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内忽然响起了手机振动的声音,波本收回目光,便看到伏特加着急的点开了消息。
[随时待命,等我消息。]
琴酒发来的。
伏特加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吐出一句,“呵,我就知道大哥不会有事。”
波本:“……”
是不会有事。
但是他怎么拿到手机的?
泷泽生跟在琴酒后面。
“好了,手机也给你了,别生气了别生气了,我不是不放你走……不对,我就是想不放你走。”他快走几步跑到琴酒面前,“你也看到了,我最近在搞内斗,有不少人盯着我,我比较担心他们看到你会像终于逮到狼崽的猎人一样前仆后继拿你威胁我。”
“威胁?”
被他跟苍蝇一样追来追去的琴酒上前一步,他的头发被从那个落地窗上的巨大窟窿里灌进来的风吹起,额前蓬乱飞舞的发丝将他的神色掩得模糊不清,“我能威胁到你?”
他阴阳怪气的说了这么一句,泷泽生定定道,“能。”
“非常能。”
“拿你威胁我我就会感到恐慌,束手无策,平常再冷静都会失态。”
琴酒愣了一下。
然后他露出了一个非常古怪的表情,“你觉得谁能绑架我?”
“……”
“你觉得谁能跨过组织绑架我再去威胁你?”
“……”
正在堵窟窿的下属闻声偷瞄的往这边看了一眼,发现风把琴酒的头发吹得特别像文艺电影后不禁放慢了动作。
“喂,干什么呢?”同事见他偷懒,压低了声音问道。
下属麻着一张脸看向他,“给泷泽大人来一点儿氛围加成。”
这两个人还在吵架,果然就是强取豪夺必走的流程吧。
续和已经把事情经过给他说了,泷泽大人为了这个人都敢跳楼!
情真意切!
他再次听到了银色长发的男人用冷冰冰的,夹杂着几分嗤讽怒意的声线说,“看来你真是变得任性了不少。”
下属研究了下这个词。
泷泽大人任性?
这不是强硬放肆吗?哪里是任性这么可爱的词。
泷泽生环起胸,“你第一天认识我?”
“……”
半分钟后,泷泽生稍稍妥协了。
“……伤好了再走。”
他垂下眼睑,于是些许弱势的恳求意味自然而然的流露了出来,“我怕我时间不多了。”
这句带有歧义的话果然在哪里都有效,泷泽生听到琴酒的呼吸节奏变乱了。
但是他嘴上还是不饶人,“你把自己作没了?”
凭他三天两头就通宵的作息,放在正常人身上早就是医院常客了。
泷泽生含混道,“嗯,快差不多了。”
他现在正一边躲着穿越局的眼线,一边搞小动作。
还没离开的下属竖起了耳朵:什么?!泷泽大人命不久矣了?!
琴酒的眼神都变了,泷泽生若无其事道,“刚刚来的那人你认识吧,我当初把遗言给了他。”
一提起这个,琴酒的唇角就扯开了一个尽是挖苦和凉薄的弧度,“你这意思是再给我一个遗言平等分配?”
泷泽生:“……”
泷泽生:“不是……算了,不提那个了。”
他捂着心口虚弱的弯下了腰,倏然感到有人条件反射的托住了他的手肘支撑起了他。
泷泽生看着琴酒落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发现那只手已经僵硬到不知道该不该收回去,他无声的笑了一下,并用下一秒就好像要断气的声音说,“我受伤了。”
琴酒:“早就说你不行。”
泷泽生:“被你锋利的言语刺伤的。”
琴酒:“……”
琴酒不仅松开了手,还嫌弃的把他推到了一边。
“哈哈哈gin!你以前从来不这么对我说话的,我可没说错,我的心现在千疮百孔。”
“你话说得越来越恶心了。”
泷泽生从身后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这个举动让琴酒滞住,因为手腕上传来的力度不对劲,不是泷泽生惯有的体贴温柔,反而带着偏执的疼痛。
“还没答应我呢,gin,伤好之前要陪着我。”
泷泽生轻声说道。
他这次的语调很像是少年时那般飘忽,握着琴酒的手却越发收紧了。
琴酒回头对上了泷泽生的眼睛。
他见过泷泽生的眼睛里有黯淡的崩溃和燃起的热意,但从未像现在这样执拗,如同混凝土裂开又岌岌可危的拼凑在一起,随时都可以化为灰烬。
“在伤好之前,陪着我,黑泽。”
泷泽生命不久矣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飞一样传遍了组织,但是泷泽生本人不知道。
于是他迅速扩张势力如今还要上位的行为便在他们眼中有了特殊的解释——他想趁生命结束前体验一次男人的浪漫!及站在不良的巅峰!
是泷泽生听到了都能觉得耳朵被污染了的程度。
不知道他哪句话让琴酒改了想法,大概是他的请求终于有了效果,总之这两天琴酒都待在他的安全屋里没有想着离开。
泷泽生最常干的事就是窝在他旁边工作,也并不避讳工作的界面被他看到。
琴酒明目张胆的盯着他的电脑屏幕,一早上,他看到泷泽生对不下十个人发去了指令,就像是公司开晨会的老总一样把每个人的工作方向安排得明明白白,直到对方在一个页面上停留了许久,明显思考的时间过长了才开口问道,
“你什么时候对钱这么感兴趣了?”
“嗯?不是钱哦,是权。”泷泽生顺势往后一靠,靠到了沙发的软垫上,“只是有些东西离不开钱,有些人只有用钱才能招到。”
这也是当初港口mafia壮大的原因之一,他当然不是单纯的给一些无家之犬避风港,而是用丰厚的报酬留住了人,别的先不说,只要干到中高层便会得到一处分配的房产,再往上挣得月薪就是普通人好几年才能攒到的数。
所谓能让人冒险的活全是靠钱催出来的。
琴酒:“权?”
泷泽生:“类似于命令你这种人就是一句话的功夫?”
琴酒的眼神就像看一个脑子有包的疯子。
“龙飞……这个组织的名字可真是恶俗…总之,他们很多成员都是中学就辍学所以没有学历这块敲门砖而被社会抛弃的无业游民,唯有继续待在组织内才能生存,最大的作用也就是靠体格和数量进行气势上的威胁了,以及外派出去会不用担心人员紧张。”泷泽生不甘寂寞的挑起了落在沙发上的一缕银色头发,话题说着说着便偏了,“你的头发还是保养得那么好啊。”
琴酒把自己的头发拽了出来,“然后呢,你要用钱招什么人?”
泷泽生咧了咧唇角,“你不会不懂的,比起招揽人才,收买才是用钱最多最频繁的地方。”
转来转去泷泽生都没说他要招揽谁。
琴酒懒得再和绕弯子,比起那个,他发觉这个泷泽生的作息也一样的令人发指,以往多少还会因为不可抗力睡一会儿,比如身体撑不住边敲键盘边看屏幕边接电话眼皮睁着睡着了,而他现在可谓是连轴转,和吃了兴奋剂一样精神。
这种体格是普通人能做到的吗?
观察了三天的琴酒如此想着,抬手撕下了退烧贴。
刚刚想继续工作的泷泽生立刻抬眸看他,“还烧吗?”
“该换药了。”
泷泽生干脆的把笔记本往旁边一放,“我来帮你。”
琴酒的伤除了脑袋上和大腿上这两处明显流血的地方,便是腹部被人击打的淤青,当初急救时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内脏破裂。
换药的过程泷泽生在森那里倒是学了不少,他脑袋被开洞的经历可是长达了几个月,人在被伤痛折磨的状态下极为容易暴躁,反正泷泽生可以靠这个理由把琴酒偶尔的情绪不稳当屁放。
给腹部上药需要敞开衣襟,泷泽生一眼就能看到他胸口的枪伤。
正正当当的,位于两肺之间,胸膛左侧第五肋间隙。
泷泽生回忆了好久都没有想起来这伤是什么时候弄出来的,起码他还在组织的时候,还在完成第三任务的时候应该没发生那么惊险的事,否则系统给他评分的时候要往下再降一降了——本来他在执行第三任务时便消极怠工了很长时间。
愣神间,泷泽生脱口而出了一句,“这是怎么弄的?”
琴酒本来还有些懒散的呼吸顿时一窒,紧接着泷泽生被他盯住了。
琴酒的眼神向来比他的嘴会讲话。
“你不记得?”他用一种带着奇怪笑意的语气问道。
之所以还能称呼那为笑意,是因为即使狰狞,这句话的颤音也很像是惹人忍不住发笑时的颤抖。
“抱歉,我忘了。”
“因为忘了才敢站在我面前啊。”
泷泽生意识到这玩意儿跟自己有关,但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人格,于是说,“……就算记起来了,我也会站在你面前。”
“那我们来打个赌吧。”琴酒眯了眯眼,“等我哪天发现你记起来了,就把这枪还给你。”
“……这算什么赌,我总有一天会记起来。”就算是现在,泷泽生都在一点一滴的回忆起过去,“我不可能为了躲你这一枪就操控自己的记忆吧。”
谁知青年定定道,“你不能吗?”
他那总是带着嘲讽的语调在这一刻拉满,“格罗格,你不能控制自己想知道什么吗?”
他意有所指的太明显,泷泽生想到了那枚记载着所有的徽章。
“不赌。”他撇嘴道,“这个赌根本没有必要,因为从开始就意味着我会输。”
以及……将这一枪还给他的说法。
“……所以,这个伤果然是我弄的吗?”
某一瞬间,泷泽生的眸色极为黯然,琴酒几乎能看到那其中溢出来的,实质的懊悔和痛色。
他瞳孔一缩,顿觉浑身的血液都好像被冰冻住,紧接着沸腾一般散发出了热意,沿着血管流到了四肢百骸。
……怎么会?
身体就如同得到了某种渴望了许久的回应般松懈了下来,就连精神都仿佛被安抚了。
即使理智上抗拒承认这点。
只是因为一个……饱含歉意的眼神?
琴酒喉咙发紧,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没有记忆的家伙,会因为一个对他而言莫须有的伤害行为感到悔恨吗?
琴酒扯了扯嘴角,“露出这种表情,连伏特加都骗不过去。”
泷泽生眨了眨眼睛,“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
“如果这个伤是我弄的……”碧眸青年斩钉截铁的说,“那么我一定是被威胁了!被操控了!我可能还眼睛瞎了,我本人或许是别人伪装的!总之,凭我的本意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
他紧靠着“那件事”未发生前的记忆以及对自己的了解如此笃定的说,“那个人绝对不会是我!就算是我,也一定是判断失误,把你当成了敌人,或者枪法烂到家误伤自己人……我那时候还对枪声患有严重的ptsd。”
……都不是。
琴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以上情况全都不是。
因为泷泽生是直接用枪指着他的脑袋说,“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gin。”
不是眼花,也不是子弹打偏,是完全清醒时的威胁和背叛。
琴酒看着泷泽生明亮的眼睛。
他有些荒谬的想到:一无所知的泷泽生……是如此看待他自己的吗?
某一个瞬间……
他竟然觉得这个克隆出来的,记忆残缺的家伙,格外的符合心意——这一认知在他清醒的意识到之后便多了层难以形容的,仿佛后知后觉的恍然。
话题不了了之。
将医药箱装好,泷泽生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今晚我要出去一下。”
以往琴酒会问他去哪,他们两个人就算不用短信实时交流也能知道对方的动态。
然而现在,那样彰显亲密和占有的举动已经变得陌生且怪异了。
泷泽生等半天没等来琴酒问他去哪。
于是他眼神一凝,“我受伤了。”
琴酒:“……”
琴酒:“这回是什么?”
“被你的冷漠刺伤的。”
琴酒立刻想到了他那个岌岌可危的神情。
到了嘴边的难听话被他吞了下去,琴酒对他摊开手,“安全屋的钥匙。”
“不给。”泷泽生转身往浴室走去,还要有恃无恐的吐出一声,“略。”
意思是让他好好养伤。
药物的作用令人大脑昏沉,琴酒干脆直接拿起了泷泽生对他完全不设防的电脑,上面的指令无非是叫人追债,找人,查底细,或者去一些怪异的地方出差。
其中有一两条工作消息还包括和人谈判收购产业链,是商业家常用的创业线路。
琴酒还发现泷泽生有两个账户。
他顿了几秒,输入了一个密码。
另一个账户畅通无阻的登录了。
“呵……”
看着打开的页面,琴酒下意识的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却没有点燃。
“这么多年了密码都不换一个……”
大部分人最多只用三个密码。
泷泽生倒好,一个密码用到底。
页面上展示的信息终于不是可以放在公海里的了,里面一条条全是卧底人员的资料。
“玩这一套……”
瞥到了文件夹的名字,琴酒哽住了。
【烂橘子联盟】。
【烂橘子替换机1号】。
【烂橘子替换机2号】。
【…烂橘子替换机11号】。
……烂橘子?
泷泽生的烂橘子论延续到了现在?
再往后找,发现刺激中又带着无聊的琴酒翻到了一个没有标注的文件夹。
他点开了,迎面弹出来一张照片。
……是第三视角下的他。
并不是少年时期的,而是站在护栏内用打火机点烟的琴酒。
这张照片里的灯光是蓝色,能够稳定人情绪的蓝色,那抹幽蓝落在了青年的银色长发上,他的手心与面颊被打火机的一点暖黄色的光亮辐照,连眸子都亮着一点星光——看上去充斥着神秘感。
摄像头是有语言的。
因为摄像头就是拍摄者的眼睛,他记录下拍摄者所专注的事物,就如同留住能够吸引住全部心神的那一个瞬间。
琴酒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但是他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可泷泽生不在那里——哦,是靠着“天眼”。
按理说应该被毁掉了才对。
随着那场爆炸一起。
过了将近半个小时,琴酒倏然发现泷泽生没有出来。
他站在浴室门边问,“你掉里面了?”
“咔哒。”
门被从内打开。
琴酒微微愣神,因为从里面出来的青年毫无疑问是泷泽生,但那头蓬乱的,黑与白杂在一起的头发,此时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
空气中挥发着化学剂品的味道……泷泽生给自己染了个头发?
碧眸青年扬起一个笑脸,“怎么样,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他还细心的给自己抓了一个发型,“我以前的发色太显眼了,作为灼目登场的角色还不错,但是我现在不需要那些视线。”
的确,一旦染成了黑色,泷泽生便显得低调多了。
不仅是低调,他像是整个人都暗了一个度,再配上黑色的西装,俨然一副肃穆沉着的模样。
某种割裂感扑面而来。
将自己收拾得极为妥当,泷泽生说,“太阳落山之前我会回来。”
“太阳落山之后不回来也没关系。”
“好无情呐。”泷泽生低声道,“但是阵,如果我真的没有回来,你会主动去找我吗?”
“……”
这句话竟然应验了。
泷泽生直到九点都没回来。
他在十点多的时候接到了一通电话,按下接听键后便听到熟悉又不耐烦的声音,“你把□□放哪了?”
“你猜猜嘛。”泷泽生扫眼打量着周围,特意在红褐色的污渍上多停留了几秒钟,“总之给你放好了。”
“……你去了哪里。”
这句话和“你什么时候回来”意义差不多。
琴酒看着从泷泽生的笔记本上查到的浏览记录,“那个地方已经废弃了,但是……”
“我知道。”碧眸青年跨过遍地的狼藉,“我会小心的。”
这是一处废弃的,不,应该说是被摧毁的地下研究基地。
泷泽生在生锈的柜子里找到了尘封的资料,咒力的残秽仍然没有散去——这里曾经诞生过一只大家伙。
他的手电筒放射的冷光照在纸页上,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脸。
“啧,果然……”
泷泽生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为什么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件事呢?”
“亏得我能靠蛛丝马迹想起来。”
第106章
从徽章记载的只言片语和他零碎的记忆里,泷泽生意识到有什么在更久之前发生过——毕竟系统出状况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个人工智能学会了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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