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喜怒无常,但喜形于色。
那次他们的争吵没有避讳任何人,以至于后来港口mafia里流传着一个几乎板上钉钉的言论:泷泽生想当太宰治的狗想疯了!
“我看他们是疯了!”
从旗会的同伴那里听说了这件事的中原中也大发雷霆,又不能找出谣言的起始点给予那个人沉重的惩罚,于是愤愤的在泷泽生面前走来走去,“我去找红叶大姐,去找BOSS,总之我会把你从他手下调走……真是够了,这种流言为什么会存在啊——”
而泷泽生对此反应平平,“你管那些做什么,不过是压力过大的成年人们用调笑又夸张的口吻形容我和他之间的关系而已。”
“哈?生!你不生气吗?”
“他们说我是狗,又不是指我是畜生,而是说我像狗一样忠诚而已……可能还带了点儿狗腿的意思?我表现出来的好像也差不多那样嘛。”
啊?啊??
中原中也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结结巴巴,“你……你,你就这么轻易的接受了?”
“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泷泽生对中原中也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太宰治本人从来都不承认这点啊。”
“他就像害怕我一样,他害怕驯化我,也害怕我自己驯化,更害怕我不需要驯化就主动呆在他身边。”
什么,什么跟什么?
中原中也被绕的一头雾水,但他有一点听明白了——
“你和太宰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不过是一个人拼命想接近,想闯入他的人生,在他的心里占据一席之地,让他的生命可以因此延续,让他可以被爱温柔的托起,而在做到这些之前,这个人本身就已经把他放进了自己的生命里。
后来中原中也也不在意狗不狗的事了,因为连敌对组织都知道,太宰治有一个绝对忠诚的,连命都能拼无数次的疯狗。
因为他们共同经历了一个困境——
在一次剿灭敌对组织的任务中,负责冲锋陷阵的泷泽生被敌对组织的外援抓住,而用对讲机指派行动的太宰治被对方隐藏的一个异能力者炸了窝点,太过出其不意,整个任务小队,唯有还在敌人基地的成员,以及太宰治还活着。
和他呆在队伍后方准备应对突发情况,随他调派的人都被异能力者杀死了。
太宰治的人间失格救了他,却没有躲过坍塌的碎石,和人为的暴力。
靠异能力者绝地反杀的敌对组织成员粗鲁的对着他的脸踹了几下,踩着他的头将他按在了泥土里。
“抓到了一个小鬼。”
“这是干什么?港口mafia没有人了吗,竟然派一个小鬼来?”
那时候双黑还没有出名,太宰治在里世界的名号远没有现在响亮。
“小鬼,跟你玩一个游戏。”
男人们恶劣的笑起来,这些穷途末路的疯子说,“我们在里面也留了一个活口,来吧,做出选择吧。你若是承认自己和里面的人是一伙的,而里面的人如果说他和你毫无关系,我们就放你离开,如果他说和你有关,那你们两个都玩完,反过来也是这样。而如果你们都说不认识彼此,那你们两个就留下一条胳膊,我们也不至于和你们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计较。”
这类似囚徒困境。
简单描述就是,两个嫌疑犯作案后被警察抓住,分别关在不同的屋子里接受审讯。警察知道他们两人都有罪,但缺乏足够的证据。
于是警告告诉每个人:如果两人都否定自己的罪行,各判刑一年;如果两人都坦白,各判八年;如果两人中一个坦白而另一个否定,坦白的放出去,否定的判十年。
毫无疑问,他们都否定的答案是对两个人而言最好的结果,可却不是个人利益的极限。
“公平起见,我们和他说的条件和你是一模一样的。”
身材魁梧仿若雇佣兵的男人打开了联络用的手机,却只是调低音量放在了自己的耳边。
太宰治黑沉的眸子直视着面前的杂草。
他的半张脸都挤压在地上,石子硌得生疼,头顶被黑洞洞的枪口抵着,却表现出了相当无动于衷的一面。
敌对组织的人看似给出了多个可能性,但结果其实就两个。
他先死,还是泷泽生先死。
这些人怎么可能放他们离开。
不过是玩弄人心罢了。
“砰!”
忽然,空气里传来了枪鸣声、
这声枪响迅速且突兀,本还等着猎物痛苦抉择的敌人一下子愣住。
“大人,这小子自杀了!”没开免提的手机话筒里因为有人在高分贝的惊喊,所以在这处寂静的空间里,谁都把内容听得一清二楚,“他说自己根本没有同伴和后援,然后直接就……直接就拔枪了!!”
太宰治猛地瞪大了眼。
“什么?”男人也很是意外,“自杀了?你确定?”
“我确定,他拿枪对着自己的胸口,血蹦的老高了!”那人十分惊诧,带着隐隐的兴奋,“这是不是就算把两个人的路都堵死了,现在那家伙只要说和他无关,不管怎样都是最轻松的惩罚。”
于是代价是其中一个囚徒的性命。
他已经付出了最惨烈的代价,将两个人承担的恶劣结果独自揽下。
自始至终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那次死局之下,太宰治凭借着智慧让敌人留住了他,他们试图从这个聪慧的少年口中套出港口mafia的情报,准备带回去对他百般折磨。
而在那之前,他们把太宰治绑起来,想先以他为诱饵引出更多港口mafia的人。最好前仆后继的落入圈套。
当然,从现在结果来看,不管是太宰治还是泷泽生都没在那次任务中丧生。
太宰准备的保险计划用上了,他很快脱离了敌人的掌控,而那个漫长的黑夜里,有冲天的火光划过。
敌人将自己的据点引燃了。
而里面有泷泽生的“尸体”。
黑发少年的下属连忙想要带着自己不按常理出牌的上司撤离,“太宰大人!我们快离开这里吧,地下就是化学实验室,等火势蔓延,冲击力让地表塌陷,这里的一切都会被吞没!”
他们胆战心惊的后退,望着火光说,“B组的人在里面,估计已经出不来了——可恶!”同伴的丧生令他语带哭腔,“一直没有消息,他们应该全军覆没了,去里面搜查也不会有结果……”
下一秒,下属愣愣的看着被热烈的火光吞没的黑色人影。
什么,刚刚什么跑进去了?
他怔怔的不知作何反应,直到同事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太宰大人!太宰大人!该死,他跑进去了!”
“什么???!”
“太宰大人又去自杀了啊啊啊啊!”
浓烈的烟雾升腾而起。
燃烧的火焰蒸腾着人的水分,刺眼的火光遮挡着人的视线,太宰治抹了一把嘴角被殴打出来的血,径直在敌人正在被摧毁的据点里走动。
他快速的扫过据点内的布置,就如同在寻找什么一般。
处理尸体的地点是……
一个拐口,太宰治的脚尖碰到了什么沉重柔软的东西,他的身子猛地定住,静默的垂下了眸。
大片鲜血在他的眼里铺展开,有一人虚弱的倚靠在墙角。
太宰治的嘴角勾起一个虚幻的弧度。
果然在这儿。
他蹲下身,摸过泷泽生的伤口,那个电话里声称穿胸而过的子弹不过是微型炸弹做的障眼法,但泷泽生被捉住时还是吃了不少苦头,虽然要害没有中子弹,但小腹被什么东西刺穿了。
照这样下去,也撑不过今晚了。
太宰治没有回头看向来路,他的脑海里有清晰的地图,最可能不会塌陷的地方,最有逃生可能的路线,将这人带出去并非天方夜谭。
但是……
那双鸢色的眼眸被黑色的烟雾浸染,他好像想到了什么令人头晕目眩的可能,仅是这个想法便让他呼吸加速,显得病弱惨白的脸庞悄然漫上了血色。
他竟然跪在了泷泽生的身边,然后俯下身子,将脸颊贴上对方的胸口,姿态恍若即将安然入睡。
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死人的东西是永恒的。
世上唯有死亡不可更改,于是它拥有不可估量的意义,它可以让一切都定格。
如果就如此死去……
太宰治弯起唇角,
那真是美梦一般幸福安宁。
誓言会停留下来,不会走到它被违背的那一刻。
没有任何人打扰,没有任何人更改。
倏地,身下紧贴的身体急促且悠长了吸了一大口气,像是被人叫醒般惊悸,太宰治听到耳朵紧靠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声音犹如擂鼓。
“什……太宰?!”泷泽生喑哑的声音惊讶的喊道,“你怎么在这儿……伤,你脸上怎么有伤,谁打的你——!”
惊怒的情绪还未充分宣泄,就被眼前的困境逼得不得不暂时止歇。
泷泽生愕然的看着周围,他宝石一般的碧色眼眸映衬着火光,显得更为透亮了一些。
泷泽生无奈又烦躁的抱怨了一声,“啊你这家伙——快走,呆在这里等死吗?!”
他撑着残破的身体起身,想要把太宰治背到背上,结果失血过多头脑昏沉,只觉得难以保持平衡,直直朝面前栽去。
他跌进了一个充满硝烟味的怀抱。
黑发少年背起了他,就好像爆发了惊人的求生意志般带着他快速逃窜,泷泽生搂紧了他的脖子,一深一浅的呼吸搭在对方的皮肤上,心脏跳到嗓子眼儿,却难得的只是觉得紧迫,而非恐惧。
他看不到太宰治的表情,只知道努力托起他双腿的手用力到打颤。
他们在烟雾中屏息,在窒息中寻找着出路。
“哈……”
泷泽生在这样的处境下笑了出来,“你来救我了,太宰……”
他乐不可支,被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他难掩激动的倾诉着,“我跟你说,我骗那些家伙的时候,想的是你没有给我别的指使,而你总是算无遗漏的,我只要听你的话就好了,被抓住我就该‘退场’,你肯定还有后招……”
“闭嘴白痴!”太宰治忍不住骂他。
“哈哈…你也知道吧,进来救我没有任何意义,从大局观而言,我的能力并不出众,我不是异能力者,我只是港口mafia里的无名小卒,如果把生命用他所创造的价值来衡量,那我定然比不上一支精英小队,以最优法则来选,我绝对会被放弃。”碧眸少年用些微怪异的语调叹道,“可是啊,生命的价值又如何能用那样的标准框住,我就知道有人会来救我。”
这个人,这个人到底在赌什么?
带着笑意的声音紧贴着耳廓,太宰治觉得自己仍然看不懂这个不可理喻的家伙。
他们最终逃出了爆炸的范围,背靠着橙黄的火光,走向未知的黑暗。
立冬的空气真是寒冷,吸进肺里都觉得要把内脏冰住了,可血液却又无比滚烫,令他们的四肢感到了奇异的温暖。
太宰治体力不支,腿一软就要跌在地上。
可泷泽生紧急落地接住了他,他们相互依靠着就不会摔在地上,互相搀扶着就能走完回去的路。
碧眸少年摸着他的脸,龇牙咧嘴道,“到底是谁动了你的脸啊,你这张小白脸去当公关的话一定能大赚,他们可真是恶毒,恶毒!”
太宰治被另一人的手指轻轻揉按着脸颊,那人抹去了他的皮肤上的污渍,有凝固的血液和尘土,嘴里仍然碎碎念道,“你是不是又受伤了,感觉你的呼吸不太对劲,他们打你了吗,打哪了,肋骨该不会断了吧……”
“泷泽。”
太宰治唤了他一声。
太过正式,让泷泽生都怔了一下。
“……怎么了?”
“为什么断定我会去找你?”
泷泽生露出了然的神色,“你说那个啊……没有什么,只是我相信你而已。”
“相信?”
这个字眼儿就像洪水猛兽一样,太宰治神经质的两手锢住泷泽生的脑袋,“你相信我什么?相信我和你殉情吗?”
“不要这么说嘛……”泷泽生嗫喏道,“你这不是发现我醒来后,立刻就带我离开了吗?”
他的声音猛地沉了下去,“因为你知道我不想死。”
很快,他又耍赖的说,“而你管我为什么相信你?相信这个词本来就毫无理由。”
“……”
碧眸少年眼含笑意的抵上他的额头,“其实我摸不清你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但我觉得,只要我能成为让你相信的那个人就行了。”
“我不会撒谎,不会言而无信,不会言行不一,我的心不会动摇改变。”
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都会流动,变迁。
他的声音如此笃定,“你也相信我没死不是吗?”
这第二场人生里,泷泽生在追逐一个害怕拉住他的手的人。
这人刚刚冲进危险的绝境,只因为他认为,泷泽生不会这么轻易死去——他的人性之光坚韧且璀璨。
“你理解我。哈哈,太宰,你理解我!”
碧眸少年兴奋的扬起了头,他欣然的张开手臂,就好像要乘风而起,“看得见的不需要相信,看不见的才需要相信——!”
于是我便想让你知道。
这个世界上有绝对的忠诚存在,我拥有绝不会背叛抽离的感情。
看得见的不需要相信,看不见的才需要相信。
而人的思考,往往在相信的基础上。
身边有轻柔的声响,泷泽生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他迷蒙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上正盖着一张薄毯。
“泷泽先生,中也大人说让您等待一下。”
是司机。
泷泽生朝窗外看去,他已经到了港口mafia五座大楼的楼下。
……真是久违了。
泷泽生陷进被调低的座椅中,没等几分钟,他就看到有个身影气势汹汹的从一楼大门冲了出来。
看着赭发青年拼命压抑着盛怒的表情,泷泽生意识到,只有一件事能令他这么生气却不敢声张——
港口mafia的首领,太宰治,跑了。
“呵……”泷泽生忍不住笑了声,“真是的。”
他也不知道在笑什么,只是好像回到了当初满横滨找太宰治的时候。
他一次次因为对方受伤而跳脚愤怒,以至于后来太宰治看到泷泽生流露出心痛自责的脸时,都已经学会了还算正经直白的安慰。
他会说,“小伤而已。”
他会说,“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刺杀啊,和蛞蝓呆在一起脑子也会萎缩吗,而且已经报复回去了。”
他会说,“好痛啊,泷泽,快带我回去包扎。”
泷泽生突然就觉得鼻子有些酸涩。
他嘀咕道,“我好痛啊,太宰……”
泷泽生的这声呢喃只有司机听到,中年人身子震了震,面色有些古怪。
碧眸青年在短时间内流露出了惊人的脆弱来,但他很快就摆脱了这种状态,或许是期望膨胀之时突然的阻碍令他有些消沉,也可能是当好友都不在身边时倏然感到了寂寞。司机幻想了很多种可能,他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不免有些唏嘘的在心里对自己说:揣摩大人物的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话说,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隐晦的瞥了眼后视镜,瑟瑟发抖的裹着毛毯的青年又闭上了眼睛,怪异的发色一定能让他在人群里格外突兀,不知道为什么,司机总觉得这张脸在哪里见过。
他加入港口mafia不过短短三年,如今已经成为了中原干部的专属司机,其实已经是不错的效率了。
司机时刻警告着自己,不多话,不多事,就算很想吃瓜,也不要表现出感兴趣。
“加作先生。”
“是!”加作下意识应了一声,随后一怔,这人竟然记住了他的名字吗?
“你对你们的首领是什么印象?”
那道清朗的嗓音这么问道。
“我……泷泽先生,我可不敢随便说啊。”
“没关系。”泷泽生活动着被压麻的手指,“我猜你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只需要说一说从各种风声那听来的第一感受就好。”
“……”
加作先生苦恼的腹诽,为什么要给他出这么大的难题?
他还是认认真真的说道,“首领大人很厉害。没错,就是这么粗略的形容。我听说他是港口mafia最年轻的首领,曾经还是最年轻的干部。在他上任之前,横滨的非法组织一直处于混乱之中——要怎么说呢,虽然前代也做得很好,但多少有一些‘只要不阻碍我,就视而不见’的意思,可现代BOSS一直在试图吞并所有的黑手党组织。”
“刚上任那两年应该是港口mafia最繁忙的时候,连我这种人都被招进来了,听说他剿灭了不少组织,连军警也拿他没办法——因为没有证据,连证据都找不到的清缴是多么迅速且干净呢?就算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是港口mafia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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