完后就处理掉吧。
如此想着的泷泽生催促道,“太阳都快落山了,我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你是想我和警察同时出门撞上吗?”
下属K最后整出了个大行李袋,“这些可都是制作咒具可能用到的道具。”
泷泽生替她扛起东西就走,他们避开前院的警察,从后门走了出去,那里停着泷泽生的车。
下属K见到那辆车后双目圆睁,颤抖的伸出去了一双手,“这个光泽,这流畅的线条,这难道就是最新款的~~”
泷泽生:“啊?可能吧。”
“你竟然开着它来见我?!”
泷泽生:“……”
除了单纯的杀人取乐的疯子,大部分咒术师成为诅咒师都是为了钱,有了钱就喜欢时髦的消费一些平常人不接触的商品。不是有句话说吗,奢侈品是为了让有钱人的货币流通,泷泽生至今为止的人生里几乎都带着把钱当作一串数字的心理。
因为和其他的相比,靠钱生存竟然是最简单的。
开车的这回不是泷泽生了,尽管泷泽生不在意上下级之分,但不在意和不遵守这种职场规则是两码事,被其他属下看到要传好一阵子风言风语。
而下属K明显非常激动,甚至想在这荒郊野岭来一段飙车演绎,她还问泷泽生,“可以把车子的顶棚打开吗?”
泷泽生:“你不怕中风吗?”
“不要小瞧老人家啊。”
而就在他们即将展开一段诡异的兜风之旅时,不管是泷泽生还是下属K都感到了不对劲,他们预知危险的雷达让他们的四肢比大脑还要迅速,连互相招呼一声都没有,干脆利落的跳了车。
就在他们落地的下一秒,车子爆炸了。
冲天的黑烟翻滚,泷泽生啧了一声,瞥向他的新下属K,“你干的?”
下属K,“我不干这么没品的事情。”
泷泽生:“天天暗地里给别人下诅咒的家伙就不要自称道德高尚了。”
他没有再看一眼汽车的残骸,打电话给了续和,在电话还没有接通的时候,泷泽生近乎恼火的骂了一句,“傻逼续和,在这种地方掉链子。”
估计是组织在权利变更初期残留下来的前代影响,即内部矛盾。
车子被人动了手脚,还是在泷泽生不知情的时候,而他平常对自己的车完全不上心,今天可以说是第一次单独开出去。
回想起刚刚下属K在开车过程中的一举一动,泷泽生趁着夜色朝着远处唯一的电车站走去,“要么是触碰了特殊位置触发了炸弹的倒计时机关,要么是给炸弹装了个温度感应装置,分贝触动机制,感觉后者的可能性更高,因为马达在长期运作时绝对会高热,而要是飙车……那便是在人少的公路上,很少概率会波及到的无辜人群。”
听到他这么说的续和连忙在脑内寻找着可疑人员,“我记得……管理武器库的人有……”
他一边听泷泽生交代细节,一边冷汗津津的小声呓语,“……如果是我在驾驶位上呢?”
泷泽生正好到了车站牌,此时站在自动贩卖机前陷入选择困难,闻言不明所以的回道,“你刚说什么?”
被上司提问的下属本能的提高音量重复了刚刚的话,“我是说……如果是我在驾驶位上呢?”
泷泽生立刻明白了他在顾虑什么,下意识道,“那也没关系,因为我会救下你。”
他随便买了个蜜瓜苏打,完全没有给下属K也买一瓶饮料的打算,“你焦虑这个,还不如想想自己到底是被哪个信任的家伙卖了,那人能轻易的接近你还对我的车动手脚哎。”
可续和没有听他的敲打挖苦。
他被泷泽生轻描淡写的“没有关系,因为我会救下你”给惊到了。
在绝大部分组织里……不,应该说是在里世界,所有□□的宗旨都是保护首领,从来没有首领保护下属的说法。
……或许意大利那边有例外吧。
续和神经质的蜷了下手指。
他更不可思议的是……泷泽生说出那句话时的坦然和平淡。
就好像,我会救下你,这是一件多么稀疏平常的事情。
我很强,救下你是应该的,你在想什么蠢事?
“所以你原本就是一个平和的人吧……”续和忍不住在挂掉电话后小声嘟囔,“感觉似乎心情好了一些,是因为什么呢?”
等待最后一班电车的泷泽生坐到了下属K的身边。
他揉了一把自己此时黑漆漆的头发,对着反光的玻璃还有些不适应现在的形象,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饮料。
空闲的时候,他会很容易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大概是因为人越压抑什么什么便越膨胀。
“你并不喜甜吧。”
下属K不甘寂寞的搭了话,“是因为六眼才改变了自己的饮食习惯吗?”
泷泽生把发直的视线收回来,瞄了一眼电子时钟,“我们不是可以毫无芥蒂的聊私事的关系。”
“我记得前阵子发生了一件可以说是让整个咒术界都震荡的事情。”
“是吗,那咒术界好脆啊,震了一震是吧。”
“六眼杀掉了几个高层。”
“那不是很平常的事情吗。”
总是说要铲除烂橘子但一直没有做的五条悟被打压至此,反击也是在被逼着退入死线后。
下属K平静道,“六眼暴怒是因为过咒怨灵的封印。”
泷泽生牵起唇角,没个正形的将手肘撑在膝盖上抵着脸颊看向她,嗓音带着冰冷的戏谑,“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你想说什么,那个过咒怨灵和我是什么情况对吗?”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泷泽生就意识到了。
这个世界有两个“他”。
难以形容的bug。
那具穿越局克隆出来的复制体还在那里。
想想甚至有些恶心。
泷泽生一直没动那具复制体,因为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那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样貌,可能从物质层面上来说也是一模一样的,否则五条悟绝对能看出来端倪。
“我听说那个过咒怨灵最近有情况。”下属K说道,“别管我从哪里听说的,我也有获取情报的渠道。”
“渠道给我。”泷泽生干脆道,“这是你向首领表露的诚心,K。”
下属K沉默了一瞬,“晚些我会将他的联络方式给你。”
“感觉很有可能是辅助监督这样的角色啊。”
“你看过再说吧。”下属K眨了眨眼睛,稍微别过脸去错开泷泽生的视线,“那只过咒怨灵近期有苏醒的迹象,而你……”
她用一种发现了真相的晦涩语气说道,“你才是真正的‘泷泽生’吧。”
“真正的泷泽生一直藏在暗处,看着那场感天动地的闹剧上演。”
泷泽生:“……”
“或者说,是他亲手策划了那出戏,想发展处令六眼崩溃发疯,以致孤立无援,被人类抛弃的结局。”
泷泽生:“………………”
泷泽生凝滞了一瞬,随后忽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对,哈哈,对,我才是真正的泷泽生。”
下属K越发觉得自己已经探明了事情的本质,“你想要报复六眼,报复五条悟对吗?”
“噗哈哈哈哈哈……!”
下属K见青年笑得甚至直拍大腿,情绪也不免高涨起来,“你要报复五条家,报复整个咒术界!我猜得果然没错!那种地方怎么可能会孕育出那么纯粹的情感。五条悟身边那个一心一意的家伙,是他用执念筑造出来的假货。过咒怨灵,说到底就是咒术师用咒力强行捏合出来的产物,掺杂着咒术师的幻想和那么一两缕真实的灵魂。”
她所说的一切泷泽生都没有否认,反而笑得如同终于有人理解自己一般开心,下属K激动的站起了身,“果然如此,果然如此!这才说得通。被五条家的替死计划害死的泷泽生怎么可能还会对六眼死心塌地!”
她跟着了魔一样,瞳仁里燃烧兴奋的火焰,犹如狂热的追寻着什么。
泷泽生的笑意倏然停止了。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下属K,这位……能够说是所有他收服的诅咒师的缩影的人。
他的沉默如同默认,他的冷淡就像心如死灰。
他像是被磋磨已久,从地狱回来,凝聚了所有的怨恨蛰伏着复仇的勇者。
他冷下脸的气势如此诡谲危险,神秘且强大。
下属K颤抖的,单膝跪了下去。
这才是——她想要追求的人!
这才是——她渴望看到的乱世!
复仇,将一切捣乱,向五条,御三家,咒术界,发起最猛烈的进攻。
这些由五条悟的“挚友”来做再合适不过,因为泷泽生从小就生活在那种地方,因为泷泽生最熟悉那种地方,因为泷泽生能够轻而易举的站在五条悟的身边,将利刃捅进他的身体,将那双可恶的眼睛挖出来!
泷泽生垂下眸,连唇角也耷了下去。
“我会全力助你。”下属K说道,“全力助你!”
泷泽生咬了咬后槽牙。
他转头上了驶过来的电车,顶着一张高冷的脸,保准谁都猜不透他的心思。
他这张脸还是太出名了,就和五条悟一样出名。
建立第三方的动机被如此误解也理所应当。
理所应当……
泷泽生觉得自己脑内的神经正在抽搐,因为他听到了有人在叫嚣着杀死悟。
但是旁人的误解并不该被他放在心上,就算他们抱着最大的恶意揣摩这他对悟的心思,也不该被他耗费心神去在意。
泷泽生找到空位坐下,盯着对面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的影子。
黑发青年坐得板板正正,玻璃模糊的倒影并不能清晰的折射出他的表情。
这种误解存在并不算坏事……甚至可能会为他吸引来一直对悟虎视眈眈的敌人,说不定那个真正在想如何搞垮悟的家伙还会觉得他这位新生的战友很有潜力。主动抛来橄榄枝。
反正除去对悟的感情被曲解之外,泷泽生的目的还是很明确。
他要把橘子们都换掉,把总监部洗成自己的一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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