泷泽生怔了一下,他眼睛瞪大,随后兴奋的直起腰,“不,我不讨厌,不要把讨厌橘子这一点放进我的喜好归类里哦。下次出任务回来请给我带橘子!”
但是黑泽阵的反应让泷泽生意识到,这人是真的不在意谁的身世,苦衷。
“我跟你讲啊,年少就背负巨债这种设定呢很容易升起别人的同理心的……”泷泽生舔了舔被果酒浸润的亮晶晶的嘴唇,“只要身不由己,别人就会自发的怜惜你,以某种高高在上的怜悯态度来定位他和你的关系,影视作品里不就很喜欢用这种设定吗,男女主因为其中一方露出了可怜落魄的姿态而靠近对方,从而产生交集,为对方的‘坚强’而动容。”
黑泽阵望着吧台对面的反射装饰物抿了一口酒。
他说,“坚强?大多只是无可奈何的被迫接受而已,既然接受了就好好干,又不是拿枪指着脑袋,哪这么多破事。”
“哈哈哈哈哈……说的是啊。”
忽然,一只手搭上了泷泽生的肩。
泷泽生一个激灵,喷洒在脸颊边的吐息很快钻入鼻腔,带着浓烈的酒味。他还没有动作,那只手就被另一个人抓住,并用力的一扭——
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然后是痛呼,求饶,颤颤巍巍的躲开。
一切都发生的十分迅速,泷泽生心里刚刚升起的恶感刚刚浮现在表面上就散去了,他瞥眸看向伸到脸边的手,指节用力到发白,正死死抓着刚刚骚扰他的醉鬼。
“我知道了,我这就离开……快放手!受伤的话我可就报警了!”在酒馆里趁着醉意撒泼的男人其实清醒得很,完全清楚谁好惹。
黑泽阵冷嗤了一声。
等他识趣的离开,泷泽生促狭的看向黑泽阵,“太可靠了黑泽,你知道我刚刚产生了什么感觉吗?你的身姿一下子变得伟岸起来了,超帅超酷的。”
那条关系的两端,泷泽生的定位一直都是保护者。他当然在后期得到了五条悟绝对的偏向和庇护,也得到了太宰治的纵容和最优解的例外,但是什么都没付出却拥有这种待遇还是第一次——即使这其中有“任务”这种明面上的理由。
可是任务也分“他不丢掉就好”“他能活着就行”和“他要从心灵到身体不受一点儿伤害”两个程度。
“你今天才知道吗?”黑泽阵施施然的擦了擦手。
泷泽生觉得他好像牵了下嘴角,但是酒吧里光线太昏暗了,那个有些得意的笑容就像错觉。
“那位先生是不是很重视你?”
“如果是和一般成员比较的话。”黑泽阵不置可否。
“那么你的任务难度会越来越高……”泷泽生说道,“你会天南海北的飞。”
而泷泽生还会留在原地,他的工作性质基本不需要外出,除非他想去参加什么重要的科技展会。
然后,他长叹一声,“啊——讨厌!时间会变得更加难熬!”
“以后连看你练枪这种乐趣都没有了。”泷泽生怨念的碎碎念道,“要不你多给我发些短信吧,如果每天一个通话就更好了!”
“你还不如保证一下我回据点的时候你还喘气。”
但是据点是会变的,组织随时都可能搬家,在外出任务的组织成员不会长时间停留在一处。
泷泽生已经自动脑补出了黑泽阵在外出任务时被击杀,掉下悬崖,被炸弹的火光吞没,喝下了毒药,车子被做手脚,路上遭遇车祸,走路时天降横祸,被同伴出卖,枪支走火打入自己的肚子……总之是一切让他凉掉的事故。
可是黑泽阵本身十分强大,他的强大致使那些意外听起来格外荒谬,泷泽生执行第三任务至今,可以说摆烂到彻底。
酒吧里忽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有人发现一位坐在角落里恍若睡着的男人其实已经断气了。
他的双手攥着插在胸膛的凶器,表情痛苦,从始至终都没有发出声音求救,直到鲜血流在地上蔓延开才被人发现不对劲。
死相怎么看怎么诡异,这个酒吧估计很快就会被警车围起来。
泷泽生把最后的果酒一饮而尽,站起了身,“趁早离开吧黑泽,警察来了我们估计就不能这么轻易的走掉了。”
看着泷泽生的眼睛,黑泽阵再次强烈的意识到——
似乎有什么改变了。
某个猜想成为了现实。
泷泽生就像突然打开了什么桎梏,黑泽阵在觉得荒谬的同时还隐隐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泷泽生本来的性格。
——他,非常,非常,非常,黏人。
而且这个特性还展现于他离谱的天赋。
具体表现为——
第一周,黑泽阵再次外出任务,路过某条路口时,电话突然响起,来电者是泷泽生,对方说任务目标目前离你两条街,大概800米的位置。
黑泽阵:“?”
第二周,盯梢的黑泽阵从汽车的播音机里听到了泷泽生的声音,少年用清亮的嗓音说,“你的目标人物现在估计正和美女聊得欢快,起码要半小时你才能看到他的人影从大厦里走出了。”
黑泽阵:“……?”
第三周,黑泽阵有了个搭档,他们两个人口渴想去街道对面买两瓶水,商铺旁边是一家电子厂,透明橱窗里电视机正播放着广告,他们两个人本是不经意的路过,黑泽阵却因为余光博捉到的信息猛地顿住了脚步。
他的脖子就跟生锈了一样偏转,死死盯住了一面屏幕。
“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吗?”搭档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也跟着看了过来,“好像没什么……咦?这人不是……?”
联网电视屏幕里正是泷泽生的脸!
他应当是正对着摄像头的,背景漆黑一片,眼眸映出了电子屏幕的蓝光,神情淡漠。
可很快,他牵出了一个笑容,
[呦黑泽,你是不是换了发型,今天不扎马尾了吗?]
画面没有声音,但是纯靠读唇形也足够他们知道泷泽生在说什么了。
搭档大为震惊,他被吓得连退好几步,差点儿退到马路才停下了,“这这这这……!!!他是怎么做到的?!!”
黑泽阵咬了咬牙,“别胡闹了。”
[我只是在测试我的新技术罢了。]
泷泽生似乎真的能和黑泽阵畅通无阻的隔空交流,他说,[回来的时候可以给我带个护目镜吗,哦对了,还有颈椎枕。]
搭档更惊骇了,“他能听到我们说话??”
黑泽阵给他指了指店铺门口的摄像头。
现在仍不是全民监控的时代,街道上的摄像头很稀少,但很多商铺却会在自家门口安装,对技术顶尖的黑客来说应该很好破解。
很好个屁啊?!
搭档在心里不可思议的惊呼,并直接说了出来,“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办到,他一直在跟着我们吗,难道说你已经习惯了?比楚门世界还要惊悚吧。天眼?这是组织想尝试的天眼计划?”
不,是泷泽生为了自己的私欲搞得小动作罢了。
但是不惜耗费大量精力来跟踪黑泽阵,他的努力方向是不是有些奇怪?
搭档眼神诡异的看向了黑泽阵。
……难道是真的?
组织里流传的八卦是真的?!
是真的——?!
心里的惊叹在看到黑泽阵十分平静的越过商铺拐进了眼镜店后变成了竭斯底里。
是真的!!!
搭档转头,忽然发觉泷泽生正阴沉沉的凝视着他。
他顿时觉得喉咙被捏紧,并很奇妙的理解了泷泽生的表情,“……一脸怨念啊……难道说在嫉妒我吗?哈哈,怎么可能嘛。”
第99章
泷泽生似乎真的掌握了整座城市的监控设备,黑泽阵跑到哪里去都能莫名被联系到,有时候他在鸟不拉屎的地方望风,回去后都会得到一句,“山间野林的夜晚很冷吧,衣服太厚重的话会妨碍行动,下次带一个防风斗篷?还有,你发呆的时候有想到我吗?”
还没和黑泽阵散伙的搭档重重的打了个喷嚏,然后惊悚的瞪大眼。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今天我们去的地方是原木不是钢铁森林把??”
黑泽阵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从后肩部位的衣服上翻出了一个小型窃听器。
很显然,泷泽生和他勾肩搭背的时候贴上去的,并且完全没有掩饰,靠明目张胆的行为告诉他我在你身上动了手脚。
身上应当还有个定位器,但是暂时不知道被他藏在哪里了。
“你很闲?”他不出意外的凉凉问道。
搭档神色一紧,露出了严肃的表情来,也跟着质问道,“喂,格罗格,你这是做什么?”
“嗯?关你什么事,又没在你身上粘这种玩意儿。”
“这是跟踪!我们的任务是有保密性的,一次就算了,起码是有我在的这几次你都跟着,我们之间的工作应该没有重合性吧。”他的语气开始带起了火药味,并阴阳怪气,“还是说你担心黑泽是叛徒?”
这句话其实相当于直戳了当的怀疑泷泽生是怀有不轨心思的叛徒了。
懒散的坐在软椅上的泷泽生倏然站起了身,搭档情不自禁的后仰了一下身子,并不是被泷泽生的气势镇住了,而是他忽然发现当初那个经常跟在看护者身后的孩子已然长大,他的个子甚至比他还要高,由身形的改变而猛然拥有了关于他的资历和身份的实感——他是拥有代号的高层人员。
那抹没被挑明的轻视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我……”
黑泽阵将窃听器捏在指尖轻轻粘了粘,他就像完全游离在搭档的警惕和质疑之外,用平和的语气问,“新发明?”
搭档看到泷泽生的注意力当即转移了过去。
“没错!挺小巧的吧,但是外观上还需要改良,因为你一下子就知道它是个监听器了,我本想过把你的手表偷过来改良一下——但是那多没意思,我又不是变态,没有偷窥的乐趣。”
……不是变态?
这不是变态吗??
搭档头脑风暴,然后猛地发现自己的优秀同期黑泽阵接受良好。
“你打算怎么偷手表,怎么装?”
“指针走动的齿轮占用空间不大,并且很薄,而为了彰显华贵,品牌方会把手表的外壳设计得又大又笨重,完全足够我把监听器塞进去,只不过要想趁着你不注意时把手表拆掉又毫无痕迹的装好再放回原处需要花费一些时间……你通常也就在洗澡的时候摘下来,还不是放在外面,所以——”泷泽生耸了耸肩,“最保险的办法是复刻一个一模一样的,偷梁换柱,而因为不知道你那手表的牌子和材质,一切都需要我靠眼睛丈量…当然,这些全部都只是在脑内过了一遍罢了,因为我根本不需要那么做嘛!除非我想算计你。”
黑泽阵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那笑声闷在胸腔里,带着哑意。
……哦。
搭档苍白的想,这和情侣之间的情趣有什么区别?
“有意思吗?”
黑泽阵的话总是言简意赅,别人听起来可能是动怒的前兆,但泷泽生这边就是表面意思了,他说,“挺有意思的,就像跟在你身边出任务一样。”
“你的工作呢?”
泷泽生掷地有声,“我可以熬夜完成!”
两秒后,他在黑泽阵的死亡凝视下微妙的说,“工作进展得挺顺利的,已经在试运行阶段了,所以最近不忙……先不说这个,我前两天通过新闻发现了一个孩子,因为玩电脑被当成了异类,疯子,我很好奇他到底对电脑做了什么。”
“孩子?”
“他叫泽田弘树。”
那个徽章模样的电子设备仍然在空中投射出滑动的影像。
黑夜安静得可怕,直到灯光忽然亮起。
“你怎么还不睡?”
特意压低的声音就像是不想惊扰谁一般,碧眸青年不知何时走到了门边,他伸出手,琴酒发现自己仍然能从他一点儿肢体牵动的迹象猜测出他的动作意图——他想过来试探他的体温。
“那是什么?”
微微侧开脑袋,那只手落在了琴酒右边的眉骨上,他死死盯着那个蓝屏,“你几年前搞出来的玩意儿?”
“不是,别人给我的。”泷泽生说,“里面存了太多东西,我需要一点一点破解它……”
用破解这个词就说明这东西原本不该落到他的手上,或者原来的主人在意料之外离开了,死了。
“好像还在低烧……”近在咫尺的人模糊的嘟囔道,“怎么不多睡会儿?现在离日升还要两个小时呢……”
看着对方明显没动过的着装,琴酒的语调平直到他自己都意外,“你又通宵了?”
“很忙的时候当然会牺牲掉睡眠的时间,放心吧,等松懈下来我会补觉的。”
“呵,哪天把自己作死了可没人给你收尸。”
“这话可真是不留情呐,明明答应过我把我葬在孤儿院旁边的。”
“你的脑子被狗啃了?我不把你的骨灰冲进马桶都算大发慈悲。”
泷泽生:“……”
泷泽生差点儿被骂蔫了。
“那里面存了什么东西?”
泷泽生戏谑的说,“我们的过去啊~”
他感觉到琴酒的呼吸一沉,以为这人还在别扭。
“你在怪我诈死离开吗?”能解释他死而复生的只有诈死逃脱吧,琴酒好像也是这么认为的。
琴酒冷冷吐出一声,“滚。”然后转身就走。
泷泽生:“???”
两个小时后,旭日东升,房间亮了起来,泷泽生在厨房烧水。
早饭就不让续和送了,因为泷泽生把他安排去组织的本部报道了,先让他跟首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表忠心,然后——
“离间他们。”
“……哎?”
当时从泷泽生口中听到这个命令的续和神情怔愣。
“你很擅长交际,就算是和陌生人都能轻易的引起他们的共鸣,降低他们的警惕度。”
“所以从现在开始,将你的同伴们拉拢到我这一方——如果你不想他们成为牺牲品的话。”
暴力是泷泽生的武器,也是他当下拥有的最直接便捷,最有成效的东西。
他当然可以靠人格魅力慢慢俘获人心,但是由时间的温床孕育出的信任和忠诚也会因为外界的威胁而倒塌,就像泷泽生现在做的这样。
“桉仁干部没了,组织里还有两个干部,一个跟了首长多年,一个是靠着组织开赌场的,他们的履历血迹斑斑,在警视厅工作都救不了他们。”
泷泽生在昨天晚上整理出了两个人的所有私密交易,然后找到重合的部分,也就是他们两人共同参与的事件。
不管续和怎么做,将那份一看就像是能交给警方当证据的资料一人发一份引他们互相猜疑也好,放出首长即将退位的消息也好,组织里有卧底的谣言也好,只要让这个组织所有人摇摇欲坠,站在刀尖悬头的风险旋涡里。
剩下的是等待。
水壶里还没有动静,等得无聊的泷泽生回头看了一眼沙发。
上面正窝着一个银色长发身形修长的男人。
晨辉落在他的脸颊上,他姿态舒展,连面容都显得安逸,某一瞬间竟然透出几分无害来。
和平时的反差太大了。
昨天太累了吗,感觉身体上的疲惫都是其次,最严重的是精神上的。
突然,房门被人粗暴的敲响,沙发上的人直接被惊醒,呼吸反射性的屏住,还没完全掀开眼皮就看向了门口,眸子冷冽得泛着寒光。
泷泽生也沉下了脸,然后向琴酒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虽然后他看到琴酒瞪大眸子紧蹙着眉,用地震的瞳孔气急败坏的表达了他的意思,‘你的安全屋就这??’
……真是惭愧,他的安全屋完全没有选择在这栋楼之外,蹲点的人如果发现他没走出建筑物绝对会判定他仍在这里,估计是一层层找来的,是天台上暗算他的家伙还是……?
泷泽生拿出了武器,本想装作屋里没人,可水烧开的声音忽然响起,刺耳的划破空气。
“啧。”
外面的人敲门声更急促粗暴,泷泽生却看向了琴酒,发现对方已经站起身绷紧了身体,像是要和他一起对方即将硬闯进来的人。
泷泽生拉着他进了卧室,琴酒询问的瞥过来眼神,视线随即被迎面扑过来的门挡住了。泷泽生关上了房门,并且迅速的那东西抵住了门把手。
“……我以为你起码能搞出殉情这种操作,但没想到是牺牲?”琴酒抵在门边咬着后牙说道,“给我开门。”
“等我五分钟。”泷泽生说道,“不,三分钟。”
“三分钟?进来的人一秒就能把你射成筛子。”
“不要直接认定我会输嘛,你以为我是怎么在这个组织待下去的,我们昨晚不是还在天台打了一架吗?还是说……”泷泽生的语气变得晦涩,“你只是不信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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