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行被蠹虫气得不轻,深呼吸:“理应如此,他们罪行罄竹难书,死不足惜。”
楚照玉已经发了话,当然是要把他们往死罪奏:“白大人是陛下眼中清流,届时朝堂上若有什么情况,可见机行事。”
白君行自当奉命:“是。”
“如此一来,工部侍郎的位置便也要空了,”楚照玉看向沈子衿,“沈世子,从前不知你足智多谋,是我眼拙了,六弟还劳你多多照拂。”
沈子衿立刻表态:“殿下过誉,我自当为秦王尽心尽力。”
话到这里,白君行彻底明白了沈子衿为何会在此,崔倾山一事中他已明白沈子衿聪慧,如今又进一步认识到了沈子衿的才干,看来秦王府内日后就是由他谋事了。
二殿下大约是以兄长的身份说客气话,白君行想,沈世子和秦王殿下那么恩爱,当然会一心为秦王啊。
楚照玉轻笑着点点头:“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那么两位,对工部侍郎一职怎么看?”
先前要弹劾的官员,楚照玉已经选好了人顶替他们留下的位置,工部侍郎的职位是意外收获,楚照玉目前也真没想到合适人选。
白君行沉吟:“工部侍郎若要被下大狱,首辅就不会视若无睹了。”
吏部和刑部两个小官,首辅和次辅不会在乎,手底下那么多人,又不是个个都堪用,只会当他们自己犯了错,该怎么办怎么办,无所谓。
但侍郎不同,足以让首辅警觉,这种时候若是举荐他们自己的人,很容易暴露。
二皇子目前在朝堂明面的身份,是个无颜肖想龙椅的残废皇子,是承安帝最满意的皇帝派,一个工具人。
在皇帝和不知情的臣子眼里,他只会乖乖听皇帝安排,没什么私心,因此决不能过早暴露他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楚照玉:“所以我一时很为难,要拿工部怎么办。”
沈子衿捧着茶杯,直到这时才开口:“依我愚见,不如举荐他们自己的人。”
楚照玉和白君行登时齐刷刷转头,将视线定在沈子衿身上。
沈子衿放下瓷杯,杯底在桌面磕出轻响,落下他的话来:“比如崔主事。”
楚照玉和白君行只需转念一想,立刻神思通透,豁然开朗。
崔主事因崔倾山一事,与工部尚书已经生了间隙,等于在首辅那里也碰了次壁,把他放上去,日后未必跟尚书齐心。
但先前他又的的确确是工部的自己人,跟皇子们全都无关。
“出言举荐他的,他没准还会心怀感激,”白君行眸光亮起,“听闻崔主事近日郁郁,都是因为崔倾山在家中颓靡,前天还有工部同僚见主事与左侍郎难得吵架。”
沈子衿碰上崔倾山的事到底是不是巧合,崔主事不得而知,但侍郎和尚书不帮他是板上钉钉,这两人真被他记恨上了。
楚照玉嘴角也不由淡淡提起点弧度:“差点把他忘了,这个人选甚好,世子,多亏你。”
要从让崔倾山背罪,到今日提起崔主事,还当真都是沈子衿的功劳。
沈子衿微微一笑,深藏功与名:“也是巧合,谁让那日我和白大人碰上了崔倾山作威作福,可见做了恶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在这之前,皇子阵营中,楚照玉和白君行是主要大脑,出谋划策定计落子都离不开他俩,原著中,一直到后面也都是如此。
但现在不同了。
执棋入局者,多了沈子衿。
三人以茶代酒,举杯,就此无声完成了同盟,心照不宣。
难题处理完,白君行叹了口气,还惦记着方才白纸黑字的触目惊心:“不知我大齐还有多少这样的蠹虫败类,毁国之根基。”
“但也有白大人这样一心为民的父母官,”沈子衿道,“河清海晏,总会有实现的一天。”
白君行神情略微松展:“是,也总会有人为生民立命。”
楚照玉也点点头:“待慢慢肃整朝堂,日后如白大人这样的有志之士,定然也会越来越多。”
沈子衿和楚照玉一人一句,捧得白君行不好意思起来,他失笑:“两位殿下可别打趣我了。”
气氛已然松开,秦王妃殿下趁机来完成自己另一个目的,顺着话恰到好处接上:“白大人有大才亦是大善,如此青年才俊,谁以后要是与你成了家,那可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白君行立马道:“王妃谬赞。”
楚照玉对下属还是很好的:“君行长辈皆不在京中,若是看上哪家的小姐公子,尽可与我说,我安排人替你操办婚事。”
白君行耳根一红,有些难以招架,偏偏沈子衿和楚照玉站成一线,乘胜追击:“是啊是啊,白大人可有心仪之人了?”
白君行自然是立刻想起了自己分别已久的心上人,神色间根本没掩住,连楚照玉也有些意外,轻声一笑:“看来已经是有了,君行,怎么没听你说过。”
白君行面颊微微发红,不太好意思俯首:“多谢王爷关心,白某的确是……心系一人。”
不远处的小甄一直瞧着亭子这边,就见不知道沈世子对白大人说了什么,三言两语竟把白大人给说得不好意思了。
白大人那神色……阿这这,分明是春风含情啊!
看不见二殿下的表情,可沈世子总不会当着咱们王爷的哥哥,跟白大人说些不得体的话吧?
哎呀,究竟是什么情况呀,小甄:急急急!
听到白君行亲口说出自己有心仪之人,沈子衿长舒一口气。
很好,他终于可以把白君行名草有主的事告诉楚昭,还不会被怀疑自己哪儿来的消息,今天楚照玉也在场,是见证人,一切都合情合理。
沈子衿:完美。
都不用沈子衿开口,楚照玉成了他的嘴替:“哦?是哪家的人,怎么不曾遣人去说亲,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尽管讲。”
白君行耳根子发红,视线越不敢抬起:“是展炎,如今他驻守鸣沙关,成亲之事我俩尚不着急。”
“原来是展将军,”楚照玉了然,“年少有为,与你倒是般配。”
展炎是鸣沙关副将,如今边境各地的主将副将们,基本都跟过楚昭的统帅,展炎赶上了时候,做过楚昭亲兵,是被楚昭一手提拔上来的。
楚昭受命回京以前,安排了不少事,皇帝为了急着让他回去,变得格外好说话,很多条件只要不是太过分,一口就能答应下来,楚昭趁机把能做的都做了。
他知道回了京就得上交虎符,而自己到时候连举荐人也办不成,于是走之前,楚昭提拔好手,把良将安去合适的位置,镇守四方。
展炎也是在这个时间被选做了鸣沙关的副将,他对楚昭一直很崇敬,原著中楚昭死后,他也是想要为楚昭报仇的人之一。
再后来,展炎成为了大齐的元帅,在楚昭之后,扛起了守家卫国的重担。
白君行提起展炎,眸中是从未见过的柔情,思念如有实质,跨过千里相思。
沈子衿不禁感慨,这才是有情人间该有的模样啊,跟他和楚昭这种虚假的夫夫不同,是他们演不出来的真心。
三人相谈甚欢,亭中一点风吹过,楚照玉搭在薄毯上的手紧了紧。
即便是在自己府上,楚照玉也不会把自己无力落魄的一面让外人看见,但面见沈子衿和白君行时他在膝上搭了毯子,没有避讳,也是显示亲近的意思。
楚照玉的腿怕是又该让大夫瞧瞧了,沈子衿注意到他因逐渐用力而开始泛白的指头,主动道:“时候不早,臣先行告退,殿下,近来阴雨绵绵,还请保重身体。”
楚照玉忍着疼,笑了笑:“好,世子体弱,你也多注意。”
白君行便也告辞,就在沈子衿已经起身时,楚照玉忽的想到什么:“对了,世子。”
沈子衿停下脚步。
“六日后若是你身体允许,也不妨来朝堂上看看吧。”
上朝?沈子衿转念一想,这样的大戏的确近距离能看出更多东西,他揖礼:“是,臣记下了。”
沈子衿和白君行并肩,一起朝安王府外走去。
小甄垂着头,老老实实跟在身后,但耳朵已经竖起老高。
直到走出大门,秦王府候着的马车已经重新赶到门口,就等沈子衿上车,但门口没有别的车架。
沈子衿:“白大人步行而来?”
白君行:“回王妃,是的。”
京城寸土寸金,白大人在京做官,宅子是租的,仆从只有一老一少两个,银子花得很省,平日只有去较远些的地方才会去租马车来用,能步行就尽量步行。
沈子衿便邀他上车:“不如让我顺路送你回去。”
白君行:“怎好劳烦王妃。”
从安王府去秦王府根本不会路过他的宅子,哪里顺路,沈子衿笑:“不妨事,我还能和你再多说说话,白大人意下如何?”
沈子衿这句话出来,白君行就不好再推辞了,自然是谢过:“多谢王妃。”
小甄的防备心已经完全敲响,声如洪钟!
主子带了客人,他其实最好就和马车夫留在外面,但小甄还是垂着头,以伺候的姿态跟了进去。
秦王府的马车上少不了零嘴,都已经摆好了,沈子衿招呼他:“白大人,尝尝王府厨子的手艺。”
小甄心惊胆战看着白大人先吃了块世子最喜欢的,再挑了块王爷最喜欢的。
……白大人可真会选啊,仿佛在说:我两个都要。
小甄暗暗捏了把汗。
白君行品完后赞叹:“不愧是秦王府的厨师,手艺极好。”
沈子衿笑:“你以后与展将军的喜饼必然才是最香甜的。”
小甄捏汗的手一顿:咦?
喜饼,展将军……白大人有心上人!
小甄紧张的手指骤然一松:原是虚惊一场!
白君行刚要碰上茶杯,就见王妃身边的小厮笑靥如花,拎起茶壶给他斟茶,非常热情:“白大人请用茶!”
他笑得太开心,白君行被他的热情震了震:“啊,多谢。”
小甄笑嘻嘻:“不客气。”
白君行心下赞叹:秦王府从上到下都是热心人啊。
马车把白君行安全送达,回了自家府上,沈子衿发现小甄满脸的笑意都还没有散。
笑容和开心是能传染人的,沈子衿也没忍住逗趣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小甄:“小的一点私事,产生了误会,但现在误会已经解除了。”
虽然是小事,但误会解除了的确值得开心,沈子衿很理解。
今日去了一趟二皇子府上,沈子衿当然也要把商讨结果告诉楚昭,于是明月轩晚饭桌上又多了双筷子。
楚昭掐指一算,自己近来在明月轩吃饭的次数明显多了起来。
不知沈子衿是不是也有同感,在楚昭跟他相对落座时开口:“我与王爷日后商量的事必然会增多,不如我们以后晚饭就一起用?”
在哪儿吃晚饭楚昭都没关系:“好啊,就在明月轩一起用。”
小甄默默垂头退开,没让人看见他的表情。
呜呜呜世子好主动,小甄好感动!
沈子衿和楚昭边吃边把正事聊了,楚昭听到把工部侍郎的位置留给崔主事时,也赞了声妙。
由他们的人出言举荐,便能借机与崔主事拉近关系,崔主事不是自己人,却能成为他们在工部的一颗好棋。
沈世子果然足智多谋。
楚昭正夸着呢,就听沈子衿道:“二殿下提起上朝的事,我也觉得六天后我该去亲自看一看,但为了避免惹人怀疑,我最好提前几天就开始上朝。”
否则当天空降早朝,难免成为焦点,又恰好赶上大戏,事后容易引起某些聪明人的猜忌。
沈子衿是皇帝亲口许的病假,但他这个假非常有弹性,皇帝准他在家长期修养,如果他身体好的时候能上朝上值,当然也没人不让他去。
楚昭意外:“上朝?”
沈子衿点头:“对。”
楚昭神情立刻变得微妙起来。
首先,他肯定没有不尊重沈世子的意思,其次,他真的觉得沈世子是大齐难得的良才,然后——
“世子,大齐早朝是卯时末开始,我给你算个最紧时间,至少也要卯时正就起床准备。”楚昭委婉建议,“……你要不要再考虑下?”
秦王殿下未尽之言里全都是真诚的担忧:您起得来吗?
让每天早上九点自然醒的人,改成日日六点起床,难度系数简直地狱级。
而且沈子衿还是个病患,现在还需要多修养,实在没必要这么拼。
“我近来身体好多了,早起应当不在话下。”沈子衿自信满满,“明日起,我便开始上朝。”
他晚上都能多坚持一会儿才困得不行,想来早上也能提前起了。
楚昭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最终觉得自己不能打击有志之士的信心,不如先拿一天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他点点头:“那明早我等你一起上朝。”
沈子衿:“好。”
“对了,我今日还和白大人聊起点闲话。”沈子衿状若无意,但非常有心地提起,一边说,一边暗中观察楚昭的反应,“白大人已经有心上人了。”
楚昭整个愣住:“什么?”
白大人居然已经有心上人了!?
沈子衿没有错过楚昭一丝一毫的表情,重重点头:“对,就是展炎展将军。”
他还是你下属,下属之爱不可夺啊王爷!
楚昭讶异:居然是展炎!
那小子偶尔会捏着块玉佩神不守舍,一看就是睹物思人,楚昭没想过打探他心里究竟装的谁,只拍拍他肩,说等四方安定,等他娶亲的时候,肯定带着兄弟们给他热热闹闹捧场。
谁能想到展炎心上人就是白君行啊,偏偏这么巧。
沈子衿从楚昭表情中解读出了三分惊讶,三分扼腕,剩下的全是叹息。
仿佛在感慨命运弄人,天意难测。
沈子衿细细品读完,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中好,楚昭情绪这么复杂,唯独没看到失落或者伤心。
再结合他前面的反应,就能得出结论了:楚昭对白君行可能有那么点好感,但并没有茁壮成长,因此发现他名草有主时,惋惜大于悲伤。
很好,他不难过,沈子衿先前准备好的一些安慰话语都省了。
避免了楚昭一失足成千古恨,落入俩主角的爱情漩涡中,沈子衿终于可以放心了。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却发现楚昭的神情居然还没结束,还有余韵。
而楚昭带着叹息的神情,看向了自己。
楚昭以安慰的语气开口:“世事难料。”
沈子衿:嗯?为什么安慰人的语气要对着我来?
沈子衿觉得哪里有点奇怪,但还是接上了话:“……嗯,是的。”
楚昭也在观察沈子衿的表情。
突然得知在乎的人有了心上人,但沈世子看着并不怎么伤心,可能是回府的路上已经感伤完了,也可能是沈世子对白大人的情谊还没那么浓,约莫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但总归还是可惜的吧?
唉,沈世子第一次可能的心动就这么被强行结束了,真是命途多舛,可怜。
沈世子要养病,就得保持身心愉悦,哪怕只有一点怅惘,也要尽快散去才好,楚昭只能努力安慰他。
楚昭思索,语调温和得跟关爱失恋孤寡似的:“下次休沐时,我带你出去散散心?”
沈子衿自动解读:你觉得有些遗憾,所以想有人陪你出去散散心,忘记这段没能开始的感情?
沈子衿感慨,秦王情路坎坷啊,没事,我陪陪他。
沈子衿应下:“好,散散心也好。”
楚昭:可不是么,我应该关心到位了吧?
沈子衿:我答应了他,这事儿做得完满了吧?
唉,世子/王爷多不容易啊。
第33章
晚饭后楚昭就回了自己院落,因为沈子衿已经背完册子,书都还给三皇子了,楚昭想不出他还有什么熬夜的理由,这几日也不再天天盯着他睡觉。
沈子衿让小甄将自己的朝服拿出来备着。
皇帝给他赐官后,虽然他一直没有上朝,但朝服也必须要有,早就做好了。
绯色云锦文官服,上绣白鹇,祥鸟展翅,栩栩如生,小甄捧着衣服:“红色明艳,世子穿着必定好看。”
好不好看,朝服的样式都是定的,沈子衿不在意:“你明早记得卯时正叫我。”
一听到这个,小甄吹捧的神情骤然顿住,随即抿抿唇,忧心忡忡劝道:“世子,您身子还需调养,咱们要不在家多休息休息,上朝这事儿,也不急于一时?”
对小甄来说,把世子照顾好才是他最要紧的事,世子身体比常人弱,就寝起床的时间怎么能跟旁人相提并论呢。
但沈子衿已经下定决心:“最近在朝上有要事,我得去一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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