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哥!”
 得了李悠然的同意,许妄大概是高兴极了,一脚油门连超三辆小车,吓得一旁的李悠然连连叫停。
 一直到了公司,许妄还是很兴奋,简直像回到了六七年前上高中的样子,叽叽喳喳和李悠然分享世界上最没营养却有趣的琐事。
 “悠…唔…李老师,你先去位子吧,我泡两杯咖啡就来。”
 李悠然点点头,却没立刻回去,而目送许妄雀跃的背影,偷偷勾起唇角。
 “这样好像……也挺好。”
 许妄哼唱着方才路上听到的活泼曲子,步履轻快地拐进茶水间。
 甫一进门,他脸上的欣悦与开朗便在瞬间褪了个干净。
 熟练取出李悠然的杯子先放到洗手池中冲洗。
 潺潺水柱灌入杯肚,水位逐渐升高,直至满溢。
 「是了,还不是时候。」
 他盯着不断溢出杯口的水流,目光深沉,撑在台面的五指不疾不徐敲击。
 「不要急,他很胆小,要一步步来,过犹不及。」轰隆隆——相当炸裂的电闪雷鸣音响起。
 许妄皱了皱眉,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屏幕上许济盛三个字,配合滚滚惊雷的背景音,让他的脸变得更黑了。
 “爸——”
 “臭小子,谁允许你跑去明州的?!”
 虽然已经把音量调到最小,但电话那头的许济盛正是暴跳如雷的时候。
 许妄将手机从耳边拿远了些,依旧是一字不落听得明明白白。
 “给你安排的实习你不去,跑明州那个小公司能学到什么?!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又去找那个李悠然?!”
 “您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呢?”许妄干脆把手机扔在水槽边,自顾自细细清洗李悠然的咖啡杯。
 “臭小子你还好意思说,他到底给你喂了什么迷魂药,你你你……”
 许济盛吼到这里突然压低了声音,“你个大逆不道的,难道要让我们许家迎个男媳妇儿回来吗?!”
 说到男媳妇儿,许济盛只觉额头青筋猛跳,才压下去的声音又忍不住拉高,“只要你老子我还活一天,就不许,听到没,不许!”
 被擦洗得光洁如新的杯壁映着许妄抿成一线的唇瓣。
 他看起来根本无所谓电话中的暴喝,“哈,你不许?想得还挺美。”
 来明州之前,许妄一度觉得李悠然躲着自己主要是因为许济盛从中阻拦,毕竟那晚之后,李悠然虽然回避着没提,但两人的相处模式并没有什么变化。
 现在见上了,许妄终于明白,两人间的那些隔阂疏离与许济盛压根儿没什么关系,而是全藏在李悠然心里。
 他毫不怀疑,如果这次又把人吓跑了,就不是找三年的程度了,恐怕是……
 分神间,杯子撞击在水槽边沿,发出一声脆响。
 电话那头的许济盛没听出那是什么声音,只是觉得奇怪。
 放平时,只要自己提李悠然,父子俩必然免不了一顿大吵。
 可今天,他还在这头摩拳擦掌准备迎接攻势呢,那边却反常地偃旗息鼓了。
 许济盛其实搞不太懂这个小儿子,就如同他搞不懂自己的大儿子许瞻,甚至再往前推,他也搞不懂那位前一天还答应要和自己白头偕老,隔天就吞下整瓶安眠药撒手人寰的亡妻。
 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家庭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等他反应过来时,一家四口已是生离死别。
 时光流转,儿时乖顺得像只兔子似的小儿子,也不小心长成了能一句话噎死自己的小王八蛋。
 他心里着急,可越想做一个负责任的父亲,两人的关系就越剑拔弩张。
 “臭小子……”面对许妄的沉默,许济盛难得放软了声音,“只要别带男媳妇儿的回来,你娶个八十岁的老太君过门儿我都同意。”
 “呵呵。”许妄冷笑,“还挑上了,人家根本看不上我。”
 许济盛一听,懵了,“谁?谁看不上你?”
 顿了顿,他又大笑出声,毕竟许妄已经很久没和自己说过笑话了,当爹的必须得捧场。
 “你说李悠然?哈哈哈,笑话,他凭什么看不上我许济盛的儿子?”
 许妄:“……”
 没想到自己捧完场许妄却更沉默了,许济盛感到一丝不妙。
 “他真把你甩了?!”许济盛猛得暴怒,“岂有此理!他良心喂了狗!你个臭小子也不争气,要甩也该是你甩他啊!”
 许妄滤咖啡的手一抖,心说这话没法谈,“我自己的恋人,要怎么追不劳您费心,只要他能点头,我也可以直接入赘。”
 “什么?!入赘?!你敢我就¥%@&*————”
 许妄利落掐掉电话,将手机调成勿扰模式。
 他看起来并没有因为挨骂而生气,虽然许济盛脾气跟炮仗似的,价值观也极其保守,不过除此之外倒是能算那种“父爱如山”类型的爹……虽然是火山。
 但怎么说呢…还挺适合转换心情的。
 总之被他这么一打岔,许妄心口那股浊气反而肃清许多。
 端着两杯咖啡回到工位,李悠然已经投入了工作。
 许妄微微倾身,手臂绕过对方肩胛,将黑咖放到他手边。
 经过一个多月系统又规律的“服侍”,此刻咖啡刚着落桌面,李悠然就自然地拿起轻饮一口。
 “嗯?”他挑眉,又喝了小口,“换豆子了?”
 “喝出来了啊。”许妄笑道,“味道怎么样?”
 李悠然转头,郑重其事称赞,“很不错……唔?”
 许妄突然伸手按上他唇角,亲昵地揉擦。
 李悠然神色一凝,但很快,心底某个声音响起:注意,这是许妄的正常表现,切忌大惊小怪!
 “哈……”他微微偏过脸,胡乱抹了把嘴,“沾到了啊。”
 “对呀。”——才怪。
 许妄将干燥的指尖插进口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揶揄,“悠哥偶尔真的很粗心。”
 眼见李悠然面上蓦地升起被调笑后的绯红愠色,他没给对方辩驳的时间,端着咖啡施施然回座位了。
 成功捉弄李悠然虽然让许妄心情好了一上午,但很快,他就乐不出来了。
 李悠然今天破天荒不打算和他一起吃午饭,“我要出去一趟,应该不会耽搁太久,你要饿的话就先去吃饭。”
 “你要出去做什么?!”
 话既出口,许妄自己也察觉出口吻太过强硬,好在李悠然正专注在保存文件上,没注意他的话。
 许妄轻咳一声,待李悠然转过身来,放软声调试探道,“怎么突然出去呢?跑腿的事交给我不就行了。”
 李悠然想了想,倒是没打算瞒他。
 看看四周,见大多数同事已经去吃午饭了,这才道:“是那位齐小姐临时联系我,说是为了感谢上次的帮忙,趁午休送些手作的酥饼过来。”
 关于这位齐小姐,许妄是有印象的。第一次见,就是在李悠然和她的相亲局上。
 虽然那次两人表现得相当避嫌,也没见后续有什么发展,可万一……
 他反复琢磨着所谓的手作酥饼里暗藏的含金量,脑海中警戒度层层递进。
 “其实上次也只是举手之劳,我也觉得拿人家谢礼挺不合适的。”李悠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但齐小姐说她做的是老式的明州杏仁酥,现在很少能买到了,我记得你高中时很喜欢吃。”
 翻江倒海的警戒心在李悠然的一句话中轰然蒸发了七八成,蹴然瘫倒成捏捏扭扭的小小气浪。
 “所、所以哥是为了我……”
 “啊,她到了。”李悠然边回信息边往外走,走了一段又回身叮嘱,“收拾好就快去吃饭吧,留着点肚子待会儿吃杏仁酥就成。”
 许妄乖巧点头,“知道了,哥。”
 说罢又追上了几步,“早去早回!”……
 许妄来到齐芸发来的地址上的咖啡厅。
 这家店开在二楼,是以李悠然在这附近工作了三年,还是头一次来。
 进门后他左看右看寻找着齐芸的身影。
 “许妄。”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
 李悠然回身,有些意外,“组长?!”
 “怎么还叫我……算了,先坐吧。”
 齐朗已经完全没有了上次见到李悠然时的惊诧与刨根问底,口吻就如许久不见的旧友。两人入座。
 齐朗给他递去菜单,李悠然边看,边心不在焉四下张望。
 “找小芸?”
 齐朗并没有抬头,突然出声点破。
 虽然已经离职多年,但对于曾经以严格著称的上司,李悠然还是本能心紧。
 “是……”
 “她有工作走不开,我刚好顺路就替她跑一趟。”
 “哦哦,那……辛苦了。”李悠然绞尽脑汁回忆着自己在均盛工作时,和齐朗有过什么内容的闲聊。
 想了一会儿,他无奈地发现,他俩好像完全没有谈过私人话题。
 “很神奇吧?”齐朗突然道。
 “嗯?”
 “当年一起工作的时候,我们反而没有这样私下见过面。”
 他托着腮,似笑非笑看李悠然。
 “啊……是吗。”
 李悠然忙不迭将菜单举过脸,严严实实遮住齐朗的目光。
 真是的,早知道来的是齐朗,打死他都不会过来。
 倒不是对齐朗有什么成见,而是在均盛的最后那段日子里,自己有过太多糗态,他不知道齐朗从旁看见了多少。
 “悠然,可能是我的错觉。”
 李悠然竖起的菜单被一只手轻轻按下,两人的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直直对视。
 反观于李悠然的紧张,齐朗表现得相当沉静。
 “你似乎每次看到我都很紧张。”
 “哈、哈哈。”李悠然干笑两声,生硬地转开话题,“齐小姐说让我过来取些东西。”
 齐朗了然,转身将卡座上的包装得相当精致的小锦盒递了过来,李悠然赶忙去接,手伸到一半,就听齐朗道:“以前公司发节假日礼盒的时候我就发现了,你总是会把里面的杏仁酥挑出来。”
 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小动作都没逃过齐朗的眼睛,那自己当年的那些糗态……
 李悠然咬咬牙,大声道谢,“谢谢,我会好好享用的!”
 没过一会儿,两人点的饮品上了桌。
 李悠然端起咖啡轻抿,棕色液体混着繁复的拉花一同进了口,丝滑无比,香味也足。
 但不知怎的,他却想起了早上许妄用新豆子给自己冲的那一杯,无需任何添加,口感已足够丰富,就连回味都甘醇无比。
 “好喝吗?”
 齐朗见李悠然的眉眼渐渐舒展,好奇问道。
 李悠然想了想,突然绽开了一个腼腆的笑意,“很好喝。”
 齐朗也不是没见过李悠然笑,但如此真实的笑容,似乎还是第一次。
 他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自己自告奋勇过来送酥饼的初衷。
 ——他很想再见一次李悠然,不是作为“齐组长”,而是齐朗。
 许是齐朗将姿态放得足够低,李悠然的紧张渐渐褪去,两人的闲谈也变得顺畅起来。
 将最后的咖啡饮尽,李悠然看了看表,起身告辞。
 齐朗点点头,阻止了对方掏钱的动作。
 李悠然皱了皱,显得很为难,“这怎么能行?”
 齐朗:“这顿算我的,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下次可以请回来。”
 李悠然似乎并不讨厌这种说辞,没再纠结,“那就谢谢了,也谢谢齐小姐的杏仁酥,有空再聚。”
 齐朗目送着李悠然消失在门口,这才抽出台面下的点餐小票,朝服务生挥了挥。
 下一秒,小票被身后伸来的手轻巧截走。
 高挑俊朗的年轻男人噙着笑意,落落大方坐进李悠然之前的位子。
 “齐先生不介意的话,不如我们再喝一杯?”许妄说着,晃晃手里小票,“连着这顿,都算我的。”
 对于突然出现的许妄,齐朗似乎并不诧异,直接点破了两人曾经见过面的事实。
 许妄当然明白对方说的见过并不单指上次在智优门口的“截胡”,那倒是好办了,省得再做自我介绍。
 “前两次见面都太过匆忙,难得再见齐先生,我也有些其他事情想请教。”
 虽然他更想知道,说好来的人是齐芸,为什么临到现场看见的却是齐朗,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是李悠然欺骗了自己,但他躲在偏僻的座位观察了许久也没看出两人之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关于悠然的事吗?”齐朗开门见山。
 这声“悠然”听在许妄耳中极其刺耳,但他出现在这里并非为了找麻烦,只好做出万分客气的姿态。
 “我听悠哥说,他离开均盛之前在工作中发生了一些不愉快,或许……齐先生对那些事有什么了解么?”
 齐朗一贯理智的神情出现了某种生硬的波动,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人不适的记忆。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许妄,“那天你离开我办公室后,我出于好奇调取过悠然的资料,他没有弟弟,你们是什么关系。”
 为了达到目的,说一些讨巧的谎言对于许妄来说只是信手拈来。
 只是话到嘴边,还是让他油然而生某种不快……特别还是当着齐朗的面。
 似乎除了谎言,自己和李悠然之间真的不存在任何值得推敲的坚实关系。
 于是许妄临时改变了说辞,这次他不想说谎。
 “悠哥是抚养我长大的人,是我的恩人,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齐朗斟酌着这句话中的信息,毫不遮掩向许妄投去审视的目光。
 半晌,他决定相信自己看人直觉。
 “我可以告诉你,但我始终认为那些事只是捕风捉影,悠然并不是那样的人。”
 许妄微微皱眉,预感齐朗接下来的话会远远超出自己的估计。
 “现在想来我也要负很大的责任,悠然离开公司前,曾有传闻他一直在跟踪一位新晋的女职员。”
 “什么,怎么可能?!”许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从座位上跳起。
 “我那时的反应和你一样,但出于谨慎还是第一时间询问了相关负责人,那边说并没有得到任何内部投诉,加上后续也没找到传言的源头,所以这件事很快就被我遗忘了。”
 齐朗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悠然离开公司这件事没有任何预兆,他消失几个月后,我在一次公司聚餐中听见有同事提到他,他们说……”
 “说什么?”许妄神情凝重地追问。
 “说他离开公司的前一天在地库和人发生了争执,最后发展成了互殴。也有说他故态复萌跟踪骚扰女同事,被对方男友逮了个正着,当场吃了拳头。”
 齐朗说到这里,似乎自己也觉得太离谱,将杯中已经凉透的咖啡一饮而尽掩饰面上尴尬,“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但从我的立场,至少骚扰女同事的事,我是不信的。”
 许妄膝头的布料已经被紧捏成皱巴巴的一团,他慢慢抬头,对上齐朗的眼睛,“明白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不谢。”齐朗此时已经恢复了如常神色,“作为悠然的直系上司却对他的遭遇一无所知,是我失职,虽然很可惜他就这么放弃了在均盛的大好前景……”他突然想起方才李悠然努力找话题时的笨拙样子,不禁笑了,“但看他现在的状态,好像过得还不错。”
 齐朗笑容中自然流露的宽柔变作一道疾驰冷锋斜斜钉入许妄的警戒区,半晌,他竟也跟着笑了,只是尾音含嘲带讽。
 这对兄妹真是有趣,妹妹不行就换哥哥来,真是防不胜防。
 “齐先生说得没错。”许妄晓之以理,“所以,有些过去的人事就让他们留在过去吧。”
 他故意将“过去”两个字说得格外清晰,但齐朗却像突然失了聪,煞有介事翻起了手机。
 “抱歉,公司有事找,就不逗留了。”齐朗嘴上慢条斯理,手上动作倒挺快,趁许妄不备,将那张被不慎夺走的小票又夺了回来:“好意心领,但我不习惯让小孩请客。”
 许妄明显感到自己额头青筋跳了跳,但他今天从齐朗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实在不宜翻脸,只能皮笑肉不笑客套完几句就把人送走了。
 和齐朗的会话比预期中长了一些,送走了人,许妄一时拿不准李悠然现在在哪儿,便给对方去了电话,没想到打了两通都没接。
 回想方才齐朗透露的信息,许妄不由担心李悠然看到齐朗那张脸后触景生情,也许现在正躲在某个角落偷偷自闭。
 想到这里,他不再耽搁,忙不迭起身往回赶。
 许妄只猜对了一半。
 和齐朗的见面避无可避让李悠然想起了在均盛的日子,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人或事陡然想起来,就一窝蜂地闹哄哄占据了大脑,搅得他烦懑不堪。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更深的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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