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微微怔愣,刻意拉近距离的力道有些莽撞,差点儿让他贴上泷泽生的脸。
“对不起……对不起悟。”
泷泽生的声音杂了一丝哽咽,“我说我永远不会放弃生的可能……但是我放弃了。”
这一点,他竟然现在才意识到。
在五条悟努力的寻找救他的方法而奔波忙碌时,在五条悟压抑着可能每一次见面都是最后的惶恐时,泷泽生主动将这些弃掉了。
他听系统说,不能留下尸体,尸体会成为刺向五条悟的尖刀。
但是却忘了,在死亡之前,他还有其他的选择。他应该避免最糟糕的选项,而不是主动走向毁灭。
“没事的啦……”五条悟轻声说,“因为你那时候很痛苦…你痛苦得好像连活着都不想要了。”
泷泽生一顿,
他记忆模糊,的确不清楚自己中咒后的反应。
“生总是这样……会忘记如果发生在别人身上便不幸到足以毁掉人生的事,但是你不在意,我会替你全部记得。”五条悟摸上泷泽生的手,熟练的十指交握,他的尾音轻轻上扬着,“别哭嘛,这样岂不是好像我更过分了。”
泷泽生擦了下眼睛,“没有哭,眼泪都没有流出来。”
五条悟的手指颤了一下。
很微小的颤抖,却让紧紧和他皮肤相贴的泷泽生感受到了。
这代表……他可能并不是在一个全然放松的状态,他在绷紧,压抑,连手指交握都需要自主控制才能显得自然。
泷泽生问道,“怎么了?”
他红着眼睛,意有所指的用指腹滑过五条悟的手背。
五条悟的体温并不低,但泷泽生是体温偏高的那类人。
有些好笑的是,这一体征也是他成为伴侣型工具人的加分项。负责人曾经戏谑的和他说,他很适合牵手,拥抱,因为很温暖。
“……所以你……”五条悟的声线有些平直,“还有什么遗憾吗?”
泷泽生:“……”
泷泽生:“……哈?”
他难以置信,“我说那么多,你没听进去吗?”
这小子还想着超度他??
“当然听进去了。”五条悟低声道,“但是这对你的现状没有任何改变,生,你为什么会醒?”
五条悟的神情,像是纯然的疑惑,“我和杰一起施展的术式,我敢保证没有任何漏洞,如果中术者从中脱离……那就像领域与领域之间的比拼碰撞一样,我们不小心输了。”
“能和我们抗的至少是特级。”
泷泽生的唇角僵住。
他发现五条悟仍然陷进自己诅咒了他的怪圈里。
诚然,这是难以解释的现象。
“没有任何原因。”泷泽生说,“我不想被超度。”
他一字一顿,“我不想离开。从小到大不管是任何事,我都会答应你,但是这一次不行,你想和我说拜拜?门都没有!”
“……不是。”五条悟撇了下嘴,忽然就有了几分少年时的稚气,“不是任何事。”
泷泽生不解的瞪大眼,大声哔哔,“还有什么?你说还有什么?!”
五条悟抬眸看了一眼他。
“有些东西……你全都视而不见。”
“……???”
泷泽生懵然,并微妙的感觉到了委屈。
“我对你视而不见吗?”他反问道,“我哪里有。”
“如果没有……”白发青年缓缓的敛去表情。
他的眼神显得很空茫,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唯有他们身上奇迹的拥有光源,而在光源之中,在无数冷色的映衬下……五条悟像是残忍的柄去了自己的情感一般,微妙的犹如觉醒为最强的那一刻。
但泷泽生感觉他在哭。
五条悟说,“生,你可不可以放过自己。”
“……不用因陪我的誓言留下。”
“我更想你自由。”
“……”
泷泽生啪的甩开五条悟的手,再一次大力揪住了他的领子,碧色的眸子因激荡的情绪显得越发清透明亮,他气急败坏,
“给我好好看看!老子回来了!不管在你眼里我是个什么样子,是诅咒还是魔神还是人类都无所谓!我死了吗,我在痛苦吗,我对你们怀有恨意吗,我的行为有哪里违背了我的人格吗?”
“你相信你的眼睛,那你的灵魂相信这一切吗——?!”
“你看着我,你觉得我到底是诅咒,还是泷泽生——?!”
泷泽生从床上醒了过来。
他蹭的直起身,像做了噩梦一样气喘吁吁,扭头看向四周,发现自己在公共休息区的沙发上。屋外有暧昧的阳光斜射进来,空气里都是清晨清冽的凉意。
正坐在他对面撸猫的夏油杰一顿,神色微动,“……哭了?”
那双碧绿的,如同宝石一般的眸子里正潋滟着水光。
泷泽生总说五条悟的眼睛非常好看,却不知自己的眼睛其实也被偷偷讨论过,他的同期们说,泷泽生的眼睛汪洋着绝对的生机盎然,被注视时总会不由自主的深陷进去。他们一致的最贴合感受的形容是:会情不自禁的忘记自己本来要说的话,回以同样深切的注视。
“杰?”
泷泽生眨眨眼,心间翻涌的情绪还没有熨平,他略微怔神,扯起搭在自己身上的毛毯看了又看,随后猛地反应过来,眸光逼人的看向夏油杰,“我回来了?我破术了?”
“嗯。”
泷泽生抱头抓狂,“啊啊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看来你们发生了什么。”
“悟呢?五条悟在哪?!”
“连名带姓的……你们发生的事还不少。”
没得到五条悟的任何回答就被强制拉离了对话框,泷泽生一口气哽住上不去下不来,他阴恻恻的看向另一个罪魁祸首,就见撸着猫的黑发青年身子一僵,犹如心虚一般撇开了视线。
“杰,跟我解释。”泷泽生冷冷道。
他的语气明显是生气了,但却不会令人感到不适,因为泷泽生没有和他们吵架的意思。
夏油杰盯着猫,就是不看他,“没什么好解释的,我们失败了。”
泷泽生提起语调,“你们还想成功?”
他指着自己,“看看你们在做什么啊——你们在超度我吗,一点一点的让我的生活变得安定,感到餍足与变化,你们在完成我的遗憾吗?我哪有那么多遗憾要完成啊,你们两个长这么大是把那颗聪明的大脑互相碰撞正正得负了吗?!”
泷泽生激动的要胡言乱语了,“刷的一下就回到了十九岁,刷的一下又想起了一切,我连得空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我忽然就知道你们两个一直在钻牛角尖儿啊——”
真罕见。
夏油杰垂着眸,发散着思维想到,
生看起来非常生气,他几乎没有发过怒,除了那次悟被天与咒缚差点儿杀死时。
泷泽生跳下沙发,“你们这让我怎么想,我超级火大的。”
他第一回 感受到了被隐瞒的滋味。泷泽生既是心疼又是好笑,他以为自己的归来带给他们的是惊喜和安慰,他以为他们可以将有大把的时间将没做完的事做完,没想到不过是将堪堪在愈的伤口硬生生撕开,翻出流着血的内里,他们还要不动声色若无其事的用手掌按住,不叫任何人发现。
大喘了几口气,泷泽生兀自平复着紊乱的呼吸和砰砰乱撞的心脏,他从来都不会向亲近的人展现不好的情绪,被穿越局的考核人戏称是个情绪调控机器,拥有优秀的情绪管理能力。
但是这回,泷泽生发现不管怎么样都压不住胸口的烦闷和躁动,他在休息区走来走去,跑到门口想去找硝子问问她你是不是也这样,又想到硝子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补觉,他又跑到窗边想直接跨出去找不知道去哪里的悟,却受困于身份不能冒然行动,最后泷泽生不消停的跑回来瞪视着杰,满腔的质问脱口而出。
将他所有情状收入眼底的夏油杰,他一手缓缓扶住额头,发丝凌乱的滑入他的指尖,犹如苦恼,又好像心神俱疲一般,露出了沉郁到比哭还难看的脸色。
泷泽生倏地的定住。
他叹了一口气,跪上沙发将青年一把搂住。
荞麦受不了压迫感,扭动着身躯从两人之间钻了出去,夏油杰条件反射的顺势环住了泷泽生的腰。
“……”
“抱歉,我刚刚语气太冲了……”泷泽生抵着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发闷,“我也不是想不通你们的思路,我只是……”
只是想到……他们在做出超度他这种决定时……究竟是什么心情呢?
“你们好舍得。”泷泽生这句话有那么点儿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们也太舍得了。”
竟然把好不容易回来的他主动推走。
过咒怨灵又如何,过咒怨灵也是一个美好到并不荒芜的念想,可以永远陪在身边,就如同本人一样。
夏油杰阖了阖眼。
他缩了缩肩膀,就像把自己整个人都缩进这个怀抱里一般。
失败了……
悟为什么会失败。
算了……
失败也好。
失败了……就不能怪他们了。
泷泽生轻拍了拍他的背,他很擅长黏糊,但杰大概不太自在,没一会儿就克制的把泷泽生推开了。
泷泽生坐在他的身侧,沙发因为另一个人的重量陷进去一大块,他眸里全是认真,“我怎么说你们才相信我是完完整整的回来的?没有立什么奇怪的束缚也没有被谁操控,还是说你们查到了关于我这种状态的教科书说法……啊,想起来了,你们现在就是咒术界的教科书,知道的东西已经是天花板级别的了。”
黑发青年静静看着他,眼睛里闪着温润的笑意,“没有办法。”
“哈?”
“因为相信了也说服不了自己。”
泷泽生掐上他的脸,“给我好好说话,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逻辑混乱的东西。”
夏油杰轻笑了两声,应该不是错觉,泷泽生发现他好像比刚才释然了一些,连这笑声里都是熟悉遥远到令他恍惚的轻快,“我姑且放弃了……但是悟就不一定了。”
“你们找的那个术式究竟是什么鬼东西?”
“只是扰乱记忆的术法而已,缓和的精神超度?”夏油杰接住又跳进他怀里的白色长毛猫,露出了让泷泽生觉得欠揍的无奈表情,“但是如你所见,我们败得彻底。悟凌晨的时候被一个紧急任务叫走了,虽然不知道你在梦里过了多久…但是在这里,你只是沉沉的睡了一晚。”
泷泽生抱着靠枕歪倒在沙发背上,有气无力道,“受不了,我和他吵了一架…也不算吵架吧,只是我才发现他有那——么轴,他不信我是我。”
“……因为……”夏油杰的舌尖舔过唇齿,吐出了一个他们平日里不常说的字眼儿,“生,悟比你想的……还要爱你。”
泷泽生怔住。
他的目光凝在空中的某一点,然后嘁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揶揄我。”
“是真的。”
“我当然知道是真的。”
“你可能很习惯悟和你亲近,但在我们眼里,那份亲近是有些不同的。”夏油杰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揭好友老底的叛徒,“我有个问题,生。”
“什么?”
“你说和悟要一辈子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泷泽生有些莫名,他苦想了一下,那是他刚入职小白花时候的事了,新上任的工具人不知任务深浅,满嘴跑着火车,受到任务对象的冷落也不恼,甚至连低沉都没有,一味的相信着他们会有从陌生到熟悉,直至亲密无间的那一天。
泷泽生僵着个脸,豁出去般轻咳两声调整状态,随后对着夏油杰开始了表演。
碧眸青年的神情变得朝气蓬勃,眼角眉梢都是灼目的明丽张扬,他在笑的时候带着毫不迟疑的笃定,字字清晰的说,
“悟,你听那些人说的鬼话干什么?我永远不会背叛你,永远不会离开你,我完全可以证明给你看!世上绝对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如果有,那肯定也是没我之后,因为我这辈子都要和你在一起!”
“……”
演完后,泷泽生秒破了功,又软绵绵的瘫了回去,“就是这样,我以为我发的誓挺多了,你们应该习以为常了,不是都说人不能藏着掖着吗,不长嘴是大忌啊!……没想到反而被悟当成了束缚。”他无精打采道,“那我再提起来的时候,悟的心情绝对是超——五味杂陈。”
“而且啊……”他嘟囔道,“我感觉悟对我……有愧疚感?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为什么啊……”
“……嗯。”夏油杰回了神,“饿吗,要吃素面吗?”
话题一下子变得这么日常,泷泽生哼唧,“吃,杰做吗?”
“嗯,当我的赔礼吧,别生我气了。”
“也没有生你的气啦。”泷泽生仰头看着站起身的夏油杰,“我的脑细胞烧掉好多,待会儿要想怎么哄悟。”
他把脸闷在靠枕里,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我觉得他才是最不知道怎么面对我的那个人。”
哈,胆小鬼,老子就要好好活着。
狗屁的超度,狗屁的安息,见鬼去吧!
他泷泽生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剩一颗大胆追爱的心!变成咒灵都敢和人类最强绑在一起。
泷泽生吐出一口恶气,大声道,“杰,我要加蛋!两个!”
家入硝子打着哈欠路过休息区。
她不经意瞥出去的视线顿住,随后转过身,脚步轻巧的走了过去。
休息区的桌子上,正趴着一条自闭的泷泽生。
他整个人都泄力的歪倒,将侧脸抵在桌子上,双手悬空的耷拉在桌下,见硝子走到了他的面前,泷泽生虚弱的喊了声,“硝子~~”
“你怎么了?”家入硝子撩开他的头发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现那道测试愈合能力的伤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一大早就这么没有精神,悟呢,出任务去了吗?竟然没带你。”
一提五条悟的名字,泷泽生颤巍巍的两手比过头顶,搭了个爱心,然后向两边一掰,“心,绞痛。”
家入硝子:“……”
她简直想像少女时期那样翻一个白眼,哈,幼稚鬼们又开始了。
端着两碗面从厨房走出来的夏油杰神色微动,随后轻笑着说道,“呦~硝子。”
“咦,你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被悟放进来了。”
“好歹有点儿叛逃诅咒师的自觉啊。”
“在挖苦我吗,会伤心的。”夏油杰将热腾腾的面放在泷泽生面前,发现他看上去比刚才消沉多了,状态跟做了过山车一样,“生,怎么了?”
泷泽生蹭的直起身,抿着嘴唇面向硝子,眼泪花花道,“硝子,你想我安息吗?”
“嗯?”
碧眼的年轻人像是受到了天大的不公一样委屈,“你想我被超度吗?”他指着夏油杰控诉道,“那两个家伙偷偷给我下咒,合伙超度我呢!”
“啊……”家入硝子的视线游离开了,就是不看泷泽生,“我是知道这事的。”
泷泽生一幅扎心的表情,“连你也知道,你也瞒着我。”
“我觉得他们做得没什么不对。”硝子顺了顺泷泽生乱翘的头发,“但是呢,我只是个合格的医师,术式的施展和我无关,所以我的决定便轻松多了,只是逃避般的投了赞成票而已,想着……睡一觉醒来,与你重逢的美梦就醒了。”
他们的反应让泷泽生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压力,以及微妙的……对自身的厌恶感。
泷泽生隐隐知道的,他变成这幅奇怪的模样……估计和穿越局有关。工具人每次投放进世界都会被安排合理的身份,他这次和偷渡又有什么区别。
泷泽生郁闷的吃起了面,随后微微睁圆了眼,“好吃!呜是熟悉的味道……太怀念了……”
一下子就把他带回到那个闷热的夏天,泷泽生被五条悟拉拉扯扯的介绍给了为数不多的同期,作为六眼近侍的他在这个平等的社会于某些人眼中有着撕裂一般低劣身份,主仆的标签被强制黏在他身上,但总会有人看不见。
“悟呢,去哪了?我不是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吗,他不在高专我要化成咒灵把你们都吃啦!”
他的威胁全是幼稚,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只看到了泷泽生炸毛后格外生动的表情。
杰认真答了他的问题,“悟昨晚被紧急叫走了,说是在一处淹死过人的水库探查到了起码是特级咒胎的气息,已经有三个路过那里的人遇难。”
“唔……昨天晚上我正中了你们的秘术。”泷泽生皱着个脸,“更心寒了。”
送葬仪式都没有吗——?!
“因为在高专没有人监视你,悟出任务也通常是一个人,所以这算是在高层眼皮子底下放哨了。”夏油杰意有所指的牵了牵唇角,“我能溜进来也是因为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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