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生捏着子弹,对续和说,“如果这个东西成为咒具,即便是最低等级的咒具,都能对咒灵具有杀伤性。”
续和低垂着眉眼道,“你要找的那位诅咒师……我们查到了他最后出现的地点。”
啊,那位诅咒师。
泷泽生在暗网里找到的,专门接委托制作咒具的人。
他虽然学习过制作咒具的原理,多少也成功过几次,但是让他把时间浪费在批量生产咒具上是打工人的思维,老板就应该花钱找人创造价值。
特殊咒具总是需要遗体,性命作为代价,但泷泽生没想搞那种玩意儿。只要普通的,能让那群没有咒术,连辅助监督的水平都达不到的属下们能看到咒灵,汇报咒灵的形态,像打怪游戏里的npc那样对着诅咒扫射就好。
不,或许他现在暂时不需要安全屋了。
因为需要他动用安全屋的威胁已经除去,他现在就算是大摇大摆的开着兰博基尼上路都只会引来路人的口哨声。
琴酒第一次看到他的车时,还说了一句他的品味真是骚包。
但是兰博基尼是从前代首长那继承下来的,成员们都觉得很拉风很气派,泷泽生对车没有什么感觉,能开就行。
于是泷泽生马不停蹄的要去见见那位能够制作咒具的诅咒师,在离开前,他似有预感,叫续和照顾一下琴酒。
连轴转的几天,完成了离间任务的续和几乎跟他寸步不离,对泷泽生的认知逐渐从“他似乎很好说话”变成了笃定的“他很好说话”,所以日常交流都大胆了一些,态度甚至偶尔会流露出亲昵。
“……我觉得我也没什么好照顾他的。”续和情不自禁的吐槽道,“他伤都好了七七八八了,一个能打我俩。”
走到汽车边的泷泽生把他从驾驶位上薅下来,“你看看我能不能一个打你俩。”
续和:“……”
续和:“泷泽大人,这次真的不需要我跟着您吗?”
“你跟去了没准就被人拿刀抵着脖子来当威胁我的筹码了,我这次见的人和之前那几位民间术师不一样,珍惜自己的小命吧。”泷泽生坐上了驾驶位,利索的系上了安全带,“还有,别忘了我交代的任务。”
说完他驾着显眼的车驶离,续和随意的挥手扫了下无形的尾气,去了泷泽生的安全屋。
那个安全屋目前只给琴酒用了。
泷泽生要找的诅咒师,情报显示的最后去向是一个偏僻的村落,坐电车错过最后一班就会迷失在荒野里的那种,但是他今天开了车,所以并不担心时间问题。
到达的时候是下午,太阳都还没有落下,泷泽生熟练的用了“威胁”“恐吓”以及“立下束缚”等手段,将那位老太太的余生都交给了自己。
“总是在这里制造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有什么意思,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坐在院子里,泷泽生的指尖捏着一片掉落的绿叶对着错落而至的阳光,挡在眼前漫无目的的观察着,“你造出来的东西都被拿去干糟糕的事了,从因果律上来看,你惹了不少祸。”
老太太坐在摇椅上,外表看起来实在温和无害,她放下手里扎的小人——它的特征完全符合泷泽生的模样,只不过当场做出来的东西还来得及使用就必须抛弃了——她对着泷泽生说,“那么你呢,这就是你想要的自由吗?”
“哈哈……”泷泽生笑了两声,“你们好像总觉得我身不由己,我的行为由个人意志驱使,怎么会不自由呢?”他扯着嘴角,用泛着冷意的嗓音说,“你们追求的自由倒是通俗易懂,一心想要回到没人管束的时代。不过嘛,时代变了,你们进不了局子,来我这边吧。”
如今已经成为下属K的诅咒师终于止住了战栗的身体,她还在交流着,“你没有被六眼那小子下什么降头吧。”
“欧巴桑,我和悟在大冬天吃冰的时候你好像还伪装成了售货员吧。”泷泽生语气懒散,“接了委托来给我们扎小人,结果因为悟太强了,所以你被反噬到口吐鲜血还要在客人们面前堆起笑容说:牙齿出血了,大家不要担心。”
“……”
这时,院子的另一边传来了嚎哭声。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不是下属K做的,虽然她来这里的原因就是接了委托,但是被泷泽生截胡了。
院子外正停着警车,所以泷泽生躲在这边没出去,他不想被调查,大概是在港口mafia里养成的习惯。
然而这短暂的安静时光被打破了,有个少年找到了这里。
与那双眼睛对上后,泷泽生砸了下舌,“你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呆滞的工藤新一惊喜的喊了一声,“泷泽哥?!”
消失于火海的碧眸青年正闲散的坐在那里,并挑起眉露出了似是苦恼郁闷似是无奈宠溺的的笑容。
“我老是觉得你身边应该再有个人,否则以你的剧本安排来说——真是地狱级的。”
另一边,回到安全屋的续和拿钥匙插进锁眼,开门的一瞬间怔在了原地。
“你要走吗?”
银色长发的青年已经收拾妥当,穿着那声黑色的长风衣,略浅的高领打底衫,几乎要盖过眉眼的帽子,通身的服饰令他的气质立马显得更为生人勿进起来,修长高挑的身材和冷感的面容比起令人觉得冷淡疏离,第一反应应该是觉得他危险,和前段时间的居家舒适感完全不同,续和禁不住想到:这家伙看上去真是他们的同行,跟普通人相比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隔阂……而且就算是轻飘飘瞥过来的眼神也很露骨,露骨的表示我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不管是存在还是命。
某种程度上和刚见面的泷泽大人很像。
“废话。”认出来是常跟在泷泽生身边混的小子,琴酒撇过脸继续对着镜子整理衣服,他把需要拿的东西——枪,通讯设备,望远镜等都装好,然后毫不客气的拿起了放在桌子上的,属于泷泽生的钱包。
续和看着那个钱包,猛地想起里面好像有自己给泷泽生准备的一大叠钞票和两个银行卡,但是算了,泷泽大人好像曾经说过他的钱就是琴酒的钱这种话。
说这话时还露出了一个微妙的,仿佛怀念什么的古怪表情,并嘟囔了一句,“果然来钱快的行业都不是正儿八经的,几个月前我还是打车费都需要节省的穷鬼。”
是的,刚见到的泷泽大人似乎就是个穷鬼。
“你不等泷泽大人回来吗?”续和问道,“泷泽大人去办一件重要的事情了,但是再晚也会在后天回来,一定要这么着急的离开吗?”
他一副下一刻就能出门的架势。
琴酒不是很想搭理他,真要说的话,这人现在是泷泽生的心腹,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种隐秘的,某个难以言说的位置被占走的感觉还是让琴酒觉得心烦。
“他是离了我就会断气的连体婴吗?”琴酒说,“还是说你是他派来监视我的?”
“泷泽大人并没有这个意思……不如说,他从来没有吩咐过我们监视你。”就跟文娱作品里起推动作用的工具人一样,续和很上道的用“少爷用心良苦”的语气说,“他很尊重你。”
“呵。”
那声轻嗤就像在说另一个人的尊重对他没有什么意义。
续和一直没搞懂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有一点很清楚——
“泷泽大人需要你,琴酒先生。”续和站在门边,双手背在身后,以一种并非劝阻般的平直口吻说,“您的存在就像氧气。”
人没了氧气就活不了了。
真是奢侈且过分的形容。
琴酒眉头紧蹙,随后眉尾轻扬,露出一个被膈应到的似笑非笑的表情,“泷泽都没有给我说过这种话,你了解他什么?”
“不了解,只是直观看到的罢了。”续和一本正经道,“我初次见到泷泽大人时是在几个月前的地下拳场。”
组织里从中学时代留下的习惯便是,敬畏能打的强者。
但是续和第一眼看着打斗台上的泷泽生时,只看到了他的强撑。
用这种词形容一个刚刚把对手揍到鼻梁凹陷满脸血的家伙。
但是续和就是感觉泷泽生和这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最显而易见的区别便是,组织里的人都是为了钱而为非作歹暴力成性的人渣,而泷泽生对钱没有那种贪欲。他逛商场时会很自然的走进奢侈品店,那里面一件毛衣就是续和三个月的薪水,他诧异的咂舌,而泷泽生只是娴熟的摸了摸面料,然后嘀咕一句,“这季的新品丑出新的高度了。”
他没有那种暴发户初入贵奢店想要疯狂找回自尊心和虚荣感的豪横,对柜姐的服务也接受良好,不会像续和一样感到些许不自在,而这样的泷泽生同样能轻描淡写的走入破旧的小卖部,买根最廉价的雪糕并且吃得很开心。
他眉眼舒展,似是终于在熟悉的凉意和甜味中得到了一些宽慰。
那时候,无时无刻不在悄悄观察他的续和便想——
这人一定遭到了什么毁天灭地的变故。
大概吧。
或者打击?
“那段时间,泷泽大人经常呕吐。”
琴酒的神色微动。
他大概理解了续和要做什么,大概是想引起他某种怜悯心,这个泷泽生根本大概被赋予了“看好琴酒”这样的任务。
“是神经质的呕吐。”续和堪称一意孤行的说道,“他遵守着某个约定,大概是‘你要期待下次见面时我变成了什么样子’的约定,所以其实有在照顾自己,即使精神萎靡。”
精神萎靡带来的是入睡困难,睡眠质量下降。
靠着强悍的身体素质以及一瓶瓶的功能饮料,泷泽生就算经常被迫熬夜也没影响自己的工作效率。
但是精神压力是能令人枯竭的。
精神压力甚至还会反应在生理上。
脑袋长时间处于高压之下,得精神病的几率就会显著上升,所以续和其实一直在想,泷泽生一定是有什么躁郁倾向,所以才会那么阴晴不定,否则的话……
泷泽生应该是个开朗跳脱的人。
那双眼睛很适合微笑,不,应该说是常年的肌肉走向令他沉默时的神态都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落在某些天生就善于观察这些的人眼中就像标志性信息点一样,如果一个名侦探在这里,一定能分析出他以前是怎样的人。
“我想他需要的是亲近之人。”续和说道,“我亲眼看着他在改变。”
受到打击,消沉,消沉中又带着足以支撑他的坚定和信念,自愈,自我嘲讽以致对他人(特指组织成员)恶语相向,是泷泽生的性格转折。
然后——
在见到黑泽阵的时候。
那个青年暗沉的眸子几乎是瞬间落进了光彩。
就像是回想起了——能令他在这个踽踽独行的世界大口的,放肆呼吸的东西。
就像是被剥夺的在某一天赠礼般突兀的回到了他的面前。
琴酒都要笑了。
他本来完全不在意续和说了什么,反而觉得续和替泷泽生说话为泷泽生着想的模样有些碍眼。
神经质呕吐?精神压力?
是因为什么?
因为继承了泷泽生的记忆吗?还是说本体的死亡令克隆体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他过得那么辛苦……
不是应该吗?
银发青年直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发现自己的唇角咧出了一个略微扭曲的弧度,就像是最纯粹的报复心理,幸灾乐祸,恶劣的听着另一个人有多么狼狈。
续和意识到了琴酒在想什么。
他眨了下眼睛,垂下头,说道,“我的重点是……泷泽是个胆小鬼。”
“他是自己一个人就活不下去的胆小鬼。”
“是害怕伤害你的胆小鬼。”
“噗呵……!”琴酒直接笑出了声。
这当然不是觉得开心或什么,琴酒觉得这个场面已经搞笑到了一定的地步。
他说,“我对冒牌货的心思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吐出了续和感到迷茫的话,“你的忠诚可真是令人感动,他要是听到了你说这些可得感谢一下你让他多长了一张嘴,借别人的口说好听的话是不是就会显得真实一些?”
续和愣了愣,古怪的皱起了眉。“你不信我吗?”
“信任?不至于,这是个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的命题,我跟他没有感情。”琴酒说,“你们就好像跟在追悼会上夸死人生前多么高尚一样,我需要流几滴鳄鱼的眼泪吗?”
“啪嗒。”
走在街上的泷泽生愣了愣。
他摸过耳朵上的耳机,不确定,再听听。
续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距离,琴酒的倒是清清楚楚。
泷泽生并不意外他的不告而别。
但是……
听听这人刚刚在说什么?
【冒牌货】。
【死人的追悼会】。
泷泽生产生了一个猜想,熟悉的,令他感到胃疼的猜想。
“这踏马又是……草!”连脏话都彪出来的泷泽生在脑内哀嚎了一声,“这次又是什么啊!”
这次又是哪个设定啊?!
我不是我?!我是谁啊——?!
还能是谁??
人脸面具的猜想都已经被亲身证实了,难道Gin以为他有个双胞胎兄弟?不可能啊不能啊?!
整容手术就更算了,当代技术还没有那么完美无缺的变形。
泷泽生设想了所有可能性,并回顾了所有他和琴酒的对话,以及最有歧义的,最能令人产生联想的——
该说不说,他们两个的脑回路在这一点上是对得上的。
人体克隆。
而泷泽生在第三任务时的研究领域包括人工智能。
“……”
就算不是克隆体这么具象化明确化的存在,泷泽生现在也有可能是机器人,基因改造人,被移植了器官所以五官变化连记忆都共通的某个陌生人。
越想越行得通了。
泷泽生眼睑抽搐了一下,因情绪波动而紊乱的呼吸过后,他叹了一口气。
一回生二回懵三回熟,比起前两次的郁闷委屈和恼火,这一次再得到这种说法,泷泽生反而有一种……几乎令他想要发笑的无可奈何。
简直就像是世界给他开了一个玩笑一样,而且琴酒竟然是一个闷葫芦,泷泽生轻轻抵着耳机,那他到底在对着自己看谁?
这么一想又有些悲凉,但是泷泽生对于自己死而复生的后续多少有些经验了。
因为个人意志从未消失过,以泷泽生的视角来看他从未死去,于是竟然需要在直面他人失去挚友的痛苦中才浑噩恍惚的更深层的意识到“离去”的含义。
所以泷泽生现在对于他们的任何反应都不会感到落寞,即便是被误解。
因为这些人只是还记得他就已经深处潮湿的泥泞中了,那么那些自我劝慰,自我挣扎,自我防护,都是在尽力拍去自己身上的泥巴,留一个还算妥善镇定的外在。
泷泽生给续和发了个消息,叫他让路给琴酒走人。
续和瞥了一眼振动的手机,泷泽生的账号被他设置了特别关注,不管是邮箱还是短信都会飘到第一位,此时看到这句话后诡异的产生了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泷泽生在哪安的窃听器?
如果可以,续和也不介意泷泽生让他随身携带个窃听器,他一定会像是保管两千万美金的钞票一样对其珍视无比,但大概泷泽生对他没兴趣吧。
续和往旁边退开一步,让出了出门的必经之路。
他有些走神的想到,刚刚那些话毫无意外被泷泽生听到了,那么对方完全没有反驳,也没有出声打断他。
看来是真的。
我看人的眼光还是没有退步的。
但是——
“冒牌货”。
“没有感情”。
连琴酒的话都没有反驳,泷泽生这是默认了吗,他们之间难道是什么弯弯绕绕的多角恋?听上去就令人头大。
下属的第一准则是多做事少说话,但是续和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声音,“我并不知道何为死人的追悼会,即使这听起来非常糟糕,令我产生了极为不妙的联想,虽然不至于将泷泽大人想象成从彼岸挣扎着回来的鬼魂……”——不得不说他好像说对了——续和看着琴酒墨绿色的眼睛,“我所形容的毕竟只是我见到的泷泽,那之前的他……很遗憾的是我并不认识。”
所以感到精神压力是真的,那些愧疚,忍耐,像是精神防线在被日日磋磨都是真的。
“所以他很在意你——起码这一点是真的。”
算了,说了这么多句话,也不差这么一句了。
续和有意识的留意了一下琴酒的表情,但是对方的微表情管理很到位,且几乎是本能的借助角度偏转了脸,他已经察觉到续和正在观察他,还带着难以明说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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